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妈总是竭尽全力地帮助她娘家,我爸心里不舒服,在我印象中他们为此经常吵架。
我家是重组家庭。
可我妈却偏心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我吵过闹过,却把我妈推得更远。
直到我不在意她了,她却后悔了。
01
爸妈在我初中时离婚了。
我妈总是竭尽全力地帮助她娘家,我爸心里不舒服,在我印象中他们为此经常吵架。
本来他们的婚姻缝缝补补还能凑活。
但我爸却出轨了。
爸妈离婚前我的成绩一直是班上第一,他们离婚后我的成绩却下降了。
我的学习时间没变,甚至还更努力了,但怎么也回不到我爸妈离婚前的水平了。
他俩刚离婚时,我每顿午饭都吃不出味道。
我妈经常在吃饭时指责我爸,强调一个人养我的辛苦。
眼泪流到碗里,再被我面无表情地吃进嘴里,不发出一丝声响,就那么低头吃着饭。
我为了不让妈妈难过,渐渐地跟爸爸联系少了。
中考的时候考得还行,进了县里最好高中的最好的班之一。
我们县好学生都去了市里更好的高中。
高一这年,我妈再婚了。
我妈结婚时,把我的姓改成跟继父一样了。
我从王雨晨变成了张雨晨。
继父带了一个和我年龄一样的男孩,只不过我生日更大些,所以成为了姐姐。
继弟在我隔壁班,成绩比我好一些。
以前从不关心我学习的妈妈开始每天逼我学习,目标是为了超过我弟。
她不断地在我耳边说,“晨晨,你得考好一些啊,你考一些妈妈在这个家才能有底气。”
当时的我不明白,我的成绩为什么是我妈的底气。
我妈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在她的收拾下,家里非常整洁,每天回家可以吃到美味的饭菜。
家里明明有四个人,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干活。
继父,我,甚至我弟,都提出要帮她干活,她一一拒绝。她嫌我们干得不好。
高中的时候,我最害怕考试。
考完就会被我妈拿来和弟弟比较。
我经常考不过弟弟,知道成绩后我妈骂,她边骂边哭,“这么辛苦供你读书有什么用?在家你干过活吗?为什么不能给我长长脸呢?你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呢?”
我很想说,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
但是我一般选择闭嘴,反抗只会迎来更激烈的谩骂。
我垂着头,弓着腰,听我妈骂。
听得多了,心里就毫无波澜了。
可能是被我妈说多了吧,我开始怨恨弟弟,我恨他为什么考这么好。
但是我很快就清醒过来,弟弟考得好是他凭实力考的,我不该怨恨。
坏得不够彻底,让我无法全心全意地怨恨我弟,好得不够彻底,让我无法坦然接受他一直比我考得好的事实。
这导致我一边怨恨我弟一边痛恨我自己,我很自卑,站在我弟面前,常常觉得自己又卑劣又恶毒。
各种情绪混杂,以至于我跟我弟的关系一直很冷淡。
心情不好是没办法成绩好的,这是我后来才悟到的道理。
我在家要面对妈妈的逼迫,在学校里又没什么朋友。
我成绩在班里不好不坏,也不受老师的重视。
我妈对于弟弟很关心,常常嘘寒问暖。
她经常夸我弟,“志强太聪明了,什么时候晨晨能和你一样让我省心就好了。”
“女孩子啊,就是笨。”这是我妈常说的话。
她好像从不关心我这个亲生女儿的状态。
高二的时候我常常在想,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那时候我其实已经处于很抑郁的状态了。
孤独像蛇一场缠绕着我,使我不能呼吸。
我一个人上学,跑操,放学回家。
我从非常外向开朗逐渐变得沉默孤僻。
晚自习下课后,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听别人三两成群的聊天,抬头看星星。
那时候流行《夜空里最亮的星》,我听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现在听到这首歌,也会立马把我拉回孤独的高中三年。
我确信自己没有得抑郁症,我只是陷入里长久的不开心。
我弟和我默契的没有在学校说过一句话。
高中三年我过得极为痛苦。
