摘要:月亮高悬时,我等来了李公公。李公公说,皇上今日歇在荣贵妃那了。荣贵妃犯了旧疾一直咳嗽,故皇上不忍心走开,望皇后可以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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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皇后,但皇上不爱我。
作为忠毅侯的独女,我从小便是精心养着准备进宫的。
十岁时我被定了太子妃,十六岁进了东宫,二十一岁戴上皇后的凤冠。
到今年今日,我二十四岁。成婚八年,无子。
我端坐着,面对一桌珍馐,等皇上来。
月亮高悬时,我等来了李公公。李公公说,皇上今日歇在荣贵妃那了。荣贵妃犯了旧疾一直咳嗽,故皇上不忍心走开,望皇后可以体谅。
有什么不可体谅的呢?我从小就被教着要体谅他人,尤其是自己的夫君。体谅对我来说,是最简单的事了。
我微微点头,差了奴才送李公公出去。
夜深了,贴身的丫鬟青鸢照例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劝我歇息。青鸢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丫鬟,和我一样,她也是最能体谅人的。
我扶着青鸢的手站起来。端坐了许久,脖子又酸又疼。可从小教养我的嬷嬷说过,一个端庄的女子,是绝不允许摇头晃脑的。所以我仍旧支棱着那沉重的带着凤冠的脑袋,含着笑,只盼就寝后能稍稍缓解酸痛。
不知为何,我手边的青鸢突然抖动起来。她双眼翻白,面色蜡黄,从头到脚都在颤动,仿佛中毒一般。
“青鸢?”我轻轻喊她。
青鸢突然不动了,僵直着,像一块木头。我一时失了主意,不知是否该在夜里宣一位太医来给青鸢看病。合规矩吗?
只片刻,青鸢又活了过来。她揉揉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不甚满意地对我说,“你丫就是皇后?”
难道是发了疯症?青鸢平日里是最懂规矩的,万不会突然如此说话行事。我有些害怕,若真是疯症,这宫里绝容不下她的。
“是哑巴?”青鸢依旧打量我,“系统没说呀。”
我小心翼翼,“青鸢,你说什么?”
青鸢看上了那一桌珍馐。她瞟了我一眼,笑嘿嘿,大喇喇地走过去坐下,拿起我的筷子吃了起来。
“我跟你说……”青鸢把一个大丸子塞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我……啦……不……喜……”
“你说什么,青鸢?”
青鸢吞下那口丸子,小声嘀咕这丫的果然耳朵不好使。后又笑道:“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是系统穿过来的,我这趟的任务是让皇上爱上你。任务完成了我就能回去啦。”
完了,青鸢果真是得了疯症。她口口声声说着皇上,定是因为我不受宠的缘故才疯的。我假装镇定,“我与皇上相敬如宾,青鸢,你不必忧心。明日我想个缘由差人送你回府里,你好好养着,万不可再说胡话。等你好了,我再接你回来。”
“嗝~”青鸢擦擦嘴角,“你不信我?我告诉你,我是二十二世纪魂穿过来的帮你获宠的。你听着,你叫萧静意,是忠毅侯萧棠之女,对不对?”
“这……”我不知道青鸢为何突然说这些。我的身世,这合宫谁不知道。
“萧棠病死以后,忠毅侯府变成了萧府。你娘家没了依靠,只你一个没有功名的堂兄过继过来强撑着,是不是?”
见我不回答,青鸢继续道:“你自己也不思进取,打算一辈子老死宫中了是不是?”
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我安慰道:“青鸢,我会找机会给你寻一门好的婚配,定不叫你和我一同老死宫中。你放心。只是,不许再胡言了,若是被荣贵妃的人抓住把柄,我怕你……”
“你这笨女人,怎么说不通。”青鸢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上上下下打量我,“肤白,脸小,唇饱满,底子还行。就是眉画的太粗,脸敷得太重,整个人太老气。”
“青鸢……”我突然有些想笑,“你早上给我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我的。”
“哦?那我是怎么说的?”
“你说我温婉,端庄,一看就是皇后模样。不像其他宫的娘娘,妆发终究肤浅。”
青鸢嘿嘿大笑,“你不懂,妆发肤浅才最勾男人。人家又不是要拜菩萨,要你那么端庄有屁用。”
“休得胡说。”我赶紧捂住青鸢的嘴,“再胡闹,也不可编排菩萨。你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有其他证据?”
