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6年10月30日18时50分，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接到报案：百万庄副食品商场36岁的女会计王敏茹携带当天的营业款5200元和2500元的转账支票骑车前往西直门的人民银行的路上被两名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歹徒挥拳打倒在地，抢了装有钱款的书包后跳上吉普车逃跑。

1976年10月30日18时50分，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接到报案：百万庄副食品商场36岁的女会计王敏茹携带当天的营业款5200元和2500元的转账支票骑车前往西直门的人民银行的路上被两名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歹徒挥拳打倒在地，抢了装有钱款的书包后跳上吉普车逃跑。

老照片 副食品商店

案件发生后，西城分局刑侦科的侦技人员立即赶到现场，连夜进行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工作。

现场位于西城区百万庄副食品商场南20米——宇宙红路寅区宿舍楼25号单元门口的柏油马路东侧，由于案发时正好是下班的高峰，路上车辆行人很多，现场遭到极大的破坏，经过反复勘验，只发现了两行较为清晰的向北然后向东方向去的汽车轮胎印有提取价值。

王敏茹反映：“我每天中午11点半和晚上6点半都会把各柜台的营业款收齐后送往西直门（人民银行）。当天中午因为我临时有事没有去，晚上6点多我收完营业款后，把这一天的现金5200元和转账支票2500元，连同我自己的一些东西放进我的书包里，出门骑上我的自行车往南走。没成想啊刚骑出20米，路过马路东侧停着一辆吉普车的时候，您猜怎么着，那吉普‘誊’的把车灯一亮，差点没把我的眼睛给晃瞎了嘿。在我懵圈的时候，车上下来一高一矮俩小年轻，都穿着军装，高个儿的上来就冲我的脸抡了一拳嘿，我当场就倒地儿了，矮个儿的摘了我挂车把上的书包，然后跳上吉普车‘嗷’的一发动往北跑了。我爬起来大喊‘抢钱啦！’‘救人啦！’但没喊几声，吉普车就没影了嘿——”

路过现场的四机部基建局干部郭某反映：“那天晚上6点我下班回家，约6点10分左右到家门口，看到马路东侧停着一辆吉普车，以为是单位有事派车来接我的。一看是一辆上海吉普（即SH211A型吉普车），因为我管过单位的车，知道我的单位根本没有上海吉普，所以没到跟前去看就回家了。约6点30分左右，我听保姆说外边出事了，出来看时发现那辆上海吉普已经不见了。”

SH211A型吉普车

郭某的邻居——101中学学生胡某某反映：“晚上6点30分左右，我从家里出来向南走，路过现场时看见马路东侧停着一辆四开门的北京吉普，车前面的车牌只看见‘01’，下面就看不清了，像是掉了漆，因为我爸爸就是开北京212吉普的，地震期间经常把车开回来，所以我认得这车。当时我还看见在马路西侧楼根底下站着两个穿绿衣服的年轻人，鬼鬼祟祟的，看着好像想要偷车的样子。我走到吉普车边上看到车里有人坐着，才放心继续往南走了，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车屁股没有车牌，后备箱的右边被一把锁锁着。”

北京212吉普车

居住在寅区宿舍楼25号单元楼内的一个老太太反映：“案发前，我背着我孙子从家里出来，看到停着一辆吉普车，车后面站着两个人，一个高个儿，一个矮个儿，我从他们边上过时，闻到了苹果气味。”

百万庄理发馆理发员赵某某反映：“6点半我下班，刚走出店门不久，迎面由南开来一辆开着大灯的吉普车，车速很快，然后车往西拐，疾驰而去。”

在现场访问中，还有群众反映：案发时有一辆像是救护车的车开着大灯从现场向东，然后又拐向北疾驰而去，由于车速太快，几乎撞到了行人。

……

根据现场勘查和访问获得的情况进行初步分析，西城分局刑侦科认定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拦路抢劫案。犯罪分子不仅认识王敏茹，而且还准确地掌握她每天送款的时间、路线。因此不排除内外勾结作案。但是实施抢劫的两个犯罪分子不可能是和王敏茹相熟的人，而开吉普车的可能和王敏茹相熟。

