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 AI 赋能加之日益复杂的全球化趋势下, “出海”作为似乎成为企业的必经之路。那么,在出海过程中,数据跨境流动限制、目标市场的本地化需求等种种痛点应该如何解决?全球 AGI 的发展提速,对中国 AI 应用出海有哪些特别的帮助呢?
在 AI 赋能加之日益复杂的全球化趋势下, “出海”作为似乎成为企业的必经之路。那么,在出海过程中,数据跨境流动限制、目标市场的本地化需求等种种痛点应该如何解决?全球 AGI 的发展提速,对中国 AI 应用出海有哪些特别的帮助呢?
近日 InfoQ《极客有约》X AICon 直播栏目特别邀请了 白鲸开源 CEO 郭炜 担任主持人,和 Kong Inc 中国区总裁戴冠兰 、 GMI Cloud China VP 蒋剑彪 一起,在 AICon 全球人工智能开发与应用大会 2025 上海站 即将召开之际,共同探讨中国技术出海如何实现破局及增长。
部分精彩观点如下:
企业必须先判断国内经验能否低成本、高效率地迁移海外;若无法平移,应在起步阶段即选择全球化路线。
先在欧美跑通模型,再将经验与资源“反哺”回国内,往往比直接在国内起步更稳妥、更高效。
先在开源社区滚出可用的“核心雪球”,再通过与大型云厂商深度整合,实现市场渗透与商业变现,两步并行可大幅提高出海成功率。
创业初期别为省成本而犹豫,大胆采用成熟 SaaS ,才能更快聚焦产品价值并驶入增长快车道。
谁能最快将 AI 转化为可规模化的本地化服务,谁就能在全球市场建立新的竞争壁垒。
在 5 月 23-24 日将于上海举办的 AICon 全球人工智能开发与应用大会 上,我们特别设置了【企业全球化发展的策略路径】专题。该专题将聚焦企业出海面临种种差异,分享成功企业的出海经验与本地化案例,为企业国际化提供指导。查看大会日程解锁更多精彩内容:
以下内容基于直播速记整理,经 InfoQ 删减。
出海战略与市场验证郭炜:出海很火,从各位了解来看,有没有觉得哪家的出海做的非常好的?为什么?
戴冠兰: 这个周末我去参观了一些新能源车企,中国新能源汽车在欧洲和南美等市场的表现相当亮眼——虽然美国市场渗透依旧困难,但整体海外成绩可圈可点。以南京领锐为例,这家公司专注于汽车核心零部件与整车制造。
在国内新能源“卷”得极为激烈的背景下,他们选择将竞争重心放在海外,并取得了不俗的业绩。公司通过多种灵活策降低关税,例如先以零部件形式出口,再由当地公司组装,充分体现了企业家的智慧。
此外,我最近还关注到一款名为 Manus 的软件。它刚刚获得 Benchmark 领投的融资,估值达到 5 亿美元。该团队从一开始就面向全球市场,早期 Demo 只提供英文版本,虽然曾因此被国内用户吐槽,但如今的融资与估值足以证明其战略的成功。
蒋剑彪: 我们主要聚焦海外云服务,因此对“AI 应用出海”格外关注。如今,“AI Native”企业已成为显著趋势。根据我们的观察,当前出海表现最突出的赛道集中在:视频与图片生成/编辑;拟人式对话;AI Agent。像视频与图像生成/编辑类应用几乎约占所有出海 AI 应用数量的 50%。
以万兴科技为例,公司布局了多款 AI 视频与图像编辑产品,凭借产品矩阵切入海外市场,他们对各国文化与消费习惯了如指掌,再叠加新一轮 AI 技术,堪称“如虎添翼”。
另一家比较典型企业是昆仑万维,这是目前海外收入最高的中国 AI 公司之一。多年深耕海外市场后,近几年其在语言、视频、音乐模型等领域投入巨大。过去一年,公司在 AI 商业化上实现了实质性突破——从技术积累转向稳定的收入贡献。
这两家公司都具备深厚的海外运营经验和对用户需求的洞察,再借助 AI 技术实现快速变现,是 TMT 领域出海的最佳范例,他们的财报表现也印证了这一点。
郭炜: 真正能在海外取得成功的中国企业主要有两类。第一类是做面向 C 端的应用的企业,尤其采用 “China to Global(C2G)” 模式的互联网产品——例如短剧、短视频等。凭借国内成熟的运营经验和创新思维,这些产品在海外市场快速站稳脚跟。
第二类是 AI 领域的企业。华人在算法和数学方面拥有深厚的人才网络,再加上中国团队的勤奋投入,使得这一赛道表现格外突出。
郭炜:技术公司出海时,“先本土后海外”和“直接全球化”两种策略,如何根据自身产品特点做选择?
