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宁城秦氏女,不嫁商贾,不为妾,这是秦家女儿自幼被铭刻在脑中的戒律。
宁城秦氏女,不嫁商贾,不为妾,这是秦家女儿自幼被铭刻在脑中的戒律。
若违反家规,轻则禁足,重则削发为尼。
而我,秦家嫡女,在太子私访宁城时以身勾引,自甘堕落,入东宫为妾。
1
我自幼与嫡亲的三姐姐感情极好,可那日,出嫁三日本该回门的姐姐,没有回来。
我买通平南侯府的下人,乔装打扮混入府中,在大红的婚房里,我看到了不着片缕浑身斑驳之色的姐姐。
她往日红润白皙的肌肤已变得青白,嘴大大的张着,双眼死死瞪着屋顶。
在新婚那夜她便死了,只因她不愿接受平南侯强要她的婢女,还要威逼她三人同行。
死后,还被平南侯凌辱尸身,放纵一夜,又不准下人为她收殓遗体,扬言她要做贞洁烈妇,便让她死后还被千人瞧万人骑。
我一言不发地离开,回到秦家时正瞧见平南侯府的人来报丧,母亲不顾体面地掩面哭泣,父亲却面色如常地与侯府下人沟通。
来人说:“侯爷说了,虽然新夫人福薄,不过我们两家结了姻亲,日后总归也是有情分的。”
父亲叹气:“她身子弱,消受不起富贵,急病去了,难为侯爷还这般念情。”
我背对着父亲蹲下身子想把母亲扶起来,眼中的愤恨却怎么也收不住。
三姐身子骨向来很好,哪来的急病?
那平南侯私下里暴虐无常,先后死了三任夫人,父亲明知那是火坑,为了攀上这根高枝依旧眼也不眨的将姐姐推了出去。
可笑,世人皆言宁城秦家虽皇商出身,多年来都在市买司的位置上没挪动,但家风清明,对待女子也如男子般教导,读书习字无一落下,才能得圣上御赐「清正兴家」的匾额。
殊不知,表面光鲜的秦家内里早烂得臭不可闻,秦氏女,无论嫡出还是庶出,无论是旁支还是主脉,都不过是笼络权贵的棋子,随手可扔。
一如我的姐姐,又如,我。
我扶着母亲起身,一抬头便对上父亲打量的目光,他说:“为父这么多女儿,最疼的便是你。你样貌最好,学什么都最快。”
他又可惜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平南侯身份显赫,你三姐姐福缘薄,没能接住这泼天的富贵。你是个聪明的,过些时日嫁与殿前司指挥使做正头夫人,切不可如她一般任性妄为。”
我扶着母亲的手忍不住收紧,三姐姐不堪受辱自杀,在他眼中是任性妄为,害他没能谋取更多的利益,是用来敲打我的反面例子。
是了,借着平南侯这门亲,父亲攀上了殿前司指挥使的关系。
在皇帝跟前办差的指挥使,自然比平南侯这样没有太多实权的勋爵更有价值,也难怪姐姐尸骨未寒,他便急着将我嫁出去。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归是秦家女儿逃不掉的命。
母亲不敢置信的瞧着父亲,身子摇摇欲坠:“燕燕才刚及笄,那指挥使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是……还是.....”
还是太监出身,因不能人道而性情扭曲,私下里不知折磨死了多少女子,比起平南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母亲话未说完,便晕过去,父亲怒哼一声,就要拂袖离去。
临走前,打量我几眼不甘道:“听说太子私访宁城,可惜……你说不定也能争一争。”
可惜,我的出身配不上太子,只能为妾,而秦家为清正门风,立下家训铁律,秦家女绝不为妾。
哪怕太子的妾,以后可能是皇贵妃。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父亲这样遗憾,我为人子女,自然该为他「分忧」。
就让我,来做这秦家第一个自甘为妾的女儿吧。
2
太子萧钰年近三十,依旧纨绔,好女色,来了宁城必定是为了去秦河找乐子。
我守了三天,终于找到机会上了他的小船,那一夜,小船的红烛亮了一夜。
我是同萧钰的侍从一起回到秦家的,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要入东宫为妾。
我爹发了很大的脾气,抓起水杯就朝着我砸来。我没有躲,砸破了额头。
我要是躲了,我娘日子就更难过了。
“你知不知道,你还未归家,整个宁城就传遍了!”
“秦家五小姐,与太子在秦河一夜春风,要进东宫做贵人了!”
他说着说着,又再度恼怒起来:“我秦家风严明,如何会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我闻言有些意外,萧钰散播消息的动作倒是快得很,果然,他并非世人眼中的草包纨绔。
大哥责怪道:“五妹行事太鲁莽了,总该事先与我们商议才是。”
我仰起头:“商议?这个家里,秦家女儿哪有商议的余地?父亲选的前程我不喜欢,自然要自己争一争。”
母亲也不敢相信我竟会做出这样的事:“燕燕,你为人子女,理当柔顺恭敬,怎可这般妄言。”
母亲柔顺恭敬了一辈子,不仅自己忍气吞声日子难捱,到头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保不住,我为何要柔顺恭敬?
他们虽然恼怒,太子已经开口,他们也就没了办法。
说到底,萧钰虽因生母皇后早逝,自己沉溺酒色而失了圣宠,但太子终究是太子,不是秦家这掌着市买司的八品小官能违逆的。
按照秦家家规,我本该被削了头发逐出家门,送到尼姑庵做姑子,但这样做无疑是得罪太子,秦家人没有这个胆量。
他们也就只敢关起院门,啃咬秦家女儿的骨血罢了,在外对着权贵从来唯唯诺诺,所以,他们只能委曲求全的认了这个结果。
父亲还同我说:“秦家虽以你为耻,但你终究是秦家女儿,不能弃你于不顾。”
真是天大的笑话,秦家男人的眼里,向来只有权衡与利益,若是顾念亲情,我三姐姐又何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看着父亲晦暗不明的眼睛,笑着答道:“谢父亲怜爱。”
我入东宫为妾,坏了秦家女靠名声高嫁的路,事已成定局,只有竭力笼络住我,才能图谋更多。
若我不够了解父亲,不够了解秦家人,或许真会如此想。可我知道,秦家女儿身上压着的不只是秦家这座大山。
秦家男人们背后藏着的,才是真正的恶鬼。
3
我走的前一夜,母亲拉着我絮絮叨叨,她责怪我,又忍不住担心我。
她的脸上的脂粉比往日更厚,我知道,是父亲又对她动手了,可她不愿意让我知道。
第二日,没有任何人来送我,只有我的姐妹们,她们盛装打扮,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戴了宴会才拿出来的首饰,站在阁楼上与我遥遥对望。
我走出秦家,回头看向那块「清正兴家」的匾额,不禁讽刺地勾起了嘴角,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摧毁人人称颂的宁城秦家。
其实小船那一夜,并非世人所想,那夜,在红烛下显得越发俊美逼人的太子萧钰看了我许久。
他问:“你想要什么?”
