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距离,是一种需要精确把握的艺术。太近,你会感到窒息;太远,又会生出愧疚。我与母亲之间的距离,在父亲去世后变得尤为微妙。
“你真的打算随这么多?”妻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
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写那张支票。
“这是我母亲,”我说,“唯一的母亲。”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母亲和那个男人的笑脸。
人们常说,成年后最难的事,不是与陌生人相处,而是学会与父母保持距离。
距离,是一种需要精确把握的艺术。太近,你会感到窒息;太远,又会生出愧疚。我与母亲之间的距离,在父亲去世后变得尤为微妙。
父亲走得突然。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他如往常一样出门买菜,却再也没能回来。医生说是主动脉瘤破裂,来不及抢救。那天,母亲没有哭,只是一遍遍整理父亲的衣物,像是在等他回来换上。
那年我三十岁,刚创业小有成就,正打算带父母出国旅游。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生的无常就这样撞了进来,不带一丝预警。
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我每周都会去看她,但每次交谈都像是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我们谈天气,谈小区的流浪猫,谈我儿子苏小北的学习情况,却总是避开那些真正的情感。
“妈,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无数次这样提议。
“不用,我习惯了这里。”她总是这样回答,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
后来我才明白,那座老房子里有太多父亲的痕迹。每一处墙角,每一个杯子,都是他们共同生活的证明。母亲不是不愿搬走,而是不忍离开。
就这样,时间在平静中流逝。五年过去,我的公司越做越大,小北也从牙牙学语的幼童长成了一个活泼的小男孩。母亲的生活看似平静,每天买菜、做饭、看电视剧,与小区里的老姐妹们一起跳广场舞。
直到那个电话打来,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小明啊,妈有件事要告诉你。”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少有的紧张和一丝我多年未曾听到的雀跃。
“什么事,妈?”我随口问道,手指依然在键盘上敲击,处理着一份合同。
“我准备再婚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将我劈成了两半。一半的我为母亲终于走出阴影而欣慰,另一半却涌起难以名状的抵触和恐慌。
键盘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对方是谁?你认识多久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生硬。
“孙志远,退休银行高管,人很不错。我们在老年大学认识的,快一年了。”母亲说得很快,像是早已排练过无数遍。
“快一年?”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母亲略带防备的声音:“我是成年人,小明。我只是通知你,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仿佛多年来我们小心维持的那层薄纱,突然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挂了电话,我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父亲的脸,母亲的声音,还有那个陌生男人的名字——孙志远。这三个元素在我脑海中不断碰撞,激起阵阵波澜。
晚上回到家,妻子张岚一眼就看出我的异常。
“出什么事了?”她放下手中的心理学期刊,关切地问道。
我把母亲再婚的消息和盘托出。张岚听完,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表示震惊,而是平静地说:“这很正常,小明。你母亲还年轻,只有五十八岁。”
“可是她几乎不了解那个人!”我激动地说,“才认识不到一年,怎么可能了解一个人?”
张岚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你确定你的反对,是因为担心母亲被骗,而不是因为你无法接受父亲被替代?”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准确地刺中了我的软肋。我张口欲辩,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
是啊,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母亲被骗?害怕家产被侵吞?还是害怕父亲在我心中的位置被取代?又或者,是害怕自己在母亲心中的位置被取代?
那一夜,这些问题如影随形,让我辗转难眠。
第二天是周末,我带着满腹疑虑驱车前往母亲家,决定亲眼看看这位突然闯入我们生活的“孙先生”。
推开门,一股饭菜香扑面而来。母亲站在厨房里忙碌,见我进来,笑容比往常更加明亮。这种明亮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刺痛。
“小明来了?正好,志远也在。”母亲语气轻快,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电话里的紧张。
客厅里,一个身材挺拔的老人站了起来。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你好,小明,久仰大名。我是孙志远。”
他伸出手,手掌干燥温暖。我们简短地握了手,我暗自打量着这个人。六十出头,面容清瘦但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长期在金融圈打拼的自信和从容。表面上看,确实像个体面的退休银行高管。
但正是这种体面,让我更加警惕。太完美的表象往往掩盖着不为人知的缺陷。
午餐的氛围诡异地和谐。孙志远谈吐优雅,既不炫耀自己的阅历,也不过分逢迎我这个“未来继子”。他谈起经济形势头头是道,聊到投资理财又能浅显易懂。最令我意外的是,他似乎真的了解母亲——知道她喜欢什么电视剧,习惯在饭后喝什么茶,甚至连她对某个社会话题的看法都能准确预测。
这种了解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嫉妒和不安。这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男人,竟比我这个儿子还了解自己的母亲?
