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素芬!"厨房门帘被掀起道缝,婆婆李桂芝探进半张脸,鬓角的白发沾着点芒果汁,"春燕说想吃可乐鸡翅,再炸俩茄盒吧。"
锅里的油烧得正欢,我刚把火调小,一粒油星子"滋啦"溅上手腕,疼得我猛抽了下胳膊。
"素芬!"厨房门帘被掀起道缝,婆婆李桂芝探进半张脸,鬓角的白发沾着点芒果汁,"春燕说想吃可乐鸡翅,再炸俩茄盒吧。"
我低头看砧板上切到一半的土豆丝,刀面映出我泛白的指节——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波加餐了。
客厅里,王春燕窝在沙发里啃芒果,美甲上的碎钻随着晃悠的脚尖一闪一闪,那是上周她非拉我去商场时买的,说"城里姑娘都做这个";王春芳窝在飘窗上刷直播,手机里飘出"家人们三二一上链接"的吆喝,她头也不抬:"嫂子做的红烧肉比外卖香多了";最小的春兰蹲在茶几旁,正把乐乐的草莓挨个捏软,汁水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婆婆刚才还说"小丫头不懂事,别跟孩子计较"。
"妈,冰箱里没鸡翅了。"我扯了扯发皱的围裙带,淡蓝色的布料早褪成了灰蓝,袖口的酱油渍洗了十几次都没掉,"今早买的排骨都快不够分了。"
婆婆撩帘进来,手里还攥着春兰吃剩的草莓蒂,"你这人就是死脑筋!楼下菜市场关门晚,现在去买不就得了?建军挣钱不容易,咱们娘儿几个来城里是给他撑门面的,可不能让邻居说他苛待家里人。"
我盯着她脚边的塑料袋——春燕刚拆的快递,三件连衣裙的吊牌还挂着,标签上的价格刺得我眼睛疼。上周交水电费,账单387块,以前我和建军、乐乐三个人,最多一百五。
"素芬!"春芳在客厅喊,"我手机没电了,用下你充电线呗?"
我没应声,把土豆丝倒进油锅。油花噼里啪啦炸响,像极了这三个月的日子——从婆婆带着三个小姑搬进68平的两居室那天起,我就成了不要钱的保姆、会计兼出气筒。
"建军呢?"我关了火装盘,油星子溅在新围裙上,那是乐乐幼儿园手工作业送我的,"不是说今天早下班?"
"他呀,"婆婆搅着茄盒面糊,筷子在碗里搅得哐当响,"春燕说想吃绝味鸭脖,他骑车买去了。"
我数了数桌上的碗——七个,比平时多四个。乐乐搬了个小板凳缩在角落,手里的饼干碎了大半,沾在粉色花裙子上,她仰起小脸:"妈妈,我想吃你做的蛋炒饭。"
"等会儿啊,乐乐。"我摸摸她软乎乎的发顶,转身去切鸡翅。换鞋时瞥见茶几上摊开的工资条,建军这个月5237块,转账记录刺得我心口发疼:给婆婆2000,春燕500,春芳800,春兰300。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银行短信:余额587.63。上个月偷偷攒的三千块,前天被建军转走交了物业费,他说"妈年纪大了,住电梯房舒服"。
切鸡翅的刀突然打滑,血珠"啪"地滴在白瓷盘上,像朵蔫了的红梅。春燕踩着细高跟晃进来,香奈儿香水味撞得我发晕:"嫂子,我那条白裙子放洗衣机了,记得用蓝月亮手洗啊,沾到油渍就废了。"
我看着她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嘴一张一合,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天建军红着脸揉衣角:"素芬,我妈说想来城里看看,春燕她们也想找工作。"我望着他眼里的期待,把"房子小"三个字咽回肚子,连夜把客房的旧床搬去阳台,铺了新被单。
可这三个月呢?春燕在商场试衣服试到闭店,说"没合适的";春芳投了两份简历就嫌HR"说话太冲";春兰更绝,说"城里学校不如老家自在",连报道都不去。婆婆每天在小区跟人唠嗑:"我家建军孝顺,把我们接来享清福。"
"素芬,可乐呢?"春芳探进头,"炸茄盒要浇可乐的。"
我扯下围裙扔在灶台,指腹的血珠渗进布料,洇出个暗红的点。乐乐拽我衣角,声音细细的:"妈妈,我饿。"
"走,乐乐,咱们下馆子去。"我蹲下来给她擦裙子上的饼干渣,"想吃什么?"
"肯德基!"乐乐眼睛亮起来,小手指在我脸上戳了戳,"要薯条还要冰淇淋!"
我摸出钱包,里面只有两张皱巴巴的二十块。
"下什么馆子?"婆婆从后面扯我胳膊,指甲盖掐得我生疼,"建军马上就回来,这一大家子就等你做饭呢。"
"妈,我今天不舒服。"我掰开她的手,"你们先吃,我带乐乐出去转会儿。"
"不舒服?"婆婆拔高了嗓门,"我带三个丫头坐五个小时大巴来的时候,也没说不舒服!你现在倒金贵了?"
