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一生有无数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拉她一把。」
「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那张纸条里写的是什么意思。」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那个曾经为我付出一切的女人。」
「我的一生有无数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拉她一把。」
「如今老了,回忆起那年夏天的事,我仍会痛彻心扉,泪流满面。」
01
1982年夏天,我从兵团转业回来,在省城一家工厂当了技术员。
那年我二十七岁,转业费到手,想着回老家看看。
自从十七岁离家参军,十年里我只回过两次老家。
一次是老爹去世,一次是给堂弟拍结婚照。
我出生在江南一个小县城,说是县城,其实就是个比村子大点的集镇。
我爹是木匠,手艺在方圆百里都出了名。
可惜天妒英才,四十出头就得了肺病走了。
我娘生我时难产,大出血没保住。
我是爹一手带大的,老人家不容易。
这次回乡,我带了一台收音机,两条好烟,还有一身新衣服。
收音机是我们厂出的新款,挺气派,前几年还要票才能买到。
转业前,首长给了我一笔补贴,嘱咐我好好生活。
回乡的火车上,人挤人,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心情莫名地复杂。
七月的天气,火辣辣的太阳烤得车厢里像蒸笼一样。
我穿着一件白背心,汗水湿透了后背。
到站时已是下午四点,老家离车站还有十来里地。
我背上行李,准备徒步回家。
刚出站口,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顾大力!是顾大力不?」
我转头一看,是同村的周老四,骑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
周老四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头发乱糟糟的,嘴角叼着根烟头。
看见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真是你啊,老顾!听说你今天回来,我特意来接你。」
我倒是奇怪了,我回来的消息,只给堂弟发了一封信。
「老四,你咋知道我今天回来?」
「嗨,咱们村谁不知道谁啊。你堂弟前两天在供销社喝酒,嘴上没把门的,全村都知道了。」
农村就这样,一点小事,传得比广播还快。
「行,那就麻烦你了。」
我把行李挂在车把上,坐在后座,周老四使劲一蹬,车子摇摇晃晃上了路。
一路上,周老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是不知道,你这一走十年,村里可变了。」
「现在生产队改成责任制了,家家户户分了地。」
「你堂弟家去年盖了新房,两层小洋楼,气派着呢!」
我听着,心里有些感慨。
十年前离开时,村里还是泥巴路,晴天扬灰,雨天踩泥。
如今路边种上了柳树,主干道都铺上了石子,看着整洁多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村口。
远远看去,村子里冒出几座两层小楼,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周老四指着最东头的一座说:「看,那就是你堂弟家的新房。」
我点点头,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了我家的位置。
老宅子在村子西头,紧挨着一条小溪。
远远望去,还是那低矮的砖瓦房,屋顶上长满了青苔,在一群楼房里显得格外落寞。
「老顾,你家那房子住不了人了,你这次回来是住堂弟家吧?」周老四问道。
「不了,我就住自己家。」
老家虽然破,但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每当想起父亲,我心里就酸酸的。
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艰难地说:「大力,爹对不起你,没能多活几年,让你早早地当了孤儿。」
虽然我不记得娘的样子,但我知道,父亲一直深爱着她。
他常对我说:「你娘要是活着,准会为你骄傲。」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突然,周老四放慢车速,神神秘秘地说:「老顾,跟你说个事。」
「啥事?」
「村东头,严家那个寡妇,你还记得不?」
我愣了一下。
严家寡妇?
