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杂志【独家专题】重温布朗库西 ——罗马尼亚学者多伊娜·莱姆尼访谈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5-16 15:01 2

摘要:2025年3月7日,《康斯坦丁·布朗库西与他的缪斯女神们:从模特到艺术创作》讲座在北京大学均斋报告厅举行。活动由北京大学兰园书院与北京罗马尼亚文化中心联合举办,主讲人为罗马尼亚艺术史学家多伊娜·莱姆尼,主持人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刘晨。出席嘉宾主

《沉默的桌子》与石凳小径(图片来自网络)重温布朗库西 ——罗马尼亚学者多伊娜·莱姆尼访谈
访谈者:朱尚熹、翁剑青、徐永涛 文字整理/朱尚熹、徐永涛

2025年3月7日,《康斯坦丁·布朗库西与他的缪斯女神们:从模特到艺术创作》讲座在北京大学均斋报告厅举行。活动由北京大学兰园书院与北京罗马尼亚文化中心联合举办,主讲人为罗马尼亚艺术史学家多伊娜·莱姆尼,主持人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刘晨。出席嘉宾主要有法国国家图书馆现代历史文献部原负责人、著名学者斯特凡·莱姆尼,罗马尼亚文化中心高级关系官员皑玛,《雕塑》杂志(以下称本刊)主编朱尚熹、副主编徐永涛,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本刊艺术委员会委员翁剑青,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著名艺术家刘旭光,北京交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数字媒体教研室主任、美术学博士李新铎,中央美术学院教师、雕塑家赵磊,北京语言大学罗马尼亚语教师刘祎哲等。

多伊娜在北大讲座的嘉宾集体合影

康斯坦丁·布朗库西(1876-1957):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雕塑家之一,被誉为“现代主义雕塑之父”。他受罗马尼亚民间艺术以及东方哲学的影响,主张通过简化形态揭示对象的“本质”,认为艺术应超越表象,捕捉内在精神。他的贡献就在于创作上高度概括和直接雕刻观,探究事物最为本质的要素;他的抽象语言影响整个二十世纪的雕塑,并为极简主义奠定了基础;他通过简化抵达本质的艺术哲学成为现代艺术的重要方法论,对后世艺术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主要代表作品有《波嘉妮小姐》《空间中的鸟》《沉默之桌》《吻之门》《无尽之柱》等。

多伊娜在北大讲座现场

多伊娜·莱姆尼:罗马尼亚著名艺术史学家,曾担任巴黎蓬皮杜国家艺术与文化中心艺术研究员及策展人,专攻现代雕塑领域,曾担任1998至2002年布朗库西工作室七个专题展览的共同策展人。出版了《布朗库西:跨越一切边界》《布朗库西与杜尚通信录》《布朗库西的工作坊》等30多部关于布朗库西的专著,以对康斯坦丁·布朗库西作品的深入研究而被国际学术界所推崇。曾获得罗马尼亚文化研究院艺术与文化杰出奖、罗马尼亚国家勋章“国家功勋骑士”勋章、罗马尼亚科学院“文化贡献”奖章、乌尼泰尔总统奖等荣誉。

右起:多伊娜、朱尚熹、翁剑青

莱姆尼在现场通过播放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揭示了现代雕塑巨匠、抽象艺术先驱康斯坦丁·布朗库西与他的缪斯女神之间的关系。本次讲座结束后的交流环节,本刊主编朱尚熹对本次讲座内容以及意义进行了充分肯定,认为此行必将激发当代艺术界对布朗库西研究的浓厚兴趣。他代表杂志社向莱姆尼赠送了《雕塑》杂志以及自己的生肖蛇雕塑作品,并与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本刊艺委会委员翁剑青,以及本刊副主编徐永涛对莱姆尼女士进行了访谈。罗马尼亚文化中心高级关系官员皑玛、北京语言大学罗马尼亚语教师刘祎哲担任翻译工作。

访谈内容整理(摘要)

一、开场白

朱尚熹(以下简称“朱”):很高兴在北京大学与您见面,您是一位专门研究布朗库西作品的罗马尼亚学者。《雕塑》杂志是中国唯一专注雕塑的刊物,已对现代主义雕塑进行了广泛研究,其中包括布朗库西与他的雕塑。您的中国之行及在北京大学的讲座无疑将激发中国当代雕塑界对布朗库西再研究的热潮。通过这次访谈,我们希望向中国读者分享您的研究成果,并交流对布朗库西艺术遗产的看法。您能否简要介绍一下,是什么主要动机促使您在中国举办关于布朗库西及其艺术的系列讲座?

