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建国,你说咱站了这么多年岗,那星星会记得咱们不?"我抬头望着流星划过天际,轻声问着身旁的老战友。
"王建国,你说咱站了这么多年岗,那星星会记得咱们不?"我抬头望着流星划过天际,轻声问着身旁的老战友。
北风呼啸,将我的话语吹散在茫茫戈壁上。
王建国没有立即回答,他扶了扶军帽,眯着眼睛望向那片深邃的星空。
"傻小子,星星哪记得咱们这些小人物,但咱们记得它们啊。"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
那是1986年的冬天,我已在卫星发射基地站岗六年,还有不到一年就要退伍了。
人们常说,军旅生涯像一壶老酒,时间越长,味道越醇厚。
我叫张国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父亲说这名字寓意着国家强大。
1980年冬天,我刚满二十岁,怀着满腔热血穿上了橄榄绿,告别了山东老家的父母,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来到了西北大漠深处的卫星发射基地。
那时的我,还是个愣头青,头发剃得像个刺猬,脸上的稚气还没褪尽。
记得刚到部队那天,天还下着小雪,站在茫茫戈壁滩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渺小。
连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兵,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小张,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卫星发射塔守卫班的一员了。"连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严肃又温和。
我被分配到了卫星发射塔下站岗,这是我此后七年军旅生涯的全部舞台。
初到基地时,我并不理解这些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塔意味着什么。
老班长李铁生是个粗中有细的东北汉子,说话时总喜欢用手指点着你的胸口。
"小张啊,这儿看着是荒凉,可你得明白,咱们的每一次站岗,都是为祖国的航天事业守着门。"李铁生的眼神里透着坚定,"这工作看着简单,实际上比打仗还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你受得了这份寂寞吗?"
那时我拍着胸脯保证:"班长,保证完成任务!"
李铁生笑了笑,摇了摇头:"慢慢来吧,等你站够一年岗,再跟我说这话。"
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极其简单。
天刚蒙蒙亮,起床号响起,我们便穿戴整齐,开始一天的训练和值守。
早饭通常是大馒头配咸菜,偶尔能吃上一碗稀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中午,食堂会有一荤一素,每人一小块肉,我们都珍惜地慢慢咀嚼,生怕浪费了一丁点。
军营里最珍贵的是水,每周只能洗一次澡,用水都是定量的,一个脸盆的水既要洗脸又要刷牙。
夏天,烈日炙烤下的钢铁发射塔像个大火炉,站岗时汗水浸透军装,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冬天更是艰苦,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沙砾,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厚厚的棉衣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但再苦再累,想到自己是祖国航天事业的一名守卫者,心中便充满了自豪。
晚上休息时间,我们围坐在宿舍里,听着"红灯记"的录音带,或者收听着"半导体"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新闻。
那时候,能收到家信是最幸福的事情。
每当邮递员扛着那个老旧的帆布邮包进营区,我们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竖起耳朵等着点名。
记得有一次,我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信中夹着一张她和父亲的黑白照片。
照片背面写着:"儿啊,爹娘都挺好,你安心在部队锻炼,别惦记家里。"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在那个寒冷的夜里泪流满面。
王建国看见了,笑着骂我:"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可我分明看见,他转过身去时,也悄悄抹了抹眼角。
刚入伍那年,最难熬的是春节。
营区里虽然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春联,但浓浓的乡愁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除夕夜,我们围坐在食堂里,打着扑克,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春晚声音,想象着千里之外的亲人是否也在收听同样的节目。
食堂的师傅特意给我们做了饺子,我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家里的味道,竟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王建国看出了我的心思,悄悄递给我一小碟辣椒酱:"来,蘸点这个,解解乡愁。"
那一勺辣椒酱,辣得我眼泪直流,却也暖了我的心。
我很快适应了军营生活,也逐渐理解了自己岗位的重要性。
每当有卫星即将发射,基地就会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我们这些站岗的战士,虽然不直接参与卫星的研发和发射工作,但却承担着保卫基地安全的重任。
记得那是1983年的夏天,我值守的塔台即将进行一次重要卫星发射。
就在发射前两天,突如其来的台风袭击了基地。
暴雨中,塔台的一处电路设备出现故障。
指挥部急了,这要是耽误了发射,国家损失可就大了。
"我去!"当时我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老连长拦住我:"小张,危险!"
