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村里,刘天福和李建国可说是两个相反的例子。放眼望去,他们的地都在一条沟里,紧挨着,风吹雨淋都是一样的。可去年的收成,刘天福亏了五万多,李建国却净赚了八万。这事儿在村里传开了,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们村里,刘天福和李建国可说是两个相反的例子。放眼望去,他们的地都在一条沟里,紧挨着,风吹雨淋都是一样的。可去年的收成,刘天福亏了五万多,李建国却净赚了八万。这事儿在村里传开了,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你说这两个人,种的都是玉米,怎么差那么远?”村里人议论着。
我和刘天福是多年的发小,看着他一年比一年愁,心里不是滋味。有天晚上喝完酒回来,我干脆直接去他家坐坐。
推开门,只见刘天福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玉米种子发呆。旁边是几本厚厚的农业技术书,上面密密麻麻地做着笔记。
“天福啊,你咋一个人坐着?嫂子没在家?”我问道。
“去县城照顾小孙子了,”他头也不抬,“老头子一个人在家,也省点电。”
我敲了敲桌子:“听说你今年种玉米亏了不少?”
“可不是嘛,”刘天福苦笑了一下,“七十亩地,投入了六万多,收成还不够还肥料钱。”
“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李建国不也是种玉米吗?他家怎么就赚了八万?”
“谁知道呢,”刘天福叹了口气,“我买的可是良种啊,出芽率93%,一粒种子七毛钱。”
“贵了不少,”我说,“听说老李家的种子才三毛一粒。”
“那能一样吗!”刘天福突然激动起来,“我这可是农业大学培育的’高产518’,李建国那是什么?普通杂交种!”
他从桌子上抓起一把种子,“你看,我的种子粒粒饱满,个个光亮。”
我在手里掂了掂,确实不错。
“而且,”刘天福继续说,“我请了专家来看过,施肥、浇水、除草都是按照科学方法来的。”
他从旁边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给我看:“你看,我记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打药,什么时候除草……”
“那为什么收成还不如李建国?”我忍不住问。
刘天福的脸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窗外,雷声滚滚,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要下雨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你早点回去吧,别淋着了。”
我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老刘,之前我听村里人说,你今年的玉米秸秆都给烧了?”
“是啊,”他点点头,“现在讲究环保,不让焚烧,但我那么多秸秆,处理起来太麻烦了。我就挑了个没人的晚上,全烧了。”
“这……”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走出刘天福家,雨已经下起来了。我撑着伞,却不想直接回家,而是往李建国家走去。
李建国家的灯还亮着。他正在院子里收拾工具,看到我来,笑着招呼:“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想问问你,”我直接说道,“你和刘天福种的地差不多,为什么你能赚那么多,他却亏了?”
李建国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工具:“来屋里坐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进屋后,他递给我一杯热茶:“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土壤不一样。”
“土壤?”我不解,“可你们的地就在一条沟里啊。”
“没错,”李建国点点头,“但我家那块地,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告诉我,这块地要特别照顾,每年收完庄稼,都要把秸秆还田,不能随便烧掉。”
“为什么?”
“他说,”李建国放低声音,“这片地下面,有个’宝藏’。”
我来了兴趣:“什么宝藏?”
“黑土层,”他说,“我爷爷说,这片地有一米多深的黑土层,是几百年形成的。只要保护好,年年都能高产。”
我若有所思:“所以你每年都不烧秸秆?”
“对,”他点点头,“不仅不烧,我还把它们粉碎了还田。老刘呢,年年都烧,烧了几十年了,土壤都硬邦邦的了。”
“可他买的是良种啊,”我说,“还请了专家指导。”
李建国笑了:“再好的种子,种在贫瘠的地里,也长不出好粮食。”
他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两种土壤样本:“左边是我家的土,右边是老刘家的。你看,颜色都不一样。”
确实,李家的土黑黝黝的,摸起来松软;刘家的土则发黄发硬,像是缺少养分。
“其实,”李建国继续说,“我用的种子也不差,虽然便宜,但适合咱们这里的土壤。”
“你这么懂农业知识?”我有些惊讶。
“我可不懂,”他摇摇头,“我只是听我爷爷的话。他说,种地要顺应自然,不能只靠书本上的东西。”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对了,”李建国突然问,“你说老刘买的种子七毛钱一粒?”
我点点头。
“那一亩地得撒多少钱?”
“他说一亩地用了种子钱就五百多,”我回答。
李建国摇摇头:“我一亩地的种子钱才一百多。剩下的钱,我用来买有机肥了。”
“有机肥?”
