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丫鬟翠菊每次都说,世子这样的粗人,还特意打听过我爱吃甜点,肯定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唯一的交流,只有晚上。
沈廷精力旺盛,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我实在被他折腾得够呛。
第二日,他会叫人给我买天香楼的点心。
丫鬟翠菊每次都说,世子这样的粗人,还特意打听过我爱吃甜点,肯定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我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些暗戳戳的甜蜜,晚上他再折腾我时,也不娇气,强咬着牙配合。
没想到,竟全是自作多情。
凭周婉君和沈廷的门第,他们要真想在一起,我根本没有能力反对。
可我已经跟沈廷同房过,自请下堂,以后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灰溜溜回到家里,娘会不会骂我?
我越想越沮丧,方才又被沈廷榨干最后一丝力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房门大开,沈廷却不知去向。
外面黑沉沉的,我躺在被窝里,感觉脚心处有冷风漏进来。
我披衣下床,准备去关房门。
内心还在责怪沈廷,肯定是半夜被召进宫了,走之前也不知道关好门窗。他又不爱让丫鬟伺候,每次同房时候都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想找个人使唤都找不到。
趿着绣鞋,我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正要关门,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立刻停下动作,走到窗边,竖起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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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冷夜,院子里风很大。
两人的交谈声,被风声扯得断断续续,另一人压着嗓子,倒是沈廷的声音大一些,基本能听见。
「太娇了……无处下手……」
「周婉君?她……舍不得她吃苦。」
「我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我脸都吓白了。
什么意思,沈廷舍不得周婉君吃苦,然后想杀了我?
他跟匈奴打交道久了,也染上吃人的毛病了吗?
我身体紧贴窗格,全身的血都往耳朵上涌。
死耳朵,快听啊,听清楚啊!
有四个字格外清亮,直直炸响在我耳中。ẗųₕ
「要她的命。」
我倒吸一口冷气,慌得倒退一步,撞上旁边矮几上的花瓶。
沈廷目光犀利,隔着窗户,牢牢盯住我。
「谁在那里!」
我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左右张望一圈,以最快的速度冲刺,跑回床上。
人在危急时刻,潜力是无穷的。
我也没想过自己能跑这么快,我脱掉鞋子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沈廷才回到房里。
他先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绵绵?」
我闭眼装睡。
沈廷在门口站了片刻,关上房门,慢慢朝我走来。
他该不会现在就要动手了吧?
我全身紧绷,心脏疯狂跳动。
虽然闭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沈廷坐在床边,视线一直在我脸上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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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神屏息。
沈廷冰凉的指尖探到我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
紧接着,指尖往下,沿着脖子,肩膀,在我锁骨处流连。
沈廷凑近我的耳边,哑声喊我:
「绵绵——」
「真想——死你。」
中间还有一个字,沈廷顿住,仿佛难以启齿,半咬着字,说得含糊其词,我也没听清楚。
但是「死你」两个字,听得真真切切。
真想杀死我!
他不装了!
他摊牌啦!
他要杀我啊!
我吓得浑身发抖,再也装不下去。
沈廷轻笑一声:「你果然醒着。」
说着伸手来掀我被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临溪的喊声。
「世子爷,宫里有急召。」
沈廷收回手,叹口气,替我把被角掖好,用十分不甘,十分无奈的口气说道:「乖乖在家等我。」
11
沈廷走后,我掀开被子,一跃而起。
等什么,等死吗?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我飞快收拾好行李,跑到隔壁抱厦,用力摇醒翠菊。
「翠菊,不好了,快醒醒!」
翠菊睡眼蒙眬。
「姑娘,吃夜宵了?」
「还吃个屁,你家姑娘都要给人活吃了。」
我把翠菊拉起来,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解释清楚。
翠菊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磕磕巴巴道:「杀,杀,世子爷要杀你?」
「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留在这里给人家杀,当然是跑啊。
我跟翠菊收拾好包袱,趁着夜色偷溜到一处无人的墙角,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在第三次翻墙失败后,一个高大的侍卫走了过来,用一种十分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少夫人,要帮忙吗?」
「啊——」
我和翠菊吓得抱头尖叫。
叫了一会儿,见这侍卫还愣在原地,我反应过来,是了,沈廷那人要面子,想杀我的事,肯定不会弄得尽人皆知。
手下没收到通知,还当我是少夫人呢。
我吩咐他蹲在墙角,驮着我跟翠菊翻墙。
侍卫很不解。
「少夫人,你这是要干啥,你跟世子吵架了?」
「对,我要离家出走,你别管,给我蹲下。」
侍卫老老实实点头,蹲着马步,两手撑住墙壁。
我感觉他脑子不太好使。
就算我真跟沈廷吵架,他一个看家护院的侍卫,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夫人半夜翻墙跑掉?
