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月的阳光穿过宁乡市东湖塘镇麻山小学的百年香樟,织出细碎的光斑。操场上,传来阵阵清脆的锣鼓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71岁的成仁亮,作为宁乡县级非遗麻山锣鼓代表性传承人,正手持唢呐,指挥着六个孩子练习《调叔》。
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张禹 通讯员 段华良
五月的阳光穿过宁乡市东湖塘镇麻山小学的百年香樟,织出细碎的光斑。操场上,传来阵阵清脆的锣鼓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71岁的成仁亮,作为宁乡县级非遗麻山锣鼓代表性传承人,正手持唢呐,指挥着六个孩子练习《调叔》。
麻山小学五年级学生滕千宇的鼓声稍显青涩,却如晨露般透亮,在古老的旋律中溅起新的涟漪。这一幕,恰似麻山锣鼓六百年传承的缩影——当古老的音韵遇见年轻的心跳,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正在上演。
古稀老爹敲打麻山锣鼓已50多年
“我今年71岁了,从事麻山锣鼓的敲打已有50多年。学习麻山锣鼓要有天赋,最重要的是‘悟’。麻山锣鼓是脑子里悟出来的音乐语言。”成仁亮举例说,比如《接姐》的第一皮,滑音由低到高,表示无限遐思和想象。
麻山锣鼓是流传于宁乡的一种民间吹打乐,因发源东湖塘镇麻山而得名,乐曲古老、源远流长,最初形成于明末清初。相传由一位云游僧人所传授,当时作为庙宇化斋时用的礼乐。清光绪、宣统年间,麻山锣鼓的音乐得到发展和完善,形成了一个拥有丰富曲牌的乐曲体系,具有独特的演奏形式、音乐名称、乐器组合和曲目内涵,并在宁乡周边流传开来。
成仁亮介绍,麻山锣鼓格调清新,秀丽大方,节奏变化多样,富有一定韵律,并且每个曲牌都冠以形象生动的名字,或记事,如《接姐》《放风筝》等;或叙景,如《荷花出水》《雪花飘》等。无论名称或音乐内涵,都表现了浓厚的乡土生活气息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
“《接姐》第一皮要像春风拂过秧苗,滑音从低到高,那是姐姐站在山头望穿秋水的眼神。”成仁亮说话时,斑驳树影在他水蓝色演出服上流淌,仿佛时光本身在演奏某种韵律。
锣鼓声里承载着厚重的宁乡民俗
麻山锣鼓又叫“路皮开台”,演奏形式基本上是以五吹六响为基础,再加上丝竹乐器伴奏,乐队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三四人组成,逢年过节、婚丧喜庆之日,常在路途边走边吹打麻山锣鼓曲牌,故人们又称之为“路皮子开台”。
“相传当年清帝乾隆下轿驻足处,正是我们此刻踩着的地脉。”成仁亮抚摸着泛黄的纸页间告诉记者,《调叔》七段乐章化作具象的画面,云锣“铛”声是嫂嫂手肘的轻碰,唢呐长音是书页翻动的窸窣,当双钹以“抽钞”技法模拟衣袂摩擦声,三百年前的禁忌之恋便在乐符间复活。成仁亮说,这些曲谱是“会呼吸的族谱”,每个休止符都留驻着先人的叹息。
“这些曲子不是写在纸上的,是刻在我们骨头里的。”成仁亮摩挲着手中的云锣,仿佛触摸着六百年的时光。他表示,麻山锣鼓承载着世代宁乡人民生产生活习俗,曲牌内容生活气息极其浓厚。大多数麻山锣鼓曲牌节奏平稳,音乐旋律丰富,内容直白,情感丰富,反映的不仅是历史的心律足音,也是时代的脉搏跳动。在婚丧嫁娶的场合中,《荷花出水》的婉转能让啼哭的婴儿安然入睡,《雪花飘》的萧瑟能让白发老人泪湿衣襟。
“脚步要踏在土地的脉搏上,音乐才能长出根须。”成仁亮告诉记者,麻山锣鼓是由五文乐器(大唢呐、小唢呐、笛子、箫、大筒)与六武打击乐(堂鼓、大锣、小锣、韵锣、钞、钹)组成的声阵,本质上是对农耕文明的立体描摹——笛声是掠过稻田的晨风,云锣是檐角滴落的雨水,当乐班在《车水歌》中重现集体劳作的场景,连田垄间的蚱蜢都会跟着节奏蹦跳。
相传在清代,麻山锣鼓因乾隆皇帝夸赞一句“天坛神乐,福祉人间”而声名远扬。如今,成仁亮更愿意将其视为“泥土音乐”:“你听《车水歌》,那节奏就是水车转动的声音;《扯笋》里的滑音,就像笋尖破土而出的颤动。”
小学生成为麻山锣鼓的“粉丝”
非遗需要的是传承,如今成仁亮将自己的技艺,带进了麻山小学的课堂,不少小学生成为了麻山锣鼓的“粉丝”。
在成仁亮看来,麻山锣鼓的灵魂,在于它是“会讲故事的音乐”。教《接姐》时,他会讲述明清时期女子出嫁的习俗;教《调叔》时,他会剖析童养媳的悲惨命运。“不了解背后的故事,就奏不出曲子的魂。”他要求学生不仅要背谱,更要理解每个音符的情感内涵。
教孩子们演奏《扯笋》时,成仁亮会先带他们去竹林观察破土而出的春笋;练习《雪花飘》前,必等冬日初雪落在发热的锣面上,看冰晶如何在震动中跳起碎玉般的舞蹈。这种“以天地为谱架”的教学法,让五年级学生滕千宇在日记里写道:“原来音乐是会发芽的……”
“以前觉得学乐器很枯燥,现在知道每个曲子都是一个故事,练起来特别有意思。”不拘一格的教学法,在麻山小学结出硕果,五年级学生熊子涵告诉记者:“我学麻山锣鼓已经有两年了,它吸引我的就是它的音乐表现方式多种多样,成爷爷平时上课很耐心地教导我们,今后我会坚持下去,将这门非遗技艺给发扬光大。”熊子涵至今记得,成爷爷教《荷花出水》时,带他们去池塘边观察荷叶舒展的姿态,“原来音乐里的起伏,就是荷花在风中摇曳的样子。”
“这些都是老祖宗的心血,不能在我们这代人手里断了,更要让它活态传承下去。”成仁亮耗时多年整理出30多支麻山锣鼓曲牌,不仅记录了曲牌的历史背景,还手绘了乐器形制图。他摩挲着泛黄的稿纸,眼神坚定如炬,“等我走不动了,这些孩子就是新的代表性传承人。”
“作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就有一种责任,我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和责任,为麻山锣鼓活态传承奉献自己的力量。”麻山小学的操场上,孩子们的演奏声渐入佳境。成仁亮坐在一旁,听着《接姐》的旋律在风中飘荡,夕阳把他指挥的身影拉得很长。最后一声堂鼓余韵融入渐起的虫鸣,仿佛六百年前那位云游僧人的木鱼声,从未真正远去。
来源:长沙晚报掌上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