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姑姑,别人家都能落户亲戚,就是一张纸的事,又不影响你用。"侄女张明月站在我家客厅,眼睛盯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姑姑,别人家都能落户亲戚,就是一张纸的事,又不影响你用。"侄女张明月站在我家客厅,眼睛盯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我叫李秀兰,今年四十八岁,在一家国企当会计。日子过得还算殷实,但也是熬出来的。
那是九十年代末,国企改革大潮刚刚褪去,不少同事都下了岗。我和丈夫吴德明算是幸运的,工作保住了,虽然待遇不高,但胜在稳定。
那时候,大家都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一个家庭挤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每到做饭时间,楼道里飘满各家菜香,混杂着煤球炉的烟味。
"买房子吧。"有天晚上,丈夫突然对我说,"咱们不能一辈子住在这筒子楼里。"
那时候谈买房子,对普通工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我们那点工资,省吃俭用也得攒上几十年。
但丈夫铁了心要买。他开始接各种零活,下班后修电器、周末去市场帮人搬货。我也不闲着,利用会计的本事,帮小商贩记账算帐,每月能多挣个一百八十的。
省吃俭用三年,我们的存款本上终于有了两万多。加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以及单位的住房补贴,我们在小区房刚建好就下了定金。
那套九十平米的两居室,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堂。但房贷压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
我记得刚搬进来那年,家里连新沙发都买不起,用的还是娘家陪嫁的老旧家具。唯一的"豪华品"是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是丈夫单位发的年终奖。
电视节目不多,每天晚上吃完饭,我们就守着那台电视,看《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日子虽然紧巴,但也有滋有味。
丈夫每天加班到深夜,我在煤油灯下算计着柴米油盐的钱,生怕多花一分。为了还贷,我们甚至推迟了要孩子的计划。那会儿,小区里的孩子都能喊我们"叔叔阿姨"了,我们还在为生计发愁。
等到儿子吴小川出生,我们已经三十五岁了,房贷也还了七年。但因为是独生子,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小川聪明伶俐,从小学习就好。等他上小学时,我们这边已经成了热门学区,房价蹭蹭往上涨。原本只值十几万的房子,一下子涨到了五六十万。
"姐,你家这房子现在值钱了。"丈夫的妹妹彩云时不时会这么说,眼里带着几分羡慕。
彩云比我们晚几年结婚,女儿明月比小川大两岁。她丈夫是个木匠,手艺不错,但收入不稳定。他们一直租房住,攒钱的速度远跟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
"秀兰,你就帮帮明月吧,她孩子上学的事情..."这天,彩云坐在我家沙发一角,眼神游移不定。
"彩云姐,不是我不帮,这房子是我们拼命还贷十五年才真正属于自己的。"我放下茶杯,指节泛白,心里不是滋味。
明月打断我的话:"姑姑,我们不要你过户,就是让表弟户口先迁出来,让小宇落个户,等上了初中再说。"
我心里一沉。明月的小男孩已经六岁了,马上要上小学。她和丈夫王建国在城东买了套小房子,那边学校远近闻名的差。家长们都说那学校是"放羊学校",老师只管上课不管学生,放学铃一响就走人。
"德明,你倒是说句话啊。"彩云姐转向我丈夫,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
丈夫放下手里的《参考消息》,皱着眉头:"彩云,你也知道,现在这学区房政策多严格,一户只能一个孩子入学。小宇要是落户在这,小川高中怎么办?"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和屋外小贩吆喝卖冰棍的叫声。
"阿姨,我想喝水。"小宇怯生生地拉了拉我的衣角。这孩子生得白净,眼睛大大的,像极了小时候的明月。
我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楚。谁不想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呢?可是生活哪有这么多如意。
"你们先留下吃晚饭吧。"我站起身,去厨房准备饭菜。丈夫紧跟着我进来,小声说:"秀兰,这事不能答应。房子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我知道,先吃饭,晚上再说。"我切着土豆,刀"咚咚咚"地砸在砧板上。
菜不多,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土豆丝,一盘清炒小白菜,再加一碗排骨汤。这在平时是我们家的"丰盛"晚餐了。
晚饭时,明月一家都没怎么动筷子。我忽然发现明月的手上没有戴结婚时那枚金戒指,指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心修剪,手指关节有些粗糙,像是经常干粗活。
她丈夫王建国的衬衫领口微微发白,像是穿了很久的样子。他是个老实人,话不多,但对明月和孩子很好。
"建国,最近木器厂生意怎么样?"丈夫主动打破沉默。
"不太好。现在人都喜欢买成品家具,手工木活少了。"建国埋头扒饭,声音低低的。
饭后,我收拾碗筷,明月来帮忙。水龙头哗哗地响,盖过了我们的说话声。
"姑姑,我知道这事让你为难,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明月的眼圈红了,"我不想小宇输在起跑线上。"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刷碗。起跑线,这个词最近几年突然流行起来,好像孩子的一生就靠这几年定了命。
等到孩子们在客厅看电视,建国悄悄告诉我们,他们为了在城东买那套小房子,已经借遍了亲戚朋友。
"就连明月嫁妆的金戒指都卖了。"他叹了口气,"可是那边学校真的很差,小宇在幼儿园成绩本来很好,自从搬到那边,接触了一些不良小孩,现在连简单的拼音都记不清了。"
彩云姐擦了擦眼泪:"秀兰,我不是想占你便宜。实在是没办法啊。你看看小宇,多乖的孩子,要是跟着那些野孩子学坏了,这辈子可怎么办啊。"
我没有立即回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送走了明月一家,我和丈夫收拾客厅。他把茶几上的瓜子皮扫进簸箕,突然说:"秀兰,这事不能答应。现在房子多金贵,万一他们户口落下了不肯走怎么办?"
