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岁中年男人被裁后:直播、育儿、受骗、抬饭桶……|吴楠专栏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5-07 10:51 2

摘要:2024年初冬,我无意中刷到一位其貌不扬,头发乱到还立着的男人在直播,不符合一般主播上镜之前的化妆与美颜。我好奇地点进去,发现直播间里除了我只有他。我们俩在直播间聊了几句,他说他失业了,不知道做什么,试着直播看看。接下来的半年,我目睹了一个43岁男人从希望成为

2024年初冬,我无意中刷到一位其貌不扬,头发乱到还立着的男人在直播,不符合一般主播上镜之前的化妆与美颜。我好奇地点进去,发现直播间里除了我只有他。我们俩在直播间聊了几句,他说他失业了,不知道做什么,试着直播看看。接下来的半年,我目睹了一个43岁男人从希望成为直播网红到不再直播、再到去给小学生抬饭桶的挣扎。

01

糙哥像往常一样到达体检中心办公室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被告知要去人事科一趟。那原本是看似极为普通的一天。

这是一家私立体检中心。楼梯外面的几个粉色大字是体检中心的名字。穿过自动感应开关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粉白相间的大厅,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是前台和休息厅。如果不是有两个挂号窗口,甚至可以把这里和银行或者写字楼混为一谈。但这和糙哥的关系不大,他既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行政管理人员。糙哥是这家不到四十个人的体检中心里唯一一名“系统管理员”。

糙哥在大学时学的是计算机,近六年来他负责的主要工作就是维护体检中心的数个电子系统,包括财务系统、管理系统等。这份工作是他在36岁时经人介绍得到的。这在糙哥看来再正常不过。他的技术水平不过硬,没有办法去那些竞争激烈的软件公司,只能到这种虽然需要专业技能,但是要求又不高的单位。

糙哥的办公室在最靠近步行梯的位置。主要用来放服务器。与跟人打交道相比,他更喜欢跟电脑打交道。而越是这样想,糙哥越容易得罪人。那是一次财务系统出了问题,服务器崩溃。在糙哥看来,这组“老古董”早就应该更换了,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而和糙哥持反对意见的,是单位里的一个小领导。糙哥没有给他面子,据理力争。最后却被这位小领导扣上了“不懂成本控制”的帽子。明明是为了这家私立体检中心好,可这一次的言语冲突,让糙哥荣登第一批裁员名单。

“我的月收入只有不到六千块。”糙哥的言外之意是,为什么还要裁掉自己这样的廉价劳动力?领导却说,好几个职工反映糙哥上班的时候一直在看手机直播。糙哥还想申辩,张嘴前明白了,领导就是坚持要辞退自己。

直到被裁前,糙哥的生活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成长过程进行的。出生、长大、读书、就业。不知道这样的程序到底哪里出了错。糙哥忽然被“踢”到了另一个程序线上。糙哥一时间摸不到这条可以称之为“失业”的程序线的运行模式,但之前的惯性让他不能停止工作。

那时,糙哥选择了开网约车。当然这也和他本身就有一辆车有关。这也是他最容易做出的一个选择。糙哥可以把自己的睡眠时间调整到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出门,但性格一时间难以改变。

开网约车是服务行业,糙哥不愿意和乘客聊天,又接受不了乘客各种习惯。哪怕最简单的吸烟,糙哥都忍不了。他会对乘客说,哥们,这车等下还要接孩子去幼儿园,能不能不抽烟?但这样的话,很少会让乘客听得进去。甚至有的乘客还故意气糙哥一样,吸完一支烟,又点燃一支。

糙哥第一个月的网约车熬完,算了一下,因为是汽油车,一公里只能赚到两毛钱。一天跑三百公里,也才赚五六十块钱。那还费这力气做什么。糙哥的妻子也支持他。

妻子的人生经历和糙哥差不多,一个不上不下的大学,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一个不高不低的收入。妻子有一次对糙哥说,她不埋怨糙哥失业,因为如果自己也“被失业”的话,恐怕一样很难再找个工作。