“对,”他点点头,“化肥用多了,土壤会变硬。我用的是羊粪发酵的有机肥,虽然贵点,但地里的虫子多,土壤也松软。”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收成比老刘好这么多?”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李建国喝了口茶,“还有就是时间。”
“时间?”
“老刘种玉米,恨不得天一亮就下地,一直忙到天黑。而我呢,只在早上和傍晚干活,中午太阳大的时候,我就休息。”
“这样不是耽误事吗?”我不解。
“人也是需要休息的,”他说,“就像土地一样,需要喘口气。老刘的地年年种,连休耕都不休,能不累吗?”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雷鸣。
“暴雨来了,”李建国起身,“你今晚就住我家吧,明天早上再回去。”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刘天福和李建国的不同。
半夜,雷声把我惊醒。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床到窗边看雨。
忽然,我看到一个身影在雨中跑过。定睛一看,是刘天福!他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急忙换上衣服,拿上雨伞追了出去。
雨太大了,视线很模糊。我只能凭着影子的方向,一路追赶。最后,我看到刘天福停在了一棵大树下。
那是村口的一棵老槐树,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传说中,村里的老人临终前,都会在这棵树下说出一些心里话。
我躲在不远处,看着刘天福在树下干什么。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铲子,在树下挖了起来。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却浑然不觉。
挖了一会儿,他停下来,从坑里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子。
我好奇地走近了一些。
刘天福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个黄色的小本子。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借着闪电的光,我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爸,”刘天福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冲淡,“你说的果然没错。”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边放着一瓶白酒。
“当年你跟我说,这本《农谚记》里记载着咱们村的耕种经验,我还不信。”刘天福自言自语道,“我以为科学种田就是买好种子,用化肥,闷头干活。”
他翻着小本子,继续说:“可今天我看到了李建国的收成,我才明白,你说的都是对的。”
他举起酒瓶,对着天空:“爸,这杯酒敬你。我明白了,种地不是单靠力气和钱,而是要懂得与土地相处。”
雨稍微小了一点,我听到他继续说:“本子上写着,‘春分不过清明后,谷雨不过立夏前’,这是说种植的时间;‘沙土种早,黏土种晚’,这是说根据土质决定播种时间;‘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种豆正当时’,这是说不同作物的种植时机……”
刘天福一页页翻着,声音越来越哽咽:“爸,这些都是你们用一辈子经验总结出来的啊,我却把它们埋在了树下,以为那都是迷信。”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今年,李建国的地里蚯蚓多,我家的地里蚯蚓少,我还纳闷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我年年焚烧秸秆,用的化肥太多,把地里的小生命都杀死了。”
雨水混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明年,我要重新开始,”他握紧了小本子,“就按照这本《农谚记》上的方法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突然,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把我吓了一跳。我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了声响。
刘天福猛地回头:“谁?”
“是我,”我只好走出来,“刚才看你出门,担心你出事,就跟来了。”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今晚我做了个重要决定,要不要听听?”
我点点头。
“明年,我要改变种植方式,”他说,“不再一味追求所谓的高产种子和化肥,而是要善待土地,就像我爸爸教我的那样。”
我看着他手中的小本子:“这是……”
“我爸留下的《农谚记》,”他解释道,“里面记录了咱们村几代人的种植经验。当年我觉得这些都是老一辈的迷信,就把它埋在了这棵树下。今天,我才明白它的价值。”
“可以给我看看吗?”我好奇地问。
刘天福小心地把本子递给我。翻开一看,里面确实记录了大量的农谚和种植经验,有些还配有简单的图示。比如:
“地里有蚯蚓,庄稼长得好;蚯蚓多的地,明年还要种。”
“春分种韭菜,清明种谷子,谷雨种豆角,夏至种芋头。”
“三年一换茬,五年一轮回,保持土壤肥。”
……
“这些都是真的有用?”我问。
“当然,”刘天福肯定地说,“我爸当年靠着这个,年年都是村里的高产户。我不信,结果现在亏了这么多。”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走吧,”刘天福站起身,“回家休息一下,明天还要干活呢。”
“你要干什么活?”我问。
“去拜访李建国,”他笑着说,“请教他怎么处理秸秆,如何使用有机肥。”
我们一起往回走,刘天福看起来比前几天轻松多了。
“对了,”他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村的土地几百年来一直肥沃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们的祖先,懂得与土地相处,”他说,“他们知道,土地也是有生命的,需要休息,需要滋养。”
走到村口,天已经亮了。远处,一道彩虹横跨天空。
“明年,我要种一种新的玉米,”刘天福说,“不是那种所谓的高产品种,而是我们村世代相传的老玉米。”
“为什么?”