蒋剑彪: 决定企业采取“先深耕本土、再布局海外”还是“直接全球化”的关键,在于国内宏观经济形势以及产品所处的发展阶段与特性。“先本土后海外”模式更适合本地化需求强、路径依赖明显的行业。例如过去十年,电商和金融企业先在国内构筑规模与壁垒,再凭借成本和经验优势出海。
相比之下,新生代 AI 创业者往往一开始就定位为 Global Native,直接面向全球,以规避国内的激烈竞争。他们的标准化技术产品(如 SaaS、AI 模型等)易于复制,适合快速进入国际市场。
产品复杂度也影响出海节奏。高复杂度的工业软件需先在本土完成深入验证和迭代;而低复杂度、用户需求普遍的协作工具,由于用户体验差异小,可以更快推广到海外市场。
同时,C 端与 B 端策略也应当区分。面向 C 端、依赖付费订阅的产品,建议直接布局北美和欧洲,这些市场付费意识强,价格接受度高;而在国内,“免费”的竞争导致“变现困难”。而面向 B 端的产品则可先进入价格敏感度较高的东南亚,以成本优势迅速建立市场基础。
戴冠兰: 决定是否先深耕本土,关键在于评估本土优势(语言、团队等)能否形成可迁移的积累效应。国内的成功模式能否复制到海外?若存在可利用的路径依赖,并可通过“降维”在海外取得优势,这一路径才值得考虑。
除 C 端与 B 端外,还存在面向开发者的 “D 端” 市场。由于开发场景高度标准化,全球开发者普遍使用 VS Code、Linux、Python、Java 等统一技术栈,此类产品应自始即采取全球化策略,因为本土经验几乎可以直接平移到海外。
郭炜:两位的公司在全球和国内采用的战略有哪些差别?
蒋剑彪 :对 GMI Cloud 而言,并不存在必须优先选择“全球”或“国内”市场的问题。作为 AI Native Cloud 提供商,我们始终跟随客户的市场布局——客户走到哪儿,我们就服务到哪儿。即便产品面向全球用户,核心市场依旧集中在北美、欧洲以及东南亚、亚太等地区。与此同时,国内企业因竞争激烈,更倾向于出海获取利润。
我们的角色是为这类客户提供一站式 AI Native Cloud 解决方案,基于英伟达高端芯片,从裸金属到 GPU 云,从训练到推理,从北美到亚太,结点覆盖全球,为全球 AI 企业提供稳定安全、高效经济的 AI 云服务解决方案。
郭炜: 可以理解为:客户主要在国内,而你们帮助他们全球化?
蒋剑彪: 没错。我认为对中国新一代企业而言,真正“只做本土”的公司几乎不存在,除非是极少数依赖原始资源的创业项目。对于 AI 企业而言,走向全球、实现产品标准化,才是获取可持续利润的唯一出路。
戴冠兰: 硅谷初创公司通常先在美国做大,营收达到 2,000–5,000 万美元后,再将已验证的打法复制到欧洲。我们也以客户所在市场为导向,从创立伊始便同步布局欧美市场,这与我们的产品形态密切相关——作为开源基础设施软件,必须先在社区建立生态,再推进商业化,因此需要同时深耕欧美。
国内客户主要分两类:一是计划出海的本土企业;二是希望在中国落地的大型跨国公司。出海企业需采用国际通用技术栈,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则更关注合规与本地化。软件成熟需要时间,不能等到“果子完全成熟”才行动。我们有责任持续打磨产品、培养国内生态。欧美市场的收入可提供资金支持,但仍应深耕中国,以免错失长期机会。
郭炜: 真正落地时,初创企业面临资源与注意力双重限制,往往只能在目标市场之间“二选一”。创始团队需分头作战,先评估手中资金能否支撑一个市场跑出规模,再衡量产品市场匹配度(PMF)及各地 SEO、媒体、公关和营销生态的差异化本地化需求。
我倾向让新一代 AI 与基础设施类项目先布局美国,因其利润率更高、付费能力更强。中国市场则呈现“僧多粥少”局面:技术团队实力普遍强,但付费客户有限,竞争异常激烈。
如果企业尚未启动全球营销,先切入美国或许更具性价比。当然,若公司已在国内具备一定基础,也可把中国视作“根据地”。就像当年红军占领井冈山——资源虽有限,却能借此打磨产品、积累经验,再“农村包围城市”,逐步向更大市场扩张。
郭炜:在海外市场(如东南亚 / 欧美)验证产品市场匹配度(PMF)时,哪些技术指标比商业数据更关键?
