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常说，老照片是时光裁下的补丁。前日整理樟木箱，忽见那张1978年的泛黄合影——我身旁站着侄子侄女分立两侧，像两株抽穗的麦苗。那时他们刚褪去红领巾，脖颈还留着被蓝布衫磨出的浅红印子，如今却已生出白发，眼尾的笑纹里盛着和我当年同样分量的沧桑。

我常说，老照片是时光裁下的补丁。前日整理樟木箱，忽见那张1978年的泛黄合影——我身旁站着侄子侄女分立两侧，像两株抽穗的麦苗。那时他们刚褪去红领巾，脖颈还留着被蓝布衫磨出的浅红印子，如今却已生出白发，眼尾的笑纹里盛着和我当年同样分量的沧桑。

照片右下角有道蜈蚣状的淡黄的折痕，是那年孙儿尿湿相框时留下的。我总笑说这是时光盖的邮戳，寄件人写着"1978"，收件人却是此刻的我。那时的侄子后来刚进机械厂当学徒，手上的机油总洗不净，夜里常在煤油灯下描摹苏联机床图纸；侄女在公社小学代课，粉笔灰落满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却总能把《岳阳楼记》读得像黄鹂出谷。

最难忘是腊月二十三的灶王节。侄子推着二八杠自行车，车后座绑着厂里发的两斤猪板油；侄女抱着单位分的五斤粗粮面，面口袋上还沾着粮站的麻绳屑。我们挤在八平米的土坯房里，就着咸菜疙瘩分食白面饺子，孙儿在竹篾摇篮里咂吧着手指，墙上的领袖像被蒸汽熏得模糊了笑容。那时谁敢想，四十年后侄子能在数控机床前喝着咖啡改参数，侄女的学生们会开着特斯拉回乡祭祖？

前年清明，侄子从美国寄来视频通话。他身后是硅谷的玻璃幕墙，却执意要给我看工牌上褪色的"上海第三机床厂"字样。侄女更绝，在抖音直播教书法，苍劲的瘦金体总被网友认作AI生成。前日她发来照片，竟在洛杉矶唐人街支起宣纸摊，教金发碧眼的孩子写"家和万事兴"，说这是"文化输出"。

最叫人唏嘘的是孙儿辈。他们管手机叫"掌中宇宙"，却不知当年公社的露天电影要翻三座山头；他们笑我总把"万元户"挂在嘴边，却不懂那曾是几代人仰望的星辰。前日小重孙女举着3D打印的"永久"牌自行车模型问我："爷爷，这铁家伙真能带人飞过麦田吗？"我摸着她绒绒的胎发，突然想起侄子当年在机床旁啃冷馒头时，总说"等咱造出自己的数控系统，让老外也来学中文"。

昨夜雷雨，我梦见自己又站在1978年的田埂上。侄子正把机床设计图折成纸飞机，侄女在黑板写下"春天的故事"，而我的孙儿在摇篮里咯咯笑着，小手攥着半块麦芽糖。远处公社大喇叭突然响起《在希望的田野上》，惊飞了电线杆上的一排麻雀——它们扑棱棱飞向的，正是此刻落地窗外璀璨的霓虹。

晨起擦拭相框，发现折痕处竟渗出几星绿意。细看原是相纸里夹着片四十年前的热带树叶，如今在樟脑香里舒展成翡翠蝴蝶。这倒让我想起侄女前日发的朋友圈："我们这些被时代浪潮推着走的人，何尝不是落叶？只不过有些飘成了春泥，有些落成了星辰。而我算有福气的坐上了高铁最后一节车厢，玩上了智能手机，天天微信群相约………"

来源：毛三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