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朝,是中国封建政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这一切源于它取消了丞相制度,转而设立“内阁”。这一设计的畸形,导致许多士大夫从政治精英转变为封建官僚。“政治与官僚”之间的关系,犹如“沃柑与橘子”的关系。虽然所做的事情相似,结果也看似相同,但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明朝,是中国封建政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这一切源于它取消了丞相制度,转而设立“内阁”。这一设计的畸形,导致许多士大夫从政治精英转变为封建官僚。“政治与官僚”之间的关系,犹如“沃柑与橘子”的关系。虽然所做的事情相似,结果也看似相同,但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政治充满了崇高的理想,这种理想是强烈而宏大的愿景——生存的意义、要完成的使命、以及追求的终极理想。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个人利益。而官僚则没有那么“伟大”,基本上遵循一个字:“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确保在任期间,朝堂不会出乱子;二是确保卸任后,没人会找自己麻烦。简单来说,政治家是为事业而奋斗的,而官僚则是混日子的。
明朝的典型代表人物便是张居正和申时行。张居正是一位真正的政治家,在人生的最后十年中,雷厉风行地推动改革,凭借一己之力将万历朝推向了鼎盛。正因为他在干事,必然触动了一些利益集团,因此张居正也未能逃脱政治家的厄运,死后遭到清算。张居正一死,明朝的政治精英阶层彻底瓦解,随之进入了一个封建官僚的时代。在这个官僚体系中,申时行无疑是那个时代的巅峰。
当万历登基时,明朝早已是一片狼藉。他的祖父嘉靖帝是个聪明的人,15岁即位,和一群人斗智斗勇45年,勉强维持了局面。然而,到了万历“掌舵”时,明朝在48年中没有一天安宁。内有宁夏、播州叛乱,外有倭寇、蒙古的挑衅。各种问题接踵而至,按下葫芦起了瓢。然而,前二十年却是万历最为省心的岁月。前十年,有张居正开路先锋;后八年,有申时行在背后支撑。这段时间,万历的统治虽然谈不上大治,但整体上没有出现大乱。每一次危机都能平安渡过。
管理学上有一个“白熊效应”——压力越大,反弹越强。张居正在世时,推行“一条鞭法”,对内实施“考成法”,他的强势与深思熟虑,使得包括皇帝、大臣、百姓在内的明朝人民都感到压力重重。皇帝、大臣、后宫、外戚、储君五股势力,犹如一群长期圈养的家犬。张居正一死,所有的压力瞬间消失,这些人如同挣脱铁链的“疯狗”,立刻疯狂反弹。王朝内部的矛盾,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爆发。万历头十年,王朝忙于发展,许多问题未能及时思考,张居正的改革虽然带来了巨大的红利,但也埋下了大量矛盾。万历十一年之后,明朝的主要精力几乎都放在了解决发展带来的问题上。张居正死后,首辅变成了张四维。张四维愚蠢地采取了“清算”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搞出了臭名昭著的“倒张运动”,结果难以收场。最终,还是申时行出面,才将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