要在外面出点事咋办?
这人脑子缺根筋。
皇天保佑,幸好他蠢,不然我还没那么容易跑。
12
离开镇国公府后,我连夜找了京城最大的镖局。
威远镖局生意红火,每日车马往来频繁,而且听说有官家背景,手眼通天,别人宵禁,他们半夜也能出城。
翠菊很不解。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你怎么不回柳府,咱们去找老爷夫人啊。」
「傻翠菊,我爹娘都恨不得沈廷是他们的亲儿子,你说他们会信我吗?」
那日沈廷派人来提亲,我第一反应是拒绝。
开玩笑,虽然他人长得确实很好看,但我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他的凶名。
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还是小命要紧。
我以为爹娘也站在我这一边,没想到,我娘却一口答应下来。
我跟她吵架。
「我才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我娘老脸一红,扭扭捏捏。
「真的吗?这样不太好吧,你爹能同意吗?」
我爹翻个白眼。
「绵绵ţũ̂¹,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
「镇国公这等家世,沈世子这副容貌气度,满京城的闺秀都要抢破头,好不容易他眼睛有点毛病,你个死耗子能碰上他这瞎猫,这是我们柳家祖坟冒青烟,何等幸事,你敢不嫁?」
「他要是打我怎么办呢?」
「你好端端的,他凭什么打你?」
爹娘苦口婆心劝我,我还是坚定地反对,我爹就吓唬我,说那日我那一凳子下去Ťú₎,多亏大伯找的好借口,说我是心悦沈廷,想吸引他的注意。
现在我不想嫁,这个借口用不成了,那我当初砸那个凳子的动机,就很有嫌疑。
人家要是真往行刺上扯,该怎么办?
半哄半吓,逼着我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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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后,我爹娘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沈廷虽然朝政繁忙,但礼节确实周到,圣人赏赐的吃食衣料,都会让人送一份去柳府。
每次上朝,沈廷碰见父亲,都很周到地行礼,连带着其他朝臣,也高看父亲几眼。
我娘就更欢喜了,收帖子收到手软,什么伯爵府,郡主府,以前攀不上的门第,都主动抛橄榄枝,邀请她去赏花喝酒。
夫妻二人一口一个廷儿,对沈廷比对我还亲近几分。
翠菊摇头。
「姑娘,你想错了,老爷夫人再看重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处,可跟你的性命比起来,这些身外之物,都算不得什么的。」
我叹气。
「你忘了,我在他们跟前说话,有可信度吗?」
我自幼娇宠,小时候父母请了教习先生,对我的功课管得严,我就难免撒谎躲懒。
最严重的一次,还骗他们说夫子打我,我才不肯上学的。
从那之后,我说的话,他们两人就半信半疑。
国公府家风清正,在京里口碑极好,沈廷又镇守边关多年,是所有人心中的大英雄。
我父母肯定不信,沈廷要杀我。
两人十有八九,还得找沈廷当面对质,一来二去耽误工夫,我还有什么活路。
还是跑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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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走,沈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失踪的原配妻子,丢了的萝卜还占着坑,他没法娶周婉君。
所以无论如何得找到我,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我爹娘交差。
这一路上,我绞尽脑汁,每到一个城市,就换个镖局。
一下让翠菊扮成老太太去租车,一下自己扮成男人,或者两人扮作一对夫妻,想方设法,让沈廷追查不到。
就这么足足跑了三个月,一直到扬州,我悬着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我在最Ṱű̂⁶热闹的东关街上,租了个小宅子,关起门来过日子。
今日听戏,明日游湖,没人管我,原本应该是无忧无虑,怡然自得的。
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这一路上,光顾着逃命,没心思想其他东西。
现在心神一松懈,那些脑海里刻意压制的片段,争先恐后冒出来。
坐在游船上,波光粼粼的水面,跳出来的不是锦鲤,而是沈廷的脸。
「绵绵,这是三千两银票,你拿着花。」
「等过段日子,府里上下人等都熟悉了,我就把之前攒的那些家业都交给你打理。」
「绵绵,外间凉,我抱你去床上睡。」
「绵绵,昨晚累坏了,今天不必起来,我娘那边,没那么多规矩。」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骗子。
还说把所有银子都给我管,之前对我分明也挺好的,怎么周婉君才刚退亲,就要杀人呢。
男人的心怎么变得这样快啊!
