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侄子回来接我们去城里过年......"听着电话那头老李头的颤音,我握紧话筒,沉默片刻,"老伙计,这是好事啊。"
"侄子回来接我们去城里过年......"听着电话那头老李头的颤音,我握紧话筒,沉默片刻,"老伙计,这是好事啊。"
那是1996年的腊月,窗外飘着小雪,我家那台老式丰收牌电视机里正播着《新闻联播》。
我和老伴儿在这个小县城的平房里已经住了大半辈子,说来也怪,打从结婚那天起,我们就知道这辈子怕是没有孩子了。
医生说我老伴儿的子宫有问题,怀不了,那时候是1965年,医疗条件有限,我们跑了县医院又去了地区医院,结果都一样。
记得那年冬天,老伴儿哭了一整夜,我握着她冰凉的手,说:"没事,咱们两个过一辈子也挺好。"
那时候国家提倡计划生育,别人家为减少孩子发愁,我们却为没有孩子发愁。
我叫周长安,今年七十有三,生于民国三十六年,赶上了抗战最后那几年,小时候听着打枪的声音长大的。
老伴儿王桂芝比我小两岁,她是我们生产队会计的闺女,从小就识文断字,在村里算是个知识女性。
我们住在县城南边的老街上,一间平房,两间瓦屋,还带个小院子,是当年我在纺织厂工作时分的房子。
院子不大,却是老伴儿的乐园,她种了几棵月季,还有一棵枣树,是我们结婚那年我从老家带来栽下的。
每到秋天,红枣压弯了枝头,总引得邻居家的孩子们爬墙来偷,老伴儿常说要赶他们走,可每次看到孩子们笑嘻嘻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
我从不骂他们,只悄悄地在树下放个小板凳,让孩子们踩着够枣子,心想着:要是自家也有个娃,该多好。
我是县纺织厂的退休工人,从学徒干到了车间主任,八十年代厂里效益好的时候,还评过劳模,奖了一台缝纫机。
老伴儿在县供销社干了一辈子,从柜台小姑娘干到了副主任,手心里的票证经她手上过的数不清,可她一张都没多拿过。
日子虽不富裕,但也算过得去,每月两份退休金,再加上自家院子里种的蔬菜,够我们慢慢过日子了。
我们无儿无女,平日里最亲近的就是我弟弟周长志的儿子周小军,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常来我们家跑,我和老伴儿疼他如亲子。
记得小军上小学那会儿,每天放学都要来我家吃顿饭再回去,老伴儿总会给他留一个鸡腿或者一块红烧肉。
有一次,他爹责怪他:"整天往你叔家跑,多不像话。"
小军嘴一撇就哭了:"叔叔婶婶家热闹,你们整天吵架,我不爱回家。"
自那以后,我弟弟就不再说什么了,默认了小军常来我家的事实。
我们这辈人,赶上了困难时期,也赶上了改革开放,吃过返销粮,用过粮票肉票,也见证了票证的取消和市场的繁荣。
我们没怎么享过福,但见证了国家的变迁,从四合院到楼房,从自行车到汽车,从收音机到彩电,日新月异。
九十年代初,小军考上了省城的大学,那是我们全家的骄傲,送他去上学那天,我和老伴儿偷偷塞给他两百块钱,那可是我们两个月的退休金啊。
小军毕业后在城里一家外企上班,做销售,每月工资比我们两个退休金加起来还多,常寄些钱回来,我们都存着,说是给他攒彩礼钱。
"老周,你和桂芝过年有啥打算?"邻居老李隔着院墙问我,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劈柴,为过年做准备。
木柴劈啪作响,冬日的阳光照在我这满是老茧的手上,显得格外苍老。
"没啥打算,和往年一样呗,杀只鸡,包点饺子,看《春晚》。"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虽是冬天,劳作一番还是热得慌。
"听说你侄子要接你们去城里过年?这可是新鲜事。"老李眯着眼睛笑,嘴角的烟袋锅一翘一翘的。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发酸,这些年,小军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看我们,带些城里的好东西,陪我们说说话,但从未提过接我们去城里住。
"老李,你别瞎打听了,人家小军忙着呢,哪有时间管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我假装不在意地挥挥手。
我们也理解,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城里房子小,哪有地方安置我们两个老家伙,再说了,我和老伴儿也舍不得这个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
"你侄子这孩子有出息,常回来看你们,比那些忘恩负义的强多了。"老李叹了口气,说起他那在南方打工的儿子,三年没回家了。
我拍拍老李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这些老家伙别拖累他们就行。"
可就在两天前,小军突然打电话来,说今年要接我们去城里过年,那老式手摇电话响起时,我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枯枝败叶。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有些犹豫,但很坚定:"叔,婶,你们收拾收拾,我过几天开车回来接你们,今年到城里过年,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伴儿听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忙着收拾家什,把我们那点像样的衣服都拿出来洗了晾上,又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