毕竟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到工作经历几乎都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一代人,没家庭、没背景、没人脉、没资源,拼的就是学习的成绩。在参加工作后也没有进行其他能力的学习和培养,在工作岗位上以为可以干到退休。忽然间的失业让人一脚踏空。一时间难以实现转型、找到新的工作。妻子索性宽慰糙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边做边找工作。

糙哥喜欢的事情就是直播。妻子难以理解。可糙哥看了几天直播收益方面的资料后,兴冲冲地告诉妻子,现在直播的门槛低,只要有直播时长、有人刷礼物,自己就会有收入。

糙哥反复地强调,直播是他喜欢的事。就好像说得次数足够多,就会梦想成真。他却无法解释,在自己的心里,直播是不是一种门槛低且不需要专业技能的事。糙哥至少能笃定一件事,直播是现在的潮流。

糙哥架起手机,对着自己。至少在十多分钟里,他都是自言自语,“接上了吗?”“这个镜头怎么弄?”“我需要一个支架。”这中间穿插着孩子隔着门大叫他的声音,好像是某个东西找不到了。糙哥站了起来,又弯腰看了一眼直播的镜头,确认直播间里没有人,这才放心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糙哥只允许自己出现在直播镜头里。他不想牵扯到家人。这个决定在他接下来的时间里,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些让他面红耳赤的消息,要是被妻子看到,可就麻烦了。

糙哥的直播工具

02

糙哥的妻子也是80后,到手的工资5000块钱上下。当年糙哥和妻子是相亲认识,随大流结了婚。如今工作和生活也是随大流一样普普通通。可是生活哪里会如同高考一样,每一道题都有标准答案。

2019年,孩子出生,糙哥和妻子“听劝”地换了学区房。这套房子原本应该满含希望,如今成了糙哥的心病,每个月三千多的贷款,相当于一个人的工资大部分都要被用于还房贷。可糙哥的房子买在了房价的高点,这让他难以释怀,又无法在孩子没有上学之前就卖掉。那样就是两头吃亏。

种种情况累积下来,糙哥偶尔会说自己运气不太好。好运气当然重要。说这话的,是抖音视频课的老师。这个在镜头下用过度美颜和滤镜修饰过的“网络老师”先是安抚了糙哥因为失业而焦躁的情绪,然后告诉他可以从学习直播传授育儿知识入手。在直播过程中聚集到的人气越高,得到的好运气也会越多。接着老师又卖力地讲解着有关直播的心得。

这套直播育儿课,一起要价格1999元。直播课多达100节,每节课在20到40分钟。从怎么开直播到与如何孩子沟通。糙哥犹豫了。他担心会不会得不到好的效果、赚不到钱?老师却说为自己喜欢的事情付费,有什么好犹豫的?超哥是一个很节省的人,他最好的一套衣服甚至是上班时发的那套西装工作服。这一次,同样的课程,有卖699的、899的,他却非要买贵的那个。

让糙哥欣慰的是,接下来老师一直都在和他保持联系,并且鼓励他边直播边学习。直到过了可退换期,那位老师才逐渐安静下来。而此时,用糙哥的设备也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妻子没有反对糙哥开直播。前提是要做饭、洗衣、擦地、接送孩子。糙哥不是抗拒做这些的男人。但他跟妻子提出,每天晚上妻子下班后,孩子要交给妻子带,自己要直播。妻子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妻子知道轮不到自己,糙哥的父母正和他们同住。

尽管视频课没有教材,听的还是录播。老师在镜头前口若悬河,糙哥依旧乐此不疲。直播对糙哥乃至家庭来说,是一个小小的出口,是一个小小的梦想,也是一个小小的希望。

妻子当时也被糙哥会通过直播赚到钱而鼓舞。糙哥的父母还为此让出了两个人暂居的北侧小卧室,作为糙哥直播和睡前学习用的房间。

近二十年的职场经验,没有改变一个中年男人思维中最固有的那一部分——听老师的话。“老师”告诉糙哥,育儿是未来最能够赚钱的方向。作为一个男人,糙哥以前只知道带孩子去超市买东西或者哄孩子睡觉,这些育儿课程还真把他讲得一愣。到糙哥要睡觉时,老两口才会重新回到这里。