我垂首露出雪白脆弱的脖子,姿态温顺,柔声道:“我想为自己挣个前程,殿下便是绝好的前程。”
萧钰笑了:“你今夜不走,三日后,你便是太子良娣。”
但萧钰没有要我,他懒洋洋的说自己累了,让我为他捏肩捶背,而后抱着我睡了一夜。
我早知他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却也猜不透他如此行事的缘由,但总归,有所图谋。
“在想什么?”萧钰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他凑近我的耳边:“东宫姬妾众多,你这般不知规矩,进了东宫可是要吃苦头的。”
我知道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柔媚地向他靠去:“殿下便是妾的天,总会护着妾的,不是吗?”
萧钰也笑得春风肆意:“这是自然。”
刚到东宫,萧钰就被宫里宣走了,他与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自然得招数落。
萧钰不在,东宫女官齐思薇,直接将我安排进了西侧最远的小院子,一路上还严厉地告诫我各种规矩。
真有意思,萧钰可没告诉过我,东宫还有个伪太子妃呢?
然而她前脚说完,后脚夜里,我就在萧钰的必经之路上跳了一只舞。
4
紫色的纱衣,赤着脚,蒙着面纱,脚腕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萧钰看得入迷,我朝他歪头笑了一下便跑开了,披上翠竹提前备好的披风,我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这秋天的夜可真冷啊!
萧钰来时,周身都带着寒气:“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这可不就是我要同他说,却不能自己开口的话。
他的声音有些低:“秦家,真是会教。”
我知他动了情,主动凑身上前,做妾便要有做妾的样子。我不知萧钰谋划着什么,但我得把戏做全了,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萧钰将我横抱起走向床榻,折腾了我整整一夜,待我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我的声音带着酥意:“殿下不去早朝?”
萧钰点了点我的鼻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的眼睛含着笑意,可那里面并无情意,萧钰并非外界传闻的那样好色荒唐,否则,小船那一夜他便会要了我。
萧钰没去早朝,大摇大摆带着我去茶楼吃点心,雅间的隔壁正好议论起他。
“太子殿下对那民间带回的侧妃,着迷得不行,据说三日没去早朝了。”
我眨着眼睛看看萧钰,他满脸的不在乎。
“唉,早年殿下也是诸皇子表率。可惜皇后娘娘病逝,他不知怎的就改了性情,听说私下里还暴虐无度,弄出过人命。”
见我瞧着他,萧钰调笑地望向我:“怕了?”
我笑得无比真诚:“怎么会呢?殿下这般风度翩翩,定是恶人编造抹黑殿下。”
比如在朝堂上步步紧逼的张贵妃和贤王。
萧钰笑了笑,没有说话,眉宇却染了一抹厉色。
5
那夜我跳舞的事传了出去,东宫姬妾众多,又没个正经太子妃,实在是防不住走漏消息。
但没有人想得到,这是我自己传的。
秦家女被教导得才学出众,又懂得当家,却不可能比过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贵女,所以,秦家男人便想些歪门邪道,暗地里四处搜罗名妓私下调教秦家女。
秦家的底牌,是藏在内里的伏低做小的勾栏本事。
世人议论的不只是我的作派与萧钰的荒唐,他们更想知道,秦家号称最好的嫡姑娘,每日大门不出,究竟是去哪学得这些手段。
这是,我为秦家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我入东宫后,很快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每隔十日的夜里,萧钰便会不见任何人,并且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不过顺口问一句,齐思薇便特意来了,说我与旁人不同,那夜该去服侍萧钰。
我知道她不怀好意,但这也是我苦等的机会,一点点让萧钰对我放下戒备,他才能为我所用。
于是那夜,我出现在书房外,听到里面伴随着一声声怒吼,不停有东西摔碎的声音。
原来如此。难怪民间传言萧钰暴虐,要人命。
我对着萧钰的亲卫说道:“我有办法,让我进去。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这件事,必定是萧钰登位的大忌,萧钰不能继位,他们这些人谁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最终决定信我:“良娣小心。”
我刚进去,一件瓷器便飞溅在我脚边,我努力平复着情绪,喊了一声:“阿钰。”
萧钰似乎视力有碍,只警觉地问道:“谁?”
我又小心地靠近了一些:“是我。”
萧钰看向我,他双目赤红,很是骇人,他动了动鼻子,奇异地安静下来。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他,他神志并不清明,却被我安抚下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母后。”
我浑身绷紧的劲儿都泄了,我赌对了。
我早年救过一个小姑娘,她的娘亲曾是宫里的嬷嬷,离开宁城前,她告诉了我许多秘辛。
我赌一把的底气便是来自于皇后喜用玉兰香,以及皇后太子感情甚笃。
第二日,我「无意」对萧钰说起:“多亏齐大人叫我来服侍殿下。”
他责罚了齐思薇,并同我解释,她的兄长为他而死,他让她做东宫女官,是为了抬她的身份,让她日后有门好亲事。
经此一事,我正式成了东宫的女主人。而他的怪病,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病因,他百般排查,也是无果。
此后,萧钰待我多了些亲近与珍重,我对他提起想要出趟远门。
宁城与京城交界处有座尼姑庵,我从前每月都要去上香。
萧钰闻言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同意了,只是多派了几个侍卫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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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许久再来尼姑庵,那里的姑娘见了我都很欢喜,我给她们带了胭脂。
其实她们不缺,但总觉得我带去的东西是最好的,因为外面的东西干净。
我看了看,却没看到年纪最小的小薇,于是开口问道:“小薇呢?”
她们的神色黯淡下来,甚至有人掩面背过身去。
“不知药怎么没起作用,她有了身孕!”