越想越难过,我扒着船沿大哭。
翠菊原本正坐在船头打瞌睡,听见我的哭声,惊得跳起来。
「世子追上来了?」
划桨的船夫惊讶地回头看我。
「什么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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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下,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闪着刺亮的光。
我浑身一震,心头骤然缩紧。
巨大的恐惧,像一根冰锥,把我钉在地上,让我动弹不得。
我手脚冰凉,面上却强装镇定。
「翠菊,我坐得腿都麻了,你过来扶住我。」
「来了。」
翠菊走到我旁边,刚伸出手,我立刻抱住她的手臂,腿上使力一跳,两人同时跃进湖中。
船夫眉眼凶狠,握着匕首扑到船边,朝空中猛地挥动,只沾到一片裙角。
旁边的乌篷船里,也抢出几个黑衣大汉,骂道:
「废物,怎么让她们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扑通,扑通!」
接二连三的落水声传来,我吓得魂飞魄散,松开翠菊的手,没命地划水。
我小时候在外祖家庄子上住过一段时间,那庄子临河而建,我和翠菊一到夏天,就偷偷跑去玩水,两人水性都算不错。
现在性命攸关,我使出吃奶的劲,疯狂挥动手臂,恨不得长出一条鱼尾巴。
从岸上,只能远远地看见两条水线,掀起波浪,急速往岸边冲。
甚至有人鼓掌叫好。
「这是凫水比赛吗,游得真快啊!」
六月天,岸边游人如织,我和翠菊上岸后,立刻钻进人群中,七弯八拐,又从旁边巷子跑出去。
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直到身后再也看不见追兵,翠菊才把身体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姑娘,我是一步都跑不动了。」
我也跑不动,还累得说不出话来,扭头一看,旁边正好是间成衣铺子。
我抬手指了指。
16
一刻钟后,我和翠菊扮作两个年轻男子,从成衣铺子里走了出来。
这一路上都在逃命,我早有准备,银票都包了油纸,贴身缝在衣服里面。
现在被人找上门,我们租的院子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我当机立断,带着翠菊,又去找了一家镖局。
翠菊两腿发软,眼睛通红。
「我其实一路上都想着,这可能是个误会,世子不是真的想杀你。」
「没想到啊,他竟真的下此狠手,姑娘,要不是你反应快,我们两个今日就要没命了。」
我闭上眼睛。
「别说了。」
心里哇凉哇凉的。
沈廷,你真够狠的啊。
你就不能问问我吗,我也不是非要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啊。
你可以休掉我,给我一条活路不行吗?
还是说,你不能背上休妻的名声,不愿让自己的声誉,受到半点影响,人命在你眼里,犹如草芥一般。
又想哭了。
我按住眼角,爬上镖局准备好的马车。
一掀开车帘,眼泪登时就滚落下来。
沈廷大马金刀,坐在马车里,沉着脸,勾唇嗤笑。
「柳绵绵,你还挺能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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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沈廷拎小鸡一样,提着脖子丢进房里。
不只心凉,人也要凉啦。
我瘫坐在床上,一脸绝望。
「将军,你真的不肯放过我吗?」
沈廷拧着剑眉,在我身侧坐下,手指用力,捏住我的下巴。
「柳绵绵,这么点事,值当你惊弓之鸟一般,跑这么远吗?」
我简直要被气笑。
那是我的命啊,大哥,人命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这么点事,我的命就这么贱,刀架我脖子上,我还不能跑?
我咬牙,死死瞪着沈廷,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
沈廷仿佛被烫到,瞳孔震动,有些手足无措,用大拇指刮掉我脸颊上的泪痕。
「你——」
停顿片刻,嗓音里还带了一丝委屈。
「你就真的这么怕我?」
沈廷收回手,垂下眼眸,避开我的视线。
「这件事,咳咳,怪我没有经验。」
「以前是我太过粗鲁,但你放心,我对你会温柔一点。」
我听得头皮发麻,惊恐地往旁边缩,抱住床柱。
温柔一点?
怎么个温柔法,拿缎子勒死我?
