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咱家以后AA制吧,你一个月交多少家用,我们算算。"婆婆王桂芝边收拾碗筷边说,我低头扒饭,一句话也没应。
陪嫁房的归宿
"咱家以后AA制吧,你一个月交多少家用,我们算算。"婆婆王桂芝边收拾碗筷边说,我低头扒饭,一句话也没应。
那天的饭菜很普通,咸菜炒肉丝,萝卜汤,可婆婆这句话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叫徐小芬,1990年嫁给了林大明。那是个激动人心的年代,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人们都说日子会越过越好。
我和大明是厂办联谊会上认识的,他比我大两岁,在国营机械厂当钳工,手很巧,人也老实。
见面第三次,他就红着脸递给我一个小纸包,里面是用废旧零件做的小花。
"挺好看的。"我摩挲着那朵金属小花,心里像抹了蜜似的。
那时候,结婚不像现在这么复杂,没有婚纱照,没有蜜月旅行。大明穿着借来的西装,我穿着缝纫班做的红裙子,骑着二八自行车去照相馆拍了几张黑白照片,请亲朋好友吃了顿饭,就算是把婚结了。
家里的老人们都说我有福气,因为我爹是中学老师,家境还算可以,给我准备了一套两居室的陪嫁房。
在那个住房紧张的年代,能有自己的房子,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同事们常开玩笑说:"小芬啊,大明是捡着宝了,讨了个媳妇还带房子。"
我总是笑笑,不以为意。在我看来,房子不过是生活的必需品,重要的是和大明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结婚后的头一年,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大明每天下班回来,帮我烧水做饭,有时还会从厂里带些边角料,做成小玩意儿摆在家里。
我们的家虽然简单,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夏天的晚上,我们就坐在阳台上吃西瓜,听隔壁王大爷的收音机里播放评书。
有时候大明会搂着我的肩膀,说:"小芬,以后咱们老了,也这么坐着,听着戏,多好。"
我就靠在他肩膀上,感觉幸福得冒泡。
日子的变化是从第二年开始的。那时候国企改革,很多厂子效益不好,大明的父母从农村来投奔我们,还带着上高中的小儿子林小宝。
婆婆王桂芝是个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太太,手上的茧子厚得能划火柴。她一来就接管了厨房,说城里人做饭太浪费了。
公公林老根在农村是生产队长,来城里后找了个看仓库的活,每天骑着二八大杠上下班,风雨无阻。
小叔子林小宝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宠惯了,性子有些急躁,但学习挺用功,立志要考大学。
就这样,我的小家一下子变成了五口之家,两居室的房子显得拥挤了许多。
婆婆嫌我做饭不够香,嫌我打扫不够勤,嫌我花钱太大手大脚。她总是皱着眉头说:"城里姑娘,就是不知道过日子。"
刚开始我还会顶嘴,后来想想,婆婆一辈子没享过福,说话难免有些刺耳,也就忍了。
何况大明对我还算体贴,总在婆婆数落我时帮我说话:"妈,小芬工作也累,您少说两句。"
日子就这么过着,磕磕绊绊,但还算平顺。
直到那年冬天,公公所在的国营仓库被承包出去,他拿了一笔不多的遣散费,闲在了家里。大明的厂子也不景气,几个月拖欠工资,家里的经济一下子紧张起来。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婆婆提出了AA制的想法。
"你一个月工资四百,拿出三百补贴家用,剩下的自己花。"婆婆掰着指头算道,"我和你公公每月拿一百五,大明工资发了补二百,小宝学习要用钱,就不出了。"
桌上忽然静得出奇,连筷子碰到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抬起头,看见大明低着头扒饭,公公尴尬地拿着茶杯,小宝眨巴着眼睛看来看去。
"我去单位请假了,明天回娘家住几天。"我站起来,平静地说。
那天晚上,我默默收拾行李。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我和大明结婚时买的那条红色被面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大明进来,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小芬,你别和我妈一般见识。她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为这个家着想的。"
"我没跟她一般见识。"我头也不抬,继续叠着衣服,"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大明走过来,想拉我的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回娘家。"
我躲开他,拿出压在箱底的结婚证和房产证:"这房子是我爹妈给的陪嫁,你们一家人住了两年,没交过一分钱房租。现在要AA制,那我不该承担你们四个人的住宿费用。"
大明的脸一下子白了:"小芬,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按婆婆的逻辑来算账。"我将行李箱合上,"三百块钱,在外面连个像样的出租屋都租不到,何况是五口人。"
那晚,我几乎没合眼。躺在黑暗中,想着这两年的婚姻生活,从甜蜜到苦涩,从期待到失望。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但婆婆的AA制提议像一把尖刀,戳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第二天一早,家里人都起得很早。餐桌上气氛凝重,没人说话。
我把房产证放在桌上:"房子是我爹妈给的,按AA制,我不该承担你们的住宿费。房子归还我娘家,你们自便。"
婆婆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得苍白如纸:"小芬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你公公刚下岗,小宝还在上学,你忍心赶我们出去?"