又有人哽咽着说道:“那些人都喜欢她,找她最多,她总是很累,身子不好。所以,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我隐隐有很不好的预感。
“一副打胎药下去,她没挺住。”
那些畜牲!她才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离开之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尼姑庵矗立青山之上,像一座四四方方的牢笼,而我必须全力去抢它的钥匙。
回去以后,我想起萧钰先前的欲言又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处尼姑庵,许多达官显贵都爱去,说是很灵验,你可曾去过?”
萧钰眉宇间有些不自然,却淡淡地道:“不曾。我不信,也不喜。”
我在心中冷笑,他与那些人果然也没什么不同。
过些日子,我敏锐地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微妙的纠结与不舍。我装作不知,夜里装作被噩梦惊醒,依赖地趴在他的怀里,说我担心母亲,想念母亲,再配上恰到好处的眼泪。
萧钰温柔小意地安慰着我,眼中纠结与不舍更盛,东宫姬妾众多,宫宴之时萧钰却只准备带我。
我警觉起来,我想,大约就是这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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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我出身卑微,那些世家贵族们都看不起我,无人同我交谈问好,男子会放肆地打量我,女子则是不屑地窃窃私语。
我何尝不是也在心底怨恨憎恶着他们,萧钰仿佛看不见,只说宫里的青酿很好,多饮几杯无妨。
可三杯酒下肚,我便觉得不对,这酒力太盛了,若不是我受过训练,此时怕是已经醉了。
但我该不胜酒力,于是我说自己有些头晕,萧钰有些犹豫,没有说话。
他犹豫了,那我就得往前一步了,危险与收益总是相应的。
我娇娇地小声问他,能不能出去吹吹风呀?
他想了想,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于是吩咐人扶我出去歇息,临走却又突兀地说了句:“小心些。”
我在暖阁歇息了半刻,便有一个男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看起来喝多了。
是贤王!
我瞬间明白了萧钰所图,这些日子除了装作沉迷温柔乡,让敌人放松警惕,他的深情都是为了此刻。
宫宴之上,贤王欺辱他心爱的爱妾。
贤王面色通红,神志不清,见了我便是一个猛扑。
我第一下闪开了,可男女之间的力量实在太悬殊了,我拔下簪子,想要给他致命一击,可我突然停住了。
这是等同谋逆的大罪,哪怕我只是为了自保,我娘和所有姐妹都会受我连累。
于是,我转换方向用簪子刺伤了贤王的手臂,这只能阻拦他片刻。但我赌萧钰舍不得我。
果然,门被推开,而我在余光看见萧钰的第一刻,便闭上眼举起簪子想要自尽。
我的手被一只手有力地握住,萧钰给了贤王一巴掌,贤王清醒了过来,张了张嘴,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萧钰冷笑:“皇弟真是好兴致,竟然逼得孤的爱妾自尽以保清白。”
贤王有些慌乱:“不,不是,我不知道,我,有人陷害我!”
萧钰欲抓着他去陛下面前分辩,贤王大言不惭:“一个出身卑微的妾室罢了,我就算要了她又如何?”
萧钰突然发狠掐住他的脖子:“她与旁人不同。”
这样子彻底吓住了贤王,他连忙求饶,见萧钰不为所动,他眼珠转了转:“西郊的矿山,我让给你。”
萧钰松了手,回东宫的路上,我们沉默无言,我自见到萧钰,便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突然开口:“贤王得势,你想求的,或许他更有机会。秦燕燕,你为何要自尽?”
我自嘲地笑了:“殿下,我的自尊,在小船那一夜,在花园那一夜,便已经用尽了。”
萧钰还是是看着我,我避开他的视线,沉默许久:“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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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下车前,萧钰同我说了抱歉,他几乎不敢看我。
他不是坏人,所以无法面对一个被自己利用,却对自己怀有真心的人。
我没有回话,我表现得意志消沉,与萧钰冷了几日,他倒是有些讨好。
我在等一个契机。
直到,我无意听见他同女官齐思薇在争吵,我知道我要等的终于来了。
“我们明明计划好的!舍弃一个秦燕燕,就能重伤贤王。”
萧钰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座矿山也很有用。一个侧妃,扳不倒贤王。”
“一个你情根深重的侧妃的命怎么可能不让他掉一层皮?你对那个女人动心了是不是?”
我猛地推门而入,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看着他,萧钰的脸色很差,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转身就跑。
他追上我时,抱住了我:“燕燕,我很抱歉。”
我装作不在意:“左右我也是带着目的来的,就算,就算我动心,也是我自己的事。”
萧钰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动心,那一日,我为何要去将事情压下来?”
事情闹开,陛下必定记恨我这个让兄弟失和的红颜祸水,无论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他终究选择了保下我。
我感动地倚在他的怀里,心思却前所未有地清明。我信他动心。
可他不肯再多说半句,说明他的心动得太浅了,他不信我。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那一日后,不知萧钰说了什么,我很少再看见齐思薇,而他待我,也变得如同寻常爱人,日日来我房中,甚至让我可以自由出入他的书房。
一个深夜,我半夜醒来仍不见他回来歇息,料想他还在书房,便披上外衣,熬了养生汤带去给他。
可他不在。我却无意打开了他书房的密室,他与一个黑衣男人正在交谈,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来,是禁军统领沈义!
我的心噗通噗通狂跳,他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沈义眼神发狠,一个箭步便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萧钰急忙呵道:“住手!”
沈义皱眉:“殿下,不可妇人之仁。”
萧钰脸上有些纠结:“她不会出卖我们。”
可沈义还是不肯放手。东宫太子与禁军统领密谋,这与谋逆有何分别?
他不敢赌。
我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内心却在狂喜,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是我等的机会。
我拼命挤出声音:“我,我可以和你们做交易。”
闻言沈义终于松开了手,警惕地看着我,若是给不出满意的条件,似乎随时准备要我的命。
我看向萧钰,神情有些难堪:“你知道尼姑庵的秘密,是不是?”
萧钰沉默着点头。
“那里的姑娘,有三分之一姓秦。若是不情愿为族中效力,便只能去那里。”
萧钰犹豫开口:“为何不逃?”
我笑起来,眼泪不觉盈满眼眶,模样破碎惹人怜:“如何逃呢?我们的母亲、姑姑、姐姐、妹妹,都被关在那座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啊!”