温柔地杀人,就不叫杀人了吗?
沈廷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我眼珠子四处乱转,脑子里拼命想逃脱的方法,一面跟他说话,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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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求情。
「将军,不管温柔还是粗鲁,我都不喜欢。」
「能不这么做吗?」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沈廷的眸色瞬间转暗,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在我脸上扫动,像轻柔的羽毛,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松开握着他袖子的手。
沈廷趁势抓住我的手腕,欺身而上,我后背顶着床柱,退无可退,只能转过头,不敢跟他对视。
千万不要再激起他的杀心啊!
沈廷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
「绵绵——」
灼热的气息喷到我耳边。
「可我——我真的忍不住。」
忍不住想杀我!
呜呜呜,我命休矣,死脑子,快想,快点想想办法啊。
我惊惧不已,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沈廷握着我手腕的手,沿着我的手臂一寸寸向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压在床上。
英俊的眉眼在我眼前放大。
沈廷呼吸沉沉,黑眸里墨色翻涌,眼神半是压抑,半是嗜血的兴奋。
「绵绵——」
沈廷哑声唤我。
「就试一次好不好。」
「如果你不喜欢,我随时可以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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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试这一次?
不是,我请问呢,我有几条命给你试啊。
随时停下来,怎么听起来,是要把杀人这个过程无限延长,这是想虐杀我啊。
沈廷好变态!
我更害怕了,被他压着,两手摊开,在床上一顿乱摸。
这一摸,正好捞到床头的瓷枕。
我抓紧瓷枕,怕被沈廷发现,盯着他看了片刻,抬头亲上沈廷的薄唇。
沈廷很喜欢亲我。
两人独处时,他总喜欢搂着我坐在腿上,也不爱听我说话,我还没开口,就把嘴堵上来了。
现在,我学着他的方式,热烈回应,同他交缠。
沈廷呼吸急促,喉间逸出几声低喘,手也开始乱动,我挺起腰肢配合他。
趁他意乱情迷之际,我用力举高瓷枕,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
沈廷浑身一僵,瞪大眼睛。
「柳绵绵!」
我吓得丢开枕头。
「我不是故意的,将军。」
沈廷没说话,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身体瘫软下来,压在我身上。
我用尽力气把他推开,整理好衣袍,站在房门口,把耳朵贴在外面,静静听了片刻。
四周一片寂静。
外面好像没人,我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正好撞上一个穿着青袍的人影,鬼鬼祟祟在我门外偷听。
我吓得尖叫,急忙伸手捂嘴。
对面的人也跟我一模一样的表情动作。
我松开手,压低嗓音。
「翠菊,你怎么来了?」
翠菊拉我。
「快走,路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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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菊说,沈廷这个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他的手下到现在,居然都不知道,他是来追杀我的。
反而一脸八卦,拉着她东问西问,说世子到底干啥了,惹得少夫人生那么大的气,离家出走三百里。
他们对她并没有半点防备,所以她趁机把迷药下在饭菜里,把他们全都药昏了。
说话间,我和翠菊已经骑在马上,又跑出十几里地。
我敏锐地感觉不对劲。
「不对吧,沈廷如果不肯让手下知道,他是来杀我的。」
「那之前湖里那帮船夫是咋回事?」
「嗯?」
翠菊愣了片刻,皱眉思考。
「可能是分两批,一批明面上假装找人,另外一批暗卫,才是真正办事的。」
「这种豪门大族,真是阴险!」
我朝翠菊竖了个大拇指。
「翠菊,你跟我跑这几个月,比以前机灵多啦。」
刚说完,胯下的马匹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猛地下弯,我整个人凌空飞了出去。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摔得头昏脑涨。
我定睛一看,只见两旁的林子里,陆陆续续走出几个蒙着脸的黑衣大汉,道路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绊马索。
白日见过的那个渔夫没有蒙脸,提刀走在最前面。
「我追了你整整三个月。」
「他娘的,你一个大家闺秀,倒是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机警。」
翠菊猜对了,沈廷的手下,果然是两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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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色惨白,手掌撑着地面,慢慢往后退。
翠菊摔在渔夫身前不远处,两眼紧闭,生死不知。
渔夫把长刀指向翠菊。
「你家丫鬟还在这儿,你有本事再跑啊?」
我看见翠菊的一根食指忽然弯了弯。
于是我二话不说,从地上弹起来,扭头狂奔。
翠菊也跳起来,朝侧面林子跑。
