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哟,周建国同志,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你那旧车顺走呀?”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眼角浮现出几条细细的皱纹。
拔走的钥匙
“你就这么把我的钥匙拿走啦?”我望着她满是笑意的脸庞,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哟,周建国同志,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你那旧车顺走呀?”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眼角浮现出几条细细的皱纹。
1998年春末那会儿,我刚从县纺织厂失业了。
那个时候国企开展改制工作,浪潮一波连着一波,像我这类工人,在不经意间就变成了“社会闲人”。
工厂发放了一笔遣散金,原本打算存起来供儿子上大学用,但人都有随大流的习性,看到身边的老王、老李都分别做起了生意,我也按捺不住了。
那段时间心里老是感觉空荡荡的,仿佛缺了根骨头一样,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咬了咬牙,心一横,将大半辈子攒下的钱都拿出来,购置了一辆二手桑塔纳,开始从事运输工作。
老伴气得直跳脚,骂我是“大笨蛋”,邻居们也在背后小声议论:“周建国是不是脑子糊涂了?那可是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啊!”
但谁让咱没学识呢,除了将货物从A地运往B地,我还能做什么?
那日刚把一批货物送完,便从乡村朝着县城赶路。
夜幕降临,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整一日,那雨珠好似调皮嬉闹的豆子,噼里啪啦地砸向挡风玻璃,雨刮器来回摆动,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片朦胧的视线范围。
在行进途中,电台正播放着刘德华演唱的《忘情水》,我跟着曲调轻声哼唱,脑海里思索着明日货物该如何布置。
恰在此时,我瞧见路边有个打着伞的女孩,在雨中不断向路过的车辆挥手示意,然而好几辆车都没停下。
说实话,当时已经疲惫不堪,原本打算装作没瞧见直接走过去算了。
况且,如今这个时候,拦车的人形形色色,要是不巧碰到个抢劫的,我这点身家可就全都赔进去了。
然而不知为何,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随即停住了。
那少女急匆匆地小跑着赶来,三步当作两步,雨水沿着她风衣的底边,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多谢师傅!”女孩匆忙钻进车内,慌慌张张地把雨伞收起来,身上弥漫着一股药水的味道,“我得赶快回县医院,有紧急病患!”
这时我才看清她的长相,约莫二十来岁,梳着马尾辫,浅蓝色风衣套在白大褂外面,几缕头发被雨水浸湿,贴在了脸颊处。
车内顷刻间被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所充盈,还混合着雨水带来的清新气息。
“我叫李小雨,是县医院的儿科大夫。”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系上安全带,同时瞥了一眼我所在的驾驶座,“没影响您拉货吧?”
“周建国,以前是纺织厂的工人,如今自己从事运输工作。”我目光笔直地看向正前方,一脚踩下油门,“刚刚把货物送完,正在返程的路上。”
我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她一下,心里琢磨着:这女孩瞧着挺年轻的,咋就已经成医生了呢?
在前行的路上,雨滴击打在汽车顶部,奏出了一段独特的韵律。
李小雨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解,主动开口解释:“我是去年从医学院毕业的,当时国家倡导医学生前往基层工作,我就回来了。”
“哇,这可相当不错呢!如今医生这个职业可太受欢迎啦,一个月工资是不是能有上千块呀?”我随意地问着,心里同时在估算自己这个月的收入。
李小雨微微一笑,说道:“哪有那么多呀,才刚开始呢,最多也就七八百。”
“都比我厉害呢,我眼下只要能不亏本就谢天谢地咯。”我长舒一口气道,“你为啥不留在省城呀?那边的条件那么优越。”
“我奶奶在这儿度过了一生,如今上了年纪,我想离她近些。”她回答得云淡风轻,眼中却满含柔情,“况且,咱们县城儿科人手紧缺,我来这儿正合适。”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和我当年高中毕业后舍弃入伍机会,转而选择留在县纺织厂的念头如出一辙。
谁能料到呢,曾经觉得工厂里的工作安稳,不用四处奔波,如今不也沦落到“下岗再谋职”的境地。
透过车窗往外看,雨水让路灯的光晕变得模糊不清,暮色笼罩下,县城的轮廓显得有些隐隐约约。
?
