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婆婆,当初说好的小姑子嫁妆钱呢?"我站在婆婆面前,手里攥着账本,手心全是汗。
"婆婆,当初说好的小姑子嫁妆钱呢?"我站在婆婆面前,手里攥着账本,手心全是汗。
"什么钱?我怎么不知道?"婆婆眼睛一瞪,倔强地转过头去,随手拨弄着桌上的老式座机电话,那是九十年代初她和公公用工资买的第一件电器。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头的火气,眼前这位穿着鲜艳的老太太,脖子上挂着一条不菲的金项链,哪里有半点拮据的样子?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家里的账,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我叫陈丽华,九零年出生,是个普通的县城姑娘。
九八年父亲下岗后,家里日子紧巴,饭桌上总是清汤寡水,母亲捡了纸箱卖废品,父亲骑着"飞鸽"自行车四处打零工。
电视机前经常播放"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新闻,我们家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还是父亲在厂里上班时拍的,他穿着整齐的工装,满脸自豪。
家里困难,但父母含辛茹苦还是把我供到了大学,母亲攒下第一桶金开了个小卖部,每次我回家,都能在柜台下找到她给我准备的零花钱,用油纸包着,生怕别人看见。
大学毕业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丈夫刘建国,他在市里一家国企上班,家境殷实,待人热情,我们很快坠入爱河。
第一次去他家,推开院门,就看见红砖砌的小院落,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婆婆王淑兰正在晾晒洗好的被褥,旁边放着一台"小鸭"牌洗衣机,在我们县城还是稀罕物件。
丈夫的父亲刘德才是当地一家纺织厂的退休工人,老实憨厚,话不多,爱听收音机里的评书;婆婆王淑兰曾是街道的文艺骨干,性格强势,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家里的老相册里有她年轻时穿着盛装演出的黑白照片。
小姑子刘芳比我丈夫小十岁,二十出头,正在大学读书,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公公婆婆引以为傲。
婚后我们小两口租房住在市区,八十多平的楼房,虽然算不上宽敞,却是我们的小天地。
每逢周末回婆家看望老人,还没进门就能闻到婆婆做的红烧肉香味,婆婆总会变魔术似的从冰箱里拿出各种好吃的,让我们带回去。
刚结婚那会儿,婆婆对我挺好,常夸我贤惠,会持家,我做的饭菜她也吃得香甜。
看到我和丈夫感情好,她眼里总是满含笑意,有时还会悄悄跟我说:"丽华啊,建国这孩子从小就倔,你多让着他点。"
日子平淡而温馨,直到去年秋天,小姑子大学毕业,在城里一家外贸公司找到工作,不久便谈了男朋友。
那天周末,我们去婆家吃饭,刚进门就看见小姑子满脸通红地坐在饭桌前,公公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拢。
"大嫂!我谈男朋友了!"小姑子冲我喊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男方家境不错,父母都是教师,小伙子也上进,两个年轻人很快定下了终身,半年后,两家人便坐在一起谈婚论嫁。
"我们家条件不比你们家差,该有的嫁妆一样不会少。"谈亲时,婆婆王淑兰挺着胸脯说得铿锵有力,手上那枚大红宝石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男方父母不卑不亢,笑着点头,两家算是定下了亲事。
回家路上,丈夫告诉我,公公早年攒了二十万给小姑子做嫁妆,钱一直放在婆婆那里保管。
"二十万?"我有些惊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差点掉下来,"那年代能存这么多?"
"我爸从七十年代末在纺织厂当车间主任,工资高,又特别节省。"丈夫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解释道,车轮压过一个坑洼,震得我牙齿打颤。
"家里第一台彩电、冰箱都是九十年代才买的,爸从不乱花钱。"
"九十年代初纺织厂改制,他拿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再加上多年积蓄,留给小妹的嫁妆确实有二十万。"
记得小时候,我家隔壁的李大爷就是纺织厂的师傅,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家里最早添置了电风扇和缝纫机,街坊邻居都羡慕不已。
我点点头,心想公公真是疼爱女儿,那年代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在我们县城能买一套体面的住房了。
小姑子的婚期定在五月,家里开始为婚事忙碌起来。
我和丈夫也主动承担起采购新家电、新家具的任务,那会儿"万家乐"热水器、"美的"冰箱都是时髦物件,我俩骑车跑遍了市区的家电城,比价格,看质量。
婆婆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忙前忙后,还时不时夸我们懂事,赞我"比小芳强多了,小芳啥都不懂"。
每次听到这话,小姑子就会撇撇嘴,偷偷对我做鬼脸。
四月的一个周末,小姑子突然打电话来,语气焦急:"大嫂,妈说爸给我准备的嫁妆钱不够了,让你和哥拿钱补上一部分,不然对不起女方的面子。"
"不够?"我愣住了,手里切萝卜的刀差点划到手指,"不是有二十万吗?"