饭后,母亲去厨房洗碗,我和孙志远单独相处。他主动倒了两杯茶,递给我一杯。
“小明,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顾虑。”他直截了当地说,“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担心。但我想告诉你,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是真诚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孙先生,感情是很主观的东西。我更关心的是,您对我母亲的财产有什么打算?”
他没有被我的直白冒犯,反而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担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经济条件不错,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生活。如果你担心财产问题,我们可以在婚前签署财产协议,清晰地划分各自的财产。”
这番话表面上无懈可击,却更加深了我的怀疑。越是主动提出签署财产协议的人,越可能在其他方面设下陷阱。人性就是如此复杂。
晚上回到家,张岚问我的感受。我如实相告:“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起疑。”
张岚微微叹了口气:“小明,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对他有偏见?不管他表现得多好,你都会找理由怀疑。”
“我只是担心母亲被骗。”我固执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刘,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老刘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私人调查公司工作。虽然这样做有些过分,但我宁愿过分谨慎,也不愿看到母亲晚年受骗。
三天后,老刘发来了调查报告。孙志远,确实是退休银行高管,经济条件优渥。但他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因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第二段却因财产纠纷闹得不愉快,甚至上过法庭。虽然最终法院判决他并无过错,但这段经历无疑给他的形象蒙上了一层阴影。
更令我不安的是,根据老刘的调查,孙志远名下的资产大多是近五年才突然增长的,与他的退休金水平不太相符。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些财富来源不正当,但这种不明缘由的财富增长总让人心生疑虑。
带着这份报告,我再次前往母亲家。这次,我直接将报告放在了她面前。
“妈,你看看这个,再好好考虑一下。”
母亲扫了一眼报告,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和失望。
“苏明,你竟然这样调查他?”母亲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我是为了您好,妈。他有两段婚姻史,最近五年财产增长异常,这些都很可疑。”
“够了!”母亲猛地站起身,“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好'!他跟我提过他的两段婚姻,财产增长是因为他的投资眼光好。你凭什么这样侵犯别人的隐私?”
我也站了起来,急于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想看您受骗!他对您的了解,他的体贴,他的完美表现,都可能是装出来的!”
母亲冷笑一声:“你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会骗女人吗?还是你觉得你母亲蠢到分辨不出真心和假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我只是——”
“苏明,”母亲打断我,声音异常平静,“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这些年来,我尊重你的生活选择,从不干涉。现在,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选择。”
说完,她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手中的调查报告仿佛突然变得无比沉重。窗外,夕阳西下,暖黄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与屋内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已经远比我想象的更遥远。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母亲几乎断绝了联系。
我每天沉浸在工作中,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但无论多忙,心底总有一根刺,隐隐作痛。每每看到小北提起奶奶,我都感到一阵无力的愧疚。
张岚看不下去了,一天晚上,她关掉了我正在看的电视。
“小明,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坐在我对面,表情严肃。
“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妈执意要把房产过户给他。”我苦笑一声,“我还能怎么办?”
“你可以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张岚平静地说,“尊重不代表认同,但至少不要让这道墙越筑越高。”
“你不明白。”我摇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心血被一个外人占有。”
张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父亲还在,你觉得他会希望母亲怎样度过余生?是独自守着那套房子,还是有人陪伴?”