萧钰走过来,紧紧的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血肉中。
我靠在他怀中,借着遮挡掩去面上的漠然:“起初,我们谁也不知道去那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负责替我爹安抚她们,每月告诉她们家中亲人的消息。”
“可我爹不知道,尼姑庵里的所有人,不止是秦家的姑娘,都一直在暗中为我收集情报。”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9
那一夜,我告诉萧钰,我想要亲手拔起秦家这颗大树,结束我的姐姐妹妹、姑姑侄女等所有被冠以秦姓的女儿们被摆布的命运。
我讥笑着说:“男人的权力与富贵,都要靠牺牲女人去换,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那处尼姑庵背后的人,是你们秦家。”
我摇摇头:“不止。我爹背后还有别的人,但我始终没有查到线索。”
萧钰沉思片刻表示认同:“京城风流的达官显贵几乎都去过,秦家不可能独立支撑,也没有必要铺这么大摊子。”
我趁机问他:“那你也去过吗?”
萧钰沉默半晌说:“去过一次。我遇到一个,眼角有一颗泪痣的人。我想走,可她拉住了我。说我要是走了,她与家人都要倒霉。”
“后来,我们互相为对方做了一场戏。她说她来之前,大嫂刚生了小侄女,她还没来得及抱抱,可惜了,不是个男孩子。”
“我那时不理解,可我现在明白了。”
我鼻头一酸:“那是我的小姑姑,与我娘亲最是交好。她没来得及抱的那个侄女,是我。”
萧钰百感交集:“幸好。那她……”
“她已经不在了。”
娘亲口中最活泼爱笑最爱干净最爱打扮的小姑姑,在一场隆冬的大雪里,死于见不得人的脏病。
草席一裹,就随意埋在了不知名的山头,我们连为她上柱香都不行。
娘亲私自给她设了牌位,却被父亲发现,父亲说晦气,烧了牌位,罚母亲三日不许吃饭。
我素未谋面的小姑姑,成了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
萧钰轻轻拥住了我:“我和你一起,把她们救出来。”
他也终于对我说起他的往事,陛下不分青红皂白,便认定被陷害的皇后有罪。
她怕连累萧钰,只能以死证明清白,萧钰几乎发狂,冲动之下他拔剑指着皇帝。
后来,事情查到了淑妃的头上,可萧钰知道幕后黑手就是张贵妃,却找不到证据,更无法报仇。
陛下或许知道,可张贵妃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不愿再深究。
那一剑让他们父子失和,更让陛下对他有了猜忌和忌惮。
皇后仙去,他在后宫没了助力,又得了怪病,只能装作纨绔,并让外家蛰伏,先自保,再谋机会。
他的怪病,我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写了一封信送往南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萧钰能同我说这件事,便是彻底信了我,若能解决怪病,他日待他继位,我想要的一切便都能实现。
10
过些时日,便是陛下五十大寿,是很重要的国宴。
萧钰带了我出席,在众位有正妻的皇子中显得格外显眼。
萧钰这些年的作派成功麻痹了他的父皇,这位人到中年的陛下,大概也觉得这不像样子,开始关心起太子的婚事。
陛下随口问了陈阁老,他依稀记得陈家姑娘适龄,也未婚配。
陈阁老拱手道:“臣那孙女年幼,性子不好,难当大任,得再教导几年。”
陈小姐年方十四,出名的娴静,也难为堂堂阁老,冒着欺君的风险,也不愿让自家姑娘入虎穴。
萧钰却突然起身:“父皇,儿臣有良娣便够了。”
陛下不赞同地摇头:“你现在可以没有太子妃,难道将来也不要皇后吗?”
此话一出,在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多年来张贵妃母子圣宠不断,春风得意。
而太子沉溺酒色,与草包无异,不仅朝臣们,就连平头百姓都私下议论说陛下恐会废太子,另立贤王。
可如今,陛下竟是还没有放弃萧钰的打算?!
张贵妃不愧是在帝王身边屹立多年的女人,很快便做出反应。
她笑道:“陛下,殿下这是专一重情呢,便由着他吧。哪像我们小七,王妃总对我抱怨,就忙着处理公务,时常忽略他呢。”
陛下拍拍她的手,神色有些不明:“他懂事,能为朕分忧。”
可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最怕人太上进,太能分忧啊,所谓的情爱,亲情在权力猜忌面前,便什么也不算了。
宴会过半,萧钰说要去方便,可却迟迟未归。
我看见女宾席,陈阁老的孙女也久久未归,心里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朝妃嫔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人与我对视,略略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身边人几句。
我放下心来,又过了一会儿,有宫人来找我,说太子喝多了,让我去服侍。
与上一次相似又不相似,那这一次,又要演出什么戏呢?
11
我走到门口,就被人猛地一拽,我下意识就想喊出声,却在见到萧钰时及时咽了回去。
他面色潮红,眼睛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还好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他果然着了道,可他明明几乎不曾饮酒,只是做做样子,除非,是东宫里出了勾结外人的老鼠。
贵妃掌着宫务,实在是太难防范了,若非我在宫中有内应,萧钰今夜便逃不过了。
萧钰急切地吻住我,想要得到发泄。
我用力地推开了他,这是他父皇大寿的国宴,即便不是陈小姐,他在这里与我厮混,便不是荒唐,而是不孝了。
还好我做了准备。我拿出银针,往他几个穴位刺了几针,他便渐渐恢复了清明。
这是我的底牌,是我暗地里习来的本事,在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懂得医术,便能掌握他人与自己的命脉。
然而,萧钰与我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便吵嚷起来。
“大胆,难道父皇你也敢拦吗?”话音刚落,贤王便推门而入。
可让他失望了,此处只有好生生站着的萧钰和我。
贤王不死心地四处查看起来,找寻未果,便质问萧钰道:“你们把陈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萧钰一脸无辜:“什么?”
陛下开口了:“把陈小姐的婢女带上来。”
陛下逼问跪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的婢女:“当真是太子醉酒轻薄陈小姐,她让你回来求救?”
那婢女却坚称确实如此。
陛下看向萧钰:“你有何话说?
我在他手心迅速写了两个字,“皇后。”他立即领会,眼中有些失望与受伤:“儿臣今夜想起母后,才多喝了些。来此处醒酒,从未见过陈小姐。”
提起先皇后,陛下神色有些动容,当年到底是他间接逼死了自己的发妻,他不会认错,但也不会毫无愧疚。
果然,他转向那婢女:“若是污蔑太子,便判你猫刑。”
那婢女脸色惨白,吓得话也说不出。
陈阁老如何还不明白,立即问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小姐究竟在哪?”