春燕从客厅飘过来,涂着水晶甲的手指点我肩膀:"嫂子,是不是嫌我们吃得多?我哥说了,他养得起。"
"春燕!"我声音发颤,"你哥一个月五千块,要养七个人!水电费、物业费、买菜钱,哪样不要钱?乐乐的幼儿园学费下个月就要交,我攒的钱都填了窟窿!"
"那是我哥的钱,轮得到你管?"春燕梗着脖子,"我妈把他养这么大,现在享点福怎么了?"
"你哥的钱?"我冷笑,"他的工资卡在我这儿,上个月给你转的500,是我卖二手电动车的钱!"
客厅突然静得能听见秒针走。春芳的手机还在放直播,主播喊"三二一上链接",像根针戳在耳朵里。
"素芬,你这是要闹哪样?"婆婆的声音软下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打断她,眼泪突然涌出来,"一家人会把乐乐的小床拆了给春兰睡?一家人会把我的护肤品拿去用,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家人会看着我从早到晚做饭洗碗,没一个人搭把手?"
乐乐拽我袖子,小脑袋贴在我腿上:"妈妈,我不要肯德基了,咱们回家吧。"
我蹲下来抱她,她的小胳膊圈住我脖子,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妈妈别生气,乐乐帮你洗碗。"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发顶。我想起乐乐三岁生日,建军蹲在地上给她拼儿童床,说"等换了大房子,给你买粉色公主床";想起去年冬天我发烧,建军请了半天假,熬了小米粥坐在床边,用勺子吹凉了喂我;想起结婚时,我们在出租屋墙上贴满婚纱照,他说"以后咱们的家会越来越大"。
可现在呢?衣柜里只剩两件能穿的衣服,存钱罐空得能听见回声,乐乐连块完整的饼干都吃不安生,家里每个角落都堆着别人的东西——春燕的高跟鞋,春芳的快递盒,春兰的蜡笔,还有婆婆晒在阳台的腌菜坛子。
"妈,我带乐乐回娘家住两天。"我抹了把脸,把箱子从卧室拖出来,"等你们商量好怎么过日子,我再回来。"
"你敢!"婆婆扑过来抓我包,指甲刮过我的手背,"建军马上就回来,你这是要让他没面子!"
我躲过她的手,刚拉开门,就撞上进门的建军。他额角挂着汗,手里提着鸭脖袋子,看见我手里的箱子,愣住了:"素芬,你这是......"
"我回娘家。"我拉着乐乐往外走,"你家七口人,我伺候不起。"
"素芬!"建军追上来,"有话好好说,妈她们刚来,还不适应......"
"适应?"我停下脚步,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乐乐缩在我身后的小脑袋,"她们适应了三个月,我适应了三千天?从结婚住地下室,到现在还房贷,哪次不是我咬牙撑着?你说接妈来,我同意;你说春燕找工作,我腾房间;可她们把这当免费旅馆,你还当冤大头!"
"我是儿子,是哥哥!"建军急了,脖子涨得通红,"她们需要我!"
"那我和乐乐呢?"我指着缩成小团的女儿,"我们就不需要你?"
声控灯"啪"地亮了,照见建军发红的眼眶。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手里的鸭脖袋子被捏得沙沙响。
"素芬,你等等。"他突然转身跑回家,再出来时攥着工资卡,"以后钱都归你管,我听你的。"
"晚了。"我牵起乐乐的手往下走,"我需要的不是卡,是你知道这个家到底有几口人要养。"
下楼时,乐乐小声问:"妈妈,我们还回来吗?"
我蹲下来给她系松了的鞋带,阳光从楼梯窗照进来,洒在她沾着饼干渣的裙子上:"乐乐想回来吗?"
"不想。"她歪着脑袋,"奶奶家没有我的小木马,春兰姐姐还抢我的贴纸。"
我笑了,把她抱起来。风掀起衣角,吹走了眼眶里的泪。身后传来建军的呼喊,越来越远,像一片被揉皱的云。
今晚在娘家,妈妈煮了酸汤面,汤里浮着我爱吃的油泼辣子。乐乐在沙发上和小表妹玩积木,笑声像串小铃铛。
手机亮了,是建军的消息:"素芬,我和妈她们谈了。春燕说明天去面试,春芳联系了以前的同学找工作,春兰去附近中学报道了。妈说以后她负责买菜,不让你操心。"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复"键上。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茶几上那只粉色小木马——那是乐乐三岁时,我和建军在二手市场淘的,他蹲在地上刷了三遍漆,说"咱们乐乐的木马,得是最漂亮的"。
原来所谓的"一家人",从来不是谁单方面的牺牲。
如果是你,会选择回去吗?
来源:长腿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