这个问题击中了我的软肋。父亲生前常对母亲说,如果他先走一步,希望她能找个好伴侣,不要孤独终老。当时我从不当真,如今想来,却是父亲最真挚的遗愿。
“小明,我是心理咨询师,见过太多因子女不理解而郁郁寡欢的老人。”张岚继续说,“他们最大的心愿不是子女有多大成就,而是能被理解,被尊重。你的母亲,此刻最需要的,或许就是你的理解。”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窗外,夜色深沉,偶有车灯划过,如同人生中转瞬即逝的际遇。
第二天,我主动联系了母亲,提出登门拜访。
推开门,母亲看上去消瘦了不少,但眼中的坚定丝毫未减。我们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最终,我打破了沉默:“妈,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干涉您的生活。”
母亲的眼神微微软化:“小明,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你要明白,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在你看来可能是错的。”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但关于房产过户的事……”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母亲语气坚决,“我和志远商量好了,婚后共同财产公证,我名下保留50万存款,其余的都算共同财产。”
我心头一震:“妈,您知道您的房子现在市值多少吗?至少400万!加上您的积蓄,那是您一辈子的心血啊!”
“我知道。”母亲平静地说,“但钱始终是身外之物。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留下多少财产,而是活得有尊严,有快乐。”
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我突然意识到,我再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或许,真正的尊重,就是接受她作为独立个体的全部选择,无论这选择在我看来是多么不可理喻。
“那好吧,妈。”我深吸一口气,“既然您决定了,我尊重您的选择。但答应我,如果有任何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母亲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谢谢你,儿子。”
离开母亲家,我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行驶。夜幕降临,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在这繁华的都市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道路。而我,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既无法掌控他人,也难以预见未来。
回到家,我告诉张岚,我决定参加母亲的婚礼,并且会给予他们真诚的祝福。
“我为你感到骄傲。”张岚抱住我,轻声说。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笑脸。
“爸,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但我想,这可能是妈妈继续幸福生活的机会。如果上天眷顾,希望她能真的获得幸福;如果这是一场骗局,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她。”
不知为何,说完这些话,我心里竟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婚礼定在五月的第一个周末,地点选在了郊外的一家生态园。
母亲执意要办得简单一些,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四十多人。她说六十岁的人了,不需要太多形式,简单热闹就好。
让我意外的是,婚礼前一周,孙志远主动给我打了电话,语气诚恳地邀请我提前去场地看看,顺便聊聊婚礼的细节。
“小明,我知道你心里可能还有疑虑。”见面后,他开门见山地说,“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是真诚的。这场婚礼,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驳陆离。我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的老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叔叔,”我斟酌着用词,“我想我们都希望母亲幸福。如果您能给她带来幸福,我自然会祝福你们。”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谢谢。对了,关于婚礼的礼金,你不必太破费。我们这个年纪结婚,更多是一种形式,象征一种承诺。”
我点点头,没有回应这个话题。
婚礼当天,我早早地到了现场。母亲穿着淡雅的香槟色礼服,化了淡妆,看起来焕发着一种久违的光彩。看到我,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来,小明。”她握住我的手,“这对我很重要。”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是我的母亲。而在这一刻,看到她脸上洋溢的幸福,我忽然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改变。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简短的仪式后,是亲友们的祝福和合影。小北特别兴奋,一直缠着新认识的“爷爷”问这问那。孙志远显得很有耐心,一一回答着小北天真的问题。
张岚挽着我的手,轻声说:“看,他们相处得多融洽。或许你真的想多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希望如此吧。
宴席上,到了送礼金的环节。我早已准备好了银行卡,里面是32万。这是我全部积蓄的五分之一,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但对母亲,我愿意付出更多。
钱转进银行卡的前一晚,张岚曾问我:“你真的打算随这么多?”
