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村子,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梦想,背着简单的行李,坐着颠簸的班车,来到这座对我而言陌生又充满希望的小县城。
我上高三那年,表哥的腿摔断了,是我背着送到乡医院的。
表嫂抱着孩子来医院时,眼底的暗影让我心疼。
她牵起我的手,哽咽着说:「老弟,我们家只能靠你了」。
那时我不知道,这把钥匙会让我承受一生的愧疚与痛苦。
01
1985年,我从老家来到县城打工。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村子,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梦想,背着简单的行李,坐着颠簸的班车,来到这座对我而言陌生又充满希望的小县城。
来县城前,大伯带着我去看了表哥一家。
表哥叫钱旭,比我大七岁,从小就照顾我。
小时候,我爹娘常年在外打工,是表哥带着我放牛、捉鱼、上学。
表哥长得精神,脑瓜灵活,在村里头很有威望。
三年前,表哥娶了隔壁村的俏姑娘周红,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去年,表嫂生了个胖小子,我还去帮忙做了满月酒,热闹得很。
可天有不测风云,前不久表哥在工地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伤了腿。
大夫说至少得卧床三个月,这可愁坏了一家人。
我到他家时,表嫂周红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我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进屋给我倒茶。
我还记得表嫂穿着一件半旧的碎花衣裳,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脸上带着疲惫,却依然保持着往日的温柔。
表哥躺在床上,见我来了,勉强支起身子,眼里闪着光:「老弟,来啦!听大伯说你要去县城打工?」
我点点头:「嗯,明天就走。」
表哥叹了口气:「这腿不争气,要不然本来想带你去的。」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我看着表哥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头,心里一阵难过。
表嫂端着茶进来,轻声说:「老弟,你去县城好,年轻人有闯劲。我表姐夫在县里开了家小卖部,住的地方有点挤,但你去了先将就住一阵子,等站稳脚跟再找地方。」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
「到了县城,找个公用电话给我表姐夫打个电话,他会去接你。」
临走时,表嫂悄悄把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这是我和你表哥的一点心意,路上带着,你一个人在外,别委屈了自己。」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回家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五十块钱,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想到表哥家现在的困境,我心里更是一阵酸楚。
第二天一早,我就背着行李出发了。
奶奶送我到村口,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眼里含着泪花,一直目送我走远。
到了县城,我按着表嫂给的地址,转了几趟车,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表姐夫姓刘,人挺热情,接我回了他们的小卖部。
屋子确实不大,后面隔出一间小房间给我住。
第二天,刘大哥就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县里一家建材店当搬运工。
工作是苦了点,但工钱比村里高多了,一个月能挣七八十。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扛水泥、搬砖头,干到太阳落山。
回来时浑身是土,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但想到能攒钱改变家里的条件,心里就有使不完的劲。
慢慢地,我适应了县城的生活,也认识了几个同乡的哥们。
有时下班后,我们会一起喝碗面,聊聊家乡的事,互相鼓励一下。
日子虽然辛苦,但我心里有奔头。
来县城三个月后,我听说表哥的腿好多了,能拄着拐杖走动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又过了一个月,我存了一百多块钱,打算周末回村看看奶奶,顺便看望表哥一家。
周六一早,我就坐上了回村的班车。
车上挤满了回乡的人,有打工的、做小生意的,大家脸上都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却也有了些许城里人的气息。
回到村里,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路还是那条路,树还是那棵树,可我感觉自己的眼界变宽了。
奶奶见我回来,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地问我在县城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
我把攒的钱拿出一半给她,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里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下午,我去看望表哥一家。
远远地,我就看见表嫂周红在院子里拉风箱,头上冒着细汗。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绽开笑容:「老弟,你回来啦!」
我点点头,问:「表哥呢?」
「你表哥去供销社买农药了,拄着拐杖,走得慢,待会儿就回来。」表嫂一边说,一边引我进屋。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家具简陋,却透着温馨。