“明日你就知道了。”
天才亮,青鸢就把我叫起来梳洗打扮。她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睛血红,却又异常兴奋。
她说今日得给其他宫的娘娘瞧瞧,皇后的威严绝不许任何人侵犯。
看着青鸢元气满满的样子,我没有拒绝。她今日确实与往日不同,步子迈得更大,也更爱笑。或许,真的不是得了疯病?
青鸢在我的脸上捣鼓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扶我去见来请安的嫔妃们。
荣贵妃还没到。我一如既往微笑,她日常来得迟,倒也不是稀奇事。何况昨夜她又留住了皇上,今日怎么会放过耀武扬威的机会。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姐妹平身。”
正说着,荣贵妃从外头进来了。她略略行了礼,不等我说就自己坐下。“怎么,一日不见,皇后学会扮可怜了?”
元妃接过话:“姐姐何必调侃皇后娘娘。昨日皇后娘娘生辰,皇上还宿在姐姐那,难怪皇后娘娘要哭一夜。”
哭一夜?青鸢在我眼睛下头又搽又画的,弄了那么久,为的不是让我看起来漂亮,而是让我看起来像哭了一夜吗?一个知礼的皇后,即使是哭了,也是不许叫外人知道的。何况我没有。
“元妃娘娘有所不知。”青鸢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她双手一拍,立即有个丫鬟送进来一碗药。
“昨夜皇后娘娘听说贵妃有咳疾,还非要皇上陪着。皇后娘娘放心不下,看了一夜医书,配了药,又亲自熬好。正犹豫要不要给皇上送去呢!”
荣贵妃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偏凤,轻哼一声,“皇上真龙天子,自有天佑,又怎会得咳疾。倒是本宫最近确实得了风寒。皇后既然已经熬好了药,那就先端给本宫吧。”
“这怎么行?”我紧张地看向青鸢。这不知哪里来的药,万不能给荣贵妃喝。先不说贵妃一向仇视我,要真出了差错,伤了她,还不知她要怎么去告我的状。“不能喝,这药还需要再调,贵妃你……自有太医们……”
“皇后娘娘何必小气。”元妃径直走到小丫鬟旁,端过盏托递向荣贵妃,“皇上和贵妃娘娘夫妻恩爱本是一体,皇后娘娘又何必小气。”
荣贵妃端起药尝了一口,不甚满意,竟把汤药摔在地上,“熬的什么东西,这么苦。”末了站起来,“罢了,本宫乏了,先行告退。”
“贵妃娘娘!”青鸢叫住荣贵妃,“良药苦口,娘娘你看是不是不咳了。”
“什么良药。”荣贵妃拿起帕子正咳嗽着,突然一声拉得很长的“噗”声从荣贵妃身后响起,同时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异味。
众妃嫔皆悄悄捂住鼻,面面相觑,又不敢说话。
“怎么,贵妃娘娘还咳?”青鸢笑问。
“皇后。”荣贵妃指向我,“你竟敢在药里下毒?待我禀明皇上……”
她话未完,“噗”声又起。
“娘娘……”元妃想靠近又碍于太臭,“要不您先……”
“噗——”
我实在端不住了,“贵妃要不你先回去换身衣服,青鸢,快扶我出去,我想吐……”
我话才毕,众嫔妃皆作鸟兽散。偌大的寝宫内,只有“噗”声还在盘旋。
我一路躲到了御花园,内心有些许慌乱。
荣贵妃的父亲在外平叛,我却公然在自己寝殿里给他女儿下毒。青鸢这招,恐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我看向一旁追着蝴蝶傻乐的青鸢,不知该说些什么。要不然还是找个机会把青鸢送回萧府,找个大夫给瞧瞧?