张贵妃却仍要做困兽之斗,开口道:“你说实话便是,陛下会为你做主。”
“陈小姐迷了路,还好本宫透气碰上了。”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一位宫装丽人行了礼。陈小姐好好地站在她的身后。
陈阁老急忙拉过她,确认无事才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看你闹出这么大动静。”
陈小姐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说:“巧儿说趁没人注意我们出去透透气,我走累了误入一处宫室,她说她肚子不舒服让我等等。我久等不到,出去找,竟然迷了路,还好碰到了舒嫔娘娘。”
话说到此处,事情已然分明,立即有与张贵妃不对付的妃嫔火上浇油:“难怪这丫鬟,不顾规矩,直接在殿上就大声求救呢。”
难怪引来了这么多人,那般情境之下,就算陛下有心私了都没办法。
陈阁老面露羞愧,朝陛下拱手:“臣治家不严,小女顽劣,在这里向陛下谢罪了。”
他又朝着萧钰行了一礼:“牵连殿下,多有得罪,望殿下见谅。”
陛下也有些感怀:“身边有了正经人,倒是懂事知礼不少。”
转头。他不悦地看向张贵妃母子:“你们好自为之。”
我的三姐姐曾言,整个秦家最善谋略的是我。她见过我半夜偷偷潜入父亲,兄长书房偷兵书策论,在昏暗廊灯下拼命汲取知识的模样,也曾因为掩护我,而被打得遍体鳞伤。
秦家男人自诩算无遗策,殊不知,我才是那个最懂算计人心的。
所以,我告诉萧钰:“人在愧疚之时最好收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若此时从陈小姐身上卖个好,陈阁老怕是会感恩戴德。”
于是。他特意在宫门外等陈阁老:“孤已找到白首之人,但愿陈小姐也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今夜之事,是受孤的连累,他日陈小姐出嫁,孤必备一份厚礼。”
陈阁老看了他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郑重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回,萧钰受了。
回去的马车上,萧钰郑重地谢我,贵妃已经出手,陈小姐却未如期出现,必然是宫中有人相帮。
谁会想到呢?
一个市买司的女儿,竟然能让舒嫔这般倾力相帮。
可帮我,便是帮萧钰。帮萧钰,便是帮我。
我今日才知,原来我与舒嫔有着共同的敌人。
12
我说起我与舒嫔的往事:“尼姑庵里,有一些人,是被拐卖强抢来的。舒家姐妹貌美,可惜怀璧其罪,商贾之家怎么护得住这样的佳人。”
“舒嫔的妹妹失踪以后,她为了找她,想尽办法入了宫。可她打死也想不到,她的妹妹困在所谓的清静之地生不如死。”
“我费尽功夫地探知那里每一个女子的身份,希望能有一线生机。她的妹妹不幸中的万幸,是有一个很爱她的姐姐。”
“我暗中透了消息给舒家,因为舒嫔的身份,尼姑庵不得不放人,却也警告了他们。也就是这件事让我发现,我爹背后,必定有位高权重之人。”
说到此处,我与萧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张贵妃与贤王。”
没错,我曾在尼姑庵见过一次张贵妃身边那个太监,师太对他很是恭敬。
此事过去,太子与陛下关系缓和不少,分了贤王不少差事,京中的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这时,药王谷来人了,为的是萧钰的怪病。
但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萧钰的亲卫很是失望,若是药王谷也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可我等的不是药王谷的人,而是一同前来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婢女,那是我嫁去南疆的堂姐,秦婉。
她确认萧钰中了蛊,只是,她提出了了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若要解,她要求太子和我种生死蛊。
那是我在信里与她说的,我知道的太多了,我怕将来狡兔死,走狗烹。
便让她来做这个恶人,用解他怪症的蛊来要挟萧钰与我一同种下生死蛊。
他生我生,我死他也死,此举极险,稍有不慎,我与堂姐便可能被萧钰当场杀了。
我是在赌,赌萧钰对我的真心够真,赌他如我猜测的那般,不管外在有多少筹谋算计,内里还是那个皇后一手教导出来的温良君子。
我装作阻止的样子,挡在萧钰身前,怒道:“堂姐不可!他是我的夫君!”
堂姐讽刺一笑:“他是太子,而你只是个妾。他会当你是妻吗?”