李小雨声音带着些许急切,指着前方说道:“往右拐,前面就是医院。”
抵达医院大门时,雨势愈发猛烈,哗啦啦地冲刷着医院那散发着昏黄光芒的路灯。
李小雨赶忙道谢,准备下车,却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说道:“雨下得这么大,你也别着急走了,进来躲躲雨,顺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我张开嘴巴打算拒绝,此时也到了回家做饭的时间,老伴和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没想到她已然伸手从点火装置上取下了我的车钥匙,笑着晃了晃说:“别强撑啦,瞧你脸色都不对劲了,就当作是感谢你载我这一趟。”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女孩也太坦率了呀。
于是,我迷迷糊糊地随她一同走进了医院。
刚踏入医院的大厅,那股弥漫开来的消毒水气味,使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几位护士快步走过,跟李小雨搭话道:“小雨,急诊室送来个一直高烧的孩子,主任这会儿正找你呢!”
“我这就过去!”李小雨回应着,扭头冲我说道,“你先到医生休息室歇一歇,我把事情处理好就过来。”
她领着我走进一间小屋子,医生休息室面积不大,大概只有十来平米,不过收拾得既干净又整齐。
一张简单的行军床铺在那里,旁边是一张办公桌。墙壁上悬挂着几件白大褂,而办公桌上则放置着几本医学刊物以及一个热水瓶。
李小雨赶忙对我说:“你先坐下,水还是热乎的,想喝茶就自己沏,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她把我的钥匙搁在桌上,旋即转身出门了。
我坐在椅子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毕竟这是头一遭踏入医院的休息室。
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了墙上张贴的几张照片上,有一张是抗洪救灾时拍的集体照,站在最前排的李小雨身着雨衣,脸上带着泥水,却绽放出格外灿烂的笑容。
我还记得去年那场大洪水,县里好几个村庄都遭了水淹,损失颇为严重。
谁能料到,这个看着柔弱的女孩,竟也参与过那般艰难的救援行动。
我站起身来,为自己沏了一杯热水。热水入口,一股温热之感沿着咽喉淌入胃中,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有些疲倦了。
约莫过了半小时,门被人推开,李小雨急匆匆地冲进来,脸上仍带着汗珠。
“真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啦。”她顺手拿起热水瓶,从抽屉当中拿出两包姜茶,泡了两碗,“赶紧趁热喝,去去身上的寒气。”
“怎么样,那小孩没什么问题吧?”我边接过姜茶边问。
“没啥大问题,就是扁桃体发炎引发的高烧,打了消炎针,再输着液观察一晚上就会好转。”李小雨双手端着茶碗,我留意到她手指上有几处冻疮的印记,“那孩子家在山里,父母都是憨厚朴实的农民,看到孩子生病了,心疼得不得了,大晚上背着孩子往县里赶。”
姜茶散发着微微热气,滋味是甜中藏苦,喝下去后,一股温热之感顺着咽喉直抵心间。
“你手上的冻疮是怎么形成的?”我满是好奇地询问。
“哦,原来是这个呀。”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去年寒冬去山区开展义诊活动,车子中途出故障没法走了,众人合力推了好几里地,手套都湿透了,回来就成这样了。”
休息室里的电话骤然响起,此时窗外的雨声正渐渐变小。
李小雨拿起电话接听,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说道:“行,我这就过去。”
“我得赶快去挂急诊了,这钥匙还给你。”她边说着边把钥匙交到我手上,接着匆忙朝门外走去,不过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你要是这会儿不着急离开,能在这儿再多坐一会儿。”
原本应当道谢后离去,家中老伴还等着我回去用餐。
不知为何,我一时冲动,开口说道:“要不……我来瞧瞧你能做些什么吧?”
李小雨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笑容,说道:“可以呀,今天外面的担架工请假了,正缺人呢。”
于是,我随她前往了急诊室。
有个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卧于病床上,双颊绯红,正在发着高烧。
他的双亲是从山里赶来的庄稼人,穿着普通,一脸着急。
父亲大概四十刚过,岁月的印记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纹,他手上的老茧厚得足以夹住一根针。
妈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皮肤黝黑泛黄,双手局促地摩挲着,嘴里不住地询问:“大夫,俺家孩子没啥事儿吧?”