“娘娘,你不用担心。”青鸢看出了我的不安,“药又不是你让贵妃喝的。你再三强调那药不能喝,是元妃非要抢过去巴结。皇上要是问起,咱们就这么回答他。咱有理咱怕谁。
“这……青鸢,暗中下毒终究不是坦荡之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的事,你以后别再筹谋了。”
“就是一点泻药,过两天就痊愈了。”青鸢凑到我旁边傻笑,“不让她当众出个丑,她怎么知道这宫里谁是老大?等会我给你改个妆,晚上皇上要是来问罪,咱们就美给他看。”
可惜还没等给青鸢我改妆,皇上就已经派了李公公来宣我面见。
我在殿外把兴致勃勃打算跟皇上讲道理的青鸢按下,独自进去。
寝殿内,伏案后,我的夫君,正低头看手里的奏本。他看得极认真,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上前为他斟了一杯茶,他抬头看我,眉眼虽如笔勾墨染,却冰如寒霜。
“你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点点头,命我研磨,然后又道:“好好的你跟婉儿过不去做什么,她虽然跋扈了些,却没什么坏心眼。你晚些去给她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
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事情会这么简单?我低垂着头,轻声道:“臣妾看皇上愁眉不展,是否遇到什么烦心事?不知臣妾能否为皇上分担。”
“确实有事要和你商量。”皇上放下奏本,“你那个兄长,朕看在你和祁王的份上才赏他一个言官的职位。他倒好,咬着朕建行宫的事闹个不停。”
“臣妾听说今年北方大旱,大批灾民还在等朝廷……”
皇上明显不悦,“朝堂之事,不该皇后过问。”
“朝堂之事,确实不该臣妾过问。”我伏身低头,“荣贵妃一事,臣妾自愿领罚。自今日起,臣妾愿禁足宫中一月忏悔。”
“皇后你……”
“臣妾告退。”
青鸢在殿外翘首以盼。见我出来,她大步跑来。
我摇头示意她别跑。她左看右看,大嗓门问道:“干嘛?”
一旁的李公公被吓了一跳,见是青鸢,公鸡嗓子拉得老长,“青鸢姑娘今儿个是吃错了什么药?”
青鸢这才收敛了。她好不容易规规矩矩跟我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扯住我的衣袖问:“怎么样?”
“不行。”我道。
“不行?”青鸢不解,“你没跟皇上解释当时的情况吗?是元妃非要……”
我摇头,“没找到机会说。”
“这要什么机会,只要有嘴……算了算了。”青鸢拍拍我肩膀,“你也别灰心,等会我就给你画个美美的妆,今晚我们候在皇上必经之地……”
“不行哦。”我轻声道,“我被禁足了。”
“啊,为什么?”
我看她那不太聪明的样子,突然有了兴趣,“青鸢,你说你是穿越来的。那你来之前是做什么的?”
“就学生啊,逃课玩游戏,然后就莫名其妙过来了。”青鸢大概见我样子有点呆,又道:“说起来很复杂,跟你解释不通。”
“你是说你从私塾逃学游戏的时候,误入了这里?青鸢,逃学可不是好习惯。你一个女子,既然能念私塾,想来也是生在富贵开明之家,如何一点礼数都不懂?
“这吃人的礼数要懂它干嘛。你啊,你别岔开话题,快说,你被禁足多久?”
“一个月。”
“啊……”青鸢仰天长啸,还欲再叫,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你再喊,那才是真的要吃人。回宫再说。”
回到寝宫时,两个小丫鬟正用桃枝在正殿祛味洗尘。她们用花枝蘸水,再轻轻一挥,水滴就携着花瓣星星点点碎了一地。
我从前,也是极喜欢粉色喜欢桃花的。十岁之前,我还被允许练武时,就常常折了桃枝绑在长枪上。我一挥动长枪,花瓣就漫天飞舞。母亲虽不喜我舞刀弄枪,却也常常望着落花下的我微笑。
十岁那年,父亲平定北方动乱立下大功。先帝欣喜,指了我为太子妃。虽然当时还未立太子,但先帝说,将来无论谁是太子,我都是太子妃。
这样的隆恩,父亲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武将竟从此再不许自己孩子碰武,反请了七八个老嬷嬷来教规矩。
父亲嘱咐我,皇家的女子不比寻常人家,一定要贤良淑德。等将来我母仪天下,自然就会明白他的苦心。
只可惜,我封皇后还不满三个月,父亲就因病而逝,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不曾见。
我踏过花瓣回到内殿,早有嬷嬷侯着问我何时用膳。我摇头让她退下,叫青鸢为我卸了头饰。我突然就累了,很想好好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否在梦里,我站在无人之野,眼前只有无边际的黑暗,没有光,也没有路。忽的,我听到一阵笑,那笑是那样的肆无忌惮,不像是这深宫能出现的声音。我恍恍惚惚睁开眼,原来是青鸢。
青鸢心情大好,甩着个钱袋子一蹦一跳走了过来。她往我床尾一坐,神秘兮兮问我:“你猜我收买了谁?”
我没懂,“你收买谁?”
“荷江。”
“你收买她?你用什么收买她?”