多伊娜·莱姆尼(Doina Lemny,以下简称“D.L.”):首先,我是受罗马尼亚文化中心(ICR Beijing)邀请,参加2025年2月和3月的布朗库西诞辰纪念活动。布朗库西的国家纪念日定于2月19日。在这段时间里,艺术专家、雕塑爱好者,尤其是布朗库西的崇拜者都会组织讨论,以纪念这位生活在巴黎并推动雕塑现代化的罗马尼亚艺术家。这次前来中国进行讲座的目的就是传播布朗库西的艺术成就,分享他的创作理念,与中国观众、雕塑艺术家,理论界同行进行深度交流,推动对布朗库西的学术研究。

《波嘉妮小姐》(图片来自网络)

二、布朗库西的成长、贡献与影响

1.布朗库西与罗丹的决裂

朱:尽管西方现代雕塑史公认罗丹是现代主义雕塑的先驱,但布朗库西才是真正的现代主义雕塑之父。研究他的作品对于理解他带来的雕塑艺术的根本性变革至关重要。依照我的研究结论,他的第一个重大贡献是“雕塑造物”(sculpture of objects)的确立,当所有的雕塑家都深陷再现性具象雕塑的时候,布朗库西果断地从具象写实的泥潭中抽离出来,走向了概括和简化之路,竭力寻求关于物态的本质,直接终结了长达数千年的“雕塑造人”时代(sculpture of human body),将雕塑的边界扩展到了包括具象雕塑在内的任何三维造型的形式。众所周知,在巴黎罗丹工作室短暂学徒后,布朗库西果断地离开了这个环境。是什么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并彻底放弃具象雕塑?在当时,他是如何思考的?

D.L.:布朗库西曾在布加勒斯特国立美术学院接受雕塑训练,并展现出极高的艺术天赋。1904年,他决定前往法国,尽管资源有限,但他仍徒步穿越欧洲抵达巴黎,这段经历也成为他本人最为传奇的故事之一。1906年,罗丹在两场艺术沙龙中注意到了他,并邀请他进入自己的工作室。布朗库西起初感到荣幸,并在1907年1月至4月期间作为学徒工作,但很快决定离开,因为他感到不满足。像所有学徒一样,他的工作仅限于复制和放大罗丹雕塑作品,这让他感到窒息。因此,他决定脱离导师的影响,寻找自己的艺术道路。他摒弃了传统的雕塑塑造技法,转而使用古老的直接雕刻技法——直接在石头、大理石和木材上进行雕刻。这种大胆的创作方法虽然耗时更长,但它使布朗库西能够与材料进行深度对话。

《吻》(图片来自网络)

朱:您讲的这个信息对我很重要,在我先前的认知中“直接雕刻”是亨利•摩尔提出的,原来是布朗库西率先提出。他的《吻》的原始性显现,是因为那块方形石头所致。“直接雕刻”最大意义就在于作品的形式呈现是基于材料本身的原始形态。直接面对材料进行创作,数代雕塑家前赴后继,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其经典大师有:布朗库西、亨利·摩尔、安东尼·卡罗、安迪·高斯沃塞、奇里达等。布朗库西在雕塑材料语言上的贡献我认为是他第二个重大贡献。我们今天现当代雕塑的随机和即兴式创作,以及抽象表现主义的源头都在布朗库西的“直接雕刻”那里。多伊娜,请告诉我,在现当代雕塑领域,后世受到布朗库西影响的有哪些人和流派?

D.L.:布朗库西的成就影响了后面一代代的雕塑家,随意例举几人,如亨利·摩尔、芭芭拉·赫普沃斯、理查德·塞拉、野口勇等,现代主义流派深受布朗库西影响的有观念艺术与极少主义,尤其是极少主义的相同要素的重复排列,直接受到了布朗库西的影响。

翁剑青(以下简称“翁”):我个人来讲,我把布朗库西的有些方面联想到俄罗斯的马列维奇。马列维奇属于至上主义,马列维奇的艺术没有具体的形象,也是简化到不能再简化的地步。当然,不能将布朗库西与马列维奇做简单地比较。布朗库西的艺术变化从罗丹开始,最后完全放弃再现,变得更为纯粹,缪斯也罢,鱼也罢,鸟也罢,一直简化成了抽象的,还有某种符号化的东西。我有两个问题:首先,如果布朗库西没有去巴黎,不在西方世界里,就在罗马尼亚发展,具体说就在“社会主义阵营”里发展,能不能成就后来的布朗库西?我认为巴黎许多重要的艺术家、艺术评论家、重要的信息和重要的美术博物馆成就了布朗库西。