从现场群众提供的吉普车的情况，一说是上海211型吉普，一说是北京212型吉普，两种说法都有一定的根据。还有群众反映有一辆救护车由现场疾驰而过，这辆救护车和作案有无关系？因此查清此案的重中之重就是查车并在查车的基础上以车查人。

据此，西城分局决定“两条腿走路”，其一是根据发案时间，对会开车、有流氓盗窃和抢劫前科的人作为摸底排队的重点；其二是摸排和会开车的年轻人经常一起鬼混的人员，并迅速查清作案车辆的情况。

为了准确查清车型，西城分局特意派人找来北京212型吉普车和上海211A型吉普车各一辆，请现场的目击者们辨认，结果四机部那个号称管过车，认得上海吉普的郭某却分辨不清哪辆是北京212、哪辆是上海211A，当场现了个大眼儿；而那个北京101中学学生胡某某却一眼认出了北京212吉普车。此外从北京市公安局车务科查清，当时在北京上牌照的吉普车一共有5352辆，其中只有6辆是上海211A型吉普车，而这6辆上海211A的单位都查到了，在案发当天均没有出车，全部在各自单位的车库里“家里蹲”。

SH211A型吉普车

因此，可以认定案发前停在25号单元门前的吉普车是北京212型。

现场遗留的轮胎痕迹经过鉴定，系上海橡胶一厂生产的双钱牌65016型半高速花纹轮胎，适用于211/212系列吉普车、跃进130型卡车以及581大三轮（上海58-1型机动三轮车）。此外，所有由211/212吉普车和130卡车底盘改装的救护车也使用这种轮胎。

上海58-1型机动三轮车

跃进NJ130型卡车

经分头调查北京市内各单位的北京212型吉普车和跃进130型救护车的出车情况，没有查到有到百万庄地区的记录。但是群众反映：河北省宁河县人民医院的一辆跃进130型救护车在发案当时曾经经过此处。经联系宁河县人民医院证实，该院的一辆跃进130型救护车在当天确实借给宁河县机械局到北京来接一个病号，顺便到百万庄商场给一同事送大米。该车司机证实确实在案发当时经过百万庄商场那块经过，车速确实很快。

跃进130型底盘的救护车

经将现场提取的轮胎痕迹和这辆跃进130救护车的轮胎进行对比，得出可作同一认定的结论。至此，跃进130救护车的嫌疑可以排除，犯罪分子驾驶的车辆被确定为北京212型吉普车。

在对北京地区的5000多辆北京212型吉普车出车情况的排查时，西城分局发现石化总厂的一辆牌号为01-16505的北京212型吉普车在发案期间下落不明。经联系石化总厂保卫处得知，这辆车在10月30日16时30分在西单商场门前停放时被盗。根据在西单商场附近执勤的民警反映：10月30日16时30分左右，看见一高一低两个穿绿色军装的男青年从西单服装店门前开走了一辆北京212型吉普车。

70年代西单商场门前停着不少北京212型吉普车

德外派出所反映：10月30日19时50分左右，在德外功德林马路边发现停着一辆北京212型吉普车，一直停到22时过后这辆吉普车依旧停在那里，这才引起了派出所民警的注意并对这辆车进行了检查，发现这辆车车尾没有车牌，后备箱右边挂着一把锁，前面车牌“01”后面糊着泥巴，看不清后面的数字，这和101中学胡某某描述的他看到的北京212吉普车的特征完全吻合。打开车门检查车内，发现了一张被摘下的“01-16505”的车牌，铲下前面车牌上糊着的泥巴，发现也是一块“01-16505”的号码，说明这辆车就是石化总厂被盗的那辆北京212型吉普车。当时这辆车的车身上到处都抹着泥巴，但是轮胎上却没有沾任何泥巴。

