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韩江的水,是潮州的血脉。它蜿蜒如墨,将千年光阴浸润成两岸的黛瓦白墙。站在广济桥上,脚下浮舟轻荡,远处笔架山如一卷未展的古画,云雾缭绕间仿佛藏着无数未解的往事。这座始建于南宋的石桥,曾被称作“湘子桥”,传说韩愈的侄孙韩湘子一夜之间召八仙筑成。桥上的亭台楼阁,曾是
城是岁月的容器,人是其中的诗行
一城开启一扇窗,一人点亮一段光
城:江声如诉,文脉长流
韩江的水,是潮州的血脉。它蜿蜒如墨,将千年光阴浸润成两岸的黛瓦白墙。站在广济桥上,脚下浮舟轻荡,远处笔架山如一卷未展的古画,云雾缭绕间仿佛藏着无数未解的往事。这座始建于南宋的石桥,曾被称作“湘子桥”,传说韩愈的侄孙韩湘子一夜之间召八仙筑成。桥上的亭台楼阁,曾是商贾云集的“一里长桥一里市”,而今成了非遗的展台,潮绣的丝线在风中轻扬,仿佛在续写唐宋的诗行。
潮州的街巷是活的史书。牌坊街的骑楼下,明清石坊与南洋风情的雕花窗棂交错而立。一百多座牌坊,每一座都镌刻着进士之名,像一串凝固的惊叹号。北宋以后,潮州进士辈出,甚至“一科九进士”的盛况让中原侧目。这背后,是一粒唐代播下的种子——韩愈的兴学之志,让“海滨邹鲁”从荒蛮中破土而出。
江风掠过,我听见《潇湘水云》的琴音在耳畔流淌。古琴的泛音如韩江的波光,清冷中带着一丝苍茫。潮州的文脉,便在这水云之间流转千年,未曾断绝。
人:孤臣渡海,此心安处
公元819年的春天,韩愈的马蹄声惊醒了岭南的瘴雾。一封《论佛骨表》,让他从长安的朱门跌入潮州的蛮烟。贬谪路上,幼女夭亡,秦岭风雪中他写下“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悲怆。然而,当他踏上潮州土地时,却将个人的沉浮碾作尘埃,化作了治世的薪火。
他见鳄鱼横行,便以文为剑,写下《祭鳄鱼文》。祭坛前,他厉声宣诏,命鳄鱼“三日不走则五日,五日不走则七日”,最终以硫磺毒箭驱其入海。传说那夜电闪雷鸣,江水西徙六十里,鳄渡秋风从此成了潮州八景之一。他见百姓困于水患,策马插竹为标,筑起北堤,后人称其“走马牵山”;他见农人因薯种被盗而饥馑,教以薯藤扦插,让贫瘠的土地生出丰饶。
最动人的,是他以八个月俸禄兴办乡校,启用布衣赵德为师。从此,中原的儒学在潮州生根,荒蛮之地有了琅琅书声。苏轼叹道:“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潮之士,皆笃于文行。”
文:笔墨如潮,金石有声
韩愈的诗文,是潮州的另一条江。他的《进学解》被刻在韩文公祠的石书上,“业精于勤荒于嬉”成了千年学子的座右铭;《祭鳄鱼文》的碑刻立于鳄渡亭,字句如刀,至今凛然生威。在潮州,他的文字不是纸上的墨迹,而是山水的魂魄。
最令我驻足的是韩祠橡木。传说韩愈手植此树,花开时若红云覆顶,预示科举盛况。南宋时,潮州人将“韩祠橡木”列为八景之一,花开几度,便有几度金榜题名。如今古木已杳,但韩山书院的书声依旧,仿佛那株橡木从未凋零,只是化作了满城的文脉。
暮色中,我翻开陈耿之的《十咏韩文公》,读到“居潮八月深情谜,有爱于民不绝弹”,忽然明白:韩愈的文学从不止于辞章,而是将儒者的仁心刻进了土地。
魂:江山易姓,风骨长存
潮州人将韩愈奉若神明。韩江、韩山、昌黎路、景韩亭……他的名字成了地理的坐标,也成了精神的图腾。在韩文公祠,香火缭绕的侍郎阁前,他的半身塑像遥望古城,广济桥如一条玉带系在江上。清代诗人吴兴祚题诗:“不有韩夫子,人心尚草莱。”
他的魂,渗透在潮州的肌理中。茶寮里,老人啜着工夫茶,说起“韩公宴”的掌故——那道复原自《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的筵席,让鲜蚝与橘油跨越千年,仍在舌尖低吟。学堂中,孩童诵读“书山有路勤为径”,浑然不知这勤勉之风,始于一位唐代刺史的俸银。
夜深时,我独坐湘子桥头,听江水与《潇湘水云》共鸣。韩愈的身影早已化作潮州的月光,照着今人的路。原来,一座城的魂魄,不在砖瓦,而在那些将生命熔铸为文明光火的人。
尾声:潮平两岸,光焰不息
离开那日,韩江上晨雾未散。回望潮州,古城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如一卷未读完的诗集。韩愈的八个月,让一座城用一千二百年书写他的续章。或许,真正的永恒,从不在时间的长短,而在灵魂的深浅。
江水东去,带走的是浮云,留下的,是山河不改的姓。(关前)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