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江村长,您是嘴硬心软哩!我二叔说,您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没听我爹的,偷着资助了他。"我抹着眼角的泪,望着眼前满头银发的老人。
心有千千结
"江村长,您是嘴硬心软哩!我二叔说,您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没听我爹的,偷着资助了他。"我抹着眼角的泪,望着眼前满头银发的老人。
江村长摆摆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着。"娃啊,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值当提了。"
我叫赵国平,今年四十有五,在县里一家国企当中层干部。
在我的记忆中,我二叔赵国栋与村长江守信之间,有着一段让全村人都津津乐道的往事。
那是1960年的寒冬,北风呼啸着掠过村口的老槐树,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我家的土坯房里,一盏煤油灯将尽,豆大的灯焰在风中摇晃,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爹娘围着小火炉,炉子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为二叔的学业发愁。
二叔比我大八岁,自小就是村里的"小文曲星",在私塾先生眼里是个"可造之材",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供他上高中。
"老赵,国栋这娃子聪明,咱们村几十年都没出过这样的秀才,你就让他继续读吧。"那天晚上,江村长站在我家的木板门外,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的皱纹里都是诚恳。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袖口和领子都磨出了毛边,却依然整齐地扣着扣子。
"江大哥,您别管这闲事。"我爹放下手中的旱烟袋,叹了口气,"家里连口粮都不够,哪来钱让他念书?他大些了,该去生产队挣工分了。"
我爹搓着那双粗糙的手掌,指关节因为长年劳作而粗大变形,眼里满是无奈与心疼。
"可这娃子天资好啊!咱村里好不容易出个能读书的,就这么断了,忒可惜了!"江村长急得直跺脚。
我二叔站在屋角,低着头一言不发,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破旧的《代数》课本,指节都发白了。
"江村长,咱农村娃子,认得几个字,会算账就成了。读那么多书,能当饭吃吗?"我娘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絮絮叨叨。
柴火发出"噼啪"的响声,火苗窜得老高,映红了我娘那张黝黑的脸庞。
江村长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屋角的二叔,那眼神我至今记得,像是在斟酌什么。
他突然一跺脚:"老赵,你会后悔的!"
说完,江村长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那晚,我隐约听见二叔在炕头啜泣的声音,那是我唯一一次听见他哭。
第二天早上,二叔的眼睛红肿着,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几本书,用一块旧布包好,藏在了炕席下面。
我爹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摸了摸二叔的头,"栋娃,爹也想让你念书,可咱家实在是..."
二叔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拿起锄头就往地里去了。
就这样,二叔最终没能继续上学,去了生产队挑水、压担。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扛着农具去地里干活,直到太阳西沉才能回家。
他的手上很快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但他从不抱怨。
每天收工后,他总是抱着那几本破旧的课本,在豆大的煤油灯下苦读。
有时候灯油不够了,他就点一根蜡烛,有时连蜡烛都没有,就借着月光翻书。
村里人都笑他:"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多睡会儿,明天好有力气干活。"
二叔不理会,只是笑笑,继续翻着他那本磨得起毛边的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二叔的书越读越多,有的是跟城里来知青借的,有的是从县图书馆借来的。
每月他都会步行二十里路去县图书馆换书,风雨无阻。
有一次,下了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不堪,二叔为了不让书淋湿,把书放在衣服里面,自己却淋得像个落汤鸡。
回来后,二叔发了高烧,整整躺了三天才好。
但好了之后,他又开始读书。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他"犯傻",连我爹都摇头叹气,说这孩子"太不知道好歹"。
只有江村长每次看到二叔读书的样子,都会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江村长离开我家的那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卖了家里的两只羊,那是他准备给自己儿子江小满攒彩礼的钱,悄悄寄给了县城的一个远房亲戚林大成。
林大成是县一中的门卫,江村长托他照顾二叔,给他找个住处,还要定期给二叔一些生活费,让他能安心读书。
就这样,过了半年,县一中来了个招生名额,二叔被江村长偷偷推荐了上去。
那天,江村长亲自来我家,说县里的高中看中了二叔的才华,愿意免费让他念书,还包食宿。
我爹一开始不信,问他:"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
江村长拍着胸脯保证:"老赵,我打听过了,县里头现在重视培养农村的好苗子,国栋成绩好,又肯吃苦,正合适!"