北京212吉普车

西城分局的侦查员们据此分析，在西单商场门前偷车，在百万庄马路上抢劫的一高一矮的穿军装的男青年就是犯罪分子。从油箱消耗的油量只消耗了5公升汽油看，犯罪分子从西单商场门前盗走了吉普车，开到百万庄，再到德外的功德林，耗油量基本是相符的，说明没有绕路。车上的泥巴是犯罪分子为了迷惑侦查方向而故意抹上去的。

根据偷车、抢劫、弃车三个现场的调查访问情况，西城分局初步对盗车、抢劫犯的特征进行了刻画，并确定了摸底条件：

1、年龄在18岁至25岁之间的男青年；

2、拥有绿军装，可能是军干子弟或者复员转业军人；

3、会开车或者经常和会开车的人一起鬼混；

4、10月30日16时至20分这段时间下落不明；

5、案发后经济情况反常。

根据这些条件，西城分局请北京市公安局出面在全市召开各分局的刑侦科科长会议，要求在全市范围注意发现可疑情况，同时确定盗车、抢劫和弃车三个现场的周围，即西城分局的西长安街、展览路、月坛、德外派出所辖区和海淀分局的甘家口派出所辖区为重点工作地区。

通过对内摸排，总共摸出了十四名可疑对象，嫌疑最大的是西外副食品店21岁职工吴亚江和展览路南口副食店21岁职工关翔。吴亚江原来在百万庄副食品商店工作过，和王敏茹比较熟悉，有绿军装，会开车。关翔同样认识王敏茹，也有绿军装，也会开车，案发当天16时至20时同样下落不明。

在进一步调查吴亚江和关翔的社会关系时，发现22岁的军干子弟、待业学生张小龙，22岁的北京制药厂工人梁嘉永和这两人关系密切，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还乱搞男女关系。张小龙和梁嘉永也都有绿军装，也都会开车。

调查还发现，张小龙和梁嘉永在5月曾合伙偷窃北京153中学广播室的进口日式广播设备，因父母包庇说情而没有被处理。

对吴亚江和关翔的行踪调查确认10月30日下午两人结伴在王府井游逛到傍晚，在东风市场二楼的西餐厅吃晚饭，然后去跳舞，一直到20时才回家，都没有作案时间，但张小龙和梁嘉永案发当晚却不能说明去向。

老照片 东风市场

西城分局刑侦科科长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一个问题：吴亚江、关翔、张小龙和梁嘉永四人平常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但为什么在10月30日下午吴、关两人去东风市场吃喝而张、梁二人却没有同行？是否吴、关二人因为认识受害人而故意回避，而让张、梁二人出面作案？

为了印证这个问题，西城分局刑侦科科长亲自出面找张小龙父亲的警卫员侧面了解张小龙的情况，该警卫员说因为首长对张小龙管得非常严格，小时候敢调皮就吊起来用皮带抽，所以张小龙在家中的表现很老实，不常外出，他印象里张小龙没有犯罪前科，也不会开车。

这显然和警方所掌握的张小龙的实际情况出入比较大，因此刑侦科长分析警卫员之所以说谎有两种可能，要么对张小龙在外面的活动情况不了解，要么就是思想上有顾虑而不敢说实话。

针对这种情况，刑侦科长拍板：鉴于梁嘉永在偷盗153中广播室广播器材的罪行证据确凿但尚未处理，所以决定将梁嘉永作为突破口。

11月25日，在北京制药厂党委的配合下，梁嘉永被传唤到西城分局，一开始梁嘉永百般抵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但不久后就承认伙同张小龙偷盗153中广播室的罪行，但坚称“都是张小龙干的，我只是在外面把风”。

这就是给脸不要了，“大记忆恢复术”过后，眼神变得“清澈无比”的梁嘉永“跪了”，不但承认了偷盗153中广播室的犯罪事实，还交代了与张小龙、何永磊（18岁的139中学学生）合伙抢劫百万庄副食品商场营业款的犯罪事实：

1976年3月至4月间，张小龙、何永磊找吴亚江玩时，在西外高梁桥看见吴亚江和受害人王敏茹打招呼，随后吴亚江告诉他俩这是百万庄副食品商店会计，每天要送营业款去西直门的人民银行。从那时候起，张小龙和何永磊就起了要抢劫营业款的心思，然后和吴亚江、梁嘉永、关翔商定在半道上抢劫。

