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秀芳,你这是啥意思?咱俩谁跟谁啊,连这点钱都信不过我了?"电话那头,表姐杨桂兰的声音带着不满。
讨债的亲情
"表姐,票是一千二,您先把钱转我吧。"我拿着手机,站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周秀芳,你这是啥意思?咱俩谁跟谁啊,连这点钱都信不过我了?"电话那头,表姐杨桂兰的声音带着不满。
我叫周秀芳,今年四十有二,在县里的纺织厂当会计已经二十多年了。
那是九十年代末的一个冬日,厂区的喇叭里不时传来"收票啦,交水电费啦"的广播声,混合着工人师傅们忙碌的脚步声,成了我日常生活的背景音。
我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六十多平方,虽不宽敞但也算敞亮。
每到冬天,那老旧的窗户总会漏风,我便用报纸糊上一层窗户纸,可还是会被风吹得哗哗响。
家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台二十一寸的长虹彩电,一台双桶洗衣机,一个老式木柜,再加上几把椅子和一张方桌,就是全部家当。
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在这个刚刚经历下岗潮的小县城,能有个"铁饭碗"已是许多人羡慕的事了。
表姐杨桂兰比我大五岁,在我家隔壁村子长大。她那会儿没能考上高中,早早就嫁人了,嫁到了省城,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丈夫在国企上班,有楼有车。
小时候,桂兰表姐常来我家玩,家里有啥好吃的都被她吃了大半。每次都说下次带糖果来,却从未兑现过。
记得有一回,妈妈买了一块奶油蛋糕,准备给我过生日。表姐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切了一大块,还不忘说:"秀芳,表姐明天给你买更大的。"可那"明天",一晃就是三十年。
婶子常对我妈说:"桂兰那孩子啊,心眼多着呢,一个指甲盖能划拉出七八瓣来。"当时我还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长大后才慢慢体会。
工作后,我和表姐联系渐少。她嫁到省城后,回老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去年冬天,突然接到表姐电话,说要来县城旅游,顺便看看我。"秀芳啊,帮表姐订张卧铺,回头给你钱。"
听到表姐的声音,童年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尽管心里有些芥蒂,但毕竟是亲戚,我二话没说就帮她订了票。
她来的那几天,我让出主卧给她睡,自己打地铺。带她去了县里新开的商场,请她吃了饭店的红烧鲤鱼,还陪她去了城郊的温泉。
临走时,表姐拍着我的肩膀说:"秀芳,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嘛!下次来还住你这,省钱!"
我等着她提票钱和这几天的花销,可她只是笑呵呵地拎着我送的土特产上了火车。那笔钱,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
当时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亲戚一场,计较那么多干啥?
今年五一前夕,表姐又打来电话,说城里办了什么文化节,要再来玩几天。"秀芳,还是帮我订票,我这不方便。"
电话里,她的声音依旧亲热,仿佛去年那事从未发生过。我握紧电话,心中犯着嘀咕,上次的钱还没给呢,这次又来。
"桂兰姐,您先把钱转来吧,我这月工资还没发呢。"我试探着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哎呀,我忘带钱包了,等到了再给你行不?再说咱俩谁跟谁啊,至于这么见外吗?"
那熟悉的腔调让我想起小时候她总说带糖却从未兑现的事,想起去年那张车票钱,想起她临走时那句"省钱"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又心软了。可转念一想,我每月工资才一千多,扣除房贷水电,所剩无几。凭啥要我一次次为她的"忘记"买单?
正犹豫间,隔壁的刘大姐路过,听我和表姐通话。她是老北京知青,下放到我们县城几十年,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
刘大姐性子直,听了几句就插嘴:"秀芳,亲戚归亲戚,钱财归钱财。上次那事儿你忘啦?这年头,老实人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我清醒了过来。是啊,这些年来,我总是默默付出,却很少得到回报。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桂兰姐,咱明算账,先把钱转来我再订。你要实在不方便,我可以先帮你垫付,但得写个借条。"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我几乎能想象表姐瞪圆了眼睛的样子。
片刻后,她冷笑道:"周秀芳,你变了,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平时见了面笑嘻嘻,现在连这点小钱都计较,亏我还一直把你当亲妹妹。"
表姐的话让我既委屈又恼火。我盯着窗户上的皱纹纸,突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做人要厚道,但不能当冤大头。"
"桂兰姐,不是钱的事,是做人的道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您说咱俩谁跟谁,那我问您,去年那张票钱您给了吗?我请您吃的饭,带您去的温泉,您记得吗?如果您真把我当妹妹,就不会让我一次次为难。"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断了。
"周秀芳,你竟然跟我算这些账!我当初要不是可怜你,能帮你家说那么多好话吗?你忘了是谁让你进的纺织厂?"表姐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我愣住了。表姐口中的"帮忙",是指二十多年前,我高中毕业那会儿,她丈夫的远房亲戚认识纺织厂一个科长,说是托了关系帮我进厂。
可事实上,我是靠自己考试考进来的,当年全县报名的有三百多人,录取了二十个,我排第八名。桂兰表姐那所谓的"关系",不过是在我已经被录取后,跑来说认识某某领导罢了。
"桂兰姐,我进纺织厂是凭自己的成绩,这事爸妈生前都清楚。如果您非要这么说,那咱俩的账可就更说不清了。"
"好啊,周秀芳,你翅膀硬了是吧?不就是一张车票钱吗,至于这样吗?"表姐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
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又是长久的沉默。十分钟后,手机叮咚一声,收到转账一千二。紧接着是表姐的信息:"订吧,真是没想到,自家人还这么斤斤计较。"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却不再纠结。窗外的梧桐叶子在风中摇曳,像是在为我的决定鼓掌。
帮表姐订完票后,我坐在窗前发呆。春末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想起小时候,村里办红白喜事,大人们总会反复强调"亲戚嘛,多担待"、"自家人不计较"。可这种单方面的付出与忍让,真的是亲情该有的样子吗?