她又看向萧钰:“你身上的蛊,除了我无人可解。你此时不解,随着时间推移,发作时的痛苦将成倍增长,直到你的身体受不住,灯枯油尽而死。”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钰却还是断然拒绝,萧钰没有杀了我们,也不咬我们抛出的饵,而是一如从前的待我。
夜里,堂姐与我夜话,调侃我道:“秦燕燕,你功夫不到家啊。”
是吗?我不信。
13
那日过后,我有些郁郁寡欢,却又在萧钰面前强颜欢笑,同时,我担忧着他的蛊,日日央求堂姐,甚至与她争吵。
夜里,我做了噩梦,醒来便哭着对萧钰说,若他有事,我绝不独活。
萧钰叹气:“燕燕,你看到了,前有蛊毒,后有刺杀。我已经万般小心,还是躲不过。”
“我必须要走这条路,可你不是。你想要的,不必交付性命。”
萧钰甚至至说,若他败了,我可改嫁,他会为我备一份嫁妆,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
我哭得更加厉害,他轻柔地为我擦掉眼泪。但其实,秦家女是不信眼泪的。
眼泪于我们而言,是懦弱,因为它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但它更是工具。
事实证明确实好用。
萧钰问堂姐:“可有蛊,让我若是负心,便遭反噬。”
堂姐吃惊,却还是拿出了桃花蛊:“服下它,你若动了辜负燕燕的念头,便会受钻心之痛,到最后心肺被啃食殆尽而死。”
我来不及阻拦萧钰就吞了下去。
他说:“我往后只想要你一人。我母后死于后宫争斗,我不愿再有这样的事。”
引出蛊虫,萧钰昏睡过去,我望着萧钰的睡颜。明明我赌对了他的真心,却并不开心。
堂姐打趣我道:“攻心为上,难怪大伯最看重你,到底是你有本事。”
堂姐走后,萧钰惊叹于堂姐的本事。
我自伤道:“全是无数次死里逃生的血泪换来的。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又如何,我们这么多年,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他轻轻地抱住我:“自你而始,秦家不会再是从前的秦家。”
我靠近他怀中,思绪飘远,张贵妃母子暂时动不了,但平南侯的命,我可以先收了。
14
秦家的事与萧钰过了明路,我可以暗中出宫走动,许多事做起来就方便了。
我去了趟京城最大的香料坊,见了个故人,又过不久,我同萧钰说东宫冷清,想要举办宴会热闹一下。
他应是看穿了我想做些什么,却未加干涉,将一应事务都交予我,让我随意安排。
萧钰与贤王有了分庭抗礼的架势,于是,东宫的宴会变得门庭若市。那些昔日看不起我的人,都备了远超礼数的礼,屈尊降贵地讨好着我。
我特意写了帖子给平南侯,他以为我有意交好,热情地攀亲戚,说他与萧钰也算是连襟了。
我看见他的嘴脸只觉得令人作呕,不过,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熏香又让我平静下来。
宴会上,一个婢女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平南侯便当众大发雷霆,甚至一巴掌将她的嘴角扇出了血,还想再补一脚。
他素日里面上总是掩藏得很好的,这副样子不禁让众人都窃窃私语。
我笑着拦住他:“下人不会做事,东宫自会管教,不敢让侯爷动怒代劳。”
平南侯如梦初醒一般看了看周围,尴尬地说道:“本侯近日事多,有些心神不定。”
我背过身勾起了嘴角,撕开他的假面只是第一步。之后么,他的死期不会远了。
宴会过后,宁城来人了,来的是父亲的亲信,带来了大批的礼物与一封父亲的亲笔信。
那人毕恭毕敬:“老爷时常念叨良娣,说良娣果然不曾让他失望。”
眼见我做妾做得比妻还有利可图,闻着味儿就来了。
我用秘法圈出信上的字,竟是以我娘做威胁,要我让我在太子身旁做细作传递消息。
他背后的人果然是张贵妃母子,否则,探听太子消息做什么?
他以为我想要的是人上人,是荣华富贵,却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和这个世人眼里的纨绔太子,有着共同的敌人。
用尼姑庵里的女子来行贿官员,探听情报,所以,贤王这些年所谓的朝臣支持,便是这么来的。
难怪近十年,尼姑庵甚至开始强抢良家妇女,原来背靠这样一座大山。
可这秘密太大,也太危险了,父亲不是蠢人,他一定为自己留了保命符,防止张贵.妃母子过河拆桥。
父亲的书房,有一间密室,那里必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同萧钰说:“我想到一个主意。既能让我做个听爹爹话的好女儿,又能帮你解决东宫的那只老鼠。”
15
我向父亲传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生育有碍,遍访名医无果,暗中买通太医隐瞒,前些日子药王谷来人便是为了此事,却依旧没有办法。
所以,他姬妾众多,却未曾有任何子嗣,迟迟不娶太子妃,只不过是为了掩盖此事。
单凭我说,父亲或许会信,但张贵妃却未必,不过有人会帮我们的。
我与萧钰在房内夜谈,窗外似乎有人,我安慰他道:“兴许还有办法的。”
他摇摇头:“此事一旦被人知晓,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眼睛一转:“狸猫换太子。”
萧钰叹了口气:“是要早做准备。”
过了几日,陛下来了旨意,说有要事与太子相商。
我们对视一眼,来了。
他想要带上我,宫人有些迟疑:“这……陛下只召了太子殿下。”
萧钰道:“孤也有要事要与父皇说,此事与良娣颇有关联。”
入了宫,不止陛下,张贵妃也在,看来是要孤注一掷啊。
陛下直接开门见山:“朕听闻你子嗣有碍?”
萧钰故意闪过一丝慌乱,否认道:“真是无稽之谈。”
张贵妃拍拍手,带上来一个人,齐思薇。
萧钰满眼震惊地盯着她:“你竟然背叛我?”
齐思薇得意一笑,陛下直接叫了他最信得过的太医院院正来为萧钰看诊。
然而,结果却是萧钰什么问题都没有。
张贵妃不愿认输,不顾体面地指着院正:“你也被太子收买了是不是?”
她跪了下来:“陛下!臣妾请求再换一位太医。”
陛下面色阴沉:“将太医院所有太医一起请来。”
结果还是一样,此时,所谓之前被太子收买的太医突然跪下:“陛下,臣有罪!是张贵妃娘娘以臣的家人威胁,污蔑太子啊!”
这自然是我派人去叫他假意认罪的。
张贵妃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一脚踹翻了齐思薇:“好你个贱奴!竟然诓骗本宫!”
她想让陛下以为是萧钰与齐思薇里应外合做局。事情反转得太顺利,陛下也有些怀疑,我突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萧钰神色焦急地将我抱住,我吃力地看向他:“孩,孩子。”
陛下也急了起来:“快,太医?”
好在我只是受到惊吓,动了胎气。齐思薇却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她明明来了葵水!”
我忍着痛意说道:“齐,齐大人,你心仪殿下,多番纠缠。殿下顾及你兄长的恩情多有纵容,可你也不能,这般,这般攀咬殿下,污蔑我啊!”
萧钰气愤又痛心:“父皇,儿臣亲自带着良娣入宫想告诉您这个好消息,可不曾想……”
陛下也有些愧疚,当下就发作张贵妃:“朕已经警告过你们母子!当真可恶。即日起,贤王禁足,你贬为淑妃。”
张贵妃一听淑妃,便浑身僵硬。她跪在地上爬向陛下,指着我大喊:“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就算太子无事,她也不可能有孕!”