蒋剑彪: 用户留存是首要指标,直接反映产品是否真正解决了用户痛点。AI 工具类产品通常“即用即走”,使用时长短,因此留存尤为关键。若次月留存率能达到 15% 左右,通常意味着产品已满足持续运营的基本条件。
其次是交互的本地化程度。不同地区的用户行为差异显著,App 界面都各具特色。工具型 AI 在交互设计上更需贴合当地习惯——完成同一任务所需的点击次数、操作深度,都会影响用户体验,必须依据各区域数据持续优化。
第三是稳定性与实时性。面向全球市场的 AI 产品竞争激烈,仅“AI Coding”一项就有 130 多个竞品。用户对服务中断或延迟的容忍度极低,因此需在全球部署推理节点,并能随用户增速及时扩容,确保访问稳定。
戴冠兰: 剑彪刚才提到的 AI Coding 赛道很有意思:市面上竟有一百多家竞品。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用户不直接使用 OpenAI 或 Claude 的 API?我大胆推测:Cursor 和 Windsurf 这些平台本质上在“批发” API——以更低价格打包出售 OpenAI 的算力和会员服务,因此能在留存和营收数据上表现不错,却可能一直处于疯狂烧钱状态。
在当前 AI 创业环境中,许多团队并不着眼于稳定的 Burn Rate(现金消耗率),而是先砸钱扩大用户规模、放大泡沫,让投资人看到其成为行业龙头的潜力。如今的 AI 行业或许类似 90 年代的互联网泡沫:三四年后泡沫破裂,九成以上公司会倒下,目标应是在泡沫散去后仍能生存。
至于 PMF,我认为无需过度纠结指标。当产品真正找到 PMF,团队会有明显体感——客户追着付费、主动要求服务。指标更像投资人评估基金的历史数据和财务指标:参考价值有,但很难给出直接的经营决策。例如,留存率下降后究竟该降价还是优化功能?数据本身并不提供答案,只能作为辅助判断。
蒋剑彪: 我刚才列举的那些指标,多半是投资人或产品经理关心的 KPI。回到第一性原理,真正重要的是——你的产品能否切实解决用户痛点。如果这一点成立,团队无需过度执着于 PMF 曲线,解决核心需求才是根本。
郭炜: 我们海外第一家大型用户是 J.P. Morgan Chase。与他们深入交流后,我发现他们关心的并非极致性能——数据量不如国内大,也不需超高吞吐;他们真正看重的是连接器丰富度、跨云兼容性以及对非结构化数据的支持。因此,PMF 的关键在于让核心用户推动功能演进,聆听他们的需求,比盲目追逐性能或其他单一指标更具普适价值。
郭炜:怎么判断自己做好了“出海准备”?主要需要本地化哪些问题?出海前有哪些必做功课?
蒋剑彪: 还是要回到产品本身。首先,在本土市场,你是否已验证其商业模式?用户留存、付费转化等核心指标是否稳定?若连国内 PMF 尚未明确,贸然出海往往得不偿失。
第二步是评估海外需求。是否做过小规模用户调研?是否通过竞调,确认目标市场是否仍存在未被满足的需求或差异化机会?