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敲打着数字。“这是我母亲,”我说,“唯一的母亲。”
现在,当我将银行卡递给母亲时,她的手微微颤抖。“小明,这...我不能拿你的钱。你自己也有家有孩子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她低声说。
“妈,这是我的心意。希望您和孙叔叔白头偕老,幸福美满。”我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孙志远看到银行卡,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光芒。那一瞬间,我心里又升起一丝不安。但很快,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谢谢,小明。你的祝福,我们记在心里。”
婚宴结束后,我们送别了最后一批客人。母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减。临走前,她紧紧抱住我:“小明,谢谢你。今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幸福的一天。”
听到这话,我心中的那点儿疑虑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不少。也许,孙志远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也许,我的母亲真的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小北在后座睡着了,张岚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我问。
“在想人生的奇妙。”她轻声说,“五年前,谁能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场景?生活从不按计划行事,它总是给我们最意想不到的转折。”
我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的道路。是啊,生活充满变数。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这变数中尽力保持平衡,走好每一步。
一周后,母亲和孙志远度完蜜月回来,邀请我们全家去他们的新家吃饭。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次家庭聚会,母亲特意叮嘱我带上小北,说是有礼物给他。
那天晚上,餐桌上的气氛热络而融洽。母亲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孙志远则开了一瓶据说价值不菲的红酒。
小北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比平时更加活泼,一直缠着孙志远讲故事。让我意外的是,孙志远对孩子似乎很有一套,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把小北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竟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这个场景太过温馨,温馨得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还在,这个位置本该是他的。这个逗得小北开怀大笑的人,本该是他。
“小明,你怎么了?”母亲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没什么,妈。”我勉强笑了笑,“就是想起了些往事。”
母亲了然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来,尝尝这个红烧肉,我特意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
饭后,我们转移到客厅,继续聊天。孙志远忽然站起身,走进了卧室,片刻后手里多了一个红包。
“小北,”他微笑着走到小北面前,“这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小北好奇地接过红包,眼睛亮晶晶的:“谢谢爷爷!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孙志远爽朗地笑了:“当然可以!”
我和张岚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这个突如其来的红包,意味着什么?
小北迫不及待地撕开红包,里面掉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爸爸,这上面写了什么?”小北举着纸条问我。
我接过纸条,展开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懵在了原地。
纸条上赫然写着:“卡内有33万元,密码是你生日。多出的1万是利息,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看错。33万元!比我随的礼金还多1万!
抬头看向孙志远,他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眼神却意味深长。这是什么意思?是表达诚意,还是某种暗示?又或者,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闪过:他是在回应我的诚意?他是在暗示他很富有?他是想通过小北拉近与我们的关系?或者,他有更深的目的?
“怎么了,爸爸?”小北天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宝贝。爷爷给了你一份很贵重的礼物。”
张岚接过纸条,看后同样愣住了。她抬头看向孙志远,眼中满是困惑和警惕。作为一名资深心理咨询师,她比我更能洞察人心,此刻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也感到了这份礼物背后的不寻常。
“孙叔叔,这太贵重了。”我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我们不能接受。”
孙志远摆摆手:“别这么说,小明。你是美华的儿子,小北是我的孙子。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你随了那么多礼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可是——”
“小明,”母亲打断我,“既然是志远的心意,就收下吧。”
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我知道再推辞也是无用。但这33万元的红包,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回家的路上,车内气氛凝重。小北已经睡着了,但我和张岚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你怎么看?”我终于打破沉默。
张岚沉思了一会儿:“太刻意了。正常人不会这样做,除非有特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我不确定。”她摇摇头,“但我总觉得,这红包背后有更深的含义。他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放松警惕,或者为将来的某些行动铺路。”
我握紧方向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同时,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如果他真的是个好人呢?如果他只是想表达诚意呢?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回到了家。那晚,我又一次辗转难眠。
07
红包事件后的几天,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我忙于公司的事务,张岚继续她的心理咨询工作,小北依然每天快乐地上学、放学。
但在这平静之下,我的心始终无法安宁。那个红包,那33万元,像一个谜团,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四天的中午,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苏明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是我,您是?”
“我是孙志远的朋友,王海。孙先生说您可能对一个投资项目感兴趣,让我联系您。”
我心头一震。这是什么情况?孙志远什么时候说过我对投资感兴趣了?
“抱歉,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最近没有投资的打算。”我冷淡地回答。
“哦?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这个项目确实很不错,预期年回报率高达30%。孙先生自己就投了两百万。”
30%的年回报率?这明显不符合常理。任何声称能提供如此高回报的项目,背后必有蹊跷。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没有兴趣。”我坚定地拒绝。
挂了电话,我立刻给母亲打过去,想确认她是否知道这件事。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晚上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岚。她皱起眉头:“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会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的'朋友'?而且,30%的回报率?这简直就是典型的投资骗局。”
“我担心母亲。”我焦虑地说,“她会不会已经被说服投资了?”