陛下只当她在说胡话,不耐烦地让人将她拉下去了。
16
萧钰对齐思薇的处置有些为难,他欠齐家一条命。
我却叹气道:“她也不过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萧钰很不赞同:“她与你不同,你太心善了。”
我一句话便让萧钰想起了我们那与齐思薇有关的,并不愉快的往事,于是,他的心硬了起来,找了一户凶悍可靠的屠夫,把齐思薇嫁了过去。
齐思薇是我在东宫的头号麻烦,我知道她心仪萧钰,便故意在她面前显示我与萧钰的恩爱。
爱而不得,自然容易因爱生恨,她头脑发昏去向张贵妃投诚。
还好,萧钰没有头脑发昏,所以她知道的也有限。
张贵妃他们知道了,也没有证据对萧钰做什么,当初陷害贤王那件事,闹到陛下面前也说不清。
那我就送一个新把柄给他们,彼时,我已经有了身孕,便想到用此做文章。
张贵妃自然不会直接信,于是,她找到齐思薇打探,齐思薇不知药王谷的人来做什么,但萧钰没有子嗣是事实,我们又让她故意听到谈话。
我装作似乎有身孕的样子,却让丫鬟偷偷摸摸洗沾了葵水的里裤,齐思薇自然深信不疑。
愧疚加欣喜,会让陛下心里,萧钰与张贵妃母子的位置彻底颠倒。
张贵妃处境危急,难免有了疏忽,我们安插的眼线,终于截到了张贵妃写给父亲的密信。
她在信中质问,问我为何会有身孕,警告父亲,不要以为女儿有了身孕他就想倒戈,她若是败了,一定让整个秦家陪葬。
当初离家前,父亲让最胆小最听话的七妹送来红花,我以为是他怕我有了孩子,会连母亲也不顾。
但我后来才明白,那是他向张贵妃表忠心,可他没想到,七妹会暗中与我配合,偷龙转凤,骗过了他的亲信。
我从未饮下红花,而父亲,也不可能再动母亲了。
因为太子得势,他必须依靠我,他与秦家,将来或许才会有一线生机。
我们拦下信,模仿张贵妃的笔迹与口吻,重新写了一封信给父亲。
信里认定父亲与我勾结,极尽辱骂威逼,说一定不会放过他。
父亲以为张贵妃彻底与他决裂,自然要找新的靠山,那就需要投名状。
他反复去看他的投名状,百般纠结,三日后,我拿到了他的账本与名册。
可七妹看着我,却哭出了声:“五姐姐,大娘不在了。”
七妹偷账本名册时,露了行迹,母亲为了掩护她不被发现,替她引开了父亲。
父亲发现失窃,倾巢出动地让人差,逼问母亲东西去了哪里,母亲抵死不从,为了让七妹有机会把东西送给我,母亲自尽而亡。
父亲失去了所有的筹码,只能让七妹来对我说谎,因为她自小就是最不会撒谎的那个。
她告诉七妹,说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幸好还能为我做点事。
我知道母亲软弱,惧怕父亲,所以我从未告诉她,我在做什么。哪怕她怨我怪我不听话,可她生我养我,真心地爱着我与姐姐。
我想等我做成了,就让她离开秦家这个牢笼,过一过自在快乐的日子。
我一路走来,觉得自己算无遗漏,可是怎么会,怎么会呢?
我瘫坐在地上,拼命地捶打着地砖,萧钰蹲下身将我抱在怀里,我崩溃大哭:“我恨他,我恨他!”
可我也恨自己。
“她怎么会这么傻呢?”
萧钰声音也略微哽咽:“我明白,燕燕,这个世上只有我最明白。
17
收拾好心情,我的仗还未打完,我不能让任何人白白牺牲,我最后的一条鱼也到了收线的时候。
我递给萧钰一个香囊,让他宴会时佩戴在身上,务必想办法制造出平南侯与他和陛下近距离相处的场景。
“我埋了线,他到时便会发狂,你就以身相护,让人以为他想刺杀陛下。”
萧钰心有余悸:“还好我不是你的敌人。”
于是,皇家宴会上,平南侯突然发狂,要刺杀陛下,而太子萧钰孝感动天,不惜以身相护。
他的救命之恩被彻底消弭,但陛下念着旧情,只将他问斩,平南侯府其余人则只是贬为庶民,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我私下去了一趟大牢,身后跟着貌美的婢女和模样清秀的小厮。
平南侯看见我,扑倒牢门上,痛哭流涕道:“良娣救我!我与你姐姐是夫妻,看在她的面子上,救救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久到他察觉出不对,表情逐渐扭曲狰狞:“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我!”
“你掐死我姐姐,侮辱她尸身,不让人为她收殓尸骨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吗?”
他大概自知无法扭转死局,癫狂的笑起来:“不过是些卑贱的女人,一群蝼蚁如何与我堂堂侯爵相比!”
“但马上就要死在我们这些蝼蚁手中了。”
我侧头示意,身后的婢女上前一步,亮眼的容貌让平南侯惊骇的瞪大眼,紧接着,清秀小厮也站到了亮光之下。
这是跟随他身侧多年,最得他信任的小厮。
平南侯骇得退后几步,我三姐姐的陪嫁婢女桃儿,为保三姐姐留得全尸,被平南侯凌虐得只剩一口气,丢在乱葬岗自生自灭。
我收到消息赶去,救下她。
她擅长制香,我就将她送去了京城最大的香料坊。因为。平南侯有个很喜欢的爱妾最喜欢那里的香料。
桃儿与那爱妾打好了关系,给了她催情的迷香,让她更加得宠,可那里面混了能放大恶念,让人发狂的东西。
平南侯不知道,他的小厮本就是为报仇而来,他的姐姐,死在尼姑庵,死在平南侯的床上。
他当年看中小厮的姐姐,害死了她的夫婿,以守节为名,逼她入了尼姑庵。
那姑娘记恨他,不肯就范,被蹂躏得遍体鳞伤,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咬住平南侯的脖子,却反被掐死。
平南侯把她扔去喂了野狗,尸骨无存。
那小厮的眼睛与他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可平南侯从未起疑。因为他不记得了。
我给了小厮一笔钱,让他去读书,但他不肯,执意要为姐姐报仇。
于是,我帮他造了假身份,让他得以混入侯府,他机灵地混到平南侯身边,平日里总是引发平南侯对陛下的不满。
我偷偷在宫内将匕首给了他,平南侯发病之时,他把匕首偷偷塞入了他的手里,这才有了后来,宴会上他发狂刺杀陛下一事。
平南侯府仗着恩情,向来目中无人,得罪的人上至权贵,下至百姓,数也数不清。
行刑那日,我特意带着姐姐的牌位去了,我让她也一起看着,那害了她,害了许多女子的畜牲,被一刀砍掉头。
头颅沾着血,在地上滚得满是尘泥,被那些痛恨他的百姓放出狗,啃咬得面目全非!