表嫂忙着给我倒茶、切西瓜,一会儿又去灶房添柴火,忙得不亦乐乎。
我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表嫂,你也坐下歇会儿吧,别忙活了。」
表嫂摆摆手:「不碍事,你大老远回来,肯定累了。待会儿你表哥回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她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在县城过得好吗?看你黑了,也壮实了。」
我笑着点头:「挺好的,就是活累了点,不过工钱高。」
表嫂望着我,眼里满是欣慰:「老弟,你比以前稳重多了,看来县城的生活锻炼人啊。」
正说着,门外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表哥回来了。
看到我,表哥眼睛一亮:「老弟!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我笑道:「就今天回来的,想给你们个惊喜。」
表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看你黑了,有出息了!」
他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仿佛我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一样。
当晚,表嫂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有红烧肉、炖鸡、青菜豆腐汤。
在农村,这样的饭菜已经算得上是款待贵客的标准了。
表哥拿出珍藏的米酒,给我倒了一杯:「老弟,今天高兴,咱哥俩喝一个!」
酒过三巡,表哥脸色微红,眼神有些迷离:「老弟,这腿伤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似的,连媳妇孩子都照顾不了…」
我急忙打断他:「表哥,别这么说。人生哪有不坎坷的,腿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表嫂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眼圈有些发红。
我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十块钱,递给表哥:「表哥,这是我在县城挣的第一笔钱,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
表哥推辞不肯要,我硬是塞到了他手里。
他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眼里闪着泪光:「好老弟,有出息!」
吃完饭,表嫂收拾碗筷,我帮着一起打下手。
表哥抽着烟,一直在问我县城的见闻。
晚上,我要回奶奶家住,表嫂坚持留我吃明天中午饭。
「老弟,明天中午过来吃饭。你表哥啊,总念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聚聚。」
我点头答应,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中午,我如约来到表哥家。
推开院门,却没看见人影。
「表哥?表嫂?」我喊了几声。
表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老弟,来啦!你表哥去村头理发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已经备好了食材。
表嫂正在择菜,见我进来,笑着说:「你坐会儿,饭马上就好。」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主动提出帮忙:「表嫂,我来烧火吧。」
表嫂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你帮我看着火,我去摘点辣椒。」
她擦了擦手,迈步出了厨房。
我蹲在灶前,添了几块柴,火苗跳动着,锅里的水慢慢沸腾起来。
不一会儿,表嫂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青辣椒。
她站在我身旁,开始切菜,不时指导我火候的掌握。
「火小了,再加点柴…对,就这样…」
狭小的厨房里,我们肩膀时不时地擦过,有种奇妙的亲近感。
在农村,男女之间的界限很分明,我和表嫂这样的相处,倒是少有的。
锅里的菜炒好了,表嫂盛起来放到桌上,又忙着煮粥。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老弟,你表哥说你住刘家挺挤的,这是县城我表姐家的钥匙。」
她把钥匙递给我:「我表姐夫妇进城打工了,房子空着。你可以搬过去住,省得交房租,攒点钱。地址我写在纸条上了。」
我有些惊讶:「这…不太好吧?」
表嫂摇摇头:「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一家人。我表姐知道你是我们老弟,肯定愿意帮这个忙。」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我终于接过了钥匙和地址条。
「谢谢表嫂。」
「跟我还客气啥,你从小跟你表哥一起长大,就跟亲兄弟一样。」表嫂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这时,院子里传来表哥的声音:「红啊,饭好了没?我肚子都饿扁了!」
表嫂连忙应道:「好了好了,你老弟都来啦!」
我们一起出了厨房,表哥刚理完发,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那顿饭,我们吃得其乐融融。
表哥说起村里的趣事,我们笑作一团。
饭后,表哥拄着拐杖送我到村口。
「老弟,在县城好好干,有困难就说,别硬扛。」
我点点头:「表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的腿要紧,别急着干活。」
表哥拍拍我的肩膀,眼神坚定:「我这腿啊,过不了多久就能好利索,到时候说不定还去县城找你呢!」
他豪爽地笑着,眼睛却微微湿润。
那一刻,我看到了表哥眼中深藏的无奈与坚强。
回县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表嫂给我的钥匙。
她的表姐家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巧就空着?