他说的是严秀芝。
小时候,她比我大两岁,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
我小学时,没少挨她欺负。
印象里,她总穿着蓝布衣裳,扎着两条大辫子,跟在一群男孩后面疯跑。
她读完初中就不上学了,我参军那年,听说她嫁到了邻村。
「严秀芝?她怎么了?」
「去年啊,她男人出事了,拖拉机翻了。她带着个闺女,搬回村里住了。」
周老四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她这人,有点不正常。」
「啥意思?」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就住在村口那间瓦房里。」
我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
很快,我们就到了我家门口。
老宅子比我记忆中更破旧了。
院墙上的白灰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红砖。
大门上的红漆也掉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斑驳的痕迹。
我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掏出钥匙。
钥匙孔已经锈迹斑斑,插进去转了好几圈才打开。
「老顾,要我帮忙吗?」周老四把车支在一边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那行,我先走了,晚上来找你喝酒啊!」
周老四骑上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足有半人高。
屋檐下挂着几张蜘蛛网,角落里堆着一些腐烂的木头,那是父亲生前做木工用的材料。
我放下行李,环顾四周,心里一阵难过。
这个家,实在是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堂屋的门紧闭着,上面落了厚厚的灰。
我用袖子擦了擦,推开门。
屋里的陈设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八仙桌,四条板凳,墙上挂着父亲的遗像。
遗像上,父亲穿着一件蓝布中山装,表情严肃,看不出一丝笑意。
我站在遗像前,鞠了个躬。
「爹,我回来了。」
说完,我突然泪如雨下。
十年了,我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家。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等我了。
收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堂屋打扫出个落脚的地方。
水缸里没水,电线也不知道还通不通电。
我打算先去村口的井里挑水,明天再去供销社买些日用品。
拿着两个水桶,我刚出门,就听见有人喊我。
「大力哥!」
一个年轻妇人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子。
她穿着一件蓝布褂子,下面是一条黑裤子,脚上是一双白布鞋。
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我一时没认出她来。
「你是...」
「我是秀芝啊,严秀芝。小时候我们是邻居,你不记得了?」
我仔细一看,这才认出了那个曾经扎着两条大辫子的丫头。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
「秀芝姐,好久不见。」我有些局促地打招呼。
「听说你回来了,我给你送点吃的。」
她把竹篮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旁边放着几个小菜。
「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看你家烟囱没冒烟,猜你没准备吃的。」
她说着,目光落在我的水桶上。
「你这是要去挑水啊?」
「嗯,家里没水了。」
「那正好,我送你去井边。我也要去打水。」
就这样,我和严秀芝一起走向村口的井。
路上,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两人都没说话。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背影上,显得格外单薄。
井边,她熟练地放下水桶,摇起辘轳。
我想帮忙,她却轻轻摇头。
「我习惯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我突然想起周老四说的话,心里有些疑惑。
她看起来挺正常的啊,哪里不对了?
等她把水桶打满,我接过来,提起来就往回走。
「大力哥,」她突然叫住我,「晚上要是寂寞,可以来我家坐坐。」
说完,她低下头,匆匆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我摸索着找到了蜡烛,点上。
烛光下,我打开竹篮子,粥还是热的。
喝了一口,味道很好,有股说不出的家乡味道。
吃完饭,我走到院子里,仰望星空。
夏夜的星星格外明亮,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歌声。
声音很轻,却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是那首《小白杨》。
「军营的那片小白杨, 已经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我们的家乡, 为什么没有祥和?」
声音是从村口方向传来的。
严秀芝家的方向。
02
第二天一早,我被门外的敲门声惊醒。
「大力哥,起床了没?」
是严秀芝的声音。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了。
平时在厂里,这个点我早就开始工作了。
「来了!」
我匆匆穿好衣服,打开门。
严秀芝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给你送早饭来了。」
她的头发还是那样随意地挽着,脸上没有一点妆容,却显得格外清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食盒。
「秀芝姐,你太客气了,以后别麻烦了,我自己能解决。」
「不麻烦,」她笑了笑,「你一个人在这边,又没个照应,我这不是当邻居的,应该的。」
我想起昨晚的歌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昨晚...是你在唱歌吗?」
她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我闺女喜欢听歌,我哄她睡觉。」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秀芝姐,」我叫住她,「谢谢你的好意,你闺女多大了?」
「七岁了,上小学一年级。」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挺好,改天带她一起来玩。」
「嗯。」