“我们得去看看。”张岚坚决地说。
第二天一早,我们驱车前往母亲家。推开门,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看到我们有些惊讶:“小明?岚岚?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妈,您知道孙叔叔在做什么投资项目吗?”我直接问道。
母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个新能源项目吧?志远确实提过,说是他朋友的公司,前景很好。”
“他有没有让您投资?”
“当然有啊。”母亲平静地说,“我们夫妻一体,财产共享,自然是共同投资。”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您投了多少?”
“50万。”母亲说,“就是我保留的那部分个人积蓄。”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那可是您的保命钱啊!这种高回报的项目风险太大了,很可能是骗局!”
母亲放下手中的碗,转身面对我,眼神坚定:“小明,我相信志远的判断。再说了,投资本来就有风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感到一阵绝望。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红包事件后,我还以为孙志远至少会安分一段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
“孙叔叔在哪?”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出差了,去南方考察另一个项目。”母亲说,“后天回来。”
这更加剧了我的不安。如果他真的只是出差,为什么还要让所谓的“朋友”联系我?
回去的路上,我决定再次请老刘帮忙调查这个所谓的“新能源项目”。如果母亲已经投资,可能为时已晚,但至少我要了解真相,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三天后,老刘发来了调查结果,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个所谓的“新能源项目”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庞氏骗局。公司注册资本只有100万,却声称拥有数亿资产和先进技术。更令人担忧的是,公司的法人代表与孙志远的第二任前妻有亲戚关系。这绝非巧合。
带着这些发现,我再次前往母亲家。这次,孙志远也在。看到我的突然造访,他表现得十分热情,但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
“妈,孙叔叔,我想和你们谈谈。”我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事这么严肃?”孙志远笑着问,但笑容未达眼底。
“关于您推荐的那个新能源项目。”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做了一些调查。”
孙志远的表情微微变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哦?有什么发现吗?”
我拿出老刘的调查报告,一一指出其中的疑点:公司注册资本与宣称资产的巨大差距,法人代表与他前妻的关系,以及公司近期的大量资金外流。
“这明显是一个骗局,”我直言不讳,“而您,孙叔叔,作为有着丰富金融经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母亲震惊地看着孙志远,等待他的解释。而孙志远的脸色由红转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小明,你误会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只是被朋友推荐了这个项目,自己也投了一些。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我冷笑一声,“那请问,这个项目的法人代表为什么和您的前妻有关系?这只是巧合吗?”
孙志远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站起身,声音不再那么温和:“苏明,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点!”
“我想说的是,”我同样站起身,与他对视,“您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母亲。红包是障眼法,投资项目是陷阱。您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我母亲的财产!”
“胡说八道!”孙志远怒吼,“你有什么证据?”
“除了这份调查报告,我还有更直接的证据。”我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那是孙志远和所谓“朋友”王海的通话,内容清晰地表明他们正在策划一个投资骗局,目标就是像我母亲这样的退休老人。
录音是老刘偶然获得的,原本并不确定是否能用得上,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听完录音,母亲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志远,眼中满是痛苦和失望。
“志远,这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几乎是哀求的。
孙志远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冷笑:“既然已经到这一步,我也不必再伪装了。苏美华,你以为我真的爱上了一个老太婆吗?”
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插进母亲的心脏。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母亲的声音颤抖。
“不完全是。”孙志远冷冷地说,“一开始,我只是想找个晚年伴侣。但当我看到你的房产和存款,就改变了主意。这个城市房价那么高,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上前一步就要动手。但母亲拦住了我。
“够了,小明。”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让他走吧。”
孙志远嗤笑一声:“走?我们可是合法夫妻,这房子现在有我一半。你们拿什么赶我走?”