带着满腹疑问,我回到了县城。
周一一早,我就按照地址找去了表嫂表姐的家。
那是县城东边的一栋旧楼房,楼道狭窄昏暗,墙皮剥落。
顺着楼梯爬到三楼,我找到了门牌号,小心翼翼地插入钥匙。
钥匙转动,门开了。
屋里的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小衣柜。
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窗户对着一条小巷,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走进屋内,突然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妇,女人的五官和表嫂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她的表姐了。
男人站得笔直,目光坚定,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我放下行李,坐在床沿上,环顾四周。
这个小屋子,以后就是我在县城的家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和踏实。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起了表哥表嫂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心里满是感激。
在陌生的县城,有这样的亲人真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搬到了表嫂表姐的房子后,生活确实方便了不少。
不用再和人挤在一起,下班后也有自己的空间。
我开始学着收拾屋子、做简单的饭菜,慢慢地适应着独立生活。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会寄一部分回家给奶奶,剩下的则小心存起来。
在我看来,这些钱是希望,是未来。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晚上,我刚吃完饭,正准备洗碗,门铃突然响了。
我有些诧异,这里除了宿管大爷,几乎没人知道我住在这儿。
打开门,我惊呆了。
表嫂周红站在门口,脸色憔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表…表嫂?你怎么来了?」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表嫂强挤出一个笑容:「老弟,我…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当然。」我连忙让开身子。
表嫂走进屋内,环顾四周,点点头:「收拾得不错,比我想象的整齐多了。」
我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表嫂,出什么事了?表哥呢?」
表嫂接过水杯,手微微发抖:「老弟,你表哥…出事了。」
我的心一沉:「什么?怎么回事?」
表嫂深吸一口气,眼泪再次涌出:「昨天,你表哥非要下地干活,说腿已经好了七八成。谁知道…」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急切地追问:「谁知道什么?表嫂,到底怎么了?」
「他从田埂上摔下去了,那条伤腿又...」表嫂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夫说...说可能要截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炸了。
表哥要截肢?那个从小带着我疯跑的表哥?那个健壮如牛的表哥?
「不会的,一定有别的办法!」我猛地站起来,「咱们去大医院看看,县医院,不,市里的大医院!」
表嫂摇摇头,泪如雨下:「钱...家里的钱不够啊...」
「我有!」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这几个月的工资几乎都存着,有三百多!」
表嫂愣住了,抬头看着我:「老弟...」
我快速走到床头,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我这几个月的积蓄。
「表嫂,这些钱你拿去,先给表哥治疗。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表嫂看着我手中的布袋,眼泪流得更凶了:「不行...这是你辛苦挣来的...」
我坚定地把钱塞到她手里:「表哥从小对我那么好,这点钱算什么?他的腿不能截!」
表嫂捧着钱袋,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过了好一会儿,表嫂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擦干眼泪,声音沙哑:「老弟,谢谢你...谢谢你...」
我摇摇头:「别这么说,表哥表嫂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表嫂看着我,眼神复杂:「老弟,今晚我能在这儿住一晚吗?明天一早我就赶回去,带着钱去市里的医院。」
我一愣,随即点头:「当然可以,你睡床,我打地铺。」
表嫂犹豫了一下:「不用,我打地铺就行。」
我坚持道:「表嫂,你别跟我客气。你睡床,我打地铺,就这么定了。」
晚上,我铺了几床旧被子在地上,躺下来。
表嫂洗漱完,穿着我的一件大衬衫当睡衣,轻轻躺在了床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的呼吸声。
「老弟,」黑暗中,表嫂突然开口,「你说...你表哥的腿真的能保住吗?」
我坚定地回答:「一定能!市里的医院设备好,大夫技术也好,表哥的腿一定能保住!」
表嫂没有回答,我听到床上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得厉害。
表哥表嫂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记在心里。
如今表哥遇到困难,我无论如何也要尽全力帮助他。
夜深了,表嫂的啜泣声渐渐停息,应该是睡着了。
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全是表哥的影子。
小时候,他背着我去上学;雨天,他把雨衣让给我;夏天,他教我游泳;冬天,他带我捉兔子...