"你说洗这么多干啥,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着老伴儿忙前忙后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怕这怕那。
"老头子,你说小军怎么突然想到要接我们去城里?"老伴儿一边用针线缝补我的那件褪了色的蓝棉袄,一边问我。
缝纫机的踏板声咯吱咯吱响着,那是我们结婚时陪嫁的老式蜜蜂牌缝纫机,几十年了,还能用。
"谁知道呢,可能是长大了,懂事了。"我坐在炕头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小军这些年在城里发展得不错,去年还给我们看了他和对象的照片,是张拍立得,照片上的姑娘瘦瘦的,笑起来很甜。
小军说她叫林小雨,是他们公司的会计,家里条件不错,爹妈都是大学里教书的,就她一个孩子,从小娇生惯养,但人挺好。
我担心是不是他在城里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们帮忙,毕竟这么多年从没提过要接我们去城里住。
老伴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别瞎想,小军这孩子有主见,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你就知道护着他,从小到大,你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我笑着说,顺手拿起炕桌上那本《今日县城》翻了翻。
"那是,咱们没有孩子,小军就是我的心头肉。"老伴儿放下针线,看着窗外的雪,轻声说,"你说,他会不会是要结婚了?"
"有可能,这个年纪也该成家了。"我点点头,"不过这年头,年轻人结婚哪还需要长辈操心,我看他是怕咱们在家里过年寂寞,想让咱们热闹热闹。"
老伴儿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结婚哪能没有长辈在场?他爹妈早不在了,肯定得请咱们去撑场面。"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弟弟和弟媳因为一场车祸早早离世,留下小军一个人,那时他才十二岁,差点辍学,是我和老伴儿硬是把他劝回了学校,还按月给他生活费。
小军是在腊月二十六那天回来的,他开着一辆新车,停在我们家门口时,引来了不少邻居的围观。
"这是啥车啊,这么气派?"隔壁的王大妈探头探脑地问。
"桑塔纳,德国大众的,值钱着呢。"老李吧嗒着烟袋,一副内行人的样子。
下车后,小军快步走进院子,冲进屋里一把抱住了我,然后又抱住老伴儿,他身上带着城里特有的香水味,混着冬日的寒气。
"叔,婶,我想死你们了!"小军的眼圈有点红,这个平时不爱表露情感的小伙子,今天格外激动。
我拍拍他的肩膀:"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像什么样子,来,进屋喝口热水,外面冷。"
老伴儿则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瘦了,是不是城里太忙了?饭都没好好吃吧?进屋,我炖了鸡汤,给你暖暖身子。"
小军笑了笑,环顾四周:"叔,婶,你们收拾好了吗?我们下午就走,路上得两个多小时呢。"
老伴儿忙着张罗午饭,我则带小军去屋里坐下,倒了杯热茶给他:"不急,吃了饭再走,来,跟叔说说,城里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小军接过茶,喝了一口,慢慢道来,说他这两年工作很顺利,刚升了主管,负责一个新项目,还买了辆车,分了公司的福利房。
"叔,我这次来,不光是接你们去城里过年,还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小军放下茶杯,正色道。
我心一紧:"出啥事了?需要钱吗?叔这儿还有点积蓄。"
小军赶紧摆手:"不是钱的事,叔,我...我要结婚了。"
我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好事啊!是不是那个小雨姑娘?"
小军点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是的,我们打算过完年就办婚礼,想请您和婶做主婚人。"
"主婚人?那不是该请长辈吗?"我有些疑惑。
"叔,您和婶就是我最亲的长辈啊。"小军看着我,眼中满是恳切,"我想请你们以父母的身份参加我的婚礼。"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在我心上,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老伴儿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小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哪敢当你爹娘啊?"
