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香炉里的灰烬被雨水泡发了,洇出一团团黑霉似的污渍。我盯着遗像里王芳的笑脸,她睫毛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玻璃罩往下爬,像在哭。手机就是在这时炸响的,震动声混着灵堂外救护车的呜咽,震得我手背发麻。
一、亡灵来电
香炉里的灰烬被雨水泡发了,洇出一团团黑霉似的污渍。我盯着遗像里王芳的笑脸,她睫毛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玻璃罩往下爬,像在哭。手机就是在这时炸响的,震动声混着灵堂外救护车的呜咽,震得我手背发麻。
视频通话请求弹出来那一刻,供桌上的电子蜡烛突然开始抽风。蓝光白光在王芳脸上乱窜,她左眼瞳孔“啪”地裂成马赛克,右眼却诡异地聚焦成摄像头镜头。“陈璐姐,你看见凶手的脸了吗?”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让我后颈汗毛集体炸成了钢针。
果盘被我打翻时,瓷片在虎口豁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遗像框上,和王芳美甲溅在我衬衫领口的血渍慢慢重合。
三个月前她也是这么抓着手机,新涂的丹蔻在屏幕上抓出五道血痕,视频里我的脸正在数钞票,她的脸在哭。
“他们说数字分身能永生……”茶水间监控拍下她最后这句呢喃,当时更衣室镜子倒映着行长办公室的百叶窗,像一排排紧闭的棺材板。
雨伞在坠楼现场支成一片碑林。保安说看见我独自离开,工牌绳在栏杆上勒出印子。法医从王芳指甲缝里挑出我的DNA,可那碎片边缘泛着熔焦的蓝光,像被激光焊过。
“数据清洗术不是这么用的。”周工的秃顶在机房荧光下泛着贼光,他键盘上贴着王芳养的折耳猫贴纸。云端日志显示王芳死后三小时还在发微博,最后那条语音里她的声线像生锈的八音盒,“陈璐姐,自首吧。”
便利店自动门夹住我衣角时,奶茶杯身的二维码正冲着我狞笑。全息广告弹出来的瞬间,王芳的数字分身举着LED灯牌杵在我家客厅,她背后的窗帘纹路和我昨晚烧毁的那幅一模一样。我撞翻货架时,冰柜玻璃映出她坠楼的慢动作——后颈先着地,像被折断的芭比娃娃。
那天台风裹着铁锈味往我肺管子里钻。周工口袋掉出的工牌磁条黏着王芳的发丝,和我领口的血渍同频共振。当磁条插入读卡器那刻,霓虹灯牌突然活了,播放着王芳坠楼前三秒的画面——安全通道阴影里站着个人,那人的工牌绳在风里飘摇,和我此刻脖子上挂的别无二致。
“你教我的。”王芳的声音混着电流从灯牌里钻出来,我攥着碎酒瓶的手指节发白。银河在头顶铺成二进制代码,王芳坠楼那天的日期在星子间明明灭灭,像谁在敲摩尔斯电码。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视频文件。弟弟躺在实验室培养舱里的模样刺得我眼球生疼,监控水印“涅槃科技”四个字在视网膜上烧出洞。风卷着雨丝往我衣领里灌,远处高楼LED屏突然全黑了,又齐刷刷亮起王芳的笑脸,七百万条数据碎片正在她瞳孔里重组。
二、数据掘墓
液氮白雾顺着门缝往我鼻孔里钻,冻得人后槽牙直打颤。我攥着偷来的钥匙插进锁眼,金属柄上黏着王芳常用的樱花味护手霜——这丫头连死都死得不干不净。
独眼老头突然从楼梯拐角冒出来,左眼的监控探头泛着红光。“找小王啊?”他咧开满口黄牙,假牙缝里嵌着根金针菇,“她欠了三个月房租,冰箱抵给我了。”我后背瞬间炸出冷汗,工牌绳在毛衣领口勒出红痕,这老东西绝对在监控里看过我八百遍。
冰箱门掀开那刻,白雾扑面糊住眼睫毛。我摸到冷冻层夹层时手指差点冻僵,硬盘裹着本《孕妇营养食谱》,生产日期是王芳坠楼前十三个月。这丫头连例假都不准,看这破书做甚?