“我从你的首饰盒里拿了一支凤钗。我告诉你,我可是废了很多话才说动她,让她多向我透露荣贵妃的动向。就一只钗,你也别小气,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你获宠了……”
我忍不住坐起来,“青鸢,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在宫中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不知死活的收买。拿着皇后的凤钗去收买贵妃身边的陪嫁宫女,这是蠢到头了。我无奈叹了口气,若是贵妃拿着钗去找皇上告状,不知我还要被禁足几个月。
“当然是啊。”青鸢对我的疑问很不满,“任务完不成,我就回不去。我还能害我自己不成?”
我心里憋得难受,实名下毒也就罢了,这又是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探听消息也得讲究策略?”
“讲究策论?”
“不错。”我尽量保持冷静,“就像你想知道荣贵妃的动向,直接收买她身边的人风险就太大。这宫里荣贵妃恩宠最盛,有的是人想巴结她宫里的宫女太监。既然如此,她们又何必铤而走险为我做事。”
青鸢愣了半晌,“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你真想收买,也该收买元妃宫里的人。”
“收买元妃宫里的?”青鸢不解。
“元妃一向是荣贵妃一派的,她身边的丫鬟和贵妃宫里的往来极多。只要银钱给够,元妃宫里自然有人有法子知道贵妃的动向。”
青鸢表示怀疑,“确定要这么麻烦?”
“若事情暴露,不但不易牵连到我们,还可离间贵妃和元妃的关系。”
“有道理,我这就去收买元妃宫里的宫女。”青鸢扭头就要走。
“你回来……”我赶紧拽住她的手,生怕她一溜烟跑了,“贵妃的动向你别管,你先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请李公公替我在皇上面前提一句,就说我禁步宫中思及贵妃之事寝食难安,所以将自己的凤钗赠与了贵妃赔罪。”
“你要送钗给荣贵妃示好?”青鸢皱头紧皱,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努力摆出了一副理解我的模样,“行,钗拿来吧。”
我无言以对,憋了半晌,“钗你已经给荷江了。你今天拿给荷江的凤钗,就是我差你送给荣贵妃赔罪的,你明白了吗?”
“嗯……哦……真有你的,我明白了。”
“你从我昨日的生辰礼中找出一对双鲤青玉,那是我兄长送来的,你替我送给李公公。记住,送东西的时候藏着些,别光明正大塞人家手里。”
青鸢拍拍胸脯,“你放心,这个我懂。”
临近傍晚,李公公亲自将凤钗送了回来。说是荣贵妃才拿出凤钗,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皇上便说这中宫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当然是物归原主的好,否则传到朝堂,大臣们免不了又要参奏。我知道皇上并不在乎大臣们说什么,但他嫌吵闹。
夜里,嬷嬷小宫女们退下后,青鸢不睡觉,也不让我睡。她绕着我走了一圈又一圈,反反复复打量我。
“喂,我看你宫斗很有招啊,怎么会还不受宠啊?”青鸢问我。
我瞧她表情很认真,“不是我有招,是你太简单。”
青鸢坐下来,撑着脑袋想了好一会,“算了,我估计靠我宫斗是斗不赢的。要不然我教你跳舞吧?我学了四年的舞,你跟我学,我保证让你……”
正说着,青鸢突然丧了气,不说了。
“怎么了?”
青鸢欲哭无泪,“我学的是街舞。”
我不懂,“什么是街舞?”
“嗯……”青鸢站起来,“看着,我给你来一段。”
青鸢绑起衣袖,“咔咔”扭了两下脖子,跳了起来。她抬头,伸手,扫腿,人中了邪一般。
我吓得不敢说话。想喊她,却发现她眼中满是期待。她看着我,眼里带笑,并不是中邪的模样。
我便安下心来看她跳舞。她的舞很特别,大开大合,不柔反刚,像是将士在练武。
“怎么样?”青鸢把落在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拨,用手背擦掉额间的汗。
我捂着嘴笑,“像个男子,没拘没束的。”
青鸢嘿嘿笑,“要是能把你带去我那个世界看看就好了。别说是跳街舞,就是剃发裸足满大街跑都没人管你。”
“这这……这成何体统……”我惊得目瞪口呆。
“你想想,剃头,裸足,满大街跑,碍着谁的事了?你们这就是规矩太多,要把人逼成木头才罢休。”青鸢边擦汗边往嘴里灌了两大杯茶,“要不是登错了游戏,我才不愿来你们这。对了,你有什么特长没有?”
“特长?”
“就是跳舞啊唱歌啊弹琴啊之类的,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获宠。”
我想了想,“我曾跟我娘学过一支舞。”
“哎哟,不错哟。来来来,跳一个。”
这怎么行,我连忙拒绝,“我是皇后……”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把自己当皇后!”青鸢腾地站起来,一脸怒气,“我刚刚才给你跳了!”