那个阳光灿烂的表哥,现在却躺在病床上,面临着截肢的风险。
我的眼眶湿润了,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泪。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时,表嫂已经收拾好了。
她穿戴整齐,脸色比昨天好了些,眼中带着坚定。
「老弟,我做了早饭,你快吃吧。我得赶早班车回去了。」
我看着桌上的稀粥和咸菜,心里一暖:「表嫂,你也吃点再走。」
表嫂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我得抓紧时间回去。」
我坐下来,扒拉了几口粥,抬头看着表嫂:「你回去后,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如果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表嫂点点头,眼中含泪:「老弟,谢谢你。」
我送表嫂到楼下,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沉甸甸的。
回到房间,我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老弟,钱我不能全拿,只拿了两百,剩下的你留着用。你表哥的事,我们会想办法。你在县城好好干,别担心我们。——表嫂」
纸条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百多块钱。
我拿起钱,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赚更多的钱,帮表哥治好腿,帮他们一家渡过难关。
中午,我请了半天假,去医院咨询了一下治疗腿伤的费用。
医生告诉我,如果情况严重,手术费、住院费、药费加起来,没有一千块下不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千块!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啊!
回到工地,我找到了工头,询问有没有加班的机会。
工头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想挣钱?行,最近活多,你想加班就来,按小时给你加钱。」
从那天起,我开始拼命工作。
白天干完正常的活,晚上再加班到深夜。
周末也不休息,从早到晚在工地上。
每天回到住处,我都累得倒头就睡,但只要想到表哥,我就有使不完的劲。
一周后,表嫂来电话说表哥进了市医院,大夫说手术很复杂,费用可能会更高。
我咬咬牙,说:「表嫂,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径直去了宿管大爷那里,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夜间兼职。
大爷想了想,告诉我县城新开了一家饭店,正招聘洗碗工,晚上六点到十点。
第二天,我就去应聘了,很快被录用。
从此,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工地,下午五点半下班,匆匆吃点东西就赶去饭店洗碗,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多。
回到住处,已经是深夜,但我还会坚持写信给表嫂,询问表哥的情况。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我瘦了一圈,但工资和洗碗的钱加起来,已经攒了将近五百块。
这天晚上,我正在饭店里忙碌,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抬头一看,是表嫂!
她站在后厨门口,脸上带着惊讶和心疼:「老弟,你怎么在这儿洗碗?」
我擦了擦手上的泡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额外赚点钱嘛。表嫂,你怎么来了?表哥的腿怎么样了?」
表嫂走近我,眼圈发红:「手术很成功,大夫说能保住腿。这几天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走几步了。」
我长舒一口气,眼泪差点掉下来:「太好了!太好了!」
表嫂看着我满手的泡沫和疲惫的脸庞,突然掩面哭了起来:「老弟,你就是为了给你表哥筹医药费,才这么拼命工作的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哥的腿要紧。对了,表嫂,我这个月又攒了些钱,你拿去给表哥买些补品。」
表嫂摇摇头:「不用了,老弟。你表哥住院的钱都解决了。」
我一愣:「解决了?」
表嫂点点头:「生产队长得知情况后,号召村里人捐款,再加上咱家亲戚都帮了忙,凑够了医药费。」
我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些疑惑:「那表嫂你怎么来县城了?」
表嫂看着我,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我...我是来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及时送来的钱,你表哥的腿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表嫂,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表嫂看着我的手,心疼地说:「你看你的手,都泡得起皮了。」
我连忙把手藏到身后:「没事,干活都这样。」
表嫂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声说:「老弟,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下班。」
我点点头,继续埋头洗碗。
心里却在想,表嫂专程来县城感谢我?这么晚了,她住哪儿呢?