李小雨在接诊时的状态,和待在休息室的时候截然不同——神情专注、举止沉稳,做事干脆利落,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温柔了不少。
“不用忧虑,这并非严重的状况,打一针降降温,接着输液留院观察一晚就能康复。”她在查看孩子状况的同时,宽慰着孩子的父母。
我协助抬担架、取药品,望着李小雨忙个不停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李小雨轻声开口:“周大哥,劳烦你帮我抬一下这个箱子,里面装的是孩子要用的药。”
此时我才留意到,她不再称呼我“师傅”,而是亲昵地唤我“周大哥”。
那个夜晚,医院中的灯光异常璀璨,好似将我自下岗之后内心的阴霾统统驱散。
处理好一切事务时,已然到了深夜十一点过后。这时我才记起家中的老伴和儿子,赶忙拿出寻呼机,看到上面有三条留言,内容都是询问我去了哪里,为何还没回家。
“糟了糟了,我老伴肯定要着急啦。”我小声嘀咕着。
李小雨面带羞涩地笑了笑,说道:“真不好意思,耽搁你这么长时间了。要不我给你家里拨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不必不必,我回去自个儿解释就成。”我赶忙摆了摆手,心里琢磨着,要是让老伴晓得我跟个年轻女子在医院待了一整晚,非得闹得不可开交。
李小雨送我到了停车场。
雨早就停了,一弯新月悬于天空,雨后的清新气息在空气中飘散。
我俩挨着站在我那辆陈旧的桑塔纳车旁,彼此都沉默着,却觉得格外舒坦。
“要不……以后我给医院提供些价格实惠的运输服务?你们不是时常要往山区运送药品吗?”我打破了沉默,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真的呀?那可太棒啦!”李小雨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又露出迟疑的神色,“然而……你才刚开始创业,生意应该不太容易做吧?”
“我反正闲着没事。”我摆了摆手,“况且能帮上忙不是挺不错的嘛。”
李小雨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把我的电话号码记录了下来,然后说道:“周建国同志,那我就不客气啦。”
返回家中,老伴果真气坏了,啥话没说就把我撂在一旁,甚至饭都没给我留。
儿子小磊坐在沙发上做作业,眼睛瞅了我一下,强忍着笑说道:“爸,妈讲要是你不回来,她就去派出所报案,说你被人拐跑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没办法,只能自己煮了一碗面条,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老伴讲了一遍。
“就你爱操心,医院还能缺你去当运输的啊?”老伴白了一眼,“洗漱一下去睡觉,明天不还得早早起来送货嘛?”
我躺在床榻之上,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李小雨专心工作的模样,一种莫名的安稳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自那之后,我的运输生意逐渐有了固定路线,每周都会专门抽出时间前往医院几趟,有时是运送药品,有时是接送病患,有时仅仅是送去一些自家种植的瓜果蔬菜。
起初,老伴心里有些不痛快,嘀咕着:“你这是在折腾啥呀?又赚不了几个子儿,还成天往医院跑。”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也不再唠叨,只是每次我准备去医院时,总会叮嘱我带上几个家里腌制的咸鸭蛋或者刚蒸好的肉包子,说:“拿给小李大夫尝尝。”
每回碰到李小雨,她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然而眼角和眉梢处却总会浮现出一抹笑意。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老是想着往医院跑,明明每次去都挣不了多少钱,有时候还得搭进去一些钱。
一次,儿子小磊跟我开玩笑说:“爸,你不会是对小李医生有意思了吧?”
我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说道:“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了,人家可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你为啥老是想着往医院去呢?”小磊紧追不放。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道:“帮助别人可是善举,咱们下岗职工理应多为社会贡献一份力量呀。”
在五月末的某一天,县里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场几十年一遇的严重旱灾。山区的几个村子里,井水都干涸了,进而爆发了肠道传染病。
县医院安排医疗队前往山区开展救治工作,不料遭遇车辆不足的难题。
李小雨心急火燎地给我拨通电话,语气焦灼:“周大哥,医院用车紧张,能不能搭把手?”