她的背影有些匆忙,好像急着要离开。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疑惑。
吃完早饭,我决定去村里转转,看看十年来发生的变化。
刚出门,就遇到了堂弟顾小宝。
「哥!你咋不去我家住啊?」
顾小宝比我小五岁,长得壮实,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
「自己家住习惯了。」
「那多不方便啊,我家新房子,啥都有。」
「不用了,我就待几天就走。」
顾小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哥,那个...村里人都说,你昨天跟严寡妇走得挺近啊?」
我皱了皱眉头。
「她就是送了点吃的,怎么了?」
顾小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哥,她这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她男人死后,她就...」顾小宝做了个脑袋不正常的手势,「经常半夜唱歌,跟疯婆子似的。村里人都躲着她,你别跟她走太近。」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好心送吃的,我总不能拒绝吧。再说了,我看她挺正常的。」
「哥,我是为你好。万一她缠上你怎么办?你是不知道,去年有个外村的男人,被她拉去她家,第二天那男的就像丢了魂似的,后来直接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越发不痛快。
「小宝,你少听那些闲言碎语。」
顾小宝见我不高兴,也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你自己注意点就行。对了,晚上来我家吃饭,嫂子特意准备了好菜。」
「好,一定去。」
顾小宝走后,我在村里转了一圈。
村子确实变了不少,家家户户门前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有的还种了些花草。
路过供销社,我买了些日用品和食材,准备自己做饭。
回家路上,我远远看见严秀芝家门口站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条红格子裙子,扎着两条小辫子,正蹲在地上逗一只小花猫。
见我走近,小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
「叔叔好。」
她有着一双和严秀芝一模一样的眼睛,清澈明亮。
「你好,你是秀芝姐的女儿吧?」
小女孩点点头。
「我叫严小雨。」
「小雨,真是个好名字。」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叔叔,你是从城里来的吗?」
「嗯,我是这个村的人,不过去城里工作了。」
「我妈妈说,城里有很多高楼大厦,还有电影院,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改天叔叔带你去县城看电影好不好?」
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我从来没看过电影呢!」
就在这时,严秀芝从屋里走出来。
「小雨,进来吃饭了。」
看见我,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示意。
「大力哥。」
「秀芝姐,我刚才在跟小雨聊天,她真可爱。」
严秀芝勉强笑了笑,拉着小雨的手往屋里走。
「小雨,别打扰顾叔叔。」
「妈妈,顾叔叔说要带我去看电影呢!」
严秀芝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不用了,我们不麻烦顾叔叔。」
说完,她几乎是拖着小雨进了屋,随后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这反应,让我更加疑惑了。
晚上,我去堂弟家吃饭。
堂弟媳妇陈小菊做了一桌子菜,有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我最爱吃的萝卜丝汤。
「哥,多吃点,这鱼是我早上刚钓的。」
顾小宝给我夹菜,热情得很。
「嫂子的手艺真好。」
我由衷地赞叹道。
席间,顾小宝问我在省城的情况,我就说了些工厂的事。
工厂分了房子,福利待遇也不错,比起农村来,生活条件好多了。
「哥,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啊?」
陈小菊突然问道。
「还没遇到合适的。」
我笑着搪塞过去。
「我们村有几个不错的姑娘,要不要给你介绍?」
「不用了,我过几天就回城了。」
顾小宝和陈小菊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哥,那个...村里有些闲话,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闲话?」
「就是关于你和严寡妇的。有人看见她一大早去你家送饭...」
我放下筷子,有些不高兴了。
「我跟她能有什么?她就是送了点吃的,村里人嘴巴怎么这么闲?」
顾小宝赶紧打圆场。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但就是怕你不知情,被她缠上。」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村里人都这么说她?」
陈小菊放下筷子,压低声音说:
「她男人死后,她就变得怪怪的。有时半夜唱歌,有时对着空气说话,好像能看见她死去的丈夫一样。」
「去年,她拦住一个路过的男人,硬说那是她男人转世,差点没把人家吓死。」
「最奇怪的是,她平时对谁都冷冷的,唯独对你特别热情。村里人都在猜,你是不是跟她以前有什么...」
「胡说!」
我拍案而起,脸上火辣辣的。
「我十年没回来了,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再说了,我看她挺正常的,可能是你们想多了。」
顾小宝赶紧打圆场。
「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提醒你注意点。」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好意。」
吃完饭,顾小宝送我回家。
路上,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
「哥,你还记得严秀芝小时候的事吗?」
「什么事?」
「就是她总欺负你那事。」
我笑了笑。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可记的。」
「不是,」顾小宝停下脚步,「她不只是欺负你,她喜欢你。」
我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她比我大两岁,小时候老是笑话我个子矮。」
「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初中毕业后,给你写了封信,让我转交给你,你不记得了?」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