申时行的厉害之处在于,如果不看他的仕途履历,完全无法感知他是首辅的存在。1562年,他通过科举入仕,1577年入阁,1584年成为首辅,1591年辞官归乡。入行到入阁用了15年,入阁到首辅用了7年,进步速度堪称火箭般迅速。论辅政时长,他辅政8年,放眼整个明朝,稳稳当当排进前十(杨士奇21年、严嵩15年、胡广11年、万安10年、张居正10年、夏言6年、徐阶5年、高拱5年)。更为奇怪的是,堂堂帝国的“常务副皇帝”,在明朝却是一个“黑户”。翻阅明代资料和他的私人笔记,除了《嘉靖四十一年进士登科录》中提到他父亲是富商申士章,母亲是王氏外,再无其他资料,仅限于野史记载。嘉靖十四年,富商申士章邂逅尼姑王氏,两人相爱并生下一个孩子。由于身份限制,孩子无法进入申家大院,申士章将孩子托付给朋友——苏州知府徐尚珍收养,并取名徐时行。嘉靖四十一年,徐时行(申时行)28岁,进京师会试当晚,徐尚珍告诉他:“你不是我亲儿子,而是我朋友申士章的孩子,考取功名后,吏部统计家庭成员信息时,记得改回,叫申时行。”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有姓甚名谁,而堂堂宰辅却不知高姓大名。极度真诚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这样的人,任何人都无法对付。他以明牌的方式去筛选世界。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力量不是套路和诡计,而是强大的执行力和高维度的认知。
申时行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物。即便在科举成名后,他一方面将自己的信息“全部抹掉”,另一方面在待人接物上却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进入庙堂后,申时行立刻展示出他高超的官僚技能——真诚。作为新科状元,想要拉拢他的人不在少数,但申时行拒绝了所有的橄榄枝,专心致志于学问,主动为小皇帝朱翊钧当侍讲,以至于大家都认为,朝廷钦点的状元是不是傻子。申时行这种态度,非但不傻,反而基于对时局的清晰判断。嘉靖晚年到隆庆初期,庙堂暗流涌动。徐阶、严嵩、高拱这伙人每天都在“擦枪走火”的边缘。七品升五品,五品变庶民,朝夕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同一届的“官迷”,有人加入徐阶阵营,有人依附严嵩,有人投靠高拱,结果是死的死、贬的贬、发配的发配。
朝中新人所剩无几后,1573年,朱翊钧摇身一变成了万历,张居正由帝师变为首辅,申时行也迎来了属于他的人生大运。申时行这一生,做了不少事情,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就。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冷处理“国本之争”。万历为了心爱的郑贵妃,已与群臣到了决裂的地步。申时行采取了一个非常高明的策略——“首鼠两端”。当着万历的面,他痛骂群臣不懂体恤圣心,极力支持万历的决定;而在群臣面前,他又痛斥万历糊涂,摆出一副恪守祖制的正直形象。在稳住两边后,他以首辅身份化身正义,颁布了一条规定,为群臣划定了两条工作红线:一是每个人发表朝政见解,仅限于自己分工范围内,不得跨领域随意发表;二是下属上疏发表意见,各部、司、院、道负责人要亲自把关,“择优”上疏皇帝。令诸曹建言止及所司职掌,听其长择而献之,不得专达。帝甚悦。
申时行这一方法,堪称一绝。其实,让人闻风丧胆的明朝言官并不是什么大官,基本都是一些无欲无求无畏的“愣头青”芝麻官。这些人要么升不上去,要么天生“愤青”体质,喜欢用“乱咬”的方式,输出内心的情绪价值。真正的在位者,必然是皇上金口玉言,点名提上来的。他们是真正的文官集团。内心倾向于皇上的人,或者有求于皇权,未来为自己谋取进一步升迁的空间。申时行这样做的目的,是在拉近皇帝与文官之间的关系,把言官“直怼”皇帝的压力,分摊给他们各自的上司。此招一出,在他辅政期间,朝堂“乱咬”的现象几乎绝迹。如果说张居正是刚猛的理想主义者,那么申时行则是柔弱的现实主义者。这种柔弱并不是性格的懦弱,而是申时行对明朝的两个本质问题有着清晰的认识:一、首辅的最大任务,是促进文官与皇帝之间的互信与和谐;二、明朝最大的问题,是朱元璋为了解决王朝问题而设立的言官体系,已经成为阻碍王朝发展的最大障碍。为此,他必须牺牲士大夫所重视的一些原则,扮演一个“和稀泥”的老油条,以弥合文官与皇帝割裂的君臣关系。如此,庙堂可安。
不得不说,在官僚化的明朝,申时行无疑是绝世高手“风清扬”。一个政治上的幽灵,官场上的鬼才。似乎什么事都没做,似乎又做了所有的事情。
来源:厚德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