等我下班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表嫂站在饭店门口,瑟缩着肩膀,夜风吹得她有些发抖。
看到我出来,她扯出一个笑容:「老弟,下班了?」
我点点头:「表嫂,这么晚了,你住哪儿啊?」
表嫂有些犹豫:「我...我本来想搭末班车回去的,但是错过了。」
我恍然大悟:「那你今晚住我那儿吧,反正有地方。」
表嫂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住处,我打了盆热水,让表嫂洗漱。
自己则在厨房里煮了点面条。
表嫂洗完脸出来,看见我在煮面,连忙说:「老弟,这么晚了还煮面,太麻烦了。」
我笑笑:「不麻烦,我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吃点东西才睡得着。表嫂你也吃点吧,坐车累了。」
表嫂坐下来,看着我熟练地下面、放佐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老弟,你在县城这段时间,真是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把面端到桌上:「没办法,一个人在外,总得学会这些。」
我们一人一碗面,简简单单地吃完了。
表嫂主动收拾碗筷,我打了地铺。
和上次一样,表嫂坚持要打地铺,我坚持让她睡床。
最后,还是我打地铺,表嫂睡床。
夜深人静,我躺在地铺上,听着表嫂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有种奇怪的踏实感。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表嫂已经起来做早饭了。
香喷喷的粥和咸菜,简单却温暖。
吃完饭,我要去上班,表嫂说她去车站,准备坐车回村。
我送她到半路,表嫂突然停下脚步:「老弟,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疑惑地看着她:「表嫂,有什么就直说吧。」
表嫂咬了咬嘴唇:「你表哥...其实心里一直很愧疚。他觉得自己没用,连累了我和孩子,还要靠你这个小老弟帮忙...」
我急忙打断她:「表嫂,别这么说。表哥是我最敬重的人,他只是运气不好遇到意外。等他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表嫂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嗯,你说得对。」
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别,表嫂去车站,我去工地。
临别时,表嫂说:「老弟,你别太拼了,身体要紧。有空回村看看,你表哥很想你。」
我点点头:「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回去。」
看着表嫂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摇摇头,我转身走向工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依然保持着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饭店洗碗的节奏。
每个月都能存下不少钱,我的存折越来越鼓。
这天,我收到了表嫂的信,说表哥的腿恢复得很好,已经能搀扶着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了。
信中还说,表哥打算等腿完全好了,就来县城跟我一起打工。
看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乐开了花。
表哥能来县城多好啊,我们兄弟俩一起打拼,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给表嫂回了信,表达了我的期待和喜悦。
信中,我还提到了自己最近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去建筑工地做小工头,工资能比现在高一倍。
如果表哥来了,我可以安排他做些轻松的监工活,工资也不会低。
写完信,我把它郑重地投进了邮筒,期待着表哥表嫂的好消息。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收到过表嫂的回信。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
我开始担心起来,是不是表哥的腿又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我决定请两天假,回村看望他们。
临行前,我特意买了一些营养品和玩具,想给表哥和小侄子带去。
坐在回村的班车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我的心情既期待又有些忐忑。
已经三个多月没回村了,不知道家里人还好吗?表哥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车到站,我背着大包小包,直奔表哥家。
推开熟悉的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生气。
「表哥?表嫂?」我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正当我疑惑时,隔壁的王婶探出头来:「小勇啊,回来啦?找你表哥啊?」
我点点头:「是啊,王婶,我表哥表嫂不在家吗?」
王婶叹了口气:「你表哥表嫂搬走了,前两周的事。听说是去县城了,你不知道吗?」
我一愣:「去县城了?去哪儿了?怎么没告诉我?」
王婶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走得挺急的,也没跟多少人打招呼。你要不去问问你大伯,他可能知道。」
我连忙道谢,放下东西就往大伯家跑去。
大伯家里,只有大妈在院子里喂鸡。
看到我,大妈惊讶地说:「小勇?你回来了?」
我急切地问:「大妈,我表哥表嫂搬去县城了?他们去哪儿了?为啥不告诉我啊?」
大妈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他们...确实去县城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太清楚。你大伯应该知道,他去地里了,晚上才回来。」
我坐不住了,放下东西就往村口的地里跑去。
远远地,我看到大伯正在田里锄地。
「大伯!」我远远地喊道。