电话那头小姑子支支吾吾:"妈说只剩五万了..."
"五万?"我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会少了十五万?"
"我也不知道..."小姑子的声音显得很委屈,"妈说是家里这些年各种开销,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放下电话,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砧板上的萝卜被我切得乱七八糟。
二十万怎么会只剩五万?这钱去哪了?带着疑问,我和丈夫当晚就赶到了婆家。
一路上,我心里盘算着:这些年我们结婚办酒席花了不到三万,家里装修翻新最多五万,剩下的钱去哪了?
推开院门,婆婆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穿着一件崭新的真丝旗袍,手腕上金镯子闪闪发亮,哪像个普通工人家的样子?
"妈,小妹的嫁妆钱呢?"一进门,丈夫就直奔主题,他这人平时好说话,但关键时刻倒是挺有主见。
婆婆按下电视遥控器的静音键,脸色一变:"什么嫁妆钱?"
"爸给小妹准备的二十万啊!"丈夫声音有些发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哪有什么二十万?"婆婆拍了拍沙发扶手,那是九八年买的"真皮沙发",当时街坊四邻都来参观,"你爸就存了五万,现在都在呢!"
我们愣住了。
公公在一旁欲言又止,坐在他最爱的藤椅上,手里的《人民日报》翻了又翻,最后只是默默走进自己房间,再也没出来。
婆婆的脸上挂着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转头朝厨房走去:"你们饿了吧?我去热菜,刚蒸的馒头还热乎着呢。"
那晚,我和丈夫睡在他从前的小屋里,一夜无话,两人都辗转难眠。
第二天清晨,丈夫独自去找公公谈话。
回来时,他脸色铁青,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怎么了?"我忙问,手里端着早饭碗,热气腾腾的稀饭上飘着几片香葱。
"爸说,他确实攒了二十万给小妹做嫁妆,钱一直由妈保管。"丈夫声音沉重,眼睛里布满血丝,"这些年他也不过问家里财务,没想到钱就这么不见了。"
"那...钱呢?"我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生怕被婆婆听见。
"爸也不知道,妈不肯说。"丈夫叹气,"爸说他对不起小妹,希望我们能帮补上,给妹妹一个体面的出嫁。"
屋外,老槐树的影子斑驳地投在窗户上,树下还挂着小姑子小时候用过的秋千,吱吱呀呀地摇晃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心事。
望着丈夫黯然的神情,我心里既心疼又气愤。
我何尝不知道这钱八成是被婆婆挪用了?可能是给街坊炫耀用的那几件金首饰,可能是她参加老年舞蹈队穿的那些华丽服装,也可能是她常去的美容院...
但看着公公愧疚的眼神,丈夫无奈的表情,我又能说什么呢?
回市区的路上,坐着从小县城通往市区的中巴车,车窗外是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田,春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车厢里弥漫着沉默,丈夫握着我的手,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建国,我觉得这事不对劲,我们得问清楚。"我终于忍不住说,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前座的乘客听见。
"问什么?妈已经把话说死了。"丈夫语气中带着无力,眼神像失了焦,"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十五万不是小数目啊!我们有权知道真相。"我压低声音,但语气坚定,"爸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啊。"
"算了吧,为这事闹翻了不值得。"丈夫揉了揉太阳穴,"我们手里有些积蓄,就当帮小妹吧。"
中巴车颠簸前行,窗外的景色变成模糊的色块。
看着丈夫疲惫的侧脸,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我没再说什么。
可心里的不甘如同一根刺,越扎越深。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留意婆婆的一举一动,希望发现些蛛丝马迹。
在一次整理婆家储物间时,我无意中发现一沓购物小票和银行流水单,都藏在一个旧鞋盒里,上面还压着婆婆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艳丽的服装,笑靥如花。
仔细查看后,我惊讶地发现,近五年来婆婆频繁出入各大商场、旅行社,购物小票上显示的都是高档品牌,"真维斯"、"金利来"这些名牌服装,"欧莱雅"、"资生堂"这些化妆品,甚至还有不少美容院的单据。
最触目惊心的是几张银行转账单,收款人是"周文华",单笔金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累计竟有七、八万之多。
周文华是谁?