公公站在一旁,脸上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更深了,他摆摆手:"桂芝,别说了。人家小芬有理,这房子是人家的,我们住了两年不给钱,已经是人情了。"
小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嫂子,我...我以后一定少花钱。"
大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咱们商量商量,别冲动行不行?我知道我妈话说得不对,但这毕竟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苦笑着挣脱他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有算得这么清楚的?"
拎起行李,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我站在小区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脚下像灌了铅,迈不动步子。
最终,我还是去了娘家。
母亲见到我拎着行李回来,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吵架了?"
"没吵架,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我放下行李,强忍住眼泪。
父亲从报纸后面抬起头,叹了口气:"成家容易守家难,过日子谁没个磕磕绊绊的?"
在父母面前,我不想多说婆家的事,只含糊地说是想家了,住几天就回去。
晚上,母亲给我铺好床,坐在床边问:"到底怎么回事?老实告诉我。"
在母亲温暖的目光下,我的泪水终于决堤。我把婆婆提出AA制,我把房产证拿出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太过分了,把我当提款机!两年来,我的工资大部分都贴补家用了,现在还要明码标价,我不是外人,是她儿媳妇啊!"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拍着我的背,沉默了一会儿:"你公公下岗了?"
"嗯,前两个月的事。"
"大明的厂子呢?"
"也不太好,经常拖欠工资。"
母亲叹了口气:"这年头哪家都不容易。你爸前两年差点也下岗,幸好调去了教务处。"
她递给我一条手帕:"擦擦脸,听我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因为一时的气话就把路走绝了。你婆婆说话是不好听,但她也是为这个家着急。"
我抽噎着:"可她那么算计我..."
"人在困难的时候,难免会变得计较。"母亲拍拍我的手,"你还记得92年那会儿,你爸下乡调研,被三轮车撞断了腿吗?"
我点点头。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父亲住院四个月,家里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
"那时候是我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又要照顾你爸,又要管你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不也挺过来了?"母亲的眼中闪着泪光,"困难是暂时的,家人是一辈子的。"
我靠在母亲肩上,哭得肝肠寸断:"妈,我委屈。我不是提款机,不是房东,我是他媳妇啊!"
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是,你是他媳妇。可现在这年月,哪家不难?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光靠感情不行,还得互相扶持。"
"那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不是算了,是想清楚。"母亲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你爹当年下岗,是我撑起这个家。现在你公公下岗,大明工资不稳定,家里确实困难。但解决办法不是分家算账,而是一起想办法。"
我抬起泪眼:"那我该怎么办?"