第三,人才本土化至关重要。核心团队成员是否熟悉目标市场文化与商业规则?在欧美做生意,“财、法、税”必须同步,最好随时有律师把关。
第四,必须预留充足资金与合规预算。至少准备 12 个月的本地运营资金,覆盖法务、合规及营销试错成本,以免现金流断裂导致被迫撤退。当地数据隐私法规和行业准入政策也应提前由专业机构评估。
第五,适配供应链与基础设施。AI 类 SaaS 产品出海时,应在目标市场部署服务器节点,降低延迟并保证算力充足。
最后,务必重新审视竞争格局。如果当地已有三家以上企业占据 70% 以上市场份额,而你的技术、成本或模式又缺乏显著差异化,就应重新评估这一市场的进入优先级,或转向其他更具潜力的地区。
戴冠兰: 我想先下结论:真正决定能否出海的,不是准备细节,而是决心。创始人若能长期驻扎海外,甚至举家迁往目标国家,就已跨过最大门槛。外语能力并非关键,聪明的创业者总能找到解决路径。
但合规是出海必踩的“硬坑”,欧美市场的法规远比国内繁复,就算国内有国密、信创等要求,其复杂度仍无法与欧美合规相比。至于东南亚,它并非一个统一市场,而是由多国、各自碎片化的法规组成。
例如越南有独立的信息安全法,条款细致而严苛。出海软件或 ToD 产品若把东南亚设为第一站,往往顾此失彼,我更推荐先进入体量较大的欧美市场。
文化差异同样重要。比如在中东,客户并不在意性价比或性能,而更看重你与王室的关系和连接,忽视和王室王储交往的礼节,合作就可能无疾而终。
蒋剑彪: 当真正发现需求,就应立即行动,不必过度推演,创业永远“这也缺、那也缺”。唯一必须提前投入的是合规,合规是出海的生命线,一旦触犯当地法律,赔偿代价巨大。
郭炜 :总结来说:先搭好全球化公司架构,再去验证 PMF 等运营指标——剩下的都取决于团队的决心。
郭炜:资源有限时,如何判断某个海外市场是否具备战略杠杆价值?从全球化角度,中国软件市场值不值得做?这么多国际软件企业退出中国,为什么你们要做中国?
戴冠兰: 短期(两三年)可能艰难,但随着国运提升和人力成本持续上升,软件规范化与付费意愿终将增强。回顾印度的经验:30 年前他们也缺乏付费意识,但通过强化软件 IP 保护和与全球外包产业深度结合,市场逐渐成熟。中国工程师实力不逊色,许多全球软件项目背后已有中国团队参与。在 AI 浪潮下,这一优势会进一步释放。根据资源、客户与价值分布灵活选择市场,从长远看,中国软件市场仍大有可为。
蒋剑彪: 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AI 应用的首站应优先考虑欧美市场:一方面,全球范围内对 AI 软件的刚性缺口最为明显;另一方面,从增长趋势看,欧美更适合用作产品验证,回报与利润空间也更具吸引力。欧美市场的本地化竞争格局相对宽松,差异化更易凸显;而国内竞争已极度内卷,难以拉开明显距离。此外,北美在算力资源、技术团队与生态迁移方面优势明显——推理场景正从 H200 向 B200 迭代,单位性能成本不断下降。先在欧美跑通模型,再将经验与资源“反哺”回国内,往往比直接在国内起步更稳妥、更高效。
郭炜: 在评估进入某个市场的战略价值前,必须先明确公司此阶段的核心诉求——是追求收入、融资,还是产品迭代。我们初期深耕国内并非为了直接商业化,而是为了聚焦中国开发者生态。当前全球最“卷”的开发者社区就在中国,利用开源模式让国内开发者共同打磨产品,可极大提升技术成熟度,随后再通过全球化实现商业收益。
市场选择应服务于阶段目标。就商业价值而言,中国软件市场目前体量有限,单以“中国收入”在融资端说服力不足;然而,从技术和产品迭代角度看,中国拥有庞大且高水平的开发者群体,对开源项目具备巨大战略价值。这也是为何众多新兴开源 AI 项目源自中国:本地开发者数量与水平足以跻身全球前列。先在国内“卷”出成熟产品,再按战略节奏进入其他市场,才能最大化资源与市场的匹配度。
戴冠兰: 国内 ToD 社区规模庞大,既能持续贡献代码,又能快速反馈需求。这正是我们在上海设立研发中心的原因:直接从社区吸纳优秀工程师,形成“社区 → 反馈 → 招募 → 产品迭代”的正向循环。
国内基础设施实力强,得益于极高的流量压力——单个电商平台在大促期间的流量往往超越美国“黑五”全网。这样的实战环境为工程师提供了独特优势,也让中国市场成为打磨产品和培养研发团队的理想土壤。
技术架构与挑战郭炜:进入一个全新的市场时,技术和产品的本地化适配往往是第一步,但与此同时,构建本地技术生态也是非常重要的。能否分享一下,在实际操作中,是如何看待本地化适配和技术生态共建之间的关系的?