D.L.:我认为,布朗库西自己有强烈愿望去发展自己,当然大的环境也挺重要。除了罗丹,他与很多名家有交往,比如他与杜尚等艺术家的关系就很好。布朗库西的成才,我认为他自己的因素更加占主导地位。同样,在罗丹身边工作的青年艺术家云集,但是只有他很早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罗丹,自己去发展。

翁: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二十世纪初,在当时的巴黎,艺术的角力也非常激烈,各种探索和各种声音都存在。传统的保守主义反对立体主义和抽象主义这样一些东西,我想问,在那样的形势下,在20世纪的二十年代,布朗库西有没有某种犹豫?或者往回退缩到具象写实雕塑上?

D.L.:不,布朗库有自己的坚定信念,他知道以立体主义为代表的各种流派,但是他对这些都保持距离,不进入他们的朋友圈。尽管他喜欢东方艺术,当时非洲艺术在各种流派中也很盛行。但是,布朗库西在做他“沉睡”系列作品的时候仅仅保存了头部,而故意将头部以下的身体和动作全部去掉了,以免外界觉得与非洲艺术有某种联系。

《空中之鸟》(图片来自网络)

2.布朗库西的艺术哲学

朱:尽管布朗库西经常被视为罗丹的叛逆者,但两位艺术家都在探索雕塑的本体方面同具抱负。罗丹通过公共纪念碑发布作品,彰显雕塑空间的现代性和雕塑形态的户外性,而布朗库西选择了工作室的私密路径,以材料探索为前提,专注于小型的、架上的、非户外的雕塑作品创作。在这样选择截然不同的情形下,我们如何定义雕塑家的贡献?如何理解雕塑家道路选择的正确性?布朗库西是否敏感到了罗丹方法的局限性?

D.L.:这两位艺术家的区别至关重要。罗丹是19世纪的雕塑家,他通过泥塑塑造形体,然后让学徒们将其放大,并用大理石雕刻或铸成青铜雕像,以此满足公共雕塑的需求。然而,布朗库西采取完全相反的方法:他没有学徒,也不允许任何人干涉他的雕塑。他的创作过程完全依赖于雕刻材料的直接切割。当布朗库西决定离开罗丹时,他曾说过一句名言:“在参天大树的阴影下,什么都无法生长。”这并不是对罗丹的否定,而是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永远停留在导师的风格中,需要开辟自己的道路。布朗库西的工作室不仅是他的创作空间,更是他的生活空间,在那里,他与雕塑共存,仿佛它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X公主》(图片来自网络)

朱:布朗库西还说了另外几句名言为所有中国雕塑家所熟知:“像上帝一样去创造,像国王一样去指挥,像奴隶一样去劳动。”从他的这句格言中我们不仅仅看到了布朗库西的创造性胆略和辛苦的劳作,更看到了布朗库西与一般雕塑家不一样的关照视角。布朗库西对生命与物质的关照是一个上帝的视角,而不是像他所有同代雕塑家那样对再现、叙事、描写、塑造、刻画所津津乐道,而是拉高了他的身位,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审视生命和物态世界。这就是为啥他的作品叫“高度简化”和“高度概括”,反映在具体的创作实验中就是将“缪斯”演化成了卵形,拒绝为女性朋友做写实肖像、以及以纯粹抽象的语言表现战争纪念碑,完全没有具象图示的叙事,等等。可以说彻底物化的雕塑就抵近了哲学。相比他身边的许多艺术家,布朗库西是出世,而其他人都是入世的。可以说布朗库西最令人生畏的地方就是他的卓尔不群。

D.L.:布朗库西本人在精神上深受道教影响,他的创作源于孤独、冥想和艺术探索。对于他来说,东方哲学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领域。

三、罗马尼亚的布朗库西与世界的布朗库西

翁:我还有一个小问题:罗马尼亚的油画家柯·巴巴与布朗库西都是罗马尼亚的杰出艺术家,那么,我想问,在前苏联解体之前,这两位艺术家在罗马尼亚,普通大众对柯·巴巴了解得多还是对布朗库西了解得多?