18
陛下多疑,而萧钰不顾自身安危飞身救他的举动,终于彻底唤醒了他的父子之情。
我对萧钰笑得笃定:“你可以娶我了。”
萧钰用他的救命之恩,换了一道赐婚的圣旨,要娶我做太子妃。
所有人都说我厉害,把太子迷得五迷三道。
一个太子,没有特别成器,也不特别废物,却对他的父皇舍命相救,还沉溺儿女情长,看起来毫无威胁。
这才是最好的太子。
而我与萧钰大婚,父亲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来见我。
此前,他送了无数次信来试探,我都未曾回过。
他没有了母亲这个筹码,只能赌在他的严防死守之下,我没有收到名册,也不知道真相。
一见了我,他便拉着我嘘寒问暖,甚至还提起了母亲:“你娘若是能看到,必定欣慰。唉,都怪我疏忽,竟让她不小心失足落水。”
大哥急忙邀功:“当日我便说吧,妹妹入东宫,不是一步坏棋。”
父亲接着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太子虽然如今对你情深,但他日后是要三宫六院的。爹爹别的帮不了你,秦家的人脉,还有尼姑庵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助力。”
我笑了:“原来爹爹这么厉害,竟能吃下张贵妃的盘子。”
他与大哥大惊失色:“你,你知道?”
他又警觉地问:“那,殿下知道吗?”
我摇头:“我自然不能同他交底的。”
他们松了一口气,我又说道:“爹爹放心,我与秦家自然荣辱与共。”
他们心满意足地走了,没提起账本与名册分毫。
次日,萧钰便将这东西递了上去,舒家便是人证。
陛下骇然,准萧钰全力查办,贤妃母子,以及贤妃母家都被监禁起来,名册上贤妃派系的人也不能幸免。
可到尼姑庵时,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师太脸色大变,颤着声说道:“你,你可是秦家的姑娘啊。”
我微微一笑:“所以我来救秦家的姑娘了。”
我带着侍卫穿过密道,来到地宫,却见倒了一地的人,糟了。她们竟然狗急跳墙,想杀人灭口。
还好来得及时,救下了人。
我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百感交集,险些哭出声来。
其实,我从来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做到,可她们相信我能做到,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条路,只能赢,不能输。
她们苍白着脸,却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我让她们用火把,烧了了这个罪恶的地方,然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京城人人自危,那些世家权贵日日大门紧闭,走路都低着头,生怕自己被牵连。
被抄家的那些人家,金银珠宝一箱箱抬出来,百姓见了气得破口大骂,扔臭鸡蛋烂菜叶。
秦家抄家那日,我拿着圣旨翩然而至,我的父亲与兄弟们丑态百出,拼命求我救他们。
我既然有证据,便说明我也知道了母亲身亡的真相。
父亲不想再做辩解,只希望为秦家留下一点后路:“他们是你的兄弟姐妹啊!你忍心看他们流放吗?”
我扬起手中的圣旨:“自然不舍啊。”
他们顿时欣喜若狂,然而在我读完圣旨以后,他们的神色变得得迷茫又难以置信。
因为陛下的圣旨,只赦免秦家女眷。这是我特意求来的。
我笑得张扬:“父亲,您为我取名燕燕,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反义,我的志向可够远大吗?”
他恨毒了我:“你这个,这个不孝女!”
我冷哼一声:“你为父不慈,他们为兄为弟不义,何曾把自己的姐妹当过姐妹?”
“父亲心里有很多疑问吧。平南侯毁于桃儿之手。张贵妃的千里之堤,溃于舒家。最胆小的七妹换了你给的药,冒死把证据送给了我。”
“而我,之所以今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身后,站着那群你们从来没看得起过的女人。父亲,你输的不冤。”
他自始至终,不信我真的能舍弃秦家,因为他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后宫的女人能不要母家的助力。
可我,偏不要那些肮脏的助力。
19
事情了结,我给了她们足够安稳度日的白银,都来自秦家的不义之财。
那群最勇敢的姑娘也向我辞行,她们有人要回到久别重逢的家人身边,有人想完成年少的夙愿去苏州找最好的师傅学习刺绣。
有人要去找一直没有放弃,也不肯娶妻的青梅竹马,有人想学习医术,做个走遍天下的女大夫。
若能相帮,我都一一尽力。
陛下身体有恙,萧钰开始监国,逐渐赢得百姓与朝臣的认可。
等到他站稳脚跟,收拢全部势力,陛下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
可他还是不快乐,他说他觉得没有能为自己的母后真的报仇。
这种事情我最有经验,昔日最在意什么,便一一打破,这最让人痛苦。
于是,在我的提议下,萧钰撤走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将淑妃母子抓来侍疾。
淑妃母子哪会做这些,他们穷途末路,母子情分都被耗尽了,成日互相指责,根本不管陛下。
陛下很快到了弥留之际,他曾经最宠爱的一对母子,宠爱到明知发妻有冤也要保的表妹。终于磨灭了他全部的情意与念想。
哦,他还有个好太子。
我告诉萧钰:“去吧,去发泄你这么多年来的憋屈与怨恨吧。”
然后,萧钰生生把他父皇气闭眼了。
萧钰继位,第一件事便是为他的母后洗冤,公布淑妃的罪行,直接废了她与贤王。
朝臣无人敢有异议,不久后,二人「病故」,也没有引起任何风浪。
然而,我让萧钰将他们送去了最下等的窑子,他们残害了那么多姑娘,该是一报还一报。
我与萧钰一路走到这里,又有桃花蛊,我没必要再演了。
我问他:“是不是后悔招惹我这么个蛇蝎女人?”
他笑了:“与我这气死父皇的逆子很是般配。”
我主动上前吻住了他:“他们都是坏人。像你这样的好人,我永不负你。”
本性可以不掩饰,但爱他这出戏,我却要一直演下去。
我永远无法向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帝王,完全交付自己,即便,我知道他对我的真心。
因为在这世间,女子总是输不起的。
萧钰一直不曾开过选秀,偌大的后宫只有我一个光杆皇后,那些姑娘时不时会回到京城,与我说说她们如今的日子。
大家都有了更好的未来,没有时刻笼罩在头上的阴霾,不用日日担惊受怕,可以平凡的过完一生。
如此便够了,而我。皇后这个位置很好用,往后的日子,我想让更多的女子过上平凡且幸福的人生。
来源:九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