真正让糙哥下定决心打破观望、马上直播的,是在一个早上,已经连续一周没有洗头的糙哥在妻子出门上班,父母送孩子去了幼儿园后,他终于起床决定洗个头。

太久没洗头了,也不需要像上班时那样着急,糙哥趁着头发揉出泡沫,多按了几分钟头皮。当手指触摸到头顶心的一块皮肤,特别光滑,指尖传过来的触感和其他的位置不一样。糙哥好奇地又摸了一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洗完头他没有吹头的习惯,以前头发不长,现在头发长了,湿漉漉得不舒服。糙哥对着门旁边的穿衣镜想弄清楚那块光滑的头皮到底怎么回事?可怎么都看不到。用手机拍也拍不清楚。

一直到晚上妻子下班回来,糙哥让妻子帮忙看一下。妻子惊讶地叫起来,“你这是秃了!”糙哥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就秃了?他一直想表现得若无其事,身体却告诉他失业的打击有多大。

不敢用育儿的噱头来开直播的糙哥,而现在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话题是失业以后该怎么办?而直播的内容是纯粹的聊天。带货和刷礼物之类的,糙哥不会,也不想尝试。

“我当时在那一片可是相当有名的,就拿派出所的那些人来说,我进去在那坐着,他们都不能说什么。”“哥们我以前在那个公司,天天都不咋干活。那个公司白养我这几年。后来是公司倒闭了。不然我还能在那个公司干下去。”这些是直播间里和糙哥连麦的男人。

“我们原来那个公司,真不咋样。我天天使劲干活,最后还不是被裁掉了。”“我之前怀孕的时候都在上班。现在孩子才上小学,就通知我回家。”这些是直播间里的女人。

糙哥的直播间里,粉丝也就那么五六个人,人们来来往往,仿佛网络里的菜市场。那些男人大部分都是在吹牛皮,女人则是在彰显自己的高贵和遭遇不幸。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糙哥灵机一动,不如聊聊文玩。他喜欢盘串,家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串,能摆满一桌子。正好和懂行的聊聊天也不错。可直播间里涌进来的依旧是那些自说自话、吹着牛的男人。糙哥一桌子的文玩,成了直播间里时不时连麦者的攻击目标,不过是买贵了、料不好。糙哥一气之下停了每天长达七八个小时的直播。

17天半的直播,以0.38元的收入收场。在那之后,糙哥从每天守着手机直播变成了偶尔播,最后干脆连不播了。他说还是要先把育儿课学完。

03

糙哥一直没有放弃找工作。在直播的同时投了大量的简历。虽然糙哥的父母退休金加起来也将近5000元,五口人的生活还撑得下去。撑不下去的是糙哥心里不断涌起来的自我怀疑:还有至少17年才能退休,难道这么长的时间里不工作了吗?

面试是通过直聘APP推送给他的。那是一家软件公司,位于电子一条街的写字楼里。这是失业快四个月以来,糙哥第一次接到面试通知。

那天送完孩子去幼儿园,糙哥没有像平时那样急着回家,而是连着问了两家理发店的烫发价格。糙哥想把本就不多的头发烫得蓬松显多,遮掩头顶的斑秃,最好再显得年轻一些。这笔高达168块钱的烫发费让糙哥心疼。

面试时间是早上九点半,糙哥八点半就到了。对方公司还没有开门。等到九点,HR上班看糙哥已经到了,直接安排他面试。

面试却失败了。实际上糙哥应该知道这个结果。面试官是一个90后的小伙子,看完糙哥在体检中心负责网络维护的简历以及43岁的年纪,就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会用什么编程语言?”“C+。”糙哥忙回答。小伙子请糙哥回去等消息。

糙哥走出来,发现花了一个小时烫的头发,正式亮相的时间还不到7分钟。他琢磨一番,才给妻子发了信息,“我刚面试完。”“怎么样?”“面试题目不难。”糙哥没说谎。“那挺好,说明实力还在!”妻子发来鼓励的信息。