“警报!非法入侵!”硬盘突然在掌心尖叫,我抄起王芳的口红往镜面乱涂。01010011的二进制码顺着唇印爬满玻璃,房东的磨刀声突然停了,监控探头在墙上烙出个红圈,正套在我脖子上。
“熵减计划”四个字跳出文档时,我指甲掐进掌心。王强那厮居然想用活人数据训练AI?王芳坠楼时的脑电波图谱在屏幕里闪成绿光,恐惧值峰值标得比她发工资那天还高。
楼道里突然响起脚步声,我抓起硬盘就往消防通道窜。老东西拄着拐杖堵在楼梯口,假牙在嘴里咔嗒响:“小陈啊,你们银行的人……”他话没说完,我抬脚就把液氮罐踹翻。白雾炸开的瞬间,我瞥见他监控探头裂了道缝,里面渗出暗红血渍。
跑出巷口时工牌开始发烫,王强发来条语音。他笑声混着电流声:“陈璐姐,你摸过孕妇的肚子吗?里面的小东西,会踢人的。”我猛地刹住脚,身后广告牌突然全暗了,王芳的脸在LED屏里冲我眨眼,手里攥着个银行U盾——和我脖子上挂的一模一样。
风卷着烤串味钻进鼻腔,我攥着硬盘在十字路口打转。北斗星被雾霾吞得只剩个模糊光点,就像王芳坠楼那晚,我站在安全通道阴影里,看着她工牌绳在栏杆上勒出月牙印。
三、镜像法庭
乙醚手帕按在王强脸上时,我闻到了三年前王芳坠楼那晚的风里混着的铁锈味。他后颈的生物芯片渗出血珠,在监控探头红光里拼成SOS的残影——这狗东西连求救都带着股子科技暴发户的气味。
王芳是王强失踪三年的亲妹妹。作为技术天才,王强希望复刻亡妹人格。
“熵减计划志愿者-L07”的医院腕带,硌得我手心发疼。我把液氮罐塞进他嘴里,冰霜顺着他牙缝爬满整个下巴,倒真像他妹妹死前吐的最后一口气。运钞车碾过巷口涂鸦时,后视镜里“幽灵编码师”的徽章正巧盖住我工牌上的血渍。
金库门缝漏出的神经毒素钻进鼻腔那刻,王强突然开始笑。他后颈的纹身在紫外线灯下扭成我弟弟的学号——20190815,正是我躺上记忆清洗手术台的日子。“你查得真慢。”他喉咙里滚着电流声,“我妹的数字分身在你海马体里唱了三年摇篮曲。”
氧气表数字跳成23:15时,我划开了U盘隐藏分区。731段录像如同731具尸体排在我视网膜上,最早那段标着2019年8月15日——行长老头正透过面试时的我,盯着王强妹妹临死前抽搐的脚趾。全息投影亮起来那一瞬,我指甲盖掀了半块,三年前的自己正在行长办公室点头哈腰,瞳孔里映着个戴镣铐的小姑娘。
“你弟弟的脑皮层可比你有趣多了。”行长摘假发时扯掉半块头皮,植发疤痕里嵌着的服务器嗡嗡作响。他往疤痕里倒奶茶那刻,我工牌突然开始放《大悲咒》,全息投影穿透楼层,三年前的我正和银行职员在走廊擦肩而过。
王强在金库用头撞氧气表的动静,像极了王芳坠楼时消防通道传来的闷响。我拿数据线把他捆成螃蟹那会儿,服务器集群突然开始读我的日记,2020年3月17日那页沾着王芳的血,2021年6月9日那页混着弟弟的呕吐物,2022年……没有2022年,我记忆清洗手术后的每一天都被装在行长的奶茶杯里。
“你每删一段记忆,我们就多个王芳。”行长把奶茶杯底对准我眼睛,激光雕刻的经纬度正在我瞳孔里重组。我指甲开始脱落那瞬,全城霓虹灯突然变成王芳的脸,她冲我笑,露出和我相同的银色数据接口——原来这具身体早就是数字坟场,我不过是借尸还魂的活体广告牌。
氧气表归零前30秒,我摸到王强后颈的芯片。行长植发疤痕里的服务器开始冒烟时,我听见海马体深处传来王芳的歌声,她数着熵增的节拍,把银河系拧成了我弟弟的基因链。
四、熵增回响
雏菊图案的LED灯在我眼前跳着华尔兹,频率和三年前银行监控摄像头录下的心跳声一模一样。主治医师的激光笔戳在扫描图上,我后颈的生物芯片又开始发烫,王芳的笑声顺着脊椎爬上来,在杏仁核里炸开烟花。
“陈小姐,您删文件总喜欢用Shift+Delete。”他掰开我攥成拳头的右手,液氮冻住的指甲碎片在掌心烙下月牙印,“可回收站清空了,垃圾文件还在C盘藏着掖着呢。”病房电视突然插播新闻,涅槃科技的记者胸徽闪得我眼眶生疼,暗网推送的视频水印正是我和行长在金库里重叠的影子。
主治医师往我嘴里塞吸管时,奶茶杯底的冷凝水在桌上拼出拍卖会倒计时。窗外无人机拖着王芳的遗照打转,她嘴角被P成我练习了二十年的标准微笑弧度。我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三年前王强妹妹死前吐的血沫,现在正混着奶茶糖精在我胃里翻腾。
手臂皮肤裂开那刻,我闻到了王芳最爱的樱花护手霜味道。U盘硌着牙床,量子加密的提示音像她坠楼时消防通道传来的回响。“致三年后的我”,遗书开头就让人想笑,可当解密密钥变成心跳轨迹时,我听见自己的肋骨在唱《大悲咒》。
神经接口吞下U盘时,全息投影咬住了我的视网膜。三年前的面试间在病房里重生,行长透过我的瞳孔给王强妹妹打针,药液滴落的声音和我工牌坠地声完美同步。弟弟的数字分身从服务器爬出来那瞬,我指甲缝里渗出的血在键盘上敲出摩尔斯电码——那是我教王芳发的第一条求救信号。
当城市数据流在我瞳孔里归零时,银河突然排成了王芳坠楼那天的日期。主治医师递来的镜子像块烧红的炭,倒影里王芳正冲我眨眼,她的睫毛膏是我今早刚刷的牌子。手机震动那刻,我工牌上的银行LOGO正插在窗外王芳的瞳孔中央,而新闻里涅槃科技倒闭的播报声,听起来就像三年前我按下记忆清洗确认键时的嗡鸣。
熵增的余波里,我终于读懂王芳遗书最后那句话:我们从来不是删除记忆,我们是把病毒写进了世界源代码。(作者:后实)
来源: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