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脸,我莫名笑出了声。犹豫了片刻,我轻声道:“好吧,但我跳得不好,你不许笑我。”
我扭捏地侧过身子,手脚却僵得动也动不了。
青鸢看出我的不对劲,她上前握住我的手,“你怎么这么紧张?别怕,我当初还在几百人看着的台上跳摔了,有什么要紧的。”
我点点头,试着跳起来。身转袖舞间,我的身体不再僵硬。同时,我想起了许多事。
上一次跳这支舞,还是我十三岁时。那年母亲生辰,我在宴会上为母亲献上她偷教我的这支舞。原想着能博父母亲一笑,没想到父亲大怒,不仅当场将我大骂一顿,更勒令母亲再不许教我这些媚君惑主的东西,否则不许母亲再见我。
母亲妥协了。从此我的人生没有武,也没有舞,只有贤良淑德。
可他,他配吗?
我闭上眼,一种酸楚从胸口涌上了鼻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报恩,算计,忍辱负重,周全。我好像是个事外人,又站在最中心。
一曲舞毕,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大颗的汗正贴着脖颈往下流,我心中突然就多了一种反叛的快乐。
“可以啊,姐妹,一个月后咱们有希望了。”说着青鸢砸吧砸吧嘴,“你看这舞也跳过了,咱们喝一杯放松下怎么样?”
“你想饮酒?”
“昨天皇上不是赏了一壶酒?你早起要我把那酒悄悄倒了。这么好的酒倒了多可惜。”说罢,青鸢从书架后头掏出一个小酒壶,“看,被我藏在这啦。我找外头的狗子试过,没毒。”
不等我说话,青鸢突然把张矮桌挪到窗前,又拎起两张凳子。
她支起窗子,外头的月光立即大块大块落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春夜的寒风。风摇曳着屋里的烛火,人影便也随着风摇曳。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抬头看去,青鸢在月光下,挥着手要我过去。
“我不饮酒……”
青鸢却已经给两个杯子斟好了酒,“昨天宴席上你不是喝了两杯,你就陪我喝一点嘛。”
我摇头,“喝酒会误事……”
“你放心,只喝一点点。”青鸢小跑着把我拉过去坐下。
她自个端起酒杯,对着窗外的月亮,“有句古诗叫‘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天我不但见了古月古人,还和古人把酒言欢赏古月,有意思,有意思。”
说罢她饮了一杯,姿态颇有些风流韵味。
我捂嘴偷笑,赞她:“果真是念过私塾的呢。”
“什么私塾,我们那是几千人的大学校。受了义务教育那么多年,背几首诗还难不倒我。再给你来一句,听着啊。”青鸢高举酒杯,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太白写得真好。我看了看映在酒杯里的月光,月光透进酒水中,酒和月交融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我端杯一饮,望月而笑,不知饮的是酒还是月。
真好,这东西入喉醇香,回味绵长。只喝了一小杯,身体便热了起来。
身体热了起来?我吓得站起来,心中惶恐不安,不许青鸢再喝那酒。
“酒里有迷情药!”
青鸢看傻子一样看我,“想什么呢,皇上赏的酒还能放迷情药?你呀,才一杯你就醉了。”
“真的,青鸢,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这酒有问题……”
青鸢大概是听不得我叨叨,终于恋恋不舍放下酒杯。“好,我听你的。”
她把我扶到床边,要我休息。我和衣蜷下,身体在发抖。
“你病了吗?”青鸢替我盖好被子,坐在床沿下握住我的手,“你别怕,要是真有哪个男人敢闯进来,我一定把他打出去。”
夜很深了,连风声都停了。青鸢握住我的手,开始给我讲她们世界的故事。她说在她们那人人都可以读书,却不必人人都成婚,她说有种叫车的物件跑得比马还快,还说真的有人飞上了月亮。我静静听着,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直到手太麻,我才醒来。昨夜窗未关,阳光照得屋子里极亮堂。青鸢仍握着我的手,她微张着嘴,头枕在我手边,口水还挂在嘴角。我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被她扯了一半过去,现在正严严实实裹在她的身上。
第三日下午,院里的小宫女兰依提着食盒搬了盆花来。花养在玉盆里,只一株,金黄色。
兰依说,祁王妃让她带话,说是禁足期间不便进来请安,但请安心,一月之限很快到,这盆花送给皇后娘娘打发时间。娘娘若是苦闷,还可以尝一尝江南师傅做的甜糕。
兰依退下后,青鸢打开食盒吃起了糕点。她看着那盆花啧啧称道,“这祁王妃这么挂念你,是你好朋友?”