那时我正准备去参军,接到一封没署名的信,信里絮絮叨叨写了很多,我没太在意,匆匆看了就扔了。
「我...我没注意那是她写的。」
「后来她一直等你回信,等了大半年,都没等到。她哭了好几天,最后被她爹逼着嫁到了邻村。」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我真不知道。」
顾小宝叹了口气。
「她男人对她不好,经常打她。村里人都知道,但没人管。」
「去年她男人出事后,她带着闺女回来,村里人都说她命苦,本来日子能好起来了,没想到又成了寡妇。」
我心里一阵难受。
「那她怎么会...」
「她神神叨叨的事,我觉得是装的。」
「啥意思?」
「村里有个大学生,放暑假回来,说她那是假性精神病。就是装疯卖傻,让那些想打她主意的男人不敢靠近。」
我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得多苦啊。
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在这村子里孤立无援,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心软。反而是希望你别招惹她。她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你过几天就要回城,要是给她希望,最后又离开,她怕是真要疯了。」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我明白了。」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想起白天严秀芝的表情,小雨的笑容,再想想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我心里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窗外又传来了那首《小白杨》的歌声。
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军营的那片小白杨, 已经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我们的心愿, 是迎接早期归来的亲人…」
不知怎么的,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歌声里,有太多说不出的悲伤和思念。
我起身,推开窗户,循着歌声望去。
月光下,严秀芝站在自家门前的小院子里,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雨,轻轻摇晃着,嘴里哼唱着那首老歌。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第三天早上,我起得很早,特意避开了严秀芝送早饭的时间。
我去集市上买了些菜和肉,还买了一条新鲜的鱼。
想了想,又买了一些糖果和小零食。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屋子。
父亲的老物件,我一样一样地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好。
他的木工工具,我打算带回城里去。
虽然我不会木工,但这是父亲的心血,我舍不得丢。
收拾到中午,我做了一桌饭菜。
红烧鱼、炒青菜、肉丝炒茄子,还有一碗可口的蛋花汤。
看着这一桌菜,我心里有了打算。
下午,我敲响了严秀芝家的门。
「秀芝姐,在家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严秀芝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惊讶。
「大力哥,有事吗?」
「我...我想请你和小雨吃顿饭,就当感谢你这几天照顾我。」
严秀芝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拒绝。
这时,小雨从里面探出头来。
「妈妈,是顾叔叔啊!」
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严秀芝最终点了点头。
「那...打扰了。」
我把母女俩领回家,让她们坐下,然后开始热菜。
小雨好奇地东张西望,看见桌上的糖果,眼睛一亮。
「妈妈,是糖果!」
「不许乱动。」
严秀芝轻声呵斥道,但语气里满是宠溺。
「小雨,这些糖果是给你的,你可以吃。」
我笑着说。
小雨看了看妈妈,见她点头,才高兴地拿了一颗糖。
「谢谢顾叔叔!」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严秀芝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几乎不说话。
小雨倒是活泼,一会儿问我城里的电影院是什么样的,一会儿又问我见没见过电视机。
「小雨,不许问这么多问题。」
第六天,医生说小雨可以出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严秀芝喜极而泣。
「谢谢医生,谢谢您!」
她握着医生的手,不停地道谢。
我在一旁办理出院手续,交了剩下的医药费。
严秀芝看着我,眼里满是感激。
「大力哥,这次多亏了你。」
「别这么说,小雨没事就好。」
我笑着摸了摸小雨的头,小雨也冲我笑了笑。
「顾叔叔,你还带我去看电影吗?」
「当然,答应你的事,叔叔一定会做到。」
严秀芝在一旁听着,欲言又止。
离开医院,我们打了个拖拉机回村。
路上,小雨靠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严秀芝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
「大力哥,」她突然开口,「你后天就走了吧?」
我一愣,是啊,我的假期只有一周,再过两天就得回城了。
「嗯,是该走了。」
严秀芝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回到村里,我把母女俩送到家门口。
「秀芝姐,你们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小雨。」
「好,谢谢你。」
严秀芝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这个...给你。」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块精致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棵小白杨。
「这...」
「不值什么钱,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
严秀芝的脸微微泛红,低着头不敢看我。
「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放进口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严秀芝的影子,她的笑容,她的歌声,她低垂的眼睛...
突然,我想起了那个问题:我为什么不想走?
是因为愧疚吗?