妈妈的压迫,同学的漠视,未来的迷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终于,高考了。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夜,我们一家子都没睡,我妈帮我查成绩,继父查我弟的。
是我弟先查出来的,561分。
在刷新网页的时候,我内心祈祷,让我分数高一点吧,比我弟高1分都行,求求了。
可能老天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我考了549分。
我妈一下子泄了气,我知道,是我让她失望了。
高考录取通知下来了,我弟被外省的211录取,我被省内的一本录取。
报省内也是听我妈的建议,她说我这个成绩只能在省内读了。
继父很高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喜上眉梢。
我们家大摆筵席,庆祝我们考上了大学。
当然宴会的主角是我弟弟。
我永远只是陪衬。
旁人劝慰我妈 “女孩能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我妈不得不接受了我只能上普通一本的事实,尽管那个学校是我们省最好的普通一本。
其实高考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超过了很多中考比我好的同学,那时候我对人生的境遇还没有深刻的感知。
年少的我,以为足够听话,足够努力就能获得妈妈的爱。
实则不然,不爱就是不爱。
02
去了大学,妈妈的偏爱更加明显。
我弟一个月1500块生活费,我一个月1000块。
我妈给我钱的时候说,“男孩子吃得多,而且万一谈个恋爱,钱更不够花了。”
我虽然难过,但也接受了。
可能是离开家了吧,读大学时我的性格逐渐又变得开朗乐观。
第一次期末考的时候,我考的还行。
拿了奖学金。
当我兴冲冲地跟我妈分享拿了三等奖学金的时候,她在微信上只说了一句,“不要告诉你弟,我怕他会伤心。普通一本就是比211好拿奖学金。”
我的兴致一下子淡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这种攀比会伤人自尊,但却老是拿我跟弟弟比较。
她心疼我弟,却不心疼我。
大学的我基本上没怎么听课。
考试全靠最后一个月突击。
我舍友不止一次地夸我聪明。
我参加了辩论队,在打完人生第一场比赛后,辩论队的队长说我打得很好。
当时我极度渴求别人的称赞和认同,特别是男性的。
我便为了他的这一次称赞,拼命学习辩论。
在我之前贫瘠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夸奖过我。
我上课学辩论,下课学辩论,努力想辩题,论点,希望自己可以对得起他的夸奖。
每次打辩论输了时,我都会想,学长不会要对我失望了吧。
我便更加努力,一次又一次地复盘打输的辩题。
大二的时候我成为了学院辩论队的队长。
后来我逐渐减少了和我妈的联系。
偶尔打个电话,她都在说我弟在学校多么多么优秀,每周都会和他爸通电话多么孝顺。
我跟她说我进了学院的辩论队,在打辩论。
她说,“女孩子打辩论不就是泼妇骂街吗?学这个有什么用。”
每次跟我妈打完电话,我都要难过好久。
我妈的电话好像一个黑洞般,吸取了我为数不多的能量与快乐。
寒假回家的时候,没人来接我。
尽管是晚上十点,尽管我是个女孩。
我记得当时下了很大的雪,我从高铁站出来,外面全是接站的人。
只是那里没有等我的人。
我打车回了县城的家。
三天后我弟回来了,下午五点到站。
我妈让我跟着他俩一起去接我弟,我不愿意。
我妈说,“张雨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还是去了。
在车上,我爸妈关心着我弟,而我直直的看向车外面。
怕我的眼泪打扰了大家的开心。
我常常感觉这个家其实是他们三个人的,我只是个外人。
03
从什么时候清醒地意识到我没有家了呢?
大概是在大三的暑假。
饭桌上,继父张罗着给我弟买房的事情。
问我弟想去哪里工作,买多大的房子。
我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那我呢?”我的这句话使大家陷入了沉默。
我继父说,“咱们家的条件,只能帮一个人买房子,你弟是男孩,他结婚需要房子。”
“妈,你也这么觉得吗?”