我笑了笑:"连长,我是班里爬杆最快的,您放心!"
顶着狂风暴雨,我和王建国冒着危险爬上了三十米高的塔台外围。
雨水顺着脸颊流入眼睛,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前方。
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了,鲜血顺着雨水流下来,可我们谁也没吭一声。
风越来越大,有几次险些被吹下去,幸好安全绳牢牢地拴着我们。
经过近两小时的奋战,我们终于完成了抢修工作。
当我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地面时,老连长的眼圈红了,一把将我们抱住:"好样的!"
第二天,发射如期进行。
当火箭冲天而起的那一刻,站在观测点的我们欢呼雀跃。
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自己工作的意义。
七年的军旅生涯,我值守过无数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也见证了许多颗卫星升空的壮观瞬间。
每次发射前的倒计时,那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气氛,至今想来仍让我血脉偾张。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点火!"广播里传来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随后,大地轻微震颤,一道耀眼的光束划破夜空,直冲云霄。
每当此时,我们这些站岗的士兵都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向着那道光芒敬礼。
那光芒,承载着我们国家的希望和梦想。
军营里的友情是最纯粹的。
我和王建国、刘明德是同一年入伍的,我们三人来自不同的省份,却因为共同的理想走到了一起。
刘明德是个安徽小伙子,说话总带着浓浓的徽州口音,一开口就让人忍俊不禁。
"老张,你说咱这辈子能不能上天看看啊?"刘明德常常这样天马行空地问我。
我总是笑他:"你傻啊,咱又不是航天员,上什么天?"
王建国则会接话:"别说,说不定等咱老了,普通人也能上天旅游了呢!"
当时我们都笑他痴人说梦,谁能想到,几十年后,这梦想竟然离现实越来越近了。
军营里的日子虽然单调,但也有调剂。
每周六晚上,是我们最期待的文艺晚会时间。
基地专门有个小电影院,能容纳一百多人,每周都会放映一部电影。
《红色娘子军》、《地道战》、《英雄儿女》,这些电影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依然热情不减。
有时候,各连队还会组织文艺汇演,唱歌、跳舞、相声、小品,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为枯燥的军营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我记得有一次,王建国模仿连长走路的样子,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连长知道后,不仅没生气,反而让他在全营汇演上再表演一次,说是"要有自我批评精神"。
那一幕至今想来,仍让我感到温暖。
军营里也有爱情的萌芽。
基地里有些女兵和女工作人员,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远远望见她们走过,总会让人心头一跳。
刘明德就曾经暗恋过通信班的一个女兵,每次值班遇到她,脸就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我们怂恿他去表白,他却总是不敢,直到退伍前夕才写了一封信塞给了那个女孩。
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并成了家。
这成了我们几个老兵常常调侃他的话题。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在部队已经服役了七年。
1987年初,我接到了退伍的通知。
收拾行李的那天晚上,我站在发射塔下,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心中百感交集。
七年前的我,意气风发地来到这里,如今我即将告别这片承载了我青春的土地。
王建国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张,回去后好好过日子,别忘了咱们这些当兵的兄弟。"
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老连长亲自为我们送行,他已经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小张啊,出去后记住,你永远是咱们卫星基地的一员。"老连长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那一刻,我差点流下泪来。
退伍那天,整个班的战友为我们送行,一直送到基地大门口。
回头望去,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在朝阳下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1987年春天,我带着复员证和几件简单的行李,回到了山东老家的小镇。
镇上的日子比起军营来说,实在是太安逸了。
父母为我准备了热腾腾的饺子和家乡的小菜,街坊邻居们都来看我,问这问那,好不热闹。
可我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村里人不解,为何我放着城里的工作不要,非要回到这偏远的小镇当个普通工人。
他们不知道,那七年的站岗经历已经让我明白,平凡岗位上的坚守同样闪耀着光芒。
退伍后不久,我在镇上的机械厂找了份工作,从一名普通工人干起。
那时的工厂还是国营的,待遇虽然不高,但胜在稳定。
每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加上一些补贴,日子过得也算宽裕。
车间里的工作虽然繁忙,但比起军营的严酷环境,简直是轻松太多。
可我却常常怀念那段站岗的日子。
每当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我就会想起发射塔下的那些日日夜夜。
1988年,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李秀芝。
她是镇上供销社的营业员,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有一股子特别的灵气。
我们是在一次镇上组织的联谊会上认识的。