在吴亚江的带领和指认下，张小龙、何永磊和梁嘉永记下了王敏茹的面貌特征，还多次尾随王敏茹借以观察她的送款时间和行走路线。

7月3日下午，张小龙携带小口径运动手枪，梁嘉永带着一只书包，里面放着一块板砖，何永磊带着辣椒面，和吴亚江四人骑自行车到王敏茹送款的必经之路——文光街等候，结果当天王敏茹感冒病假，所以等了个空。

7月9日，张小龙以打架为名骗首都汽车公司驾驶员王静（22岁）将一辆北京212型吉普车开出来，载着张小龙和何永磊再去文光街去堵王敏茹，结果半道上吉普车出了故障，待修好赶到时王敏茹已经到了西直门的人民银行，第二次抢劫又失败了。

之后，张小龙因随父母去北戴河疗养，暂停了抢劫行动，待张小龙9月初从北戴河回来后继续策划抢劫。张小龙提出将他爹的北京212吉普车开出来，让吴亚江开着载他们作案，但吴亚江和关翔推说王敏茹认识他俩，害怕被暴露而拒绝，张小龙大怒，从此就将吴亚江和关翔“开除”。

10月30日吃完午饭后，张小龙和梁嘉永前往王府井，准备去偷辆车去百万庄作案，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下手目标，于是两人就转到西单，在16时30分看到一辆北京212来到西单商场门前停下，几个人下车后就进了商场，上前一看发现车门没锁，车钥匙也没拔，于是两人立即钻进车内将车开走——

偷车成功后，两人将车开到阜成门鲁迅博物馆附近接到了何永磊，然后又将车开到八里庄的京密运河边，三人动手将车尾的车牌拆下，用泥巴抹在车上和车前的车牌上进行伪装后驾车前往百万庄。

鲁迅博物馆

路上三人进行了分工，张小龙负责驾车，梁嘉永负责抢包，何永磊负责打人——

当他们开车到达百万庄副食品商场时，商场还没下班，于是何永磊进入商场确认王敏茹还在商场内，出来的时候买了三个苹果，三人一边吃苹果一边等——

18时30分左右，王敏茹携款骑车从商场出来，经过吉普车的时候，张小龙突然打开车灯晃王敏茹的眼睛并将吉普车发动，梁嘉永和何永磊下车冲到王敏茹跟前，何永磊一拳将王敏茹打倒在地，梁嘉永抢了包后和何永磊跳上吉普车，张小龙立即一脚油门驾车逃离现场，一直将车开到德外功德林附近后将车扔在路边，三人乘坐14路公共汽车到张小龙家分赃，每人各分得1400元，剩下的约500元零钱给了刚好回家探亲的张小龙的二哥张建秋（24军干部，时年23岁，这个干部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100元零钱给了当天刚好来家串门的商业机械研究所工人童小平（时年21岁）。

分赃后，张小龙、梁嘉永用部分赃款各买了一块高级手表，剩余的赃款则放在各自家中。破案后，警方从张小龙、梁嘉永和何永磊的家中起出了全部的赃款和赃物。

至于吴亚江和关翔，在得知王敏茹被抢后，怀疑是张小龙等人干的，曾多次向他们打听，都被张小龙等人矢口否认，两人担心牵连到自己，也不敢声张，结果因为参与谋划抢劫且知情不报也被西城分局逮捕。

至于张建秋拿的500元和童小平拿的100元，也被如数追回。张建秋因此被24军开除干部身份，以战士的身份勒令提前退役，童小平则被商业机械研究所记过处分。

最终，张小龙因盗窃罪（盗窃153中学广播室设备和盗窃吉普车）和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这是当时的刑法草案对有期徒刑的顶格判罚），梁嘉永盗窃罪和因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何永磊因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吴亚江和关翔因抢劫罪（参与策划但未实施）而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和3年。

来源：顾氏造船厂厂长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