“是的,还是得给你弟买房。”
我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了一样,一件一件地诉说我妈这些年对我做过的事情。
我说了搀着眼泪的午饭,逼迫我学习到十二点的每个夜晚,我住的最小的卧室。
其实到今天我已经记不清我们俩吵了些什么了。
我妈突然给我跪下了。
对,我妈给我跪下了。
她跪下的瞬间,我的脑瓜炸了。
她抬着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眶通红。
“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我去死行不行,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如果你再这么淘气,我就把你送到你姥姥家,你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我妈在提醒我,我不乖的话会被抛弃。
这种威胁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一直很管用。
我和我妈都在哭,而我的继父和弟弟在旁边看着。
没人去扶我妈,我妈就那么跪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妈妈。”
尽管我是辩论队的,但对我妈却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人在极度难过的时候,表现为愤怒。
我推了我妈,“好,你就这么跪着吧。别站起来,就这么跪一个小时好了。”
我回到了自己一个人的小屋。没有窗户。
外面还是我妈咒骂的声音,诉说她的不容易,我的自私。
太难受了,这个家待着太难受了。
我便自己出去了。
走到街上,我竟然发现,无处可去。
前十几年的人生,我从未这么离经叛道。
离家出走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在公交站台坐了很久,久到天都变黑了。
然后我去找了我亲爸。
我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我亲爸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回家,他牵着他的儿子,跟他现在的妻子有说有笑地走着。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无处可去。
去哪里都是为别人添麻烦,惹人不开心。
04
我又回到了我们家,手机看了又看,没人来找我。
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傻了,好歹去找个酒店住啊。
没有,我就坐在地下室的台阶上,坐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我想了很多。
我觉得我真是个恶毒的人,我竟然逼我妈给我跪下了。
那一刻,自我厌恶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很快我又怨我妈,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我妈工资其实比继父要高一些的。
现在住的房子有一多半的钱是我妈出的。
她找了一个事事不如她的丈夫,却活得依旧这么卑微。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妈愿意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买房,也不愿意帮助我。
我可能也不是想要个房子,毕竟这个新家里,我住的卧室最小我也没说什么。
我可能想的是,要我妈多爱我一点吧,哪怕一点点也行啊。
第二天,我就回学校了。
我妈知道后,冷着脸来送我去车站。
她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
我努力眨眼,使自己的泪水不要落下来,接过了钱。
扭头看向窗户,尽力使自己颤抖的声线平静下来,“妈,以后咱俩先别联系了吧。”
05
回到学校,我去找男朋友了。
他在我们隔壁的二本,我俩是高中同学。
我很喜欢他,爱他超过爱自己。
女性大抵都是如此,在自己的原生家庭过得不好,就期待一个男人拯救自己,组成一个更美好的家庭。
暑假考研复习,他便没回去。
我本来打算回去一周,只不过现在提前回来了。
我不想在他面前变成一个恶毒的人。家里的事我没跟他说,我不说不出口。
去他常去的自习室,我看到他和一个女孩举止亲密,搂搂抱抱。
我如遭雷击。转身离去了。
我含着泪水,边走边嘟囔,“可能是我误会了,先别生气,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回到宿舍,我登了他的微信。
看到了他和一个女孩的聊天记录,很暧昧。
然后就被弹出了。
他发微信问我,“劲爆吗?还有更劲爆的你没看到。”
然后我们便分手了。
不到一周,我受到了亲情和爱情的双重暴击。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情绪过载这个词没有,那时我情绪过载了。
突然没了任何情绪。
在宿舍躺了一天,便去学习了。
06
那时候的我认为只要变得更好,更优秀,我妈会后悔,前男友也会后悔。
所以考研的时候,我比高中的时候还努力。
我在无人的角落里背专业课,背了一遍又一遍。
有对情侣坐在我旁边,亲热打闹。
因为他们的缘故,周围背书的人全换地方了,我就坐在他们旁边背书,内心毫无波动。
周围的人不是花几万报了补习班就是买了平板看课。
我什么都没有,就拿着手机刷课。
准备考研的那段时间过得很快,中间我获得了保送本校的机会。
但我拒绝了,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或者说,我想变得更优秀。
自习室窗外的树叶从翠绿变得金黄直到只剩下树枝。
考研就好像你在漫长的黑夜洗衣服,你得洗到天亮,你洗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天亮什么时候到来。
压力使我崩溃了无数次,每次拿起电话却想不到要打给谁。
最崩溃的时候我躲在学校教学楼的楼梯上,一遍又一遍地念《纪念刘和珍君》。