糙哥恢复到每天接送孩子和做家务。这本来是他的父母的“工作”。那还是糙哥有班上的日子,把父母接了过来,父母给糙哥一家三口做饭、打扫卫生、接送孩子。晚上住在北卧,糙哥和妻子带着孩子住在南卧。

如今糙哥失业了,大小家务都可以交由糙哥完成,于是父母也跟着“失业”。父母给自己回家住找了个台阶,说老房子不能一直空着,对房子不好,要回去住一段时间。糙哥知道,父母这么做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面子。尽管糙哥感觉这个面子没有那么重要:孩子太小,压根不懂;妻子至少在直播这件事上目前没有为难自己。

父母离开时,像是风吹落了树叶,没有波澜。妻子表现得松了口气似的,只说了一句“以后要吃你做的饭了。”毕竟她是一家五口里目前唯一上班的人。而孩子表现得很不高兴。孩子想跟爷爷奶奶一起睡。

第三天的上午,妻子去上班后,糙哥家的父母又过来送菜。并不是买菜很耗费时间,单纯因为买菜需要花钱。其实买菜又能花几个钱呢?但居家过日子的钱都是这么省出来的。

糙哥从父母手里接过几个塑料袋装着的菜时,鼻子一酸。他不敢在父母面前表露出情绪,拎着菜去了厨房。一转身,发现父母还在门口站着,连门都没进。

糙哥招呼他们进来,父母才抽到奖了一般走进玄关换鞋。这明明是父母掏了一部分首付款的房子啊!那天父母没说话,糙哥也没多问,三个人在厨房洗菜做饭。忙了二十几分钟,父母对糙哥说,“你不是还要学习吗?”“你去学习吧!”连劝带推,让糙哥回了北卧。

糙哥恨自己的不争气。那天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连孩子都是父亲去接的。唯一感觉惊讶的是妻子,下班回家一开门发现公婆都在,有点懵了。

妻子算是有涵养,安静地吃了晚饭。饭桌上,孩子是最高兴的,奶声奶气地叽叽喳喳个不停。糙哥的父母在孩子一左一右地坐着,一边听孩子讲话,一边哄孩子吃东西。

那天本该是妻子洗碗的,至少糙哥的父母没在时,糙哥要哄孩子吃饭,妻子会手脚利索地收好桌子。不过那天,妻子吃完饭,径直去卫生间洗漱,似乎打算早点休息。糙哥站起来,把碗筷端进厨房,开始洗碗。

等糙哥收拾完毕,父亲正抱着孩子看电视,母亲则推开南卧的门走出来。看到糙哥,笑了笑,“这么快都七点多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等糙哥抱着孩子去了南卧,发现妻子正闭眼睛躺着。听见声音,她睁开眼睛,说了一句,“你妈刚才给了我两个月孩子的托费。”“你要了?”糙哥的语气从第一个字的愤怒到第三个字时成了虚弱。

糙哥知道父母想孩子。但父母也在照顾自己的情绪。那半个月,糙哥的父母隔一天或者两天就来一次,总是带着菜,但越带越少,一家人也吃不了太多。如果失业带给了超哥第一次心上中弹的感觉,那么父母的小心翼翼就是第二次中弹。

糙哥看着父母忙前忙后,为了孩子乐颠颠的。他萌生了一个想法。糙哥找了个机会,跟妻子商量,要不要把父母的房子租出去?“你的意思是让父母跟我们一起住?”妻子正在打量手里没开封的面膜。她已经不做面膜很久了,糙哥不懂这些,但他能意识到这一点。“一起住,帮忙做饭,还可以用房租给我们一些支持。”妻子叹了口气。糙哥补充,自己学习的育儿课上说,孩子如果喜欢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就不要轻易更改孩子的养育环境。与其说是为了说服妻子,不如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然而,这件看起来是双赢的事情到了父母那里却阻力加倍。父母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放心,那个房子虽然住了10多年,供暖也没有那么好,但是老两口已经住习惯了。一旦租出去,好像掐断了退路。第二个反应是舍不得。老房子里破烂很多,都是老两口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东西。如果租房子这些东西势必都要扔掉一部分。

