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绘画中的清寒之境与此颇为相当。王冕题曹云西画云:“翠岚生嫩寒”,岚气飘渺,远峰掩冉,寒玉滑落,虽有山红涧碧,皆付与清清寒气,薄薄雾纱,此正可谓 “嫩寒”。嫩寒即清寒。中国古代画论中颇多玩味嫩寒之语,周亮工《读画录》卷三录明胡长白题画诗数首,如 “一水带寒月,孤
(续上)
绘画中的清寒之境与此颇为相当。王冕题曹云西画云:“翠岚生嫩寒”,岚气飘渺,远峰掩冉,寒玉滑落,虽有山红涧碧,皆付与清清寒气,薄薄雾纱,此正可谓 “嫩寒”。嫩寒即清寒。中国古代画论中颇多玩味嫩寒之语,周亮工《读画录》卷三录明胡长白题画诗数首,如 “一水带寒月,孤村幕夕烟。”“残月半窗白,寒星彻夜疏。” 正所谓冷风过林,自协音徽;凉月晖席,皆成秋痕。嫩寒之意,历历可见。
野之寒
荒寒之寒,本就蕴含荒率、野逸之意。于中国画里,寒往往与野相系。寒中显野,野中透寒,野寒交融,成就一种绝妙的绘画境界。
野寒首先要营造出一种山高水远、地老天荒、飘渺无依、尘埃难及的境界,真可谓毫无人间烟火之气,如竟陵派强调诗歌要有一种 “荒寒独处、稀闻渺见” 之美,其情致 “譬如狼烟之上虚空袅袅一线耳。
风摇之,时聚时散,时断时续,而风定烟接之时,足以此乱星月而吹四远”(谭元春《诗归序》) 。
绘画虽不像竟陵派那般过度强调幽情单绪与孤警奇特,却也总是以展现宇宙苍莽、古淡天真为追求。虽画中对象为山水林泉、花木禽鸟,然而却要于其中挖掘高远的意境、冷幽的情致。方士庶有诗云:“野田野人野人境,热客不来山自秋”,正是此意。
清戴熙《赐砚斋题画偶录》云:“崎岸无人,长江不语,荒林古刹,独鸟盘空,薄暮峭帆,使人意豁。” 空空茫茫,寂寂历历,真乃幽迥孤绝。
清恽格曾论及绘画中的寂寞之境,实则便是野寒之境。他言:“云林通于南宫,此真寂寞之境也,再着一点便俗”;“寂寞无可奈何之境,最宜如想”;“偶一批玩,忽如置身荒崖邃古寂寞无人之境”。
他欣赏绘画 “散散落落,荒荒寂寂” 之美,并认为画家应脱略凡尘,渐臻此境,他在评论一位画家之创作时道:“观其运思,缠绵无间,飘渺无痕,寂焉寥焉,尘滓尽矣,灵变极矣。” 此正是寂寞之境的绝佳描绘,所谓:“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彻底清”(韦应物《赠王常侍》) 。
中国画中多有此寂寞之境,《倪瓒王蒙合作山水》,王蒙于上题词云:“苍崖积空翠,怡我旷古心,飞泉落深谷,泠泠弦玉琴,尘消群翳豁,松雪洒闲襟,清谣天籁发,如聆正始音。” 文徵明曾作《古木幽居图》,画人幽居于空山古木之中,自题云:“古木隐隐山径回,雨深门巷长苍苔,不嫌寂寞无车马,时有幽人问字来。”
正所谓山寒有古意,路曲出冷幽,苍深野寒之趣跃然其间。
就表现的襟怀而言,野寒之境倡导沉着痛快、放旷豪逸的气势。李日华《题画》诗云:“野亭容傲士,山翠落幽襟。”(《竹嬾画媵》)颇能概括此特点。疏野之人,襟抱超拔,天然放浪,无所拘束,一任真心实意自然流淌,如此所作方能荒率自然。
中国画提倡 “解衣盘礴”、旁若无人的气势便属此。从表达方式上讲,为营造野逸荒寒之境,中国画又常将寒与古、苍、老等相连,力求展现大自然的混莽、苍率、古淡、天真,如此方能体现出野寒荒迥。故而,在中国山水画中常常是古木、老泉、幽亭、苍苔、古潭,树萧瑟,石冷峻,山山水水布满岁月的轮痕,似乎化作了悠然渺远之人,文徵明自题《古木老泉》云:“北风入空山,古木翠蛟舞,何处鸣天球,老泉洒飞雨。” 正说出此特点。
静之寒
中国画所营造的冷寒境界亦是一片宁静之域。宁静驱散尘世的喧嚣,将人引入幽远清澄的世界;宁静涤荡画家与鉴赏者心灵的污垢,使心如冰壶般彻底清澈,从而归向浩然明澈的宇宙;而宁静本身即为道,即为一,即为宇宙之本,宇宙生命的秘密在宁静中跃然呈现。