大伯抬头看见我,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汗:「小勇?咋回来了?」
我喘着气跑到他跟前:「大伯,我表哥表嫂呢?听说他们去县城了?」
大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小勇啊,有些事...唉,也该告诉你了。」
他放下锄头,指了指田埂:「咱们坐下说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要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坐在田埂上,大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表哥...确实去县城了,跟着街道办一个承包工程的老板去的。」
我松了口气:「那挺好啊,表哥的腿好了?能干活了?」
大伯摇摇头:「腿是好了不少,但还不能干重活。他去做的是看门的活,工资不高,但胜在轻松。」
我点点头:「那表嫂和侄子呢?」
大伯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你表嫂...唉,有些事情难以启齿...」
「大伯,到底怎么了?」我忍不住追问。
大伯叹了口气:「你表嫂...跟人跑了。」
我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跟...跟谁跑了?」我艰难地问道。
大伯摇摇头:「一个做生意的,开小卖部的。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事闹得村里都知道了,你表哥面子上挂不住,就带着孩子去县城了。」
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表嫂跑了?怎么可能?那个温柔体贴、对表哥那么好的表嫂,怎么会跟别人跑了?
「大伯,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大伯摇摇头:「没有误会。你表嫂走的时候留了信,说是...爱上了别人,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表哥在最困难的时候,被最亲近的人抛弃了。那个曾经在我眼中形象高大的表哥,现在该多么伤心啊!
「大伯,表哥在县城住哪儿?我得去看看他。」我急切地问道。
大伯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是个建筑工地的临时宿舍。你去看看他也好,这段时间他心情不好,你劝劝他。」
我接过纸条,心情沉重地与大伯告别,匆匆回村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返回县城的路。
在车上,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与表嫂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给我的钥匙,她煮的面,她温柔的目光...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她真的是那种会背叛丈夫的女人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到县城,我按照大伯给的地址,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建筑工地。
工地门口,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正坐在门卫室里,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认出那是表哥。
「表哥!」我大声喊道。
表哥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暗淡下去。
「老弟...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我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表哥,我听说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表哥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拍了拍我的背:「嗯,会好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苍老。
我们在工地旁的小饭馆坐下,我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一瓶白酒。
表哥看着桌上的酒,摇摇头:「老弟,我不能喝了,晚上还得值班。」
我点点头,把酒推到一边:「表哥,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别憋着。」
表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老弟,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一愣:「知道什么?」
表哥苦笑一下:「你表嫂...和那个开小卖部的...」
我急忙摇头:「表哥,我不知道啊!我今天回村才听说的!」
表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我话的真假,最后长叹一口气:「也是,你要是知道,肯定会告诉我的。」
我心疼地看着表哥憔悴的面容:「表哥,别想那么多了。人生路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表哥点点头,眼神却依然黯淡:「我不是难过她走了,我是难过...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弟,你知道吗?我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经常说要去县城看你,说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我的心猛地一跳:「表嫂来县城看我?」
表哥点点头:「是啊,一个月里来了好几次。每次回来都说你过得挺好,让我别担心。」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回想起表嫂那几次突然的造访。
她说是来感谢我,说是来送钥匙...