“我们可以离婚。”母亲直视他的眼睛,“至于财产,官司我会打,但我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离婚?”孙志远冷笑,“你知道现在离婚,按照法律你至少要给我一半财产吧?何必呢?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保证——”
“不必了。”母亲打断他,“我宁愿失去一半财产,也不愿继续被欺骗。请你现在就离开这个家。”
孙志远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冷哼一声,拿起外套走向门口:“你们会后悔的。这事没完。”
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一片寂静。
母亲缓缓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妈,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母亲靠在桌角,无声地流泪。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伤痛,是任何安慰都无法抚平的。
母亲的离婚案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孙志远不仅不同意和平分手,还聘请了一位知名律师,准备打一场长期战。更令人担忧的是,由于婚后财产公证的存在,母亲名下的房产和大部分存款都面临被分割的风险。
张岚联系了她在心理咨询行业认识的一位资深律师朋友,开始着手准备应对。但即使是这位经验丰富的律师,也不得不承认,情况不容乐观。
“最大的问题是,即使我们能证明孙志远有欺诈行为,但你母亲是自愿签署财产公证的。”律师解释道,“这在法律上很难完全推翻。”
母亲对此表现得异常平静:“无所谓了,钱没了可以再赚,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但如果我继续被欺骗,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看着母亲憔悴但坚强的面容,我心疼不已。这些天,她瘦了很多,眼神中的光彩也黯淡了不少。但她坚持每天起早贪黑,整理案件材料,寻找可能对我们有利的证据。
与此同时,张岚也没有闲着。她通过心理咨询的人脉网络,联系到了孙志远的第二任前妻。经过几次交谈,她获取了一些关键信息。
“孙志远有前科。”一天晚上,张岚神色凝重地告诉我,“他的第二任婚姻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当时,他也是通过'偶遇'认识了一位退休女教师,展开热烈追求,婚后迅速将对方的财产转移。”
“那为什么他没有坐牢?”我困惑地问。
“因为他很聪明,每一步都在法律边缘试探,但从不越线。”张岚解释道,“比如,他不会直接盗用或挪用财产,而是通过'投资'等方式,让受害人自愿转账。一旦事发,他就以'投资失败'为由辩解,这在法律上很难定性为诈骗。”
“这个混蛋!”我愤怒地捶了一下沙发,“难道法律就拿他没办法吗?”
张岚沉思片刻:“也许我们需要换个思路。与其在法庭上和他缠斗,不如设个局,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个冒险的计划。
首先,我假装对孙志远推荐的“新能源项目”重新产生了兴趣,通过中间人联系他,表示愿意投资300万。这个数字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与此同时,张岚联系了一位在经侦部门工作的朋友,说明了情况。虽然现有证据还不足以立案,但他们同意在我们取证的过程中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计划的核心是,诱使孙志远在交谈中详细描述他的“投资计划”,最好能让他承认这是一个骗局。为此,我们在见面地点安装了隐蔽的录音和录像设备。
就在我们即将实施计划的前一天晚上,母亲突然拉住我的手:“小明,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很危险。”
我坚定地点头:“妈,我必须这么做。不仅为了您的财产,也是为了让这种骗子付出应有的代价。想想看,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可能还会有更多人上当受骗。”
母亲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导致的后果,应该由我自己承担。”
“妈,您别这么说。”我紧握她的手,“您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利用人心善良的骗子。而且,这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全家的事。”
第二天中午,我如约在一家高档咖啡厅见到了孙志远。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精神,西装革履,表情自信,仿佛那个婚姻危机从未发生过。
“小明,没想到你会联系我。”他微笑着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孙叔叔,生意就是生意。”我故作轻松地说,“婚姻是婚姻,投资是投资,不该混为一谈。”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说吧,你对那个项目有什么疑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装作对项目充满兴趣,不断提问各种细节。孙志远则滔滔不绝地介绍项目的“前景”和“回报率”,偶尔还暗示这个项目有“内幕消息”支持,投资人可以提前获利。
当话题引到资金安全时,我故意表现出担忧:“孙叔叔,说实话,300万对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如果我投资后,钱会去哪里?我怎么确保它的安全?”
孙志远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小明,既然是你,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个项目确实有一定风险,但我有办法保证你的资金安全。”
“什么办法?”我追问。
“资金不会直接进入项目公司,而是先转到一个由我控制的离岸账户。”他神秘地说,“这样,一旦项目有变,我们可以迅速撤资,保证本金安全。”
这番话简直就是明确的违法证据!我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继续问道:“那这样做,合法吗?”
孙志远轻笑一声:“商场如战场,小明。有时候,规则是给别人遵守的。我们这些聪明人,自然有我们的游戏方式。”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心里已经确定,这次谈话的录音足以作为关键证据。“那我需要什么时候转账?”