看着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数字,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苦又辣。
我查阅家里的通讯录和各种文件,翻箱倒柜,最终在一本老相册底部发现了答案 —— 一张褪色的合影,背面写着"淑兰、文华舞蹈队合影,1985年"。
照片上,年轻的婆婆和一个英俊男子站在一起,四目相对,眼中闪烁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光芒。
婆婆年轻时的舞伴?情人?我心里打了个问号,胸口发闷,好像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
带着这些发现,我找到了丈夫。
他听后沉默良久,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最后只说了句:"别让爸知道。"
"你就这么算了?"我不敢相信丈夫的反应,声音都变了调,"那可是你妹妹的嫁妆钱啊!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
"我了解我妈,她这人就是要面子。"丈夫苦笑,眼神空洞,"可能是借给周阿姨急用了,也可能是自己花了不好意思说。咱们非要问个明白,把老人逼到墙角,有什么意思?"
"什么周阿姨?那是个男的!"我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可是十五万啊!在我家,父母辛苦几十年可能都攒不下这个数目。"
想起父亲下岗后的窘迫,母亲暗暗垫在我课本下的零花钱,我眼眶一热,泪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丽华,算我求你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丈夫握住我的手恳求道,眼中含着泪光,"我们出这笔钱,小妹风风光光嫁人,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吗?"
"你妈背着你爸花钱,还可能...可能有外遇,你居然还替她遮掩?"我甩开他的手,"这不是钱的问题,是道德的问题!"
"我妈肯定有她的难处..."丈夫声音低了下去,"咱们别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我冷笑一声:"你自己家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之后的日子,我和丈夫像两块磁铁的同极,互相排斥着。
婚期临近,我和丈夫拿出积蓄十万,加上公公的五万,总算凑齐了小姑子的嫁妆。
我们省吃俭用攒了两年多的钱,原本想着换套大点的房子,就这么没了。
婆婆对我们的"慷慨解囊"很是满意,每次见面都笑脸相迎,穿金戴银的样子哪有半点拮据?唯独对钱的去向只字不提。
小姑子倒是感动得不行,逢人便夸我们做大哥大嫂的大气。
"大嫂,等我挣钱了一定还你们!"她拉着我的手,眼里满是真诚。
我挤出一丝微笑,心想,这钱哪是你欠的啊。
表面上,一切都很圆满。
可我心里的那根刺始终扎着,每次看到婆婆满面春风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那十五万到底去哪了?
五月初,小姑子出嫁那天,婆家人齐聚一堂。
院子里摆满了桌椅,红灯笼高高挂起,邻居们都来帮忙,热热闹闹。
亲朋好友纷纷夸赞刘家女儿出嫁阵仗大,嫁妆丰厚:全新的家电一应俱全,"海尔"冰箱、"TCL"彩电、"万家乐"热水器...还有大红的嫁妆箱,里面装满了崭新的床单被褥,四件套上印着喜气的花纹。
婆婆在众人面前笑得合不拢嘴,一身崭新的旗袍,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项链,不时瞥我一眼,似乎在说"看,我把面子保住了"。
乡亲们都啧啧称赞:"老刘家有福气啊,闺女嫁得这么体面!"
送走小姑子,大家散去后,公公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眼中满是落寞。
"爸,您别难过,小妹会幸福的。"我端着一杯热茶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公公接过茶,叹了口气:"丽华啊,爸对不起你们。"
"您说什么呢..."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那头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记录着他大半辈子的辛苦。
"那钱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本想给芳芳做个后盾。没想到..."公公的声音有些哽咽,手里的烟灰掉在膝盖上,他也浑然不觉。
"从我当上车间主任那年就开始攒,一分一分的,过年都舍不得买肉。"
"我知道淑兰没少受苦,也理解她想过好日子的心情..."公公的声音低了下去,"可那毕竟是给闺女的钱啊..."
看着眼前这个一生勤劳朴实的老人,我心里一阵酸楚。
"爸,钱的事您别放在心上,芳芳嫁得很好,您应该高兴才是。"我蹲下身,握住他粗糙的手,那手上全是老茧,像一张粗糙的地图,记录着他一生的奔波。
公公用力点头,眼睛却湿润了:"我这辈子没啥出息,就想让闺女过得比我强点..."