我爹将信将疑,最后在江村长的再三保证下,才勉强同意了二叔去县城读书。
临走那天,二叔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和那几本心爱的书。
我娘偷偷塞给他两个煮熟的鸡蛋和几个窝头,眼圈都红了。
我爹拍着二叔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栋娃,好好读书,别...别给咱赵家丢脸。"
二叔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却笑得很坚定。
江村长亲自送二叔去县城,一路上叮嘱他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这个机会。
从那以后,二叔很少回家,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才能见上一面。
每次回来,他都瘦了一圈,但眼睛却越来越亮,谈吐也越来越不像个农村娃子。
日子就这么一年年过去,二叔高中毕业后,又自学考上了函授大专。
那年头,能考上大专的农村娃子,在我们村里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全村人都为二叔骄傲,我爹更是逢人就夸:"我家栋娃念书可厉害了,考上大专了!"
江村长听到这些,总是笑而不语,眼神里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二叔大专毕业后,被推荐进了县里工作,当了个小干部。
凭着勤恳踏实和过人的才智,二叔一步步从基层干起,先是在乡里当了个干事,后来又提拔到县里,再后来去了市里。
一晃十几年过去,二叔已经成了市里的一位处级干部。
1983年春天,绿油油的麦苗刚刚漫过田埂,家乡的杏花也正开得热闹。
二叔要回乡视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里头早早就挂起了彩旗,家家户户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鸡都不敢随意下蛋。
大伙儿穿着最鲜亮的衣裳,排着队站在村口,有的还特意去集上买了鞭炮,准备给二叔放上几挂。
村里的喇叭响了一上午,播放着《东方红》和《社会主义好》,村会计甚至还写了一副春联,贴在村部的大门上:"喜迎国栋书记回乡,共商家乡发展大计"。
唯独不见江村长的身影。
人群中有人问:"江村长呢?怎么不见江村长?"
"是啊,这么大的事,江村长咋不来?"
"听说他病了,在家躺着呢。"
"这病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缓缓驶入村口,扬起一阵尘土。
村里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车,都睁大了眼睛,像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
车停稳后,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那就是我二叔赵国栋。
他身材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是个出身农村的孩子。
全村人一拥而上,围着二叔又是鼓掌又是欢呼,场面热闹得很。
二叔满脸笑容,一一和乡亲们握手问好,眼神却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江叔呢?怎么不见江叔?"二叔握着我爹的手,目光却四处张望。
我爹吞吞吐吐地说:"他...他说不好意思见你。"
"为什么?"二叔皱起眉头,"快请江叔来,就说我专程来看他的。"
村里的几个年轻人立刻跑去江村长家,不一会儿,江村长被半推半拉地带到了村口。
江村长已经六十多岁了,两鬓斑白,背也有些驼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只是此刻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全村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重逢。
二叔看着江村长,忽然大步走上前,单膝跪地,眼眶通红:"江叔,这些年,是您..."
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
江村长慌忙去扶他:"国栋,使不得,使不得啊!你现在是国家干部,这成何体统!"
二叔站起身,紧紧握住江村长的双手:"江叔,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江村长的眼圈也红了,但他还是摇摇头:"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和我有啥关系。"
二叔转向全村人,声音洪亮:"乡亲们,今天我要当着大家的面,说一件事。"
村里人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当年,我能去县里上学,不是因为什么政策,而是因为江叔卖了家里的两只羊,供我读书。"
听到这话,村里人一片哗然。
"这么多年来,江叔每个月都从自己的工分里省下一部分,托人给我送去,让我能安心读书。"二叔继续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最让我感动的是,江叔只有一个条件:永远不能让我知道是他资助的。"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
江村长急忙摆手:"国栋,别说了,别说了!"