“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读着读着视线模糊,擦干泪继续读。
调整好情绪后,回去继续刷题。
那段时间我得了咽炎,应该是压力导致的。
当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脑子清醒,不耽误学习。
这半年,我没有给我妈打过一个电话。
我拼命地学习,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考研的最后一天,是冬至。
我一个人吃了份饺子。
凌晨的时候,辩论队的朋友问我要不要出去聊聊天。
我就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去了宿舍的阁楼上。
她叼着烟,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我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她说考研压力最大的时候。
她和我完全不同,她妈妈把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她身上。
每天她妈妈要给她打三个电话,问她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她爱她妈妈,又想逃离她妈妈。
所以她的方式是偷偷地反抗。
我拒绝了她的烟。
另一个女生接受了,她抽了一口,呛出了声。然后就掐掉了。
我们三个人聊考完研要做什么,去哪旅游。
她们问我考不上怎么办。
我说,我也不知道。
在宏大的命运面前,我们总是很渺小。
05
努力学习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我不确定。
但是当我再次见到我前男友的时候,我确信了,拼命背书的结果就是大脑会自动遗忘很多事情。
以至于我再见到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关于我们任何的回忆。
当时别人问我专业问题,我不用思考便能一字不差地回答。
他来找我道歉了。
他说他想我了。
听到这话的我气炸了。
我对自己生气。
我恨我妈,爱我妈,越来越像我妈。
我嘲笑我妈廉价,活得卑微。
但自己活得更差劲,不然前男友怎么会绿了我后还恬不知耻地来找我和好呢?
我问候了前男友的八代祖宗,果断拉黑。
又好像我妈。我妈的所有像是轮回一般,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这次回家依旧没人来接我。
回了家,我沉默寡言,除了吃饭基本都在我的卧室。
躺在床上,我疯狂看小说。
一部接着一部。
看小说时,真的可以让人忘掉现实的痛苦。
虽然身体躺在狭窄的空间,但是灵魂在更广阔的天地。
那段时间,我把晋江排行榜上收藏过万的小说全看了一遍。
没日没夜地看,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我的自闭使得家里出现了微妙的平衡。
有一天我起床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弟弟也不在。
等他们回来,我在门的这头偷听他们的谈话,我才知道,爸妈送我弟去学驾照了,没叫我。
这次我学乖了,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家里依旧是和谐的。家和万事兴嘛。
06
过完年,考研初试结果出来了,考得还行。
这次我分数比弟弟高。
我妈说,“不同学校专业不一样,而且你弟弟考的数1,肯定要难一些。”
我什么也没有说。
准备复试的时候,因为疫情的原因无法回学校。
可能是在家里吧,我常常不在状态。
我拿出家里的酒,一边喝酒一边背书。
酒精会使我兴奋一些。
没人管我是否喝酒,喝了多少酒,我在这个家里,拥有了自由。
虽然这个自由来自于忽视。
复试的时候我十分紧张,然后被刷了。
可能我的本科是双非吧,本来看初试成绩以为我稳了的。
紧接着校内调剂,第二次复试我有了经验。
老师问的每个问题都像是一道论述大题,我之前对自己的变态要求——不用思考能口述任何问题,在这里终于得到了显出了它的优势。
这次我复试第三。总分第三,我被录取了。
我弟没考上研究生,初试的时候踩线录取,复试没有逆袭。
弟弟开始频繁地发脾气,情绪非常不好。
继父和妈妈每天都很着急,劝我弟想开一些。
我以前一直觉得弟弟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不像我,经常抑郁。
可是现在我却惊奇地发现,他以前情绪稳定是因为一直身处顺境。
高中同学也有很多考研的,失败的很多。
使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两位男同学,他们经常被高中老师夸聪明。
高考的时候比我高了二十多分。
考研却失败了。
之后他们二战,三战,都没考上。
很多人不太习惯逆境,无法在挫折中振作。
而我靠自己的坚持和努力挺过去了一次又一次困境。
我通过考研又超过了很多高考比我考得好的人,就像高考的时候超过了很多中考比我好的同学。
此刻我对人生境遇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五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07
因为弟弟没考上所以家里没给我庆祝,我妈私下给了我一万块钱。
她带我去了姥姥家,炫耀我的成绩。
我妈是家里的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
家里没人重视她,但她依旧不遗余力地对姥姥,舅舅,大姨好。
人们总说,家里最不受宠的那个反而是最孝顺的那个。
她就是,她好像一直在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就像我在向她证明我的价值一样。
被录取后,我的生活没有改变。
依旧是躺在自己的房间看小说,一部又一部。
家里因为弟弟没有考上研究生,气氛很压抑。
疫情好一些后,我找了个兼职。
有次晚上,我们那小县城下了几年难得一见的暴雨。
我朋友的妈妈打电话问她怎么回,看看能不能打车。
我看了看我的手机,没电话。
像我们这种小县城,当然打不到车。
所以还是骑着电动车回来了。
你们知道在大雨天骑电动车是什么感受吗?