天边的晚霞像被打翻的颜料盒,绚烂得刺眼。
飞鸟成群结队地掠过天空,回巢的急促声此起彼伏。
回到市区后,我和丈夫的关系降到冰点。
我无法释怀那不明不白丢失的十五万,而丈夫则一味回避这个话题。
我知道他夹在中间为难,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建国,钱我不在乎,可你妈这样对你爸,你就不心疼吗?"我试图和丈夫沟通。
"我能怎么办?"丈夫无奈地摊手,"我总不能逼我妈说实话吧?那样只会伤害更多人。"
"所以你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丈夫不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七月的一个周六,我独自回娘家。
推开院门,母亲正坐在槐树下择菜,看见我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丽华回来了?饿了吧?妈去做饭。"
"不着急,妈,我帮您。"我在母亲身边坐下,拿起一把豆角,一粒一粒地掐着。
闲聊中,我无意提到这事,没想到母亲突然说:"王淑兰那人年轻时就爱慕虚荣,当年在文工团跳舞,穿得比谁都华丽。听说她退休后跟老街坊周文华走得很近,两人还一起去南方旅游呢。"
"周文华?"我一惊,手里的豆角掉在地上,"他们什么关系?"
"听说是年轻时的老相好,后来各自嫁娶。周家老头去世后,两人又走到一块儿。"母亲压低声音,"我看他们关系不一般,经常一块去公园跳舞,你王阿姨还看见他们手挽手在夜市上吃小吃呢。"
我如遭雷击,手脚发冷。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全是那些银行转账单和购物小票。
婆婆竟然挪用女儿的嫁妆钱供自己享乐?甚至可能还资助了所谓的"老相好"?这简直荒唐至极!
八十年代的秋千、大红的嫁妆箱、公公手上的老茧...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交织,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带着满腔怒火,我直奔婆家。
推开门,屋内气氛格外凝重。
公公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婆婆站在一旁,眼圈发红;丈夫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叠纸。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心跳加速,隐约猜到了什么。
"爸去银行查了存折。"丈夫声音低沉,"这是妈近几年的消费记录...有很多转给周文华的钱。"
婆婆见我进来,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的眼妆花了,泪水冲刷出几道黑色的痕迹,像是沟壑纵横的土地。
"你公公一辈子只顾工作,从来不管我的感受。我年轻时也有梦想,也想过体面的生活,可是有谁在乎过?"
公公闻言,猛地站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哪句话管过你?可那是给闺女的嫁妆钱啊!"
老人突然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好像随时会窒息。
"芳芳不是照样嫁出去了吗?她女婿家那么有钱,在乎这点嫁妆?"婆婆梗着脖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也是你闺女啊!"公公颤抖着手指着婆婆,"你拿女儿的钱去讨好别的男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婆婆突然瘫坐在地上:"我这辈子就没享过福!你们男人都一样,有了老婆孩子就把我忘了...文华他不一样,他懂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看着婆婆失态的样子,我心里又气又悲哀。
这是怎样的自私与背叛啊!