"我也知道。"我坐在沙发上,感觉很疲惫,"可是看到小宇那眼神,我心里难受。"
"别犯傻了。"丈夫放下簸箕,语气严肃,"我们不容易熬到今天。不能因为一时心软,把小川的将来也搭进去。"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和远处车站的汽笛声。
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是七十年代末,父亲因煤矿事故去世,母亲带着我和弟弟挤在单位分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里。
母亲是纺织厂的工人,每天三班倒,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我记得冬天早上起床,水缸里的水都结了冰,母亲却早早地出门了,只给我们留了两个白面馒头。
那时候,是父亲的战友伸出援手,让我借读了好学校。他是学校的门卫,没什么权力,但硬是把我"塞"了进去。要不是这样,我可能连初中都念不完,就得去工厂当童工了。
"德明,你记得当年我们结婚时,彩云姐送了我们五百块钱吗?"我轻声问道。
"记得。"黑暗中,丈夫的声音闷闷的。
"那时候她月工资才一百多啊。"我接着说,"等小川出生,她又送了一百块和两条金项链。"
丈夫翻了个身,没说话。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继续道,"咱们的房子来之不易,不能轻易让人。"
"你心软了。"丈夫的声音里带着无奈。
"不用过户。"我翻身面对丈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他眼中的疑惑,"让明月一家搬过来同住两年,小宇能入学,我们也能照应。他们分担一部分生活费用,等小宇小学毕业,他们再回去。"
丈夫沉默了许久,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你还是那个心软的秀兰。你想好了?咱们这房子就这么大,多三个人可不轻松。"
"我想好了。"我轻声说,"人这一辈子,钱财是身外物,但亲情是割不断的。"
"那行,明天你跟他们说吧。"丈夫打了个哈欠,"不过条件要谈清楚,别到时候说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彩云姐打了电话,让他们再来一趟。
"姑姑,有结果了?"明月一进门就急切地问。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小宇站在父母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小手紧紧拽着明月的衣角。
"坐下说。"我给他们倒了茶,然后正色道,"我和你姑父商量了一晚上,不能把房子过户给你们。"
明月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是,"我停顿了一下,"我们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们一家搬过来和我们同住两年,这样小宇可以在这里上学。期间你们负担一部分生活费,水电煤气平摊。等小宇小学毕业,你们再搬回自己家。这样既解决了小宇的学区问题,又不用过户房子。"
彩云姐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秀兰,你这...这不是添麻烦吗?"
"姐,咱们是一家人,别说这话。"我笑了笑,"我家房子虽然不大,但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那...那我和明月睡客厅,让小宇和小川住一个屋。"彩云姐急忙说。
"不用,小宇跟小川住一间,培养感情。你们夫妻睡客厅就行。"丈夫也开口了,"不过有几条规矩要说清楚。"
他掰着手指一条条说道:"第一,这只是临时安排,两年为限。第二,生活费要分摊。第三,家务大家轮流做。第四,孩子的学习你们自己负责,不要指望我们辅导。"
明月和建国连连点头,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姑父,姑姑,太谢谢你们了。"建国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这两年我们会攒钱,争取小学毕业前能在这附近买套小房子。"
就这样,我们两家开始了同住生活。
刚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我家原本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客厅,因为多了两个大人睡觉,显得拥挤不堪。厨房也总是油烟弥漫,两家人的饮食习惯不同,有时候难免磕磕碰碰。
最让我头疼的是卫生间。我一向爱干净,早晚都要洗澡。但现在家里七口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每天早上都要排队,弄得大家上班都迟到。
"算了,我以后晚上洗澡。"我对丈夫说。适应,生活就是不断地适应和妥协。
孩子们倒是很快打成一片。小川比小宇大两岁,自然而然地成了"小老师",教小宇认字学画。两个孩子一个书桌,埋头写作业的样子,倒也和谐。
明月和建国也很自觉,每天下班回来就帮着做家务,洗衣服、擦地板、倒垃圾,从不偷懒。建国手巧,家里的电器坏了,桌椅裂了,他都能修好。
"姑姑,我和建国商量了,每月给你们六百块钱生活费。"一天晚上,明月悄悄塞给我一叠钱。
"这么多?"我有些吃惊,"你们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再攒钱买房子,哪有这么多余钱?"