两人动作出奇一致,倒把这群黑衣人吓一跳。
渔夫傻眼。
「娘的!」
「这两个丫头是属老鼠的吗,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所有人都朝我追过来,翠菊反而安全了。
我心中略松口气,抄着手刀,跑得更快。
小时候犯错总挨揍,我六岁时候,我娘举着柳条,就追不上我了。
她说我跑得太快,丢脸,大家闺秀哪有跑那么快的,叫我以后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我以前还觉得自卑,现在只有庆幸,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丢脸的本事,任何东西都会有它的用武之地。
林子附近有一片茂密的芦苇丛。
我钻进芦苇里,那些黑衣大汉跟着追了进来。
22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照在白褐色的芦苇丛上,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我穿的正好是月白色的衣裳,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正适合藏身。
我猫腰蹲着,一边小心翼翼,趁人不注意,往河面的方向靠近。
按我的水性,进到河里,就有极大概率逃生。
衣摆擦过芦苇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紧张极了,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听,看有没有人发现我。
四米,三米,我离河面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一柄长刀,忽然猛地从侧面芦苇丛里劈出来。
我吓得尖叫一声,身体猛然往后仰。
「她在这里!」
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围拢过来。
我吓得无头苍蝇一般,随意选了个方向就跑,跑了几步,迎面撞上一道高大的身影。
沈廷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衣衫下摆湿透,紧贴在裤腿上,勾勒出肌肉分明的线条。
他表情惊惧,怒道:「柳绵绵,快过来!」
我心头冰凉一片。
死了,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才活了短短十九年啊,还没有见识过大好河山,还没有品尝天下珍馐,我怎么能甘心?
23
沈廷见我不动,剑眉拧起,眼中杀意凛然。
「找死!」
他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
刀光月华一般,落在我脸上。
我眼前不知道怎的,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画面。
沈廷高坐在白马之上,抬臂震碎木椅,双目如电,抬头看我。
两人的视线碰撞,我脑中一片空白。
新婚夜,他穿着大红喜袍,略带害羞地朝我笑,俊朗的眉眼间,不知藏了多少风花雪月。
我脸上滚下两行热泪。
不是没有过心动的。
只恨自己遇人不淑,碰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负心男人。
哦,他只是负我,对周婉君倒是一往情深。
千里追杀我这个原配,只为给他的心上人腾出位置,好八抬大轿,光明正大迎娶她过门。
我算什么啊,我的命也太苦了。
我心中酸楚恐惧,恨不得大哭一场。
「绵绵!」
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捂住我的眼睛。
「不要怕,我带你回家。」
嗯?
啥玩意儿?
24
沈廷弯腰,抱小孩似的,左臂托住我的大腿,单手把我抱了起来。
另一只手牵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掌盖在眼睛上。
「自己捂着点,别看。」
说着脚尖一踢,地上的长刀飞起,沈廷随手一抄,把长刀握在手中。
「有没有哪里伤着?」
沈廷抱着我,大步流星,穿过芦苇丛,语气也越来越着急。
「怎么不说话?」
「先回客栈,我找个大夫给你开一服安神的药。」
我挪开手,猛然瞪大眼睛。
只见原本洁白的芦苇丛,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
地上积水空明,横七竖八,倒了许多尸体。
我脑子完全转不过弯。
啥意思啊,他们起内讧了?
沈廷为什么把手下全给杀了呢?
沈廷带着我回到客栈,房里已经准备好一只极大的浴桶,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
沈廷二话不说,房门一关,就开始扒我衣服。
我忙握紧领口。
「你干什么?」
沈廷轻柔地掰开我的手。
「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听话。」
他三下五除二,把我的衣服脱光,从上到下扫了几圈,见我身上没有伤口,Ṱū₍沈廷才长松一口气,把我提溜进浴桶里。
然后自己也三两下脱掉衣服,长腿一伸,跨进浴桶。
25
我脑子都是蒙的,张口结舌:「你——我——你,你——你什么意思啊?」
沈廷握住我的手。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绵绵,你这一路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傻眼,凝神思考片刻,问道:
「那些人不是你派来追杀我的吗?」
沈廷诧异。
「我?我派人杀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说着还伸手探我额头。
「你是不是吓傻了?」
手在额头上贴了几下,又顺势摸我脸颊。
沈廷一脸心疼,拉过我,抱在怀中。
「傻绵绵,不要怕,夫君在这里。」
蒸汽氤氲,奔逃半夜的恐惧和疲乏丝丝缕缕从四肢百骸中冒出。
温热的水流包裹我的全身,我坐在沈廷腿上,脑子逐渐清明。
「那些杀手是其他人派来的,你并没有想杀我?」
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油然而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却又弥漫出巨大的委屈感。
那我遭的这些罪,到底算什么啊?