丈夫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得像纸。
那晚,我们谁都没再说话。
屋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好像天也在为这个家庭的破碎而哭泣。
第二天一早,公公默默收拾行李,说要回老家住一阵子。
他的家乡在百里外的小山村,那里有他年轻时建的老房子,还种着几棵他亲手栽下的果树。
婆婆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我和丈夫相对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送公公上车时,这个一向硬朗的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爸,您保重身体。"我红着眼睛说,递给他一个保温壶,里面装着他爱喝的菊花茶。
"丽华,谢谢你。"公公拍拍我的手,枯瘦的手指上青筋突起,"是你让我看清了真相。虽然残酷,但总比蒙在鼓里好。"
"爸..."丈夫想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我,我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公公露出一丝苦笑,眼角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的,"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看着公车载着公公远去,扬起一路尘土,我心如刀绞。
回到家,丈夫坐在阳台上发呆,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烟灰落了一地也不在意。
"建国,我们该怎么办?"我轻声问,靠在门框上,不敢走近。
"我不知道。"丈夫摇头,眼里布满血丝,"我怎么也没想到,妈会...会这样。"
"那公公怎么办?小姑子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我不敢告诉她。"丈夫眼中满是痛苦,"她刚新婚,何必让她难过。"
我沉默了。
是啊,知道真相的痛苦有时比不知道更难承受。
窗外,一群麻雀在电线上叽叽喳喳,自由自在,多么令人羡慕。
接下来的日子,婆婆像变了个人,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
丈夫每天下班都去看她,但总是无功而返。
我们给公公打电话,老人说他在老家过得还行,让我们别担心。
可话筒里传来的咳嗽声让我们揪心不已。
一个月后,小姑子来电话说她怀孕了,想回家看看。
丈夫告诉她爸妈闹别扭,爸爸暂时回老家了。
小姑子听后很是担心,说要回来看看。
"爸妈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到底怎么了?"电话那头,小姑子的声音充满疑惑。
丈夫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丽华,求你了,别告诉小妹实情。"
我点点头,心想,有些真相,还是永远埋藏着好。
小姑子回来那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明媚。
婆婆总算从房间里出来了,脸上的妆容掩盖不住憔悴,但还是强打精神,穿上了那件鲜艳的旗袍。
看到女儿,她红肿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心疼,有欢喜。
"妈,您和爸怎么了?"小姑子关切地问,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婆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没什么,就是闹点小别扭。"
"那我给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吧?"
"随你。"婆婆转身走开,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小姑子不解地看向我们,眼中满是困惑。
晚上,趁婆婆睡了,丈夫把事情大致告诉了妹妹,只是隐去了周文华的部分。
"妈把你的嫁妆钱挪用了,爸爸很生气,两人闹翻了。"
即便如此,小姑子还是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哥,那钱我不在乎。"她擦着眼泪说,"我只希望爸妈好好的。"
"我知道,但爸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丈夫叹气道,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
厨房里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响着,仿佛在提醒我们时间不等人。
"那我去接爸回来,好不好?无论如何,咱们是一家人啊。"小姑子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坚定无比。
八十年代的老相册、婆婆和周文华的合影、那些触目惊心的转账记录...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
但看着小姑子真诚的眼神,我和丈夫相视一笑,同时点了点头。
或许原谅比审判更需要勇气,和解比指责更需要智慧。
第二天,小姑子和丈夫一早出发去接公公。
我则留下来照顾婆婆。
中午,我端着饭菜敲开婆婆的房门。
她坐在窗前,神情恍惚,手里把玩着那枚大红宝石戒指,阳光下的红色像是滴落的血珠。
"妈,吃点饭吧。"我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放下餐盘。
婆婆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来看我笑话的?"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放下餐盘,"您再怎么生气,也得吃饭啊。"
窗外,邻居家的小孩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如银铃。
"你们都觉得我是坏人,是不是?"婆婆突然说道,声音有些发抖,眼角的皱纹像是被泪水冲刷得更深了。
我沉默片刻,坐到她身边:"妈,我不是来评判您的。但那钱确实是给小姑子准备的..."
"我知道我错了!"婆婆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可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她的眼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无助。
"你公公一辈子只顾工作,从来不管我的感受。家里买第一台彩电,都是我跟他闹了好几天他才同意。"
婆婆的声音哽咽了,像一堵即将倒塌的墙。
"我年轻时也有梦想,也想过体面的生活,在文工团跳舞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可结婚后,柴米油盐,孩子学费,我的青春就这么过去了..."
"老了才发现,我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可是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
看着婆婆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心里的怒气慢慢消退。
她终究是个普通的女人,有着自己的欲望和弱点,有着未能实现的梦想和深埋心底的遗憾。
"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轻声说,递给她一张纸巾,"但伤害家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婆婆沉默了,眼泪无声地滑落,消失在她鲜艳的旗袍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您知道吗?公公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家。您挪用小姑子的嫁妆钱,不是钱的问题,是信任的问题。"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婆婆的抽泣声和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还有周文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您觉得值得吗?"
婆婆猛地抬头:"你们调查我?"
"不是,是事实摆在眼前。那些转账记录..."
婆婆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像是被捅破的气球,所有的傲气和倔强都泄了出去。
"我知道错了!文华根本不是真心对我好,他只是贪图我的钱...等钱没了,他就不理我了..."