“越快越好。”孙志远急切地说,“项目即将进入关键阶段,现在进场,收益最大。”
“好,我回去准备资金,明天给您答复。”
分别时,孙志远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明,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相信我,这笔投资会让你的财富翻倍。”
离开咖啡厅,我立刻联系了张岚和那位经侦部门的朋友。听完录音后,他们一致认为,这已经构成了诈骗罪的基本证据。特别是孙志远提到的“离岸账户”,明显涉嫌洗钱和逃税。
事情的发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顺利。经侦部门根据我们提供的线索,迅速展开了调查。他们发现,孙志远不仅在我母亲这一案例中有欺诈行为,还涉嫌多起类似案件。他在过去三年里,已经通过类似手段骗取了至少五位老人的财产,总金额超过千万。
就在孙志远准备将母亲投资的50万转移到国外账户的前一天晚上,警方出动将其抓获。同时,与他合作的“朋友”王海也被一并带走调查。
消息传来时,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听到我的汇报,她手中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她不敢相信地问。
“是的,妈。”我紧紧抱住她,“一切都结束了。您的钱可以追回大部分,房产也不会有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个骗子再也不会有机会伤害别人了。”
母亲在我怀里无声地哭泣,肩膀微微颤抖。那一刻,我感到她既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坚强。
当晚,全家人聚在一起,为这场风波的结束小小庆祝了一下。小北虽然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奶奶笑了,也跟着高兴。
“妈,您还好吗?”饭后,我轻声问道。
母亲微微一笑,眼中有泪光闪烁:“谢谢你,小明。如果不是你一直坚持,我可能已经失去了一切。”
“不,妈,是您自己的勇气和决断力挽狂澜。”我真诚地说,“您选择面对真相,而不是沉浸在虚假的幸福中,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但我还是犯了错,不是吗?”母亲自嘲地笑笑,“像个傻老太太一样,被甜言蜜语迷惑了。”
“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您从错误中学习,并且有勇气重新开始。”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小明,这件事让我明白,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找到谁来依靠,而是学会自己坚强地走下去。无论年龄多大,我们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番话让我眼眶湿润。母亲的成长和领悟,让我感到无比骄傲。
半年后,孙志远因诈骗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其犯罪所得全部被追缴并返还给受害人。母亲拿回了投资的50万,加上房产保全,财务状况基本恢复如初。
但精神上的创伤,却没那么容易愈合。最初的几个月,母亲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参加小区的活动,也很少与老朋友联系。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仿佛一个局外人。
张岚建议母亲接受心理疏导,但她婉拒了:“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间,和自己相处。”
尊重她的选择,我们没有强求。但我决定搬到离母亲更近的地方居住,方便随时照应。在寻找新房子的过程中,我意外发现了一个绝佳的选择:母亲小区旁边的一栋新楼盘,步行只需五分钟。
“妈,我们准备搬家了。”一天,我带着张岚和小北去母亲家吃饭,顺便告诉她这个消息。
“搬去哪里?”母亲有些讶异。
“就在您小区旁边的那个新楼盘。”我说,“这样,我们可以经常来看您,小北也可以天天见到奶奶。”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小明,你不必为了我搬家。我没事的,真的。”
“妈,这不仅仅是为了您。”我解释道,“我们的公司最近在这边开了新的办公室,搬过来对我们也方便。而且,小北的新学校也在附近。”
这不完全是实话。公司的新办公室确实在这边,但距离我们原来的住所其实更近。至于小北的学校,也是我们专门为了搬家而选的。但这些细节,我不想让母亲知道,以免她感到愧疚。
母亲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但她没有拆穿,只是默默点头:“那好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妈,您只需要准备好胃口,等我们搬完家,一定要常来我们家吃饭。”我笑着说。
母亲笑了,那是孙志远事件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搬家的事情很快敲定了。在收拾物品的过程中,我意外发现了那张银行卡——孙志远当初给小北的“红包”。这张卡已被冻结,作为证据之一。现在案件结束,卡里的资金理论上应该返还给孙志远,但由于他的所有资产都被用于赔偿受害者,这笔钱最终被法院判定归小北所有。
看着这张卡,我不禁想起那晚的情景:红包、纸条、33万元、我的震惊。当时,这份“馈赠”让我感到不安和警惕;如今,它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的证物。
新家收拾好后,我们邀请母亲来参观。她看着宽敞明亮的客厅,点头称赞:“很好,比你们原来的房子大多了。”
“妈,我们给您留了一个房间。”张岚温柔地说,带她走向一个布置温馨的卧室,“您随时可以来住。”
母亲的眼眶红了,但她迅速控制住了情绪:“谢谢你们。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的小窝。偶尔来住住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渐渐走出了阴影。她重新参加小区的活动,开始学习插花和太极。每周末,她都会来我们家吃饭,有时还会留宿。看着她一天天恢复活力,我们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天晚上,母亲突然提出想和我单独谈谈。我们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小明,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母亲开口道,“当初,你为什么会随那么多礼金?32万,那可是你全部积蓄的三分之一。”
这个问题让我沉默了片刻。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的汽车喇叭声和人们的笑语。
“说实话,妈,那时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慢慢说道,“也许是因为,尽管我对孙志远有怀疑,但我依然希望您能幸福。那份礼金,既是对您婚姻的祝福,也是对自己内心不安的赎罪。”
“赎罪?”母亲惊讶地看着我,“你有什么罪需要赎?”