我抱着沈廷大哭起来,边哭边控诉他,话讲得颠三倒四,沈廷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
「你以为我想杀你?」
沈廷神情复杂,啼笑皆非。
「柳绵绵,你脑子呢!」
26
沈廷给我还原了那日的对话。
谢淮川一脸幽怨:「我在羽林军忙出个屁来,你倒好,温香软玉,娇妻在怀,快活死了吧?」
沈廷叹气。
「快活什么,我家娘子,唉,有些太娇了,让人无从下手。」
谢淮川一脸八卦。
「这有什么无从下手的,我还以为你们夫妻蜜里调油呢。」
说着鬼鬼祟祟,伸手捅他胳膊。
「哎,你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别人吧,我可是听说,周婉君跟永昌伯爵府的亲事已经黄了。」
「她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不容易,你呢,有什么打算?」
沈廷皱眉。
「周婉君,谁啊?」
「提那等不相干的人作甚,谢兄,你有一妻两妾,我正要向你讨教,我总是舍不得她吃苦,我——」
「等等——」
谢淮川打断沈廷,一脸震惊。
「你不认识周婉君?京中不是都在传,说你们青梅竹马,自幼鸿雁传书,情比金坚吗?」
沈廷也是一脸意外。
「这都是谁传的谣言,我每日里操练都来不及,哪有工夫写信。」
「她姓周?我祖父倒确实提过,跟周家有那么一桩婚事。不过前年,说是那姑娘亲自跪下求我娘,光是听见我名字就吓坏了,死也要同我退婚。」
沈廷摆摆手。
「不提她,谢兄,我感觉我娘子有些怕我。」
27
沈廷和谢淮川是在西北军认识的。
军里大老爷们,说话难免糙了点,谢淮川又是有家室的,沈廷就没藏着掖着,把我们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谢淮川听得哈哈大笑。
「女人说不要就是要,你尽管放开手脚,她嘴上说不要,心里不知道多快活。」
沈廷苦笑。
「那还不要了她的命。」
谢淮川又搂他肩膀。
「兄弟,也不能一味埋头苦干啊,你得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些话,烘托气氛。」
沈廷听得皱眉。
「这种混不吝的糙话,她能喜欢听?」
谢淮川一拍胸脯。
「肯定啊!」
「你还信不过我吗,我那么多红颜知己,经验不比你丰富多了?」
沈廷信了。
所以他回来后,才有了那试探性的一句。
我半信半疑,瞪大眼睛。
「不是杀我,那是什么我,你把话说清楚。」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水汽太热,沈廷脸颊绯红,额角有汗珠滚落。
他握住我的手臂,喉结艰难地滚动。
「绵绵,我真说了,你不许生气。」
说着凑近我耳边,才说了两个字。
我臊得猛抬手,捂紧他的嘴巴。
「你疯了!」
「还说是世子,如此孟浪的话,你下流,你无耻,你——」
28
沈廷忽然俯身凑过来。
我的手还捂在他嘴上。
两人的唇隔着手掌,他一下一下,轻柔地啃咬我的掌心。
热水太烫,我感觉全身都烧了起来。
我心脏狂跳,手脚发麻酸软,头昏眼花,意识沉沉,恨不得跟水流一起,融化在浴桶里。
沈廷好像确实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花招。
周围地面上,水花四溅,从浴桶到床上,我神志不清,但惊喜地感受到,真的没有最开始几次那么痛。
甚至有点领悟了我娘的话。
你懂什么,还怕他手臂太硬,硬不好,难道软脚虾才好?