即使是夏天,手指会被冻得僵硬。
雨水打在眼睛上,使人睁不开眼。
偶尔还能听到天空中的几道巨响。
我在没有人的路上,是闭着眼睛骑车的,全凭感觉。
电动车在雨夜走着,我甚至不确定走的是不是直线。
回到家时衣服已经全湿了。
看到我妈,继父还有弟弟坐在沙发上吃饭时,我忍不住委屈了。
我不停地想,如果是弟弟,他们还这样吗?
他们真的不怕我死在外面吗?
三天后家庭聚餐,有人在饭桌上谈起了那天的雨。
我妈笑着应和,“那天的雨真的好大啊,感觉树都被吹倒了。”
原来她知道那天的雨大。
“你知道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或者开车来接我呢?”我在一种大人的聊天中插了一嘴。
整个饭局因为我的疑问安静了一瞬间。
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大家继续聊着别的事情。
在心理学中,有个词叫做失望性情感隔离。
我大概就是这种。
生活还是变了,我开始无比期待开学。
08
985和普通一本真的不一样。
毫不夸张地说, 985的空气中都能闻到钱的味道。
这里有全校免费WiFi,免费水,一个水煮蛋只要五毛钱。
这里只需要达到五个人就能开课,我常常上这种小课,都不敢玩手机。
有人说打破学历滤镜,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有这个学历。
来到这里,除了感慨学校的资源很好以外,发现985的学生和我本科的也没什么区别。
大家照样说脏话,照样逃课,照样上课玩手机。
但还是有不同的,这里的学生有一本学生没有的勇气和自信。
我在这里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最佳辩手的奖状。
我带着队员在研究生的辩论赛上一路杀到决赛,每次我都获得最佳辩手。
决赛对面坐的是法学院。
然后法学院赢了。
法学院确实要比我厉害一些,他们临场反应太强了。
而我走到这一步,全凭场下足够努力。
《我与地坛》的书评里有读者说:“我非常喜欢的是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夏天,在路上捡到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转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我不一样,我在未来收到了之前努力的肯定。
就像考研时偏执地要求自己一字不差地背诵专业课,像大三之前每次熬夜准备的辩论赛一样。
在写考研复试的简历时,我没什么像样的科研项目,全是大大小小参加的辩论赛。
我那时候懊恼,为什么我总是干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当我捧起亚军的奖杯时,我明白了,每一次努力都意义非凡。
人生哪有浪费时间这么一说。
只是收获可能在很远很远的将来。
09
收到研究生第一笔补助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
直到钱每个月准时打到我的卡里时,我确信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人格独立的前提是经济独立。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非常害怕被我妈抛弃,所以我乖顺,妥协。
拿到能够养活我的钱时,我却突然觉得我们是平等的。
我跟我妈打电话,她说,“你弟今年又没考上。”
我说,“嗯,那他继续加油。”
那次电话里我跟她聊了很多,聊了每次回家没人接我,下大雨时我一个人独自回家,报驾校没带我,很多很多,全是这种小事。
我哭着诉说这些时,她全程只说自己的不容易。
她说着说着哭了,却不是因为我。
她在说我继父和弟弟时哭了,她说自己这些年的辛苦。
人和人有时候真的无法沟通和相互理解,即使是血肉至亲也不行。
我的前二十几年一直在寻求我妈对我的爱,哪怕一点点也好,打完这通电话我突然释怀了,或者说彻底不抱希望了。
书上都说母爱是伟大的,是无私的,我执拗的认为我妈也应该这样。
但现在我才明白,我妈不爱我,而我却一直爱她。
或许我一直明白,只是不敢承认。
研究生的补助给了我正视现实的勇气。
我简直像虐文女主,而我妈是虐文男主。
她伤害我无数次,让我失望无数次,我还是会忍不住原谅。
我也尝试着用小说中的办法,我不理我妈,对她冷淡。
我们没有上演她追她逃,我们插翅难飞。
现实是,她根本没察觉出来。
不爱就是不爱,我等不到我妈幡然醒悟的那一天了。
10
有次和本科辩论队的朋友聊起了原生家庭,我说,“我受到原生家庭影响很大,让我变成讨好型人格,原生家庭始终制约着我。”
她说,“别扯了好吗?你读了这么多书,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遇到过这么多人,你现在竟然还在跟我谈原生家庭对你的影响。”
那一刻我被击中了。
脑科学研究发现,人的神经元会在五年内完整地更换一次。
也就是说,五年后的我相较于五年前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我。
我完全是可以摆脱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的。
我开始读心理学的书,看心理学的视频,治疗心理创伤。
直到研究生期间我才接触到了“自爱”这个概念。
我始终不清楚如何自爱。
随着读书读的越来越多,我开始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了新的角度。
就像歌里唱的一样,“爱人先爱己,谋爱先谋生。”
我不懂自爱,我妈懂吗?