"回去吧,但得把话说清楚。家是一起建的,不是一个人的。你婆婆年纪大了,说话可能不中听,但心里未必坏。你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起渡过难关。"
母亲的话像一盏明灯,照进了我迷茫的心。
在娘家住了一周,我开始冷静下来思考。大明每天都会打电话来,语气里满是歉疚和担忧。
"小芬,家里没你不行啊。我妈做的饭,谁都吃不下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掩不住深深的疲惫。
"你们住在哪儿?"我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厂里给了一间筒子楼的房间,十几平米,勉强能住人。"大明说,"小宝住校了,我爸妈和我挤一间。"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大明小心翼翼地问。
"再说吧。"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梧桐树。春天已经到了,树上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第十天,我决定回去看看。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了把话说清楚,把事情解决好。
推开家门,空气中飘着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婆婆坐在客厅里,手里捧着一幅字画,那是我和大明结婚时,他爷爷送的"同舟共济"四个大字。
见我进门,婆婆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小芬回来了?"她的声音哽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点点头,放下行李,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婆婆擦了擦眼泪,"我这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从小在农村,吃了上顿没下顿。嫁给你公公后,好不容易赶上好时候,又遇上农村改革,家里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供出两个儿子,盼着他们能过好日子,没想到..."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时代的大潮裹挟着每一个普通人,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小芬,是我糊涂了,把日子过成了算账。"婆婆握住我的手,"咱不AA了,这个家,你说了算。"
我摇摇头:"家里的事,哪有谁说了算的道理?应该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这时,大明推门进来,看见我,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小芬,你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公公和小宝,大家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忐忑。
那晚,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我煮了一大锅饺子,是大明最爱吃的三鲜馅。
"说说吧,大家有什么打算?"我一边分饺子,一边问。
公公放下筷子:"我这把年纪,也不能闲着。厂里马上要转制,我准备拿补偿款开个小修理铺,修自行车、缝纫机什么的,手艺还在,饿不死。"
大明眼睛一亮:"爸,好主意!咱爷俩合伙干!我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帮你。"
"我还想去南方看看。"大明接着说,"听说深圳那边发展得快,工资是这里的好几倍。要不,过完年我去试试?"
我点点头:"去闯闯也好,但别急着辞职,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婆婆插嘴:"那你们两口子分居?这不合适吧?"
"等大明在那边站稳脚跟,我也可以调过去,或者找新工作。"我解释道,"现在全国都在搞经济开发,机会多着呢。"
小宝兴奋地说:"嫂子,我明年就高考了,一定考个好大学,以后赚钱养你们!"
我们都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我看向所有人,"关于住房。我提议把二室一厅隔成三间,我和大明一间,公婆一间,小宝一间,先委屈着住,等有了钱再换大房子。"
公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住筒子楼就行,别影响你们小两口。"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笑着说,"这房子虽然是我陪嫁的,但也是我们的家。大家同甘共苦,才能熬过难关。"
婆婆的眼圈又红了:"小芬,我...我以前说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妈,我明白您的难处。"我给她夹了个饺子,"咱以后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别憋在心里。"
婆婆点点头,眼泪却掉进了碗里。
大明在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眼中满是感激和爱意。
婆婆端上热腾腾的醋碟:"同舟共济,就是要一起出力,一起享福。以后家里的钱,都放在一起,有多少用多少,谁有困难,大家一起帮。"
窗外,春风拂过新种的小白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母亲的话——婚姻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在这个变革的年代,没有谁能独自应对所有风浪,唯有携手同行,才能驶向远方。
晚饭后,我和大明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行人。暮色中,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点缀在黑暗中的希望。
"小芬,谢谢你回来。"大明搂着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
"别谢我,谢谢你一直在等我。"我靠在他肩膀上,"大明,日子会好起来的,对吗?"
"一定会。"他坚定地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梧桐树的清香。我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
那是我们这代人的缩影——在时代的浪潮中摸索前行,跌跌撞撞,却始终怀抱希望。陪嫁房的归宿不仅仅是一套房子的去向,更是一个家庭如何在风雨中守望相助的见证。
后来的日子,虽然依旧艰难,但我们一家人像那"同舟共济"四个字所示,共同划桨,迎风破浪。那幅字画,如今仍挂在我家的客厅里,见证着我们的坚持与成长。
时代在变,生活在变,但家人之间那份相互扶持的情感,却永远不会改变。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