"婶,您和叔对我的恩情,比亲生父母还要重。"小军站起来,扶住老伴儿的手,"我爸妈走得早,是你们把我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报答你们,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午饭桌上,三个人说着笑着,气氛比往年任何一个春节都要温馨。
老伴儿给小军夹了块红烧肉:"多吃点,看把你瘦的,城里的饭菜肯定比不上家里的香。"
小军笑着接过:"婶,您做的红烧肉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小雨早就想尝尝了,我跟她说过好多次。"
"那姑娘啥时候来家里坐坐?婶给她做一大桌子菜。"老伴儿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已经在盘算婚礼的菜单了。
"初二她就到,已经订好了火车票。"小军喝了口汤,"她很想认识您和叔,一直说要好好学习怎么照顾我。"
临出门前,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老枣树,突然有些不舍,这树见证了我们大半辈子的悲欢,它好像也知道我们要走,枝条在寒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道别。
记得栽下它那年,我和老伴儿刚刚知道无法生育的消息,心里都很苦,我想着至少要有点什么能陪伴我们一起变老。
"老头子,发什么呆呢?"老伴儿在门口喊我,她已经穿戴整齐,还特意换上了那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是小军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没什么,就是看看这院子。"我擦了擦眼角,拿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跟着小军和老伴儿上了车。
车里暖和得很,还有音乐放着,是邓丽君的歌,老伴儿最爱听的,小军这孩子真是有心,连这都记得。
汽车驶出小县城,穿过新修的柏油马路,向着省城驶去,窗外的田野和村庄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银光。
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几乎一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的画面,从我和老伴儿相识,到结婚,再到小军的成长,恍如隔世。
我和老伴儿很少出远门,上一次去省城还是六年前送小军上大学,那时坐的是绿皮火车,又慢又挤,这一路的新奇景象让我们像孩子一样兴奋,又像老人一样感慨。
"叔,您看那边,是新修的高速公路。"小军一边开车一边介绍,"现在从咱们县城到省城,开车只要两个小时,以后会修地铁,更快。"
"真快啊。"我感叹道,想起年轻时坐绿皮火车要大半天的时光,老伴儿还带了一笼子咸鸭蛋,在车上卖给乘客赚点零花钱。
那时候日子苦,我们上班的工资不多,老伴儿就想各种法子贴补家用,养过鸡,做过小生意,就是不肯向家里伸手要钱。
进入省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宽阔的马路上车流不息,霓虹灯已经亮起,照得天色都亮了几分,"哎呀,这么多楼,怎么记得路啊?"老伴儿看得眼都花了。
"婶,这城里有门牌号,不会迷路的。"小军笑着解释,"再说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熟得很。"
我和老伴儿看得目不暇接,恨不得多长两只眼睛,小军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们介绍沿途的景点,好像一个小导游。
"这是省博物馆,那边是人民广场,再往前是商业街,过几天带你们去逛逛。"小军的声音里满是自豪,好像这座城市是他亲手建成的一样。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当小军把车停在一栋高层住宅楼下时,我忍不住问道,这楼比县城最高的宾馆还要高出许多。
"是啊,叔,12楼,电梯房。"小军帮我们拿行李,一脸得意。
"这楼这么高,不怕塌吗?"老伴儿有些担忧地仰头望着。
小军笑了:"婶,这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比咱家那砖瓦房结实多了,别说住人,就是开坦克上去都没事。"
老伴儿听了,半信半疑地摇摇头,跟着我们走进了楼道。
进了电梯,老伴儿有点害怕,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电梯启动的一瞬间,她小声惊呼:"哎呀,肚子里怪怪的。"
我笑着安慰她:"这叫'上楼梯',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坐也这样。"
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发怵,这铁盒子里密闭得很,要是停电了可怎么办?我们老两口可爬不动十二层楼梯啊。
小军的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干净整洁,家具都是新买的,电视机是大彩电,比我们家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的不知道强多少倍。
他早已把卧室收拾出来,给我们腾出了主卧,自己打算睡客厅的沙发,客厅里还多了两盆我老伴儿最爱的富贵竹。
"不行不行,我们睡客厅就行了。"老伴儿连忙摆手,自己往客厅沙发上坐,"你是主人,我们是客,哪有客人占主卧的道理。"
"婶,您和叔就别跟我客气了。"小军执意要我们住主卧,"这可是我第一次请你们来城里住,你们得让我尽尽孝心。"
小军把我们的行李放进卧室,打开衣柜:"叔,婶,我已经给你们准备了新衣服,明天我们去拍全家福。"
老伴儿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啥全家福啊,我们又不是..."