然而我与祁王妃并无多少交情。我萧家日渐衰弱,她谢家却正是鼎盛。她父亲是金紫光禄大夫,两个兄长都在兵部任职,弟弟是新点的探花。
非要说交情,大概就是我兄长自小与祁王交好。兄长他虽是后过继来的,却从小待我如胞妹,我少年时也因他与祁王见过几次。想来,许是兄长求了祁王让王妃来看我。
说来也是讽刺,我兄长自小习武,也曾跟随我父亲北上征战,却因我为他说了几句引荐的话,莫名得了个言官的官职。
江南的糕点想来是不错的,一盒子糕点我连一块也没尝着,被青鸢连糕带盒拿出去吃了。
青鸢闲来无聊,带了一帮小宫女在院子里做事。今日说要做叫“肥皂”的东西,明日又说要给酒提纯,弄了小半个月,把院子弄得一片狼藉。
今日我听完她的总结和抱怨,照常安慰她没关系,多试试也许就能成功。她垂着脑袋,左看看右瞧瞧,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我给你做件裙子怎么样?”青鸢道,“再有几天就满一个月了,我给你做一件漂亮的舞裙,到时候咱们争取一举把皇上拿下。”
说干就干。量尺,画图,裁布,青鸢闷头做起了衣裳。她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竟一连几天都没在我耳旁唠叨。
解禁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妃嫔们照例来请安。
我端坐在凤椅上,许她们平身。
青鸢也听了我的话,安安静静站在我身边装一个乖丫鬟。
说起来,实在是奇怪。一向跋扈的荣贵妃,今日不但穿得素雅,连语气也变得异常谦卑。
倒是元妃,穿得竟艳丽得完全压过了荣贵妃的风头。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
等她们散了,命人去问了李公公才知,原来荣贵妃的父亲因为决策有误,不但未能平叛,还葬送了朝廷五万精兵。后还是得祁王妃的大哥增兵救援才捡回来一条命。
皇上便有令,四月初三,设宴为祁王妃的大哥庆功。同时,贬了荣贵妃的父亲。
也就是这时,我兄长同元妃的舅舅一起上奏,称荣贵妃在后宫多有僭越,不但时常顶撞皇后,更自称与皇上夫妻情深。如此无视宫规礼法,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礼部的奏章一封接着一封,皇上本就因为贵妃父亲的事发怒,再看这一封封的折子,气得再没有召见过荣贵妃。
元妃便在这个时候得了宠。想来也是有趣,那个说“夫妻情深”的不就是元妃自己吗?到头来,原来那话里是藏了刀的。
也难怪元妃处心积虑。荣贵妃进宫就是盛宠,生起气来连皇上都敢忤逆。如今她父亲被贬,她被朝官针对,皇上对她却没有任何处罚,仅仅是不召见。
这一点,大概元妃也没想到吧。但她脸已经撕破,装是没法再装下去的。装不了,就只能斗了。
青鸢的衣裳做好了。纯红色,没有一点花纹刺绣。窄腰,宽袖,裙摆层层叠叠,一旋一转间,仿佛梅花的开放。风吹过裙衫时,我甚至以为自己能飞。
青鸢看着我不住赞叹,“太美了,我要是男人一定立马爱上你。”
“青鸢,如果我失败了呢?”