我没做任何犹豫,将刚接下来的几笔生意全部回绝,调配了自己的车以及几位朋友的车,主动无偿承担起接送医疗团队和运输物资的工作。
老伴这次真的火冒三丈了:“你是不是脑子糊涂啦?拒绝了那么多业务,还非要往山里去,那路那么难走,要是车出故障了可怎么办?”
我破天荒地执拗起来,说道:“都是一个县城的人,大伙有困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那十几天的时间,是我人生中过得最为充实且最为艰辛的时光。
山间道路坎坷不平,车辆颠簸得让人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了。途中轮胎好几次被扎破,众人齐心协力更换轮胎后,便继续踏上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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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在车里睡了过去,脑袋不停地点着,我担心她会受凉,偷偷地将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
回想起家中老伴特意嘱咐我带上的保温杯,杯中盛着刚煮好的姜茶,我缓缓地将杯子搁在她身旁。
在返程途中,天色慢慢暗下来,山间的公路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
李小雨抿了一口姜茶,忽地说道:“周建国,我原本计划下个月前往北京参加进修,而且医院已经审批通过了。”
“这么棒的机遇,你应该去呀。”我的内心蓦地“咯噔”了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有些怅然若失。
“然而我奶奶刚刚被查出心脏有毛病,得有人照料……”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朝着远处的山峰望去,“着实放心不下她独自生活。”
我望着她满是疲惫的侧面,没来由地忆起初次碰面时,她拿走我汽车钥匙的样子。
“你……你有什么计划吗?”我谨慎地询问。
“还能有啥打算?肯定是留下啦。”她微微一笑,眼角略微发红,“北京那么多优秀的医生,少我一个没影响;咱县城的孩子们,可全指望我了。”
车内瞬间静谧下来,唯有发动机运转的声响与山风拂过树梢的簌簌声。
她柔声说道:“实际上,我心里也有些不想离开。这一个多月里,我们把咱们县的十几个乡镇都跑了个遍,虽说过程挺辛苦,但看到那些孩子又露出了笑容,我的内心就特别安稳。”
我不知该讲些什么,只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周大哥,你觉得我这个决定是不是特别蠢呀?”她扭过头来望着我,眼中带着些许迷茫。
“不笨。”我咧嘴一笑,“俗话说得妙,‘人奔高处行,水朝低处流’,但在我看来,人要是能在自身所处的位置上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些实事,比啥都好。”
黄昏时分,天边晚霞绚丽夺目,我们将最后一批药品送至山区卫生所。
两个人在村子入口的老槐树旁伫立着,汗水与灰尘让彼此的脸庞变得模糊不清,然而却无法遮挡住他们眼中闪烁的光亮。
周建国,你晓得不?我本来以为回到小县城是亏待了自己,如今才懂得,能够在需要你的地方发挥作用,比啥都要紧。
“我也有同感。”我凝视着远方的群山,“刚下岗的时候,我真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如今回过头去想,要是当初没被逼到那份儿上,我怎么会意识到自己还有别的本事呢?”
返回县城之后,县里给参与救援工作的医疗队以及志愿者们举办了一场简易的表彰大会。
我跟李小雨均拿到了“抗旱救灾先进个人”的荣誉证书。
自改革开放以来,这是我首次获得这般荣誉,它比我当年在纺织厂荣获的“先进工作者”称号更令我骄傲。
老伴瞅着我那红通通的证书,眼眶都泛红了,说道:“你呀,就爱充好汉,要是在山里出了啥意外,可怎么办哟!”
儿子小磊显得异常激动:“爸,你太牛啦!学校里的同学都讲你登上报纸了,还有人问我能不能让你帮忙运送物品呢!”