D.L.:他们两位的艺术是完全不一样的。柯·巴巴是国内著名画家和教授,而布朗库西是一直在国外,在巴黎。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国家对他们都很尊重,尤其是布朗库西,罗马尼亚需要一个在国外代表罗马尼亚的艺术家,为国家争光。所以国内整个罗马尼亚人们都很推崇布朗库西。就是在齐奥塞斯库时期,也很推崇他。1970年,罗马尼亚举行了大型的布朗库西作品展,受到了西方许多国家的支持,美国和欧洲都把布朗库西的作品送到罗马尼亚参展。可以说布朗库西是整个罗马利亚的骄傲。

朱:但是我个人觉得,如果柯·巴巴与布朗库西两位艺术家相比较,还是布朗库西对世界现代艺术的贡献更高。尤其是杜伊娜讲到布朗库西是罗马利亚的英雄,这讲得非常好!可以说实至名归。

《吻之门》(图片来自网络)

四.塔尔古日乌雕塑三部曲

1.三部曲的诞生

朱:布朗库西一辈子的艺术生涯主要经历是在法国巴黎,就一次机会为远在祖国的老家塔尔古日乌做一组大型户外纪念性雕塑,而且一做成名,享誉世界。塔尔古日乌雕塑《沉默的桌子》《吻之门》《无尽之柱》三部曲之于世界现当代艺术,以及之于罗马利亚国家的重大意义都无可撼动。咱们就三部曲进行一下互动。首先请问无尽柱三件套是哪一年委托布朗库西来做的?是1917年?还是1937年?

D.L.:是1935年正式委托他来创作设计的,1937年开始工作,1938年11月就完成了。资料馆还有他与政府签署的合同。是谁邀请他来做这个纪念碑的?是当时的外交部长夫人特利尔雷斯库(Arethia Tǎtǎrescu),同时也是妇女全国联盟主席,是她提议邀请布朗库西来承担这项任务的。正式委托单位就是戈尔吉妇女全国联盟。建立该纪念碑旨在纪念那些在1916年保卫塔尔古吉乌免受同盟国军队攻击的士兵。康斯坦丁·布朗库西当时住在巴黎,但很高兴有机会在他的家乡创作大型纪念雕塑。他于1935年接受了委托,但拒绝收取报酬。

徐永涛(以下简称“徐”):但是,有资料显示说他早在1918年开始创作《无尽之柱》了,所以我们以为是1917年接受的委托。

D.L.:是这样,追溯《无尽之柱》的创作,确实比较久远。布朗库西早在1918年就开始尝试这种形式,他曾用橡木制作了一个版本,如今收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最终版本的模块在佩特罗沙尼中央工坊(Atelierele Centrale Petroșani)制造,并由布朗库西的好友、工程师Stefan Georgescu-Gorjan(1905–1985)负责组装,雕塑于1938年10月27日完成。16个菱形模块的总高度达29.3m。

朱:按常理雕塑家们会被要求按照战争和英雄叙事的模式去进行战争纪念碑的创作,我想问,布朗库西创作中运用了高度概括和抽象的语言,那么他的创作设计与政府和委托方的要求是否形成了冲突?换句话说,委托方部门干预过布朗库西的创作没有?

D.L.:没有,绝对没有。在探讨委托创作之初,布朗库西就为创作提出了条件,要求具有完全的创作自由,以及具有选择材料和合作者的权力,政府完全支持他那样去做。毕竟还是外交部长夫人提议邀请的,所以全都没有问题。

2.三部曲的现状

徐:多伊娜能否介绍塔尔古日乌三部曲——《无尽之柱》《吻之门》和《沉默的桌子》的当前状况?这些雕塑在罗马尼亚的官方地位如何?它们如何受到保护和保存的?

D.L.:这个宏伟的雕塑群一直受到罗马尼亚人民的崇敬和保护,他们认为这是布朗库西献给祖国的最珍贵礼物。近年来,该雕塑群一直受到官方保护,并且在2024年底被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一认可进一步提升了它的文化地位,因为它是世界独一无二的艺术杰作。

3.三部曲的意义

朱:我作为雕塑家也是布朗库西的崇拜者,三部曲对我是相当地震撼。我想谈几点。首先,古往今来没有雕塑家不痴迷户外尺度的大作品,而就是因为罗丹所做的纪念性作品和重复性工作让布朗库西厌倦而脱离了罗丹,走上了工作室雕塑之路。尽管他在以后的工作室创作中,做出了足以写入现代主义雕塑史的两个贡献,即“雕塑造物”和“直接雕刻”,但是,到他接受了三部曲的创作后,居然可以一举成功,再次给世界现代主义雕塑进程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雕塑造域”。要知道,《沉默的桌子》《吻之门》和《无尽之柱》沿着长达1.3公里的东西轴线进行布局,在轴线的中间还有一座教堂。这显然不是在仅仅为视觉创作,而是在为体验创作。要完整地领会他的伟大构思,你必须是要动用身体去体验:从《沉默的桌凳》边坐下,起身通过长160m“凳子小径”,再穿过《吻之门》,就踏上了走向《无尽之柱》之路,这条路在长达800米的地方一座教堂矗立,再继续往前530m,《无尽之柱》在一片开阔地上赫然耸立,直指苍穹。布朗库西在这里试图重新定义雕塑,雕塑不仅仅是视觉艺术,它更是体验的艺术,这是一种观念的萌生。今天,我们已经活在“雕塑的场域观”时代,即对于雕塑的概念已经不是雕塑本身,而是雕塑及周边的场域。经典艺术家代表可以信手拈来,比如安东尼•格姆雷,比如理查德•塞拉,还有安尼施·卡普尔等等,等等。殊不知将雕塑推进到“场域”境界的第一人是布朗库西,从这个意义上讲,三部曲还是最早的“观念性”雕塑之一。

