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忠远站在王记绸布店的门槛上，手指深深抠进门框的木纹里。三匹杭绸、五匹蜀锦被撕扯成破布条，混着满地踩碎的云片糕，在暮春的晨光里泛着惨白。袁麻子临走前的狂笑还在耳畔回响："王三少爷，你这绸子倒是滑溜，给爷们当裤腰带正合适！"

王忠远站在王记绸布店的门槛上，手指深深抠进门框的木纹里。三匹杭绸、五匹蜀锦被撕扯成破布条，混着满地踩碎的云片糕，在暮春的晨光里泛着惨白。袁麻子临走前的狂笑还在耳畔回响："王三少爷，你这绸子倒是滑溜，给爷们当裤腰带正合适！"

太皇河的水汽漫过青砖城墙，濡湿了他月白色的直裰。三个樟木箱全被撬开，最底下那个藏着账本的暗格也没能幸免。王忠远弯腰捡起半截算盘，檀木珠子滚进满地狼藉，像极了去年中秋时阿爹撒在祠堂前的铜钱。

"三少爷！"伙计顺子从柜台底下钻出来，额角的血痂结成紫块，"他们往小龙山方向去了，我听见袁麻子说以后还会多来几趟！"

王忠远摸出帕子按在顺子伤口上，绸缎立刻洇出暗红。城东头传来梆子声，卯时三刻，往常正是卸门板开张的时辰。他望着门上"童叟无欺"的金漆匾额，突然觉得那四个字刺得眼睛生疼。

王家大院正午的太阳，在太师椅后投下摇晃的阴影，王守业握着旱烟杆的手微微发抖。堂屋里飘着艾草熏蚊的苦香，却压不住三儿子衣襟上的血腥气。

"张老爷家的护院教头，当真挂着巡检的衔？"老地主在青砖地上磕了磕烟灰，火星子溅到王忠远皂靴边，"可咱家与张敬诚素无深交......"

"李栓柱每月初七都去县衙点卯！"王忠远把茶碗推给父亲，"上回城隍庙会，我亲眼见他带着六个衙役巡街，腰牌确是铜铸的！"

次日一大早，王家父子俩摸黑出了王家庄。田埂上的露水打湿裤脚，二十里路走到张家庄园，东方已泛起鱼肚白。看门小厮收了五钱碎银，引他们从角门绕到西跨院。李栓柱的妻子正在井边浣衣，木盆里泡着件褪色的鸳鸯战裙。

"丈夫今早带人去应州府送货了！得不少时日才能回来！"妇人绞干衣裳，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巡检司那边……还得有陈知县发话方可！"

王守业从褡裢里摸出红纸包，二十两官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烦请娘子给李巡检捎句话，王家绸布庄已经不敢开门了，还请巡检大人做主！"

半月后一天，李栓柱踏着惊雷进了县衙。陈知县正在后堂对着知府衙门的公文叹气，黄绫裱纸上"限期剿匪"四个朱砂字刺目得很。

"上月王记绸庄的案子..."李栓柱抚了抚簇新的铁护腕，"此匪正当剿除！"

"小龙山袁麻子不过三十余众！"李栓柱的牛皮靴碾过青砖缝里的蜈蚣，"卑职愿领二十乡勇，与丘巡检合力在十日之内剿平山寨！"

陈文启搁下茶盏，官窑青瓷碰出清响："有你二位如此尽心竭力，安丰百姓幸甚！"

十八那天，正宜征伐。三十个精壮汉子在巡检司衙门前站成两列，铁尺、腰刀在晨露里泛着寒光。李栓柱将令旗插进牛皮腰带，忽然想起妻子前夜的话："王家送银子时，看得出是老实人家，若能保一方平安，不正是忠臣良将所为！"

李栓柱蹲在小龙山的龙爪松下，手指蘸着露水在青石上勾画。二十年前在北方前线磨出的老茧，此刻正摩挲着粗粝的山势图。小龙山北崖的采药小道，是县衙密探李二狗探出来的。

"请丘大人带族兵绕后山，举火为号！"李栓柱的铁枪在岩石上敲出火星，"其余人随我正面佯攻，记住，弓箭先射旗杆！"

小龙山的杜鹃花开得正艳，血色花瓣落满山道。袁麻子立在箭楼上啃烧鸡，油手在旗杆上抹出亮痕："姓李的带这点人就敢来......"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叫骂，三支鸣镝掠过树梢，惊起满山雀鸟。二十张硬弓同时张开，包铁头的箭矢暴雨般钉进木栅。丘尊虎的族兵从后山直捣粮仓，大半土匪冲去救粮草。李栓柱趁机撞开寨门，铁枪扫翻两个举刀的喽啰，靴底踏着"聚义厅"的匾额冲进正堂……！

几天后，王忠远重修了店面。小龙山的焦土里钻出新草那日，樟木箱底的檀香混着硝烟味在柜台飘散。他扶正"童叟无欺"的匾额，指尖拂过新漆时，正巧瞥见李栓柱的铁枪挑着袁麻子的破黄旗从城门口经过。

来源：小盒历史杂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