我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你跟同学们讲,要是遇到困难,就找周建国。”
这话可一点都不夸张,自打那次救援过后,我的运输业务发展得愈发顺利。不仅医院找我合作,就连县里的其他单位也纷纷找上门来。
我名下的车队规模从一辆扩增到了三辆,并且积极响应政府倡导,新购置了两辆汽车,专门面向偏远区域开展服务工作。
李小雨于医院的工作获得了肯定,被评为了县级先进工作者。
在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奶奶的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尽管未能前往北京,不过县里专门为她争取到了一个到省级医院短期学习的机会。
曾有一回,她奶奶生病住院,我专门去探望了。
有位身形瘦小的老太太,眼睛特别有光彩,一瞧见我,就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道:“你就是周师傅吧?小雨老是说起你,说你人可不错呢。”
李小雨在旁边难为情地笑着说:“奶奶,哪是什么周师傅呀,得叫周大哥。”
老人目光深邃地瞧了我们一下,说道:“年轻人呐,有些缘分可别轻易放过啦。”
我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一时不知该讲些什么。
转眼间就到了年末,12月末尾的某一天,天气出奇地晴朗,阳光倾洒在被积雪包裹的街道上,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我驾着载满年货的车抵达了医院,此处是我为几家单位派送年货的最后一处地点。
李小雨下班的时间刚刚好,瞧见我后笑着迎了过来,冬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的脸颊显得愈发红扑扑的。
“怎么又往医院送东西啦?”
“哎,这次是专门给您和您奶奶送来年货的。”我略带羞涩地抬手挠了挠脑袋,“您二位相依为命,这年关到了,怎么着也得备点过年的物件儿。”
她怔了片刻,眼中掠过一抹动容,忽地伸手从我的车上拔走钥匙,恰似头一回碰面时那般,笑吟吟地晃了晃,说道:“这次我可不还给你啦。”
我并未慌乱,反倒从衣兜中拿出了另一把钥匙,说道:“真凑巧,我这儿还有一把呢。”
“嘿,居然还有备用的呀?”她带着点打趣的意味笑着,双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并非车钥匙。”我长吸一口气,咬咬牙道出了早就盘算好的话语,“是我新购置房子的钥匙。小区恰好位于医院对面,这样你上下班就便捷多了。”
近段时间,我悄悄用存下的钱,在医院对面小区购置了一套两居室住宅,原本打算给儿子小磊日后结婚用。
李小雨脸上的笑容瞬间定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周大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小雨,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说道,“目前咱们县里还没有专门的乡村医疗服务站,你愿不愿意和我携手,凭借我的车和你的医术,为这座小城的健康保驾护航呢?”
落日的残光倾落在她的面颊,染上一抹嫣红。
她并未马上回应,仅仅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钥匙上,眼中闪动着复杂的情感。
她轻声问:“你家里人会认可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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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紧咬双唇,“我担忧会耽搁你……”
我摆了摆头说道:“咱这把年纪,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猛然发问:“周建国,你晓得不?那天为啥把你的钥匙拔了?”
"为啥?"
“我见你疲惫不堪,担心你强撑着开车会有风险。”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如今我想拿走的,可不止是你的车钥匙了。”
1999年的初雪,静悄悄地飘落在县城的房顶上。
我跟李小雨并排立于新房的阳台之上,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
新迁入的屋子略显空旷,“抗旱救灾先进个人”证书挂在墙上,她的医学类书籍和我的汽车维修指南则摆放在书架之上。
她的手偷偷地探入我的手心,既温暖又笃定。
她轻轻靠在我肩头,柔声说道:“你晓得不,县里打算在各个乡镇都建医疗站,还希望我去当顾问呢。”
“这可太巧啦,我这边的车队也打算拓展规模呢,刚好能跟你们的医疗工作协同起来。”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瞧瞧咱俩,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她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打了我一下,说道:“你这家伙油滑得很,嘴巴愈发会哄人啦。”
她突然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问道:“你觉得咱俩要是这辈子就这么过,会不会太普通了?”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说道:“平凡又有何妨?正是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才撑起了这个世界的一片天。”
她轻轻颔首,目光投向远方医院闪耀的灯火,说道:“你晓得不,我头一回拿走你钥匙的时候……”
洁白的雪片依旧悄然飘落,将这座小城的每一处地方都覆盖起来,一片纯净与安宁的景象。
来源:JohnTerry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