“不可能。”青鸢仔细为我描眉,“今日我给你画一个梅花妆。我都打听好了,皇上今夜会从御花园南苑回寝殿,我们就在南苑那座小桥上等着。我相信他一定会被你吸引。”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今日的妆容果真很美。细长的眉,上挑的眼,两颊微红,眉心描着一朵梅花。已不是从前那副端庄的模样了。
“我想喝一点酒再去。”
青鸢听了连忙点头,“对对,喝一点酒,带一点微醺跳舞,那就更迷人了。”
饮罢酒,我逆风站在桥头。青鸢躲在一旁四处张望。等了许久,她冲我挥手,我明白,是皇上来了。
我踮起脚尖,挥袖旋身,风太大了,吹得衣裙和长发一同飞舞。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脚下突然发软,还未等皇上到跟前,扑通落入了河里。
河水真冷啊!我看着自己漂浮的发丝,感觉身体在一点一点下沉。要结束了么?我睁眼想再看一眼水上的星空,一个巨物突然冲到了我的眼前,拉着我往上游。
可只几尺的距离,她突然双腿僵直不动。青鸢害怕地看着我,和我一起在下沉。
我不愿她死。一咬牙,抱紧她的腰,奋力往上游。岸边经过的人听见动静,几个宫女见水里的是我,急忙跳下来把我们拉了上去。
皇上大怒,可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得。我晕晕乎乎被宫女送回寝宫,命太医立即为青鸢治疗。
折腾了一夜,青鸢醒了。我将宫人禀退,想在下房亲自喂她喝药。
她阴沉着脸,把我手里的汤药摔碎。
“青鸢,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青鸢对我大吼,“你这个骗子,你没喝醉,你会游泳,你故意摔下去,就是不想让皇上宠幸你。”
“不是,青鸢,我……”
“我真搞不懂你,你得宠,我完成任务回去,一举两得的事,你为什么非不肯。怎么,让你得宠委屈了你?你这么贞烈,还嫁人干什么?”
我不受控制,一掌扇红了青鸢的脸颊。屈辱,愤怒,我的心痛得铰作一团。
我又忆起了那一日,那年长公主邀我赏桃花,我喝了她两杯酒,醒来却衣衫不整躺在宋恒敬怀里。
宋恒敬威胁我父亲,若我父亲不助他入主东宫,他就把和我的事说出去。到时候别说是太子妃,我萧氏一门的声誉都会被我丢尽。
父亲怒不可遏,却没有怪我,反而自己躲进书房痛哭了许久。之后,一向只忠于皇帝的父亲,不得不踏入了夺嫡之争。
这件事,父亲瞒得连母亲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选,我真的不愿嫁。可我从来没得选。我萧静意的人生,从十岁被指太子妃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我忍着痛质问青鸢,“你不是跟我说强奸者有罪吗?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却要我去献媚,去邀宠?”
“你……”青鸢忘了脸上的痛,她用力捏住我的肩膀问我,“你那天晚上那么害怕,是他给你下过迷情药是不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泣不成声,“十四岁……我被长公主骗去,我……”
“这畜生。”青鸢操起屋里的瓷瓶就要往外走,“我打死他。”
我拼命拉住她,“你杀不了他,去了就是送死。是我的错,我当初就应该跳湖自尽,是我贪生……”
“你这笨女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青鸢气不打一处来,“他做错了事,你跳什么湖?真要有人死,也是他死。”
门外突然咯噔响了一声,我的心已经吓得跳到了嗓子眼。青鸢看了我一眼,过去打开门。
门外,兰依扑通跪下,脑袋抵着地不敢抬起,“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奴婢怕出事才过来看看……”
青鸢走到门外左右看了看,低声把兰依叫起来,“外头还有别人没有?”
“青鸢姐姐你放心,只我一个。”兰依道,“而且你们声音不大,我在门口都没完全听清。”
青鸢拍拍兰依的肩膀,“你还真实诚,不枉我得了糕点分你一半。你带娘娘回去休息,咱们都是皇后的亲信,今晚的事你就烂进肚子里,听到没?”
兰依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几日后,祁王妃来请安。
王妃寒暄几句后,说起了我兄长。
“萧大人让臣妾给娘娘带句话,说他发现宫廷内曾有过一种毒药,能让人如急病而亡。”
我立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兄长他确信吗?”
“不确信的事,萧大人如何会让臣妾转告皇后娘娘。”
原来身体一向健康的父亲突然急病而亡,原因在这里。
祁王妃看向我屋里那盆她送来的花,“娘娘,这花要枯了。”
那花确实快枯了。
“那玉盆是王爷找了整块的玉石雕就的,养着一株枯花,实在可惜。”
我心中一咯噔,想起青鸢关于死的话来。我笑道:“既然可惜,那就换一株花。”
“娘娘当真这样想?”
“这难道不是祁王的意思?”