戴冠兰: 针对 ToD 类的标准化产品,早期通常无需投入大量本地化工作。我们的做法是开放社区通道,让开发者自行贡献本地化内容,大多数语言版本都因此自然完善。唯一例外是日本市场——由于当地开发者高度保守,不愿阅读英文文档,我们才专门提供完整的日文本地化。因此,除非面对类似日本这样极具特殊性的市场,否则无需将本地化作为初期重点。
蒋剑彪: 本地化适配首先要解决“能不能用”的问题——支付方式、语言界面、数据存储等合规体验是进入市场的最低门槛。扎根之后,才是生态共建,通过与本地开发者、社区、供应链等伙伴构建资源网络,形成长期竞争壁垒。
在本地化与生态搭建的过程中,“协同”是核心:一方面要选对技术架构与算力节点,保障扩容能力与供应链稳定,并持续在软件层面迭代优化;另一方面要借助政府、渠道和行业伙伴,加速落地与反馈,降低试错成本,更快赢得本地用户信任。
真正的本地化不是简单出海,而是升级为“生态共建者”——与本地伙伴共享技术与利益,例如通过开源协作推动行业标准制定,让自身业务需求在生态中获得持续反哺。
郭炜: 从技术生态角度看,进入新市场的最佳方式是“滚雪球”。以开源项目为例,先专注完成最常用的技术集成,例如 Apache SeaTunnel 适配 Databricks、Snowflake 等数据平台的 Connector。当最初的“雪团”成型后,海外开源社区会自发贡献更多连接器,推动产品功能快速扩展。
商业化阶段,中国科技企业应学会“抱大腿”。白鲸开源与 AWS 深度合作,填补其在 ETL/CDC 领域缺乏高效数据导入工具的空白。在 AWS 生态中,我们的产品性能是国外同类的两倍、价格仅一半,并与 Redshift 等服务无缝整合。AWS 的解决方案架构师和客户因此主动推荐我们的方案,为我们持续带来订单。
郭炜: 创业公司在海外的资源与渠道难以与巨头匹敌,唯有深度整合才能弥补这一差距。
蒋剑彪: 时间是最稀缺的资产,这正是选择合作而非单打独斗的核心原因。
戴冠兰: 在与大厂对接前,至少要配备一支精干的本地团队——哪怕只有一人——否则容易在谈判中被动甚至走偏。拥有最小规模的本地力量后,再“抱大腿”才更稳妥。
郭炜:技术架构如何快速响应目标市场的本地化需求(如支付、语言、监管政策)?有哪些技术或流程可加速适配过程?
戴冠兰: 针对地域性数据留存要求,我们可以在回源时依据各地区政策智能分流,并提供端到端加密与服务网格方案,满足最严格的监管标准。支付合规同理,国内可以接入 Airwallex 这类跨境方案,海外可直接用 Stripe 等平台——大胆采用成熟的 SaaS 服务,别把宝贵的早期精力耗在自建合规系统上。先快速接好 payment 与 API 管理,把时间都用来打磨核心价值。等业务规模做大,再考虑自研或替换。欧美 SaaS 生态之所以繁荣,正因为大家乐于依赖这些现成服务。
我们公司内部使用的一百多项 SaaS 服务涵盖数据分析、计费、支付、期权管理、HR 等所有环节——譬如 Metronome 负责精准计费,让我们清楚每一笔资源用量用于计费。
即便 ARR 已达到一两亿美元,我们仍在沿用这些 SaaS 工具。结论很简单:创业初期别为省成本而犹豫,大胆采用成熟 SaaS ,才能更快聚焦产品价值并驶入增长快车道。
蒋剑彪: 从基础设施层面看,快速响应本地化需求的关键在于资源布局与弹性调度。采用区域化集群部署,比如在东北亚、东南亚等目标市场建设本地数据中心,既满足当地数据合规,也显著降低网络时延。其次,按区域隔离异构资源池,实现定制化资源配置。服务层则通过模块化接口和本地化适配引擎,将核心 API 全球统一管理,再以插件机制动态加载各地区合规逻辑,并提供符合本地开发环境的 SDK 工具。
以 GMI Cloud 举例,凭借高稳定性的技术架构、强大且高端的 GPU 供应链,结点覆盖全球,确保 AI 企业在高度数据安全与计算效能的基础上,能够高效低本地完成 AI 落地,同时 GMI Cloud 还通过自研 “Cluster Engine”、“Inference Engine”两大平台,完成从算力原子化供给到业务级智算服务的全栈跃迁,为 AI 企业提供了一个坚实的智能算力基座。