是因为十年前没有回应她的信,让她嫁给了那个不爱她的男人,过了十年苦日子?
是因为同情吗?
是因为她带着孩子,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生活艰难?
还是因为...
不,不可能。我怎么会对她有感情呢?
我们只是重逢了几天而已。
而且,我马上就要回城了,她和小雨要留在村里。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
想到这里,我的心揪疼了一下。
第七天早上,我早早地起床,收拾了行李。
明天就要回城了,今天得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我去供销社买了一些肉和蔬菜,还买了糖果和点心。
回到家,我做了一桌子菜,然后去请严秀芝和小雨过来吃午饭。
敲开门,严秀芝有些惊讶。
「大力哥,这么早就来了?」
「嗯,想请你和小雨吃顿饭,算是送别宴吧。」
「送别...」严秀芝的眼神暗了下来,「你真的明天就走啊?」
「嗯,假期到了,得回厂里上班。」
严秀芝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行,我和小雨一会儿就过去。」
回到家,我继续准备午餐。
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舍。
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个村子,离开严秀芝和小雨,心里就空落落的。
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走。
省城有我的工作,有我的生活。
我已经在那里安顿下来了,不可能为了一时冲动放弃一切。
而且,就算我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正想着,严秀芝和小雨来了。
「大力哥,」小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很多呢,有红烧肉、炖鸡、清蒸鱼...」
小雨听得直流口水,眼睛亮亮的。
严秀芝站在一旁,看着我和女儿互动,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午餐很丰盛,气氛却有些沉闷。
小雨不停地吃着美食,时不时问我一些城里的事。
严秀芝则几乎不说话,只是低头吃饭,偶尔给女儿夹菜。
吃完饭,小雨提出想去院子里玩。
严秀芝点点头,然后开始收拾碗筷。
「不用了,秀芝姐,我来洗吧。」
「没事,我习惯了。」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默默地收拾着餐桌,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大力哥,」严秀芝突然开口,「你在城里...有对象了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没有,一直忙着工作,没时间谈对象。」
严秀芝点点头,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那...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我心跳加速。
「以前没有,现在...」
我看着她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温柔的轮廓。
「现在有了。」
严秀芝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
她慢慢转过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是...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
「是你,秀芝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严秀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滴泪无声地滑落。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秀芝姐。」
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和小雨。」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看到你和小雨开心的样子,我也跟着开心。」
「看到你们遇到困难,我恨不得替你们承担。」
「我知道这很突然,可能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
「但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严秀芝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抽回手,后退了几步。
「大力哥,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可是...可是你明天就要走了啊。」
「我可以不走。」
我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惊呆了。
「什么?」
「我可以不走,或者...」
我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
「或者我可以回城处理完工作,然后再回来。」
「大力哥,你疯了吗?」严秀芝摇着头,「你在城里有稳定的工作,有美好的前程,为什么要回来这个穷山沟里?」
「因为你在这里,小雨在这里。」
我走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
「秀芝姐,我知道十年前的事。那封信...」
严秀芝的脸一下子红了,挣扎着要抽回手。
「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
「不,我必须说。」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
「那封信我收到了,但当时我太匆忙,没仔细看,也不知道是你写的。」
「如果我当时知道那是你写的,如果我回了信,或许你就不会嫁到邻村,不会遭受那些苦难...」
「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小雨,吃了那么多苦,我心里很难过。」
「我想补偿你,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严秀芝的眼泪越流越多,她摇着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大力哥,你...你太冲动了。」
「我没有冲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是...可是我带着孩子,村里人又说我神神叨叨的,你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你背上包袱。」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小雨很可爱,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至于村里人的闲话,随他们去说好了,我们活给自己看,不是活给别人看。」
严秀芝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大力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
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明天回城,处理完工作后就回来找你。」
「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好吗?」
严秀芝抬起头,眼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真的会回来吗?」
「我发誓,一定会回来。」
她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
晚上,我把父亲的遗物和一些必带的东西打包好,准备明天带走。
其他的东西,我打算留下来,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
收拾完,我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满是期待。
突然,院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谁?」
「是我。」
严秀芝的声音。
我连忙迎了出去,只见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把纸包递给我。
「打开看看。」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封信,泛黄的纸张,已经有些破损。
「这是...」
「十年前那封信的原稿。」
严秀芝低着头,声音很轻。
「当时我怕字写得不好,就抄了好几遍,这是最初的草稿。」
「我一直留着它,作为纪念。」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认。
「亲爱的大力:
你好!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笑话我吧,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大胆,主动给男孩子写信呢?