婆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抽搐着,像是风中摇摆的枯叶。
"昨天我给他打电话,他连接都不接...我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我默默递过纸巾,心中五味杂陈。
"我对不起你公公,对不起芳芳,也对不起你们。"婆婆抽泣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公公肯定恨死我了。"
"妈,公公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我安慰道,想起公公送行时的眼神,虽然痛苦,却没有恨意,"您如果真心悔改,他会原谅您的。"
婆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真的吗?"
"您先好好吃饭,下午小姑子和建国就带公公回来了。"我扶她坐好,"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婆婆点点头,慢慢拿起筷子,眼泪仍不时滑落。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为这个陷入阴霾的家带来一丝暖意。
傍晚时分,公公、丈夫和小姑子回来了。
小院子里,栀子花开得正艳,清香四溢。
刚进门,小姑子就扑到婆婆怀里:"妈,我想您了!"
婆婆眼睛又红了,紧紧抱住女儿,手掌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公公站在门口,神情复杂,手里提着他离家时带走的那个旧皮箱。
婆婆看到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过去,低下了头:"老刘,对不起..."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丈夫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
公公看了婆婆许久,目光从她略显憔悴的脸庞移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最后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
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失望、心疼、无奈,或许还有深埋的爱意。
"爸!"小姑子欣喜地叫道,跑过去挽住公公的胳膊,"您最好了!"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更浓了,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像极了儿时夏天的味道,温暖而熟悉。
晚饭时,婆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公公爱吃的菜:红烧肉、清蒸鱼、蒜苔炒肉丝...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
饭桌上,她主动举杯向大家道歉,并承诺会想办法把钱还给小姑子。
"我把那些首饰都卖了,还有那件旗袍..."婆婆的声音有些哽咽,"芳芳,妈对不起你。"
"妈,钱的事不重要。"小姑子握住婆婆的手,眼中噙着泪花,"您和爸好好的,就是给我最好的嫁妆。"
婆婆眼泪又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公公默默给她夹了块鱼,轻声说:"别哭了,伤身体。"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他们:年轻的纺织厂工人和文工团舞蹈演员,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步入婚姻的殿堂。
岁月虽然带走了青春和激情,却没能带走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牵挂。
看着眼前和解的一幕,我心中五味杂陈。
人生啊,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与无奈,但最终,亲情总能战胜一切。
那天晚上,我和丈夫躺在曾经属于他的小床上,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墙上发黄的海报上——那是八十年代流行的港星照片。
"建国,你说人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轻声问,手指轻轻描绘着丈夫脸上的轮廓。
丈夫沉思片刻:"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不见的软肋和欲望吧。妈她年轻时很漂亮,喜欢跳舞,有自己的梦想。后来为了家庭,放弃了很多..."
"这不是挪用女儿嫁妆的理由啊。"我仍有些不平。
"是啊,没有任何理由能为错误开脱。"丈夫叹气,声音低沉,"但我想,理解不等于原谅,原谅也不等于忘记。我们能做的,就是避免重蹈覆辙。"
窗外,萤火虫的微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是星辰坠落在尘世间。
我点点头,靠在丈夫肩上:"至少现在大家都敞开了心扉,这或许是个新的开始。"
一年后,小姑子生了个可爱的男孩,取名"安安",意为平安、安宁,寄托着全家人对未来的期望。
满月酒上,全家人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婆婆不再穿那些华丽的衣服,也摘下了金项链和宝石戒指,只戴着那枚简单的婚戒。
她和公公的关系也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更亲密了。
有时,我看到他们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一个织毛衣,一个看报纸,安静祥和,仿佛风雨从未来过。
婆婆开始做手工艺品贴补家用,说是要存钱给小外孙将来做嫁妆。
听到这话,我们都笑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人生中的风浪来了又去,亲情却是永恒的港湾。
人生路上,我们难免会面临各种考验,但只要心存善念,愿意悔改,家人之间的羁绊就永远不会断裂。
那二十万嫁妆钱的风波,最终成了我们家的一次痛苦成长。
它教会了我们珍惜彼此,理解包容,更懂得了原谅的力量。
如今回想起来,站在医院产房外,听到小安安第一声啼哭的那一刻,看着公公婆婆相携而来的背影,我不再为那些消失的钱而愤怒。
反而感谢它让我们看清了彼此的内心,明白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和睦与真诚更珍贵的了。
黄昏的阳光洒在安安熟睡的小脸上,他的小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指,那么小,那么柔软,却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坎坷,这份力量都会支撑着我们一家人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来源:往事如风逝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