《无尽之柱》(图片来自网络)

D.L.:是,他确实是观念艺术的开创者之一,《无尽之柱》及整个塔尔古日乌雕塑群正是其重要代表作。值得注意的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是马塞尔·杜尚——这位艺术家和哲学家为观念艺术奠定了基础。

朱:第二个让我震撼的是三部曲创作母题全部来自他在工作室创作体系中产出的“台座”。这是不是完全不可思议?!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值得研究,一是雕塑的台座革命,它同样是现当代雕塑进程的重要节点,这回,他又是第一人。第二就是,布朗库西对户外雕塑与架上雕塑的区分对待还是相当老练的,尽管三部曲是他们第一次大尺度的户外纪念性雕塑,也是最后一次。在户外雕塑领域,应该是一门专门的学问。多少艺术家在这个议题上进行跋涉,罗丹、布德尔、马约尔、亨利•摩尔等,很多人在这一领域都付出了数十年的努力。布朗库西首次介入这样大尺度的纪念性雕塑群的创作,不仅仅实现了零失误,而且还天才般地发挥了一回。运用台座作为母题布朗库西成功实现了户外景观的建筑性,倘若用他原先的常态雕塑母题,显然是不能胜任的。

D.L.:尽管布朗库西是现代主义雕塑之父,但我不会将布朗库西称为“精英主义的象征”,他是一位不断打破学院派束缚、推动雕塑现代化的艺术天才。

《沉睡的缪斯》(图片来自网络)

五、重温布朗库西对于当代雕塑的的意义

朱:重温布朗库西之于当代雕塑的意义,我想有这样几个方面的内容:首先,后现代雕塑今天,世俗化成为一种趋同,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而布朗库西这种开创性的大师所坚守的高度和纯粹性应该回归,艺术与艺术家这个人群的边界应该再确认。第二,布朗库西就像建筑界的包豪斯一样,是科学技术进步的结果。没有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就没有艺术的现代主义,这已成为普遍共识。就像布朗库西说过的一句话:“都有照相机了,还做啥肖像雕塑干吗?”而人类来到了以数字科技为代表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百年变局之际,艺术的蜕变在所难免,但是,回望布朗库西这位世纪巨匠应该有所反思。比如无所不能的3D软件建模让炫酷和炫技成为时尚,让冗杂和繁复成为轻而易举,我们还能回到布朗库西的言简意赅吗?还有追寻本质的动力吗?第三就是AI与雕塑的问题。按照目前的势头,AI之于人类应该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了。既然这样,只有与狼共舞。至于硅基生命最终取代碳基生命的结论,可能还需要时日。后天,太远了,我们也是管不上了,那就管今天和并不遥远的明天吧!大家知道,AI是基于互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语言模型,知识的广博程度自然是无可比拟的。但是雕塑的个体体验性是另一回事,应该说AI在目前还无法取代体验。布朗库西的“直接雕刻”理念,应该是不仅仅开启了现代主义雕塑的材料纪元,而且可能对今天的AI时代具有启迪性意义。从广义上理解,“直接雕刻”昭示雕塑家身体力行,面对此时此地的各种媒介,进行操作性互动,而不是AI模型中的“文生图”“图生图”“图生模型”一键操作,云云。从这个意义上讲,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雕塑与雕塑家的价值弥足珍贵。再远的未来如何?不知道。

《雕塑》杂志 国家级重点专业期刊

佩姬·古根海姆(Peggy Guggenheim)收藏的西班牙雕塑家爱德华多·奇里达(Eduardo Chillida)的作品《米拉雷斯石碑》(Stele for Millares),现藏于威尼斯古根海姆美术馆。 摄影 / 劳伍

来源:雕塑杂志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