娘,你果然没有骗我……
客栈的木床没有我家的结实,「嘎吱嘎吱」摇了大半个时辰,几乎快散架。
我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光大亮,沈廷坐在屋里喝茶,跟人小声交谈。
「都查清楚了?」
「周家的?哼,敢欺负我的人,真是胆大包天。」
「还有,孙威那个蠢货,叫他滚去做早饭。」
对面的人苦笑。
「将军,你这不是在惩罚他,是在罚我们啊,他做的东西猪都不吃!」
沈廷冷着脸。
「连个女人都看不好,难道不该罚?」
29
原来放我们走的那个侍卫叫孙威。
他自幼力气大,但脑子不太灵光,村里人都叫他大傻孙。
沈廷见他忠诚耿直,从西北把他带回来,留在府里当侍卫。还委以重任,让他看着我。
「少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于是孙威就配合地,把我们放跑了。
我走之后,沈廷急得要发疯,把半个京城都掀了过来。
我爹娘半夜也被他惊醒,听说我跑了,我娘思量片刻,恍然大悟。
「绵绵倒是跟她姐抱怨过。」
「世子啊,可能是你——咳咳,你太勇猛,绵绵那人自小娇懒,吃不了这种苦。」
沈廷又是羞惭,又是自责。
这种事难以启齿,只能对外说,我去外祖家散心了。
但国公府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周婉君派下人打听,知道我半夜偷跑的事,心下一计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派人追杀我。
我跑得太快,沈廷没找着我,周婉君的人自然也找不到。
直到我在扬州安定下来,才露出踪迹。
沈廷恨得咬牙。
「这阴险妇人,无中生有,害绵绵吃了那么多的苦,我绝不会放过她。」
转过屏风,见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立刻又换个温柔的笑脸。
「绵绵,你醒了,昨晚累不累?」
30
累确实累。
但累并快乐着。
闹了这么大的乌龙,害沈廷丢下朝廷大事,追在我屁股后面跑了三个多月,我心里很是内疚。
所以这一路上,不管沈廷提什么要求,我都无条件配合满足。
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如胶似漆。
回京之后,沈廷回宫复命,第一件事,就是找周婉君算账。
没想到周家动作比我们还快。
说是周婉君忽然得了疯病,自己绞掉头发,进家庙当姑子了。
这明显是周家的自保之策,周婉君落到这个地步,终身囚禁在家庙中,一辈子也算毁了。
我懒得再找她算账。
沈廷却不想善罢甘休。
凭周婉君一个闺阁之女,怎么能使唤这么多杀手,这里面定然有周尚书的手笔。
沈廷忙忙碌碌收集证据,一个月后,消息传来,周尚书贪墨赈灾银两,数额巨大,周尚书被问斩, 其他家人流放岭南。
确保周家人再也威胁不到我,沈廷才放松下来, 肯放我出门。
只是依旧叫孙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孙威脑筋死板, 除了如厕,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我烦得要死。
「我跟我表妹说私房话, 你一个男人站在这里听, 像话吗?」
孙威点头。
「那我把耳朵捂起来。」
说着从衣袖里扯出一团棉花。
31
表妹哭得伤心,拉我衣袖。
「表姐, 不要管他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表妹今年刚满十八, 家中给她定下一门亲事,是燕州的一个武将。
表妹去偷看过他练武。
「表面长得清瘦秀气,脱了衣裳, 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 可怕得很。」
「我光是看看, 就吓得要死。」
「表姐, 我到底该怎么办?」
「哎哟——」
我拉长音调, 朝她眨眼睛。
「你小姑娘懂什么啊,身体好,什么都好。」
表妹泪眼迷蒙, 控诉地瞪着我。
「你别骗我了!」
「当初便是因为这样,你离家出走三个多月, 姐夫带了国公府的私兵才找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一脸尴尬。
偷听到夫君的荤话, 误以为他要杀人,吓得夜奔三百里, 那多丢人啊。
当初为了面子, 我连我爹娘都没有说实话。
所以家里人一直以为,是沈廷对我太过粗鲁, 我才偷偷溜走的。
表妹见我这副样子,哭得更厉害。
「我就知道,我们是亲姐妹, 连你也不管我的死活吗?」
我急得抓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
「我真没骗你啊, 你根本都不知道, 这有多快活。」
32
孙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表妹听了个小脸通黄,捂着脸跑了。
「你咋啥都说啊, 我不跟你玩了。」
沈廷从屏风后绕出来。
抱着手臂, 似笑非笑ƭų₃地盯着我看。
「真有这么快活?」
我从头到脚都要烧起来, 色厉内荏,凶巴巴瞪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
沈廷转身, 关好房门。
「是吗?」
「我要验证一下。」
纱帘落下。
窗外一株海棠,小园几许,收尽满室春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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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甜炒栗子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