那天,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我鼓起勇气上前搭讪,却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好,我叫张国强,是机械厂的工人。"我结结巴巴地说。
她被我逗笑了:"我知道你,你是咱镇上的复员军人,大家都夸你呢。"
从那以后,我常常在她下班时"偶遇"她,慢慢地,我们熟络起来。
1989年春天,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就在镇上的饭店摆了十几桌酒席,请了亲朋好友和厂里的同事。
王建国和刘明德专程从外地赶来参加我的婚礼,他们带来了一面绣着"军民团结如一人"的锦旗,作为贺礼。
看到他们,我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结婚后,我和秀芝在厂区分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虽然简陋,但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1990年,儿子出生了,我们给他取名张浩然,希望他像他的名字一样,能够成为一个开朗豁达的人。
当我第一次抱起皱巴巴的小家伙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看着他小小的拳头和皱着的小脸,我暗自发誓,要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充实地过着,工作、家庭、孩子,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可是夜深人静时,我依然会梦回军营,梦见自己站在发射塔下,听着倒计时的声音,看着火箭腾空而起。
醒来时,枕边总是湿润一片。
1992年,厂里组织职工观看邓小平南巡的新闻录像。
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国家发展蓝图,我忽然觉得,自己当年在卫星基地的站岗经历,是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的。
那些日夜守卫的卫星,正在为祖国的发展贡献着力量。
1993年,我升任了车间主任,工资也涨到了一百多块钱。
生活开始变得宽裕起来,我给家里买了第一台彩色电视机,秀芝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感受着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
儿子浩然渐渐长大,他对天文知识特别感兴趣,常常缠着我问关于星星和卫星的问题。
"爸,你在发射塔下站岗是什么感觉呀?"他瞪着好奇的大眼睛问我。
我摸着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那感觉,就像是守护着咱们国家的明天。"
1999年,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我们厂面临着重组。
许多工人下岗了,我因为有军人经历和技术特长,被保留了下来,还升任了副厂长。
我深知自己的幸运,便尽可能地帮助那些下岗的工友,给他们介绍新工作,或者提供技术指导。
这一年,浩然考上了重点高中,他的理科成绩特别优秀,尤其是物理和数学。
看着儿子的成绩单,我和秀芝脸上的皱纹中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2002年,一个令我激动的消息传来——中国即将发射"神舟四号"飞船。
我守在电视机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发射直播的新闻。
当火箭冲天而起的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葱岁月,站在发射塔下,目送着我国自己的卫星飞向太空。
那一夜,我失眠了,脑海中全是过去在卫星基地的点点滴滴。
2003年,浩然高考结束,他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知名大学的航天专业录取。
他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我看时,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妻子说我太冷漠,可她不知道,那一刻我心中的骄傲无以言表。
我的儿子,将继续我未完成的梦想,走向更广阔的天空。
2007年,浩然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一家航天科研院所工作。
他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参与一颗新型通信卫星的研发。
当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向我介绍他的工作时,我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发射塔下的自己。
如今,我已退休在家,常常在院子里种种菜,听听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每逢国家有重大航天活动,我都会守在电视机前,一秒不落地观看直播。
看着屏幕中那熟悉的发射场景,我忽然明白,我的青春虽然消逝在了那片荒凉的大漠,但它融入了祖国的航天事业,成为了那浩瀚星空中微小而坚定的一部分。
2022年,浩然所在的团队参与研发的卫星成功发射。
他特意请了假,带我去航天博物馆参观。
走在展厅里,看着那些记录中国航天发展历程的照片和模型,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爸,如果没有你们那一代人的坚守,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成就。"浩然站在一张老照片前对我说。
照片上,正是我曾经站岗的那座发射塔。
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
如今,每当夜深人静,我仍会走出家门,仰望星空,寻找着那些我曾守护过的星星。
它们或许不记得我,但我,永远记得它们,记得那段无悔的岁月。
我常对浩然说:"人这辈子,能为国家做点事,哪怕是站个岗,也值了。"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我的精神已经传承下去了。
那些星空下的岁月,早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一生的财富。
来源:山居秋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