原来,当年江村长转身离去后,卖了自家的两只羊,悄悄寄钱给县城的林大成,托他资助二叔念完了高中。
后来,每逢年关,江村长都会想方设法给二叔寄去一些钱,有时是五块,有时是三块,就连自己过年的鞭炮钱都省下来了。
他甚至把自家的老母鸡也卖了,就为了给二叔多寄一点钱。
江村长只留下一句话:"好好念书,别辜负了脑子。"
这个秘密,二叔是在林大成去世前才知道的。
原来林大成得了重病,临终前,他把江村长这些年来的嘱托都告诉了二叔。
二叔听完,泪如雨下,立刻请假回老家,可江村长却避而不见,说自己有事去了县里。
之后二叔每次回家,江村长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见面。
直到今天,在全村人的注视下,他们才终于相见。
"江叔,您为啥要这样啊?"二叔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江村长拍了拍二叔的肩膀,眼角的皱纹挤出两行浑浊的泪水:"咱们村几十年没出个大学生,总不能因为家境困难,就断了孩子的前程。你爹是个硬脾气,我只能瞒着。"
"再说了,"江村长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也没啥大出息,就盼着村里能出个人才,给咱老百姓争口气!你能有今天,是你自己争气,不关我的事。"
听到这话,二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了江村长,在全村人面前嚎啕大哭。
那一刻,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仿佛连老天爷都被这一幕感动了。
村里人也都红了眼眶,我爹更是躲在人群里悄悄抹泪。
后来,二叔在村里住了三天,每天都去江村长家坐坐,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临走前,二叔对江村长说:"江叔,我想在村里建一所小学,让咱村的孩子们不用再走十里路去镇上读书。"
江村长眼睛一亮:"好啊!好啊!这可是大好事!"
"我希望您能担任名誉校长。"二叔真诚地说。
江村长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就一个老农民,哪懂什么教育啊。"
二叔握住江村长的手:"江叔,您可是我的恩师啊!如果没有您,哪有今天的我?请您一定要答应。"
在二叔的坚持下,江村长最终点头同意了。
一个月后,二叔捐资在村里建起了第一所小学,取名"育才小学",并坚持要江村长担任名誉校长。
开学那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家家户户都扫净了门前的小路,孩子们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兴高采烈地跑向学校。
江村长和二叔并肩站在校门口,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跑进校园,两人的眼里都闪着光。
江村长微微仰头,望着蓝天,轻声说:"这风景,真好啊!"
二叔点点头:"是啊,这风景,值得我们等了这么多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世间最深的恩情,往往不言不语;最真的情谊,常在无声处。
江村长和二叔的故事,在我们村里传为佳话。
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想起那个雪夜里,江村长独自离去的背影。
也许,在那一刻,他就做了一个改变二叔命运的决定。
岁月流转,江村长渐渐老了,但他每天都穿戴整齐,来到学校,看着孩子们上学放学。
他常常坐在校门口的石凳上,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奔跑,脸上总带着满足的微笑。
二叔每年都会回来几次,每次都会先去看江村长,两人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聊着村里的变化和孩子们的成长。
有时,二叔会带来一些书,送给学校的孩子们;有时,他会给学校添置一些新设备。
每到这时,江村长总是笑得像个孩子,眼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去年春天,江村长病了,卧床不起。
二叔得知消息,立刻从市里赶回来,亲自照顾江村长。
他端水喂药,寸步不离,就像照顾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
病床前,江村长拉着二叔的手,眼里含着泪:"国栋啊,你都这么大的官了,还来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值当吗?"
二叔紧握着江村长的手:"江叔,您是我的恩人,这辈子我都报答不完啊!"
江村长摇摇头:"我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当年没听你爹的,执意要帮你。看到你今天的成就,我这心里,比蜜还甜啊!"
听着江村长的话,我不禁热泪盈眶。
人世间,有多少恩情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有多少真情似明月,清辉万里。
江村长和二叔之间的这段情谊,宛如一曲悠扬的田园牧歌,在我心中久久回荡。
如今,江村长已经八十有余,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但每当提起二叔,他的眼睛依然会发亮。
而二叔,即使工作再忙,也会定期回来看望江村长,陪他说说话,晒晒太阳。
看着他们相处的样子,我常常想,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而是这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纯粹的情谊。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叔和江村长的故事,正是这句古训的最好诠释。
当我们放下自私与算计,伸出援手帮助他人时,或许正在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影响一个家族的未来。
因为江村长当年的一念善心,二叔有了今天的成就;因为二叔的感恩回报,整个村子的孩子们有了更好的教育机会。
这一善一报之间,是人间最美好的情感传递。
就像我爹常说的那句话:"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
只是,有些回报,需要时间去证明;有些情谊,需要岁月去沉淀。
江村长和二叔的故事,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心有千千结"——那是跨越时空的牵挂,是超越血缘的亲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也总有一些恩情,值得我们用一生去铭记和回报。
而这,或许就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来源:AndrewSmith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