原来,这一切都是借口?她其实是去见那个开小卖部的人?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厉害。
表哥仿佛没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说着:「最讽刺的是,她走的那天,还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还给我熬了补身子的汤...」
说到这里,表哥的声音哽咽了。
我赶紧转移话题:「表哥,小侄子呢?」
提到儿子,表哥的眼神柔和了些:「在工地上头的家里。老板人不错,让孩子跟他家小孩一起玩。」
「那就好。」我点点头,「表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表哥深吸一口气:「先干着吧,攒点钱。等腿完全好了,再找份像样的工作。」
饭后,我送表哥回工地,临别时,我鼓起勇气问道:「表哥,表嫂...她真的没留下一句话给我吗?」
表哥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她走得很匆忙,只留了封信给我...」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你想看就看吧,反正这事全村都知道了,也不差你一个。」
我接过纸条,展开来,上面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旭,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好。这些年过得太苦,我撑不下去了。我爱上了别人,他能给我更好的生活。孩子我不带走,他应该跟着父亲。望你保重,余生安好。——红」
看完信,我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难忍。
表嫂真的走了,为了所谓「更好的生活」,抛弃了表哥,抛弃了孩子,也抛弃了...我?
「表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表哥摆摆手:「老弟,别说了。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回去吧,我得值班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好聊聊。」
我点点头,目送表哥走进门卫室,那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到住处,我仿佛失了魂一般,呆坐在床边。
房间里还留有表嫂上次来时的淡淡香气,现在闻来,却让我心如刀割。
我想起表嫂塞给我的钥匙,想起她给我做的饭菜,想起她看我的温柔眼神...
这一切,是不是都别有用心?
她是不是利用我,来掩护她与那个小卖部老板的关系?
每次说来看我,其实是去见他?
我越想越觉得心痛,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袭上心头。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还傻傻地以为表嫂是那么贤惠善良的人。
这一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却总是心不在焉。
工头看我状态不好,关切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摇摇头,只说有些累。
中午休息时,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脑子里全是表哥表嫂的事。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同村来县城打工的老张。
「小勇,听说你表嫂跑了?」老张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点点头,不想多说。
老张坐下来,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她跟谁跑的吗?」
我摇摇头:「听说是个开小卖部的。」
老张嗤笑一声:「什么开小卖部的,就是你住的那个地方楼下的刘老板!」
我如遭雷击:「刘...刘大哥?」
老张点点头:「就是他!你不知道吗?你表嫂每次来县城,都是住在他家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炸了。
刘大哥?就是最开始接待我的那个刘大哥?
表嫂的「表姐夫」?
这怎么可能?
我结结巴巴地问:「老张,你...你确定吗?」
老张拍拍胸脯:「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他们一起逛街,亲亲我我的,跟两口子似的!」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表嫂所谓的「表姐夫」,根本就是她的情人!
那她给我的钥匙,那个所谓「表姐」的房子,该不会就是他们幽会的地方吧?
一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恶心,险些吐出来。
下班后,我直奔那个小卖部,想要问个清楚。
可店门紧锁,门上贴着「转让」的字条。
询问邻居,得知刘老板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离开了,好像是去了省城。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房间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
表嫂来过的床,她做过饭的厨房,她递给我钥匙的地方...
每一处都仿佛带着欺骗的印记。
我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第二天,我去工地辞了工,去饭店也辞了职。
然后回住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在收拾过程中,我发现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个信封。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些钱。
纸条上写着:「老弟,这些钱是我从你表哥医药费中省下来的,还给你。谢谢你这些年对我们的好,但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请原谅我的自私,也请你照顾好你表哥和侄子。——表嫂」
纸条上的笔迹工整,字里行间透着一丝不舍和愧疚,与表哥给我看的那封潦草的信截然不同。
我紧紧攥着纸条,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表嫂,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来源:看俺老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