郭炜: 如果将每个市场都视为一种本地化,那么软件企业有一条相对简便的捷径:充分利用各大公有云及其出海平台。我们的做法是将订阅产品上架 AWS、Microsoft 等云端 Marketplace,客户下单后,系统自动将服务部署到其 VPC 内部网络。
这样做有两大优势:合规成本低,数据托管由客户自身环境完成,避免了多国合规与认证的繁琐流程;网络适配简单,服务直接运行在客户网络内,无需额外打通链路,快速落地。
初创阶段,在资金有限的时候,切忌一开始就自建覆盖多云的大型 SaaS 基础设施,尤其是 Infra 类产品。先通过云 Marketplace 验证产品价值、累积海外用户,并利用云厂商现成的合规与运维体系,才能避免在合规与运维成本上“自陷泥淖”。待业务规模扩大后,再逐步搭建自主 Infra,以提升收入占比与控制力。
蒋剑彪: 创业伊始,应选择最轻量、合规成本最低的方案——充分借助本地合规算力网络,把产品快速推向市场。当业务规模和数据量达到一定水平,再考虑自建 Infra,此时公司已有足够财力承担投入。同时在与本地用户的持续互动中,逐步且快速地迭代产品。
郭炜:什么部分应用开源?什么地方不应该开源,是否有战略性的思考?开源生态如何成为全球化“杠杆”?是否存在被竞品复制的风险?
戴冠兰: 哪些部分应当开源、哪些应闭源,很难有一刀切的标准,但可遵循一条经验:凡是专为世界 500 强或超大型客户提供的合规、加密、治理等高阶功能,可以选择闭源;其余面向大众开发者或生态建设的基础能力,则可开放代码。
在决定开源范围前,首先要明确目的——是为了打造生态、提升知名度,还是作为市场营销利器。开源确实是一把“推广神器”:DeepSeek 便借此从名不见经传一跃成为行业热议对象,连曾经轻视它的某些大厂也开始采纳其引擎。
关键在于:开源力度要让用户感到“值”,愿意投入并形成社区,而闭源部分则保留差异化壁垒。至于被竞品复制的风险,我并不担忧——模仿者难以超越领先者,只要我们保持快速迭代和强执行力,就能持续领先。
蒋剑彪: 开源已成为技术发展的必然趋势,开源本质在于以公共技术资产换取全球生态话语权。企业通常遵循“基础开源建生态,核心闭源保盈利,区域定制破壁垒”的基本原则。
该开源的部分选择具有网络效应、需要全球协作的技术,通过开源降低市场进入成本,绑定开发者和合作伙伴;而涉及数据敏感性或技术壁垒的环节应保留闭源,以确保商业闭环。
为了兼顾风险与市场需求,企业需确保开源版本具备足够功能,同时使商业版本在性能或服务上具有明显差异。通过技术分层、专利保护、生态锁定,将竞品复制的影响从 “技术替代” 转化为 “生态共建”,最终实现 “以开源为杠杆,撬动全球化市场” 的战略目标。
当前主要的开源商业化模式包括,在成熟市场中,以免费开源版本吸引中小开发者和初创企业,随后通过社区和用户规模的增长反哺商业产品。
在核心市场(如东南亚、拉美)优先推广开源版本,培养用户习惯,待市场成熟后再推出商业化套餐。此外,企业还可与云服务商合作,将开源项目深度集成至 Marketplace,借助全球节点实现快速市场渗透。
郭炜: “一流企业制定标准,二流企业开发产品,三流企业提供服务。”开源的核心在于对标准的掌控。
蒋剑彪: 占领标准意味着在开源端吸引更多用户,持续迭代技术栈,从而让所有开发者围绕这一生态展开协作。随着技术栈的普及,上游的芯片和硬件厂商也会调整研发策略,以适配这一模式。
过去国内在开源投入上相对滞后,主要是依靠开源红利推动云服务厂商的发展。如今,国内企业已主动开展开源工作,通过大量品牌推广,将开源视为最有效的全球化利器,从而实现了从“吃红利”到“创造红利”的转变。
郭炜: 开源在制定行业标准方面具有深远影响。以海豚调度(DolphinScheduler)为例,该项目被认为是全球领先的数据调度解决方案,在东南亚和中国市场占有率超过 90%。