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写下这些话。
从小到大,我一直喜欢逗你,看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其实,那是我表达喜欢的方式。
我知道你要去参军了,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回来。
我想告诉你,我会等你。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希望你在部队好好表现,平安健康。
我在村口的那棵小白杨下等你。
祝好! 秀芝」
读完信,我的眼眶湿润了。
十年前,她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而我,却因为匆忙和疏忽,错过了这份感情。
「秀芝姐...」
「不用说什么,」她打断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曾经等过你。」
「现在,我又要等你一次。」
「这次,你一定要回来。」
她的眼里满是期待和忐忑。
「我一定回来,一定。」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在月光下许下承诺。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村口,严秀芝和小雨来送我。
小雨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
「顾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叔叔带你去看电影。」
「好啊好啊!」小雨高兴地跳了起来。
严秀芝站在一旁,眼里满是不舍。
「大力哥,路上小心。」
「嗯,你们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不舍地看着她,想说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严秀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塞进我的手里。
「到车上再看。」
她小声说道,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我点点头,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
拖拉机到了,我不得不上车。
坐在车上,我一直向后望着,看着严秀芝和小雨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等车开出一段距离,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我等你,一辈子。」
看到这几个字,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在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回到省城,我立刻去厂里提出辞职。
厂长很惊讶,问我为什么要辞职。
我说我要回老家,照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厂长劝我再考虑考虑,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工作,不要轻易放弃。
我坚持己见,厂长见劝不动我,只好同意了。
办完离职手续,我把宿舍的东西打包好,准备寄回老家。
同事们都很不解,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
我笑而不答,心里却装着满满的幸福。
一个月后,我带着所有积蓄回到了村里。
远远地,我就看见村口那棵小白杨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顾叔叔!」
小雨率先发现了我,兴奋地跑了过来。
我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她,转了个圈。
「小雨,叔叔回来了!」
严秀芝站在原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你真的回来了?」
「我说过会回来的。」
我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秀芝姐,嫁给我好吗?」
严秀芝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可是...可是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让他们说去吧,我们活给自己看。」
「可是...可是我带着孩子...」
「小雨就是我的女儿。」
我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从今以后,我会照顾好你们娘俩,再也不让你们受苦。」
严秀芝哭得更厉害了,但眼里却满是幸福的光芒。
「好,我嫁给你。」
小雨在一旁欢呼起来,蹦蹦跳跳地围着我们转圈。
「太好了太好了!顾叔叔要当我爸爸了!」
我们相视而笑,心里满是幸福和期待。
三个月后,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虽然村里人还是有些闲言碎语,但我们不在乎。
我用积蓄在村里开了个小木工坊,继承了父亲的手艺。
严秀芝则在家照顾小雨,偶尔也会来帮我打理生意。
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我们过得很幸福。
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听着严秀芝唱那首《小白杨》。
小雨常常缠着我讲城里的故事,而我则会给她讲我和她妈妈年轻时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小家庭越来越和睦。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
小雨已经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和严秀芝也老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
但每当我看到她的笑容,心里依然会涌起当年那种悸动。
「秀芝,你还记得当年那张纸条吗?」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问道。
「记得,那上面写着'我等你,一辈子'。」
严秀芝微笑着回答。
「你等到了吗?」
「等到了,而且比期待的还要好。」
她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幸福和满足。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轻声问道,「你还会等我吗?」
「会,不管多少次,我都会等你。」
她坚定地说道,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爱你,秀芝。」
「我也爱你,大力。」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
爱情,就是愿意为对方放弃自己的一切。
幸福,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
如今回想起那个夏天,那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那首《小白杨》,还有那张写着「我等你,一辈子」的纸条,我依然会热泪盈眶。
因为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让我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一段真挚的爱情,一生的幸福。
如果你也遇到了那个让你心动的人,请不要犹豫,勇敢地走上前,告诉他/她你的心意。
因为爱情,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而真正的幸福,往往就藏在那些看似普通的日子里。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