糙哥从父母拒绝的眼神里看到了愤怒、不解、担忧,甚至还有一些害怕。糙哥决定还是把话说完。他说父母也很想念孩子,不如一起住。但为了打消妻子的疑虑,想让父母把房子租出去,给他一些经济上的支持。

父母听完沉默了。

过了几天,父母拿了5000元。告诉糙哥这笔钱就是半年的房租。糙哥还要问。父母却让他别管了。

这笔名义上是房租实际上是老两口自掏腰包的钱交给了妻子之后,小两口默许了老两口依旧过来带孩子,时不时还可以住在这里。糙哥自己也能带孩子,但他不忍心这么对父母说,好像逼父母走一样。或许在父母的眼里,糙哥依旧没有长大到有足够的能力撑起生活。

父母再次“上岗”继续带孩子。

04

“爸爸在学习,我们不要去闹。”这是奶奶常对糙哥的孩子说的话。

糙哥每天都感觉肚子里有一股火在燃烧。不是不想反抗,可努力就像对着空气挥拳,只让自己一身大汗。不赚钱始终是个问题。路过菜市场时,糙哥心血来潮,想去买点水果。他看了一下价格,只能选择两种水果,一种是给孩子吃的精品,一种是给自己和父母吃的便宜货。

糙哥自己没有搞钱的渠道,便把目光投向了多年来积攒的文玩。糙哥在这些文玩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从当初的挑选到后来的保养。对于特别喜欢的,甚至隔三岔五还要用软细毛的牙刷小心刷去缝隙里的尘垢。

文玩市场在市区内挨着一个小公园的一条细长弯曲的马路上,路窄人多,人们在马路牙子上摊开一块布,四个角用砖头压住,然后把货摆在布上。糙哥这种偶尔来一次的,根本没有位置,只能远远挑了一个路边,距离文玩市场有二三十米的距离。

糙哥不觉得摆摊有啥压力。来往的人很多,可是买的人少。偶尔会有人停下来,看糙哥要卖的文玩。这些文玩是超哥入手最少5年的,盘得溜光水滑。

有人看中了一个手串,问糙哥的报价,糙哥迟疑了一下,在当年入手的价格的基础上,加了两百。他琢磨七八年的精心呵护,加二百块钱,不算是多。可对方说他要的太高了。糙哥急了,一再解释自己如何精心保养。对方笑起来,转身走了。糙哥愣在原地。

“我家小孩的学校食堂好像在找临时工。”同一个小区里的邻居给了糙哥这么一个消息。但更多的,邻居也说不清楚。糙哥去这所学校食堂前,还有点担心,怕自己做饭做菜的手艺太差,人家看不上。他甚至做好了洗碗擦地的心理准备。哪里想到,学校食堂给他的工作是:抬饭桶。

糙哥有点高兴,自己买对了学区房,在这个时候还能帮自己找到一个工作。他又有点难过,自己好歹也是软件工程师,失业后找到的第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竟然是到学校里给孩子们抬饭桶。

一个班四个桶,包括三菜一饭,外带一个残食桶。一个月20天,全下来给1200块钱。好在周末是休息的,而且食堂还管饭。管饭至少节约了开支。

糙哥要提前半小时到学校食堂,开始洗手和消毒,然后穿上白大褂工作服,带上塑料手套。抬饭桶都是单打独斗,每个人负责的区域,要独自完成。和糙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抬了一次,第二天就不来了,说腰疼。瘦弱的糙哥其实还没有那个女人健硕。

糙哥第一天同样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一个看起来圆鼓鼓、挺敦实的饭桶,大概到糙哥的膝盖。糙哥琢磨,这也没多重。搬起来才知道,一个人想拎起一个饭桶,只靠一侧的胳膊是痴心妄想。更让糙哥头疼的是,四层高的教学楼,居然没有电梯。想抬着饭桶上去,只能靠人力。