虽然存在大量基于该项目进行深度定制和商业化的集成商,未直接向商业版本付费,但它们在推广标准化技术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并成为推动生态共建的合作伙伴。
当前,在中国,90% 的大数据平台都依赖 DolphinScheduler 进行调度,无论是运营商集成的开源版本,还是基于我们商业版本的部署。标准一旦确立,随之而来的商业转化便非常直接:不断迭代开源产品即可。作为开源项目的原厂,白鲸开源每月发布新版本,不断增强功能。
运营商若不愿意自行维护团队与我们同步迭代,就会选择与我们合作,逐步成为我们的生态伙伴。在中国,这种“迭代竞赛”模式极为有效。但在海外市场,也需警惕“竞合”关系:当项目规模足够大时,云厂商可能会自行发布兼容版本,展开直接竞争。
对于希望快速占领中国市场的软件而言,开源是最佳捷径——将代码完全开源、持续迭代,以卓越的产品力碾压竞争对手。同时,商业版本与开源版本相互促进,最终推动整个生态的不断优化。
郭炜:出海后的“开源产品”商业化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如何做差异化?开源产品如何盈利?
戴冠兰: 开源商业模式可分三种:第一种是提供服务。尽管服务并非最“下等”的方式,但难以标准化、难以规模化,目前成功案例仅有红帽等少数几家;若服务做得不专业,企业可能沦为外包商而被拖垮——这是开源商业化的第一种“死法”。第二种是“Open Core”模式,即将核心功能开源,企业版提供增值功能。
但其风险在于开源版本可能蚕食企业版市场:开源做得足够好能够打败所有竞品,却又可能压垮自己的商业版。第三种是提供更高级别的服务,即“云”模式或订阅服务。
在此模式下,收费不再基于授权许可,而是按使用量、计费周期或席位数收费。目前,多数开源上市公司已将此作为主营模式。
蒋剑彪: 关键在于实现开源产品与商业化产品的差异化,应聚焦于垂直行业的定制化解决方案,因为没有实际的应用场景,就难以实现商业化价值。另一种思路是软硬一体化——通过优化软件释放硬件性能,并在基础设施选型时优先与具备软件能力的厂商合作。
与此同时,还可通过开发者社区活动吸引更多贡献者来巩固技术品牌的影响力。这些营销与生态建设措施,都是支撑商业化落地的重要手段。
未来挑战与机遇郭炜:AI 大模型是否正在颠覆传统技术公司的出海逻辑?现有产品该如何适配 AI 浪潮?如何发挥现有的优势?
蒋剑彪 :AI 大模型正在将企业出海的逻辑,从资源密集型转向以智能驱动为核心。过去,企业主要依靠廉价劳动力和成本优势;而如今,必须以技术开放和生态协同为基础,通过数据闭环和场景深耕,以模式创新实现转型。
以科大讯飞为例,它就是通过 iFLYTEK AIMarX 智能营销平台,将 AI 驱动的红人筛选、广告投放、数据分析等全链路整合,形成“AI 即服务”的生态输出模式。未来,谁能最快将 AI 转化为可规模化的本地化服务,谁就能在全球市场建立新的竞争壁垒。
戴冠兰: 面对 AI,我们不应盲目追求“全员 AI”或宣称公司转型为 AI 企业,而要明确 AI 的边界,选择最适合团队的应用场景。过度将 AI 与绩效挂钩容易偏离本质,管理者应评估团队特点,明确 AI 在组织中的作用范围,借助合适的 AI 应用提升效率和积极性。
郭炜: 从技术架构的角度看,我认为 AI 将深刻影响整个软件生态。系统的设计是以人作为最终消费者的决策支持逻辑为中心,然而,随着 AI 时代来临,最终的“消费者”更可能是 agent,对数据仓库和复杂 ETL 链路的将被重新设计,甚至消失。
蒋剑彪: 我们要思考 AI 大模型在生产环境中的应用边界在哪里?例如,文档自动生成已取代了原有的写作岗位。随着底层逻辑的重构,原有的多岗位支撑环节不再必要吗,从设计、研发到运营的繁琐流程,将因用户接收信息方式的演进而被简化。