晚上,刘大姐来我家喝茶,她带来了自己腌制的咸菜,酸辣可口。
"秀芳,你今天总算硬气了一回。"刘大姐给我倒了杯茶,"我看你这些年,就是太实在,总把别人当回事,别人却不把你当回事。"
"大姐,我这不是怕伤了亲情嘛。"我叹了口气。
"什么亲情?"刘大姐放下茶杯,"真正的亲情是互相的,不是一个人低三下四,另一个人趾高气扬。"
她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也许,我一直以来对亲情的理解有些偏差。我以为忍让就是亲情,付出就是亲情,却忽略了尊重和边界。
"秀芳,记住了,真正的亲情不是单向付出。懂得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你。"刘大姐拍着我的肩膀说。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表姐的电话,说她决定不来了,让我退票。
"退票要扣手续费的。"我提醒她。
"那就扣吧,反正也不多。"表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秀芳,昨晚我想了很多,也许我确实对你不够好。"
我没想到表姐会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些年,我总觉得你一个人在县城,生活不如我们好,所以...也许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对。"表姐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心里一软:"桂兰姐,我不是计较钱,只是..."
"我明白。"表姐打断我,"昨晚我和你姐夫说起这事,他也说我做得不对。亲情不是靠占便宜来维系的,是吧?"
听到这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退票的钱,我一会儿转给你。"表姐继续说,"等有时间,我们好好聚聚,好好说说。"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厂区早起的工人们。天色微明,一切都像蒙了层薄纱。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当天下午,我收到了表姐退还的车票钱,还多了两百。微信上,她发来一条消息:"多的算是去年的,以后咱们两清。"
我笑了,回复道:"好,两清。"
一个月后的周末,表姐真的来了,这次她提前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
我们在县城最好的饭店点了几个菜,表姐还带了一瓶好酒。酒过三巡,她脸上泛起红晕,摆摆手说:"秀芳,姐今天认真和你说,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桂兰姐,都过去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不,得说清楚。"表姐放下筷子,"那天挂了你电话,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回想这些年,确实是我占了你不少便宜,还自以为是地'关照'你。"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昨晚我和你姐夫说起小时候的事,他骂我不是东西。说亲戚之间就该互相尊重,而不是一方总占另一方的便宜。"
我没想到表姐会这么坦诚,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秀芳,谢谢你那天对我说实话。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反省自己。"表姐的眼睛湿润了,"这些年,你过得其实比我们强多了。虽然钱不多,但踏实,心里没亏欠。"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表姐,不再是那个总想占我便宜的亲戚,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犯错也会反省的普通人。
饭后,我们沿着县城的小河慢慢走着。夕阳西下,河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
"秀芳,你记得小时候我总说给你带糖吗?"表姐突然问。
"记得啊,可你从来没带过。"我笑着说。
表姐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今天补给你。"
我们相视而笑,像是回到了那个简单的童年。
表姐离开那天,硬是塞给我一个红包,说是这些年欠我的"人情债"。我没接,她就直接放在我枕头下面。
送她上车时,她握着我的手说:"秀芳,亲情不是靠讨债要来的,是靠真心换来的。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好吗?"
我点点头,心里满是温暖。
回家的路上,我想,也许这就是亲情的模样——不是一味地付出或索取,而是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真诚相待。
厂区的喇叭响起了下班的音乐,窗外的暮色渐渐浓郁。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苦涩中带着淡淡的回甘。
像那段曾经有些扭曲的亲情,经过真诚的沟通和理解,终于回归到它应有的模样——不完美,但真实;有摩擦,但温暖。
那晚,我翻出了父亲的老相册,里面有一张我和表姐小时候的合影。照片已经泛黄,但我们天真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
我想,亲情就像这张老照片,会随着时间而泛黄变旧,但只要用心呵护,那份真挚的情感依然会穿越岁月,熠熠生辉。
我合上相册,心中一片澄明。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个普通的县城夜晚。而我,终于明白了讨债的亲情背后,是对自我和他人的双重尊重。
来源:萧山阔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