“因为它适合这里的土壤,”他说,“你知道吗?我爸留下的本子上记载,这种玉米虽然产量不是最高,但抗旱、抗病,而且吃起来特别香。”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找这个本子?”我忍不住问。
刘天福苦笑:“人啊,总要撞了南墙才回头。”
过了几天,我在村口的小卖部看到了刘天福和李建国。两人正坐在一起,喝着茶,讨论着什么。
刘天福手里拿着那本《农谚记》,不时指给李建国看;而李建国则拿出一把土壤,向刘天福解释着什么。
他们旁边是几个年轻人,也在认真地听着。
我走过去,听到刘天福在说:“今年我亏了五万,但我获得了一笔更大的财富——祖先留下的智慧。”
李建国点点头:“我爷爷常说,土地的脾气比人还大,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你对它不好,它就让你颗粒无收。”
一个年轻人插嘴道:“可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可以用化肥、农药,不是更简单吗?”
“简单?”刘天福摇摇头,“你看我,用的是最好的种子,最贵的化肥,结果呢?亏了五万。”
他拿出了两瓶土壤样本:“这是我的地和李建国的地,你们看,颜色都不一样。”
年轻人凑过去看,确实差别很大。
“土壤就像人的胃,”李建国解释道,“你总吃垃圾食品,胃会坏掉;土地也一样,你总用化肥、农药,它也会’生病’。”
“那我们该怎么办?”另一个年轻人问。
“回归传统,”刘天福坚定地说,“不是全盘否定科技,而是把祖先的智慧和现代科技结合起来。”
他翻开《农谚记》,指着上面的一页:“比如这里说,‘梨树下可种豆,豆吸氮气树好收’,这其实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间作套种,是利用不同作物的特性,达到互利共生。”
李建国补充道:“我家的玉米地里,还套种了一些豆类,既能增加收入,又能改良土壤。”
年轻人们若有所思。
“土地,不是用来掠夺的,”刘天福语重心长地说,“它是我们的伙伴,我们要善待它。”
我听着,心里也有了新的感悟。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秋天,我专门去看了刘天福的玉米地。
果然,和去年不一样了。玉米秸秆粗壮,玉米棒子又大又饱满。地里的土壤也变得松软了,蚯蚓和昆虫明显多了起来。
收获季节,村里人都来看刘天福的玉米。
“老刘,今年你的玉米怎么这么好?”村里人问。
刘天福笑着拍了拍地面:“因为我终于学会了倾听土地的声音。”
当晚,在村口的大树下,刘天福和李建国一起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分享会。他们把《农谚记》里的智慧和现代农业技术结合起来,分享给村里的年轻人。
“土地有记忆,”刘天福说,“它记得你对它的好与坏。”
“种地不仅是为了收获,”李建国补充道,“更是为了和土地建立一种关系。”
会后,我问刘天福:“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不错,”他笑着说,“净赚了六万多。”
“那比李建国还少两万啊,”我开玩笑地说。
刘天福不以为意:“钱多钱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找回了我和土地之间的联系,找回了我父亲传给我的智慧。”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地:“看到那块地了吗?今年我特意没种,让它休息一年。明年,它会长出更好的庄稼。”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带来了泥土的芬芳。
“闻到了吗?”刘天福深吸一口气,“这是健康土壤的味道。”
我也深吸一口气,确实与往年不同。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那个暴雨之夜,刘天福在老槐树下找到的不仅仅是一本农谚记,更是一种与土地、与自然共处的智慧。这种智慧,可能比任何高科技都更持久,更有力量。
因为它告诉我们,真正的丰收,不仅仅是粮食的丰收,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丰收。
后来,刘天福和李建国一起,在村里创办了一个”农耕文化传习所”,把祖先的种植智慧和现代农业科技结合起来,教给年轻一代。
他们的故事,也从一个暴雨之夜的秘密,变成了全村人共同的财富。
而那棵老槐树,依然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与土地的对话。
就像刘天福说的那样:“土地是有生命的,它会记得你对它的好与坏。只要你用心聆听,它会告诉你所有的秘密。”
每当看到村口那棵老槐树,我就会想起那个暴雨之夜,想起刘天福在雨中的领悟,想起那本承载着祖先智慧的《农谚记》。
这是一个关于人与土地的故事,更是一个关于传统与现代、经验与科学如何融合的故事。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也许我们都需要停下来,听听土地的声音,学会与自然和谐相处。
因为真正的智慧,有时候就藏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