"不多,这是应该的。"明月坚持道,"我们已经很感谢你们了,不能再占你们便宜。"
那天晚上,我把钱放在床头,看着熟睡的丈夫,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就在这些细微之处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两家人的生活渐渐融合。早上,彩云姐负责做早餐,我负责收拾餐桌。中午各吃各的,晚上轮流做饭。周末,两家人一起打扫卫生,然后带孩子去公园玩。
小宇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好,成绩也蹭蹭往上涨。每次考试回来,他总是第一个跑到我面前,高兴地喊:"秀兰姨,我又得了一百分!"
看着他灿烂的笑脸,我心里的不适和不便都烟消云散了。
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的一天,建国突然接到电话,说是木器厂倒闭了,他失业了。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闷烟,眼神空洞。明月在厨房里默默流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我拍拍明月的肩膀,"建国手艺好,可以自己开个小作坊。"
"姑姑,我们是不是该搬走了?"明月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我们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
"别胡思乱想。"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这才半年,说好的两年就是两年。"
经过一番商量,建国决定自己创业。他租了个小门面,开了家木器修理店。白天在店里做活,晚上加班接单。明月也不闲着,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下班后去建国店里帮忙。
"姑姑,我们可能要晚一点回家,麻烦你照顾一下小宇的晚饭。"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有什么,放心去吧。"我笑着应下,心里却有些心疼他们。现在日子多不好过啊,能有份工作已经是万幸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惊讶地发现,这种大家庭式的生活,虽然有些不便,却也有说不出的温馨。
晚上吃完饭,大人们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孩子们在一旁做作业。窗外是城市的灯火,屋内是家人的欢声笑语。
"秀兰,当初是你想得周到。"一天晚上,丈夫突然对我说,"要是房子过户给他们,现在建国失业,房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人生无常,谁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亲人渡过难关。
转眼间,两年时间过去了。小宇已经上三年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建国的木器店也有了固定客源,虽然赚不了大钱,但养家糊口已经绰绰有余。
"姑姑,我们找到房子了。"一天下班回来,明月兴冲冲地告诉我,"就在小区对面,虽然是二手房,有点旧,但位置好,还是学区房。"
我心里忽然有些失落。这两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大家庭的生活,习惯了早晨起来有人做好早餐,习惯了晚上回家有人聊天说笑。
"姑姑,谢谢你们这两年的照顾。"临走那天,明月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泪,"没有你们,小宇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成绩,我们家也不会这么快站稳脚跟。"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房子,不过是几堵墙和一个屋顶。而家人之间的情感,却是任何房产证上都写不出来的珍贵财富。
晚上,家里突然安静了许多,少了三个人的说话声和走动声。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竟有些不习惯。
"怎么,舍不得他们啊?"丈夫笑着问。
"有点。"我实话实说,"这两年,家里热热闹闹的,挺好的。"
"是啊。"丈夫也感叹道,"记得当初我还不乐意呢,现在倒真有点舍不得他们走了。"
周末,明月一家回来看我们,带着刚出炉的面包和水果。小宇一进门就跑向小川,两个孩子很快又玩到一起。
"姑姑,我们那边装修好了,你和姑父有空来玩啊。"明月热情地邀请。
"一定去。"我笑着应下。
望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有些事情,看似是帮了别人,其实也丰富了自己的生活。一纸房产证带来的不仅是住所,更是亲情的纽带和生活的温度。
晚上临走时,小宇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秀兰姨,我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你。"
我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脑袋:"傻孩子,只要你好好学习,平安健康,就是对姨最大的报答了。"
"一定!"小宇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在亲情与原则之间,我找到了平衡点。这不是施舍,而是互相理解和支持。或许,这才是家人之间最珍贵的情感纽带。
正如母亲常说的那句老话:"人这辈子,靠的是一颗心。有心,再难的事也能办成;无心,再容易的事也做不好。"
房子是冰冷的砖瓦,唯有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才能将它变成温暖的家。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