"婶,就是全家福。"小军坚定地说,"我就这一个家,您和叔就是我最亲的人。"
晚饭是小军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有红烧肉,醋溜白菜,还有一个鱼香肉丝。
虽然手艺不如老伴儿,但也算色香味俱全,小军给我倒了杯二锅头,自己也倒了一小杯。
"叔,咱爷俩喝一个。"小军举起杯子,眼中满是敬意。
酒过三巡,小军似乎有话要说,几次欲言又止,我见状,放下筷子,直视他的眼睛:"有什么事就直说,在叔面前还藏着掖着干啥。"
小军深吸一口气:"叔,婶,我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
老伴儿放下碗:"说吧,有啥事儿叔叔婶婶都支持你。"
"我想...我想让你们搬来城里和我一起住。"小军一口气说完,然后紧张地看着我们的反应。
我和老伴儿都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个请求,老伴儿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合适吧,我们在县城住惯了,再说这屋子这么小,哪够住啊。"
"不是这个房子。"小军解释道,"我和公司申请调回县城工作,公司在县城有个新项目,需要有经验的人去负责,我主动请缨。"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要回县城?那在城里的工作怎么办?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小军摇摇头:"叔,工作哪有家重要。"
"这孩子,瞎说啥呢,哪有放着好工作不要的道理。"老伴儿有些责备地说。
"婶,我想通了。"小军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我爸妈走得早,是你们把我拉扯大,现在我也想成家立业了,更应该好好照顾你们。"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小军却打断了我。
"叔,我和小雨已经商量好了,婚后就回县城住,我们在县城南边的新小区已经买了房子,三室两厅,阳光好着呢,到时候院子里的枣树和月季都搬过去,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眼泪。
老伴儿惊讶地捂住嘴:"新房子?那得多少钱啊?县城的房子也不便宜啊。"
"不贵,比城里便宜多了。"小军笑着说,"现在县城发展得也不错,以后会越来越好,我查过了,咱们县被列入发展规划,要建成省内重要的工业城市呢。"
我心里却在想:这孩子,为了我们,放弃在大城市的前程,值得吗?
晚上,等小军去洗澡了,我和老伴儿躺在卧室的床上,小声讨论。
"老头子,你说咱们要不要答应小军的请求?"老伴儿轻声问我。
我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心里很想答应,这么多年,咱们盼的不就是有人陪在身边吗?可我又怕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伴儿握住我的手,"城里机会多,工资高,他在这里大有前途,回了县城,怕是要走下坡路。"
"明天我劝劝他,让他别为我们操这个心,我们年纪大了,哪里都一样。"我拍拍老伴儿的手,"睡吧,明天再说。"
睡梦中,我回到了当年我和老伴儿刚结婚时住的那间小平房,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艳,老伴儿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的饭香四溢,小军从学校回来,书包往桌上一扔,嚷嚷着饿了。
那一幕幕温馨的场景,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在梦中闪现,醒来时,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除夕这天,小军一早就起来忙活,蒸包子,炖排骨,还做了一道糖醋里脊,是老伴儿最爱吃的。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这个曾经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叔叔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心中既欣慰又感慨。
"小军,叔想和你谈谈。"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小军擦擦手,坐到我身边:"叔,有什么事?"
"你的好意,叔心领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回县城这事,你得再考虑考虑,年轻人要往前看,不能为了我们老两口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小军笑了笑:"叔,我想得很清楚,县城现在发展得不错,我回去也有发展空间,再说有句老话,叫'树挪死,人挪活',换个环境说不定会有新的机遇呢。"
"那你媳妇愿意吗?城里姑娘,能适应县城的生活?"我有些担忧。
"小雨挺支持我的,她说她在哪儿教书都一样,县城的学校也需要好老师。"小军拍拍我的肩膀,"叔,您就别操心了,一切都安排好了。"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也许这就是年轻人的选择,我们这些老人,不该过多干涉。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电视机前包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那是九十年代中期,《春晚》还是每家每户过年必看的节目。
小军接了个电话,是他未婚妻小雨打来的,说她已经订好了初二的火车票,要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小雨说,她想提前来认认门,跟二老学学怎么照顾我。"小军挂了电话,笑着对我们说。
老伴儿忙着擦手:"那我得多准备些好菜,第一次见面,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姑娘,明天去买点海鲜,城里孩子爱吃这个。"
"婶,您就放心吧,小雨可不挑食,什么都吃。"小军一边包饺子一边说,"她最想尝尝您做的红烧肉和醋溜白菜。"
我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突然觉得我们这个家,终于完整了,虽然我和老伴儿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上天还是眷顾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个懂得感恩的侄子,让我们的晚年有了依靠。
守岁时,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的烟花绽放,照亮了整个城市的夜空,一家三口相互祝福,其乐融融。
初一早上,小军带我们去了城里最大的公园,人民公园,冬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游人如织,到处是阖家欢乐的景象。
"叔,婶,你们看,那是摩天轮。"小军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圆形构造,"要不要去坐坐?"