原生家庭的创伤往往是代际传播,我妈大概率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求她母亲的认可。
我妈不自爱,又何谈爱人呢。
我又为什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要求一个根本不懂爱为何物的人来毫无保留地爱我呢?
可能她对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吧,不管怎么说供我读到了研究生阶段。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教育的意义,如果我没有读这么多年的书,我可能终其一生不会接触到“自爱”的观点。
如果我不接受教育,我会变成下一个我妈,生下下一个我。
我可能始终在等着别人来救赎我。
到了研究生,我其实已经释怀很多了。
我弟还没考上研究生,尽管此刻他的目标院校已经放得很低了。
五年前的我可能无法想象,我会比我弟过得好。
五年前的我也无法想象,我可以走得这么高这么远。
11
当我意识到我妈很大概率也有心理创伤时,我不再执着于她爱我了。
我比我妈幸运,生在了好的时代,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看到了精彩的世界。
而我将成为比她更优秀的女性,她做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做好。
她救不了自己所以期待一个男人可以拯救她,但我可以救自己。
于是我开始当起了自己的妈妈。
我给自己买了小时候一直想买却没有买的化妆品。
我送自己去学了一直想学的爵士舞。
我去看了喜欢歌星的演唱会。
我开始夸自己聪明,漂亮。
以及,我允许自己在科研的空暇写小说。
在我妈生日和母亲节的时候,我会给她送上礼物,仅此而已。
一个上位者是不会受到下位者的伤害的,抵抗一切伤害的方法是傲慢与鄙视。
前二十几年我把我妈当作上位者,我揣摩她,模仿她,爱她恨她。
最终像轮回般成为她。
现在,我成了上位者,上位者从不屑于考虑下位者怎么想。
12
学习真的能改变人生嘛?
是的,它可以。
不是学校选拔人才的那种教育,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学习。
情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本质上是因为我对自己十分厌恶。
这个世界谁都能放弃自己,唯独自己不可以。
后来我又读了博士。
博士拿到的补助更多,见到的世面更广。
在我读博的第一年,我弟终于考上了研究生。
他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骄傲。
真的不在意一个人时,那个人是可以感觉到的。
以前我哭过,闹过,不理我妈过,但她始终能感受我做这一切皆源自于爱。
即使到了考研的时候我都是为了获取她的认可而努力。
现在,我想成为让自己认可的人。
又是晚上十点,我又到了高铁站。
外面站着我的爸妈。
感动?解气?都没有。
我像对待领导一样对待他们,尊敬他们,但不谈感情。
在家里我变得健谈了,聊学术会议,聊怎么接待领导,聊课题组的趣事。
“你好像变了,晨晨。”我妈很惊奇地看着我。
“人总是要变的,不变怎么能活得下去。”我挂起职业微笑。
13
我妈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对我嘘寒问暖。
我基本上只有回答。
心理学上有句话,叫做弑父。
我不确定我是否已经完成。
大抵是差不多了。
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彻底摆脱了吗?
没有,但我还在努力。
自爱是一个人一生的课题,而我会努力把这个课题完成的漂亮!
来源:冬瓜看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