“娘娘聪慧。王爷说四月初三是个好日子,适宜种花。”祁王妃站起来,“臣妾该告辞了。”
皇上再也没来过。我每日抄经,偶尔和青鸢弄她的发明,日子反而变得有趣。
这天,外头突然嘈杂起来。兰依急忙跑来通报,说这宫里到处乱哄哄,恐是发生宫变了,只有皇后这边还好一些。
是啊,日子很快,已经四月初三了。
我把青鸢骗到偏殿内,趁她不注意将门锁上。
“你想干什么?”青鸢拍打着门框,“你这个笨女人,你别去,你要去也得带我去……”
“错过今晚,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低声道,“对不起,我大概没办法让你完成任务。我已经给祁王妃和我兄长写了信,请他们善待你。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
我踏出寝宫,高举皇后凤印。叛乱的士兵将我围住,但无人敢上前。
紧接着便有人赶到劝我回去,那人自称曾是我父亲的部下,并说祁王有令,今夜之难绝不会波及皇后寝宫。
我意已决,他见劝不住,便护着我到了皇上寝殿。殿门早已被攻开,黑压压一群叛军将寝殿团团围住。
我高举凤印,“我是萧静意,要见祁王。”
不久后,祁王妃的二哥来引我进去。
皇上见我来,一脚踹开跪在他身旁向祁王求饶的元妃,抓着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皇后救我。”
他知道祁王的部下大多都曾是我父亲的人。就连此刻祁王身边站着的,也是我的兄长。
我夺过兄长手里的刀,将皇上护在身后,“萧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昏君掌国,百姓何苦。你要还是我萧家女儿,就从他身边让开。”
“你们要杀他?”
“只要他写下禅让文书,祁王殿下愿尊他为太上皇。”
我看向祁王,“这是你的主意?”
祁王思了半晌才回答我,“他做了太上皇,你依旧可以陪他……”
“他是你兄长,如何做太上皇?你自以为聪明良善,岂知皇上他的心思如何?”
“静意你……”
我抽刀回身,虽然已经十几年没碰过武器,但小时候练就的狠和准还在。
瞬间,万籁俱寂。那个落魄皇帝捂着胸口诧异地看着我,“你……”
他的血顺着刀流到我的掌心,看着他痛得拧作一团的脸,我狂笑不止,“宋恒敬,你欠我和我父亲的债,该偿还了。”
众人皆愣住,他们各怀心思盯着我。我反看着那些人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怕什么。
祁王走近我,“静意,你做什么?”
“你不愿背上弑兄的罪名,那就让我来担这杀夫的罪名。”我抽出宋恒敬胸膛里的刀,指向祁王,“他不死,勤王的队伍一旦涌入京城,你如何反击?你难道忘了当初与他夺嫡的三皇子是如何惨死的?”
祁王不答。
我继续道,“今日我弑君,你再杀我,名正言顺。”
“你既愿他死,我又何所惧。”他夺过我手里的刀,“只是我宋恒易自诩是君子,又岂能让你一个女子替我背骂名。”
说罢,他一刀刺进宋恒敬的胸膛,断了宋恒敬最后一口气。
十日后,我在城郊外的道观静修,外出采买的青鸢给我带来新的消息。
她说今日祁王就要登基,朝廷对外称先皇病故,先皇后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说罢她指指我,“就是你,悲伤过度跟着去的。”
我从青鸢捧着的小碗里抓了一把瓜子,和她一起嗑,“你怎么办?任务完不成,你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那也没办法呀。”青鸢叹了一口气,“好在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咱们还能回萧府。否则这日子可难过咯。”
正说着,她头顶突然浮起一阵蓝光,然后不知哪传来的声音道:“任务完成。”
“什么情况?”青鸢吓了一跳,看着我,“难道皇帝死了我这任务也算完成?”
我摇头,“我不懂。”
“奇怪……”青鸢突然跳了起来,“我知道了,是祁王,祁王今日登基。祁王他喜……”
我又一次捂住她的嘴,“祸从口出。”
是夜,我与青鸢坐在道观外的桃花树下。
今夜明月高悬,星辉交映,偶尔有几声虫鸣响起。
我们喝了一整壶酒,青鸢的酒量真好,喝了那么多连脸都未红。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指着月亮,“你说这是古时月还是今时月?”
“今天它是今时月,明天它就是古时月。”
“那我呢?”我直起身子醉醺醺指着自己,“我是今人还是古人?”
“你呀……”青鸢哈哈大笑,“你是笨人,从古至今都在的大笨人。”
“你才笨。”
我为她拂去肩头的落花,可紧接着又有另一瓣花落下。
青鸢看着我,“如果你不愿我回去……”
“我当然愿意。”我摇摇晃晃站起来,“你生在那么好的一个世界,我怎么可以不让你回去。就是你……你不要总是逃学……也……不许忘记我。”
“当然不会。”
起风了,明月忽明忽暗,桃花如雨坠落。青鸢站起来,牵起了我的手。
风止了,花止了,月光倾泻如瀑。桃花树下,我一个人,饮尽这最后一杯酒。
完。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