关键环节消失后,我们需要重新审视——AI 时代,用户更青睐“无感知”与智能化体验,这一趋势要求我们在产品开发之初就融入更高效的交互方式。
欧美市场对 AGI(通用人工智能)的追求,正是希望彻底改变人与工具的交互模式——不再是“启动一个 APP”或“打开工作客户端”,而是让 AI Agent 成为用户的天然界面。
面对这种变革,我们在全球化出海时必须要提前布局,只有思考如何将 AI 紧密嵌入产品中,顺应用户习惯的深刻变化,才能在未来竞争中占得先机。
戴冠兰: 我举个身边的例子:一位做基础软件的朋友发现,用户论坛里很多人反映同样的错误。深入排查后,他才意识到是 ChatGPT 生成的代码有问题。于是,下一个版本中,他将这部分逻辑改为自研实现。
这说明,AI 正在改变我们的工作方式。在下一代网关研发中,我们也会优先考虑如何选择合适的编程语言和架构,减少机器生成代码的错误率。
AI 时代将引发 API 使用的爆发式增长,调用主体不再局限于人类终端用户,而是各种 agent。基于此,我们的产品迭代方向是深入适配大语言模型和代理场景,提升对海量 API 请求的管理和调度能力。
团队在落地 AI 时,应结合自身实际,因地制宜地制定方案,既要积极拥抱 AI 带来的效率提升,也要保持理性,不盲目迷信技术。
郭炜: AI 永远是辅助者,决策的指挥棒仍然在人的手中。
戴冠兰: 现在没错,不过也许到年底就会改变,到那时你可能会按照 AI 的指令来做出决策。
郭炜: 我们在 Apache 的开源项目 SeaTunnel 中曾开发过一个专为 AI 适配 API 的版本。过去为开发者做的 API,主要考虑到人的理解和架构优美,但是因接口过多、大模型难以理解而出错,于是我们编写了几个针对大模型的 SaaS 的 Connector API。未来,当模型作为生成器或智能 Agent 运行时,就能按既定流程自动执行任务。
这种方式虽然高效,却也带来新的挑战。在从事 ETL 与数据摄取的过程中,我注意到 SeaTunnel 社区里已出现绕过数据仓库,基于 Agent 与 MCP Server 交互的新数据获取方法,并迅速得到不少用户采用。这让我很震惊,数据仓库将来会不会消失?ETL/ 数据整合行业会不会消失?
打败你的,永远不是你现在眼中看到的所谓的“竞争对手”。讲个故事,小时候,我熟悉两个自行车品牌——永久和凤凰。它们曾在“加速轴”技术上竞争,看谁能跑得更快。
然而,真正颠覆自行车市场的,却是一家外卖公司推出的共享单车,彻底改变了整个行业格局。因此,我感到焦虑:随着 AI 的到来,许多曾被视为核心的产品路线可能会失去意义。我们必须正视这一变革,重新审视产品策略。
郭炜:未来 3 年,中国技术公司出海的最大机会在哪里?哪些技术趋势可能改变游戏规则?
蒋剑彪: 我们需要关注国家重点发展的板块。首先,新能源汽车及车联网、智能网联领域依托我国制造业优势,已处于领先地位。其次,近年来低空经济备受关注,例如上海车展上展示的大量汽车与无人机结合的产品。此外,智能制造领域(如具身智能等方向)成为投资热点。
随着人工智能的叠加,出海应用趋于多样化,其中 AIGC 应用占到了五至六成。同时,AI 游戏领域也在崛起,很多 AI 游戏初创团队已获得大量融资。在应用创新层面,中国 AI 出海企业能够快速孕育创意并迅速落地,而且许多初创团队从一开始就面向全球,其全球化渗透速度将更为惊人。
戴冠兰 :硬件领域依托国家“国运”板块优势依然明显。硅谷那些所谓的 AI 具身机器人创业公司,很多只是将中国厂商生产的机器人贴牌后去融资,这恰恰说明我国在硬件制造上拥有巨大机遇。
软件部分领域亦具备竞争优势——不仅在音视频技术方面领先,更因版权成本相对低廉,用户基数巨大,为大规模模型训练提供了丰富的数据。在有先进的基础模型加持的前提下,AI 时代最重要的是训练数据的数量和质量,这个正是我们在 AI 赛道上弯道超车的关键。
来源:商财洞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