清戴熙《赐砚斋题画偶录》中说道:“宵分人静,风起云涌,长林萧萧,如作人语。聆之者,唯一丸凉月而已。荒寒幽杳之中,大有生趣在。” 一丸凉月实乃绝妙的象征,凉月播洒的清晖,砌成一个幽冷宁静的世界,幽夜的逸光照人心扉,使人通体透凉,物欲尽除,于宁静中归于宇宙的本体。这一丸凉月似乎在中国画中永恒照耀,烟林寒树,古木老泉,雪夜归舟,深山萧寺,秋霁岚起,龙潭暮云,空翠风烟,幽人山居,幽亭枯槎,渔庄清夏,这些常见的画题,都于幽冷中透出宁静,此间没有鼓荡与聒噪,没有激烈的冲突,即便如《范宽溪山行旅图》中的飞瀑,也在阴晦空寂的氛围中,失去如雷的喧嚣。
寒江静横,雪空绵延,淡岚轻起,孤舟闲泛,枯树兀自萧森,将人带入那太古般永恒的宁静。《宋李唐四季山水图卷》冬景中萧瑟的寒林、冻结的溪流与隐现的雾霭,不仅是对自然现象的忠实记录,更是通过“虚实相生”的空间处理营造心理上的孤寂感。
中国画家钟爱静寒之境,因为静反映了一种独特的心境。
画之静是画家静观默照的成果,也是画家高旷胸怀的写照,画家以静寒展现其与尘世的距离,如陆治自题画云:“松下寒泉落翠阴,坐来长日澹玄心。” 于静寒中陶冶心灵;同时,画家也借静寒表达对宇宙的独特理解。中国哲学强调,宇宙的本根为静,静乃道的代名词。《老子》曰:“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是曰复命。” 中国画家以静穆的意象,把握宇宙的妙道。
中国画的静寒之境,绝非追求空虚与死寂,而是在静寒的氛围中展现生命的跃迁。以静观动,动静相宜,可谓中国艺术的通则,于荒寒画境中此表现有其自身特点,其通常在静寒中现生趣,如戴熙所言 “一丸凉月”,则 “大有生趣在”,恽南田所云,于 “荒荒寂寂” 中,感受一片生机鼓吹,即属此类。静寒为盎然的生机跃动提供了一个背景。明沈周自题山水云:“行尽崎岖路万盘,满山空翠湿衣寒。松风涧水天然调,抱得琴来不用弹。”
文嘉自题《仿倪元镇山水》:“高天爽气澄,落日横烟冷,寂寞草云亭,孤云乱小影。” 在静寂冷寒的天地中,空亭孑立,似有令人窒息的死寂,然而,看那孤云舒卷,轻烟飘渺,使青山浮荡,孤亭影乱,这不正是一个无比喧闹的世界!彻骨的冷寒,逼人的死寂,在这动静的转换中全然消散。静与空相连,静作用于听觉,空作用于视觉,听觉的静能推荡视觉的空,而视觉的空也能加重静的氛围。
于中国画中,空绝非空无一物,往往与静相融,形成一个宁静空茫的境界。故而静之寒,在一定程度上,即为空之寒。此涉及中国画创作中一个重要的思想,即热衷于营造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的境界,不介入人世的概念、俗世的欲望,不介入人的复杂文化活动,人的社会活动场景逐渐从绘画的主流隐去,尤其在文人画创作中,尽量保持 “山水的纯粹性”,即以山水面貌的原样呈现,不割裂自然的原有联系,画家选材,组织物象,安排山水泉石等,都重在体现大自然的原有生命联系。经人工创造的第二自然,原本是对自然内在机理的一种发现,空山无人,任物兴现,山水林泉都加入自然的生命合唱之中。
曹云西自题《秋林亭子图》云:“天风赴长林,万影弄秋色,幽人期不来,空亭绮萝薜。” 空山无人,空亭寂寥,然而却有萝薜自盘绕,万影自浮动。王绂自题《水墨小景》云:“云山淡含烟,疏树晴延日,亭空寂无人,秋光自萧瑟。” 又是一个曹云西所言的境界。万物自在兴现,无需人作,故而突出一个 “闲” 字,所谓闲看浮云自舒卷,心付孤舟随意还。奚冈云:“闲将散笔写倪迂,树色岚光淡欲无,心随孤蓬随去住,一窗寒雨梦江湖。” 物自起而人自闲,人自闲则物的生意更浓。郑板桥诗云:“流水澹然去,孤舟随意还”,正是此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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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大成国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