“父亲走后,我没能给您足够的陪伴和关心。”我低声说,“我总是忙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而忽略了您的孤独和需求。如果我能更体贴一些,也许您就不会急于寻找伴侣,也就不会遇到孙志远这样的人。”
母亲轻轻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慈爱:“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选择要做。我选择了孙志远,失败了,这是我自己的责任,与你无关。”
“但我还是应该更关心您的。”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小明。”母亲温柔地说,“你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您永远不会是负担,妈。”我握紧她的手,“您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爱您。”
说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父亲去世后,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母亲表达爱意。一直以来,我们之间似乎有某种无形的隔阂,阻止我们敞开心扉。
母亲的眼睛湿润了:“我也爱你,儿子。一直如此。”
那一刻,我感到多年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层薄纱,终于被轻轻揭开。我们不再只是表面上的和谐,而是真正走进了彼此的内心。
第二天清晨,我送母亲回家。阳光明媚,街道上行人匆匆,开始了新的一天。
“妈,您有什么计划吗?”我随口问道。
母亲笑了笑:“有啊,我准备报名参加老年大学的旅游团,下个月去云南看看。”
“一个人去?”
“怎么,你觉得我应该找个伴?”母亲打趣道。
我连忙摇头:“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您——”
“放心吧,小明。”母亲打断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经历了这次风波,我终于明白,幸福不是依靠别人给予的,而是自己创造的。一个人,也可以活得精彩而充实。”
听着这番话,我不由得为母亲感到骄傲。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弱者,而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和坚强意志的女性。
在母亲家门口,我们简单地道别。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时,母亲突然叫住我。
“小明,关于那个红包……”
“怎么了,妈?”
“你当时真的被吓到了吗?”母亲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我笑了:“说实话,我当时完全蒙了。但现在想想,那可能是他设下的最大陷阱之一。用33万换取我们的信任和放松警惕,差点就成功了。”
母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人生就是这样,小明。有些礼物看似珍贵,实则暗藏危机;有些损失看似痛苦,却是另一种形式的获得。重要的是,我们能从中学到什么,又如何选择继续前行。”
这简单的话语,却包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站在初冬的阳光下,看着母亲坚定而平静的面容,我忽然明白,生活的真谛或许就在于此:接受无常,面对变化,然后勇敢地活下去。
那一刻,我不再是那个为母亲操心的儿子,母亲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老人。我们只是两个平等的个体,各自承担着自己的人生责任,相互支持,却不相互依赖。
“妈,您保重。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我轻声说。
“知道了。”母亲微笑着挥手,“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风吹过脸颊,带着初冬的凉意,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温暖。
这场始于一个红包的风波,最终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真正的爱与尊重。它让我明白,父母终有一天会老去,但他们依然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做出自己的选择,哪怕这选择在旁人看来是一种错误。
而我们能做的,不是替他们决定什么是对的,而是在他们需要时伸出援手,在他们犯错时给予理解,在他们坚强时报以尊重。
这,或许就是亲情最深层的意义。
来源:白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