跟糙哥一起干活的大哥看到了,随口问了句,"小伙子,你是给几楼?”糙哥一看拿个自己的饭桶上,只写了班级。压根没写楼层。差哥看完才回答,“都是四年级的。”大哥笑了,“三楼和四楼的。”这属于“高层”。

糙哥抬的饭桶

糙哥听到这个消息,与其说有点打退堂鼓,不如说有点不知所措。他打量了一下从学校食堂到教学楼的距离。发现还有将近三四百米。这可不比抬上楼轻松。糙哥有些一等展。

大哥从食堂里推出了一辆小推车。看到糙哥还在愣着,“怎么还不干活?小推车在食堂水槽旁边。”

糙哥正要把汤桶搬到小推车上,食堂里走出来的刷碗大姐看到了,急忙说,“这汤可热!”糙哥立刻撂下脸,以为大姐警告他不要把这些汤弄洒出来。后来才明白,大姐其实是好心,告诉他不要让汤烫到。糙哥有点自责,自己怎么就变得内心阴暗了?

糙哥自认为自己以前是一个内心挺明媚的人。失业后,一次次的不顺,让糙哥开始感受周围的人的敌意。还记得回家路上,肚子饿了。一碗面都要十几元。糙哥舍不得。最后在坐地铁回家前,路过地下美食城,闻到煮玉米的香味,决定买一根。问价格,竟然要三块钱一根。糙哥迟疑了,问五块钱两根行不行?卖玉米的大姐本来兴致勃勃地夹起了一根。一听这话,又给扔回了锅里。大姐吐出两个字,“闹呢!”

糙哥抬了两天回到家,跟妻子念叨,胳膊疼腿疼腰疼。妻子看了看,“没事,没受伤。”过了几分钟,妻子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幸亏现在小学生的体力不行。你看看初中生高中生,都自己去食堂抬午饭了。”

第二天一早,妻子去上班时,糙哥没起来。妻子也没打招呼就走了。隔了一天,妻子对糙哥说,帮他打听过了,现在考个电工证挺有用。妻子把“有用”咬的很用力。

糙哥没吭声。自己才四十岁出头,真的还能抬十几年饭桶不成?至于直播,妻子没有再说过,好像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其实也不过才过去不到一个月。

妻子第二次和糙哥提起电工证时,连价格都帮他问好了,750块。这成了糙哥心中的疙瘩。做电工?糙哥不知道这个证考下来,能不能找到工作。

妻子却说,这叫一技傍身。糙哥想问,那自己大学毕业、学的专业叫什么?可糙哥知道,这样的话要是说出口,搞不好会惹起争吵。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听到,应该会很有压力。

自己失业后,父母有好几次跟糙哥说,妻子已经算好的,家里没有因为他失业干架。这话让糙哥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膈应。

抬饭桶后的免费午餐

尾声

糙哥迟疑着要不要去考电工证时,收到了一份工作的录取通知,那个是一个招生老师的岗位,换句话是变相的销售。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是1800块钱。糙哥决定还是去面试。时间就在当天下午的三点糙哥没有像之前那样严阵以待。他浑身还带着饭菜味,就坐地铁过去了。

不知何故,准时到达面试地点的糙哥,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得到的通知是,他迟到了。糙哥疑惑地看看时间。对方没再理他。糙哥忽然明白了,这不过就是对方的一个不录用自己的理由。

这天,孩子从幼儿园回来跟糙哥说,幼儿园要毕业了,马上就要上小学了,老师说要开一个毕业小晚会,让每一个小朋友给幼儿园准备一个小礼物作为毕业纪念。

糙哥压根就没问其他人要准备什么礼物,他问了人工智能,挑选了其中最便宜的“锦旗”。只需要80块钱。糙哥在网上找了很久,有一家报价了65,立刻下了订单。

糙哥琢磨了好一会,不知道在锦旗上写什么,最后还是让人工智能写了几句供自己选择:

音画和声培雅趣 体劳固本健童身

史地溯源明世理 艺科创想铸童魂

体艺融情添活力 德才并蓄育童英

糙哥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他决定报名电工培训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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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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