老伴儿有些害怕:"那么高,会不会掉下来?"
她一辈子没坐过这种新潮玩意儿,怕是正常的。
"不会的,很安全。"小军笑着保证,"坐上去能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特别漂亮,相信我。"
"那...那我试试。"老伴儿拉紧了我的手,下定决心。
在小军的劝说下,我们终于鼓起勇气坐上了摩天轮,随着缓缓上升,城市的全景逐渐展现在眼前,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远处的群山和近处的公园,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叔,婶,你们喜欢这风景吗?"小军问道,他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指着窗外的景色。
老伴儿紧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好看,真好看,我从没想过能看到这样的景色,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上面的世界这么美。"
我看着窗外,又看看身边的老伴儿和小军,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幸福,这一辈子,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上天还是眷顾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个懂得感恩的侄子,让我们的晚年不再孤独。
"小军,叔想对你说声谢谢。"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很少表达情感的我,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小军握住我的手:"叔,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您和婶,就没有我的今天,您记得吗,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爸妈出事后,是您连夜赶到医院,抱着我,对我说'别怕,有叔叔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是孤儿。"
我记得,那是1982年的冬天,暴风雪,我弟弟和弟媳去赶集回来,拖拉机翻到了沟里,他们当场就走了,留下12岁的小军。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事,整天哭闹着找爸妈,我和老伴儿轮流哄他,给他做好吃的,陪他写作业,慢慢地,他平静下来,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好孩子,你能有今天,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老伴儿抹着眼泪说,"叔叔婶婶为你骄傲,你爸妈在天上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欣慰的。"
摩天轮缓缓下降,而我们的心却飞得更高更远,这趟城里之行,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更让我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回到县城时已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小军和小雨陪我们一起看了新房子,装修得漂亮极了,老伴儿舍不得那些花草树木,小军就找人把院子里的月季和那棵老枣树都移栽到了新房子的阳台和小区的花园里。
"婶,这枣树陪了您几十年,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它,现在好了,它也跟着我们一起搬家。"小军拍拍那棵已经在新家扎下根的老枣树。
站在新房子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阳光,听着小军和小雨在厨房里的说笑声,老伴儿拉着我的手,小声说:"老头子,你说我们这辈子是不是挺值的?"
我点点头,看着她饱经沧桑却依然明亮的眼睛,轻声答道:"值,太值了,虽然没有自己的儿女,但上天给了我们小军,还有小雨,这就是我们的福气。"
"等他们有了孩子,我们就是爷爷奶奶了。"老伴儿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笑着捏捏她的手:"那得等等,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计划,咱们别催。"
"我知道,我就是盼着能看到这一天。"老伴儿靠在我肩上,轻声说。
晚饭后,我独自站在新房子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的灯火,思绪万千,七十多年的光阴,起起落落,悲欢离合,如今有了一个温暖的归宿。
我想起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小军要接我们去城里过年时,我忍不住落下的泪水,那泪水里,有欣慰,有感动,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人这一辈子,没有儿女又如何?亲情不只存在于血脉中,还存在于相互扶持的日子里,存在于点滴关怀的瞬间中,存在于那些你曾经付出却不求回报的爱里。
回头看向屋内,老伴儿和小军、小雨正围坐在茶几旁,笑着看着一本相册,那是我和老伴儿的老照片,记录了我们半个世纪的点点滴滴。
听着他们的笑声,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常听的一句古话:"百善孝为先,敬老人如敬天。"
小军做到了,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不是形式上的问候,不是金钱上的支持,而是把老人放在心上,给予他们尊重和陪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的脸上,照亮了这个简单而幸福的家,照亮了我们的未来。
我知道,我们终于找到了归宿,找到了依靠,找到了爱,这就是天伦之乐,这就是家的温暖。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人生的酸甜苦辣,我们都已尝过,如今,最珍贵的不是物质的富足,而是心灵的安宁和亲情的温暖。
有了这些,足矣。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