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霞啊,这老宅子有啥好的,四面漏风,夏天还有蚊子,卖了不好吗?”婆婆坐在我家的藤椅上,摇得吱呀吱呀响,手里剥着花生米,壳掉在地上也不捡。地上已经有个小堆了,看来她等了有一会。
婆婆说话从来不过脑子,尤其是和我说话的时候。
“小霞啊,这老宅子有啥好的,四面漏风,夏天还有蚊子,卖了不好吗?”婆婆坐在我家的藤椅上,摇得吱呀吱呀响,手里剥着花生米,壳掉在地上也不捡。地上已经有个小堆了,看来她等了有一会。
我爸留下的老宅子在城郊接合部,离县城中心有七八公里路。现在城市扩建,听说要拆迁,但还没有正式的通知。婆婆却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分钱了。
“这老宅子是爸爸留给我的,他生前特意交代过,不能卖。”我低着头择菜,不想抬头看她。
“你爸那人就是迷信!守着这破房子有啥用?还不如卖了钱,咱家老二不是要买车吗?”
老二是我丈夫的弟弟,今年三十五了,还没结婚。说是要买车找对象,但我知道他在县城开了家麻将馆,欠了不少外债。上次婆婆来,还暗示我能不能去单位借点钱,被我岔开了话题。
我和丈夫老张结婚十七年了,他在县建筑公司上班,老实巴交的。我在县医院做护士,工作稳定,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就是婆婆总爱管闲事,特别是关于钱的事,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比谁都多。
“妈,这事儿等老张回来再商量吧。”我把择好的青菜放到篮子里,起身去厨房。
“有啥好商量的!他听你的!你就是不懂事,那老宅子阴森森的,住着多膈应人。再说了,拆迁能给多少钱啊,这可是大事!”婆婆跟着我进了厨房,在我耳边念叨个不停。
其实老宅子确实有些年头了,是我爷爷那辈建的,砖瓦结构,进门是个天井,四周是厢房。我小时候夏天最喜欢在天井里乘凉,爷爷会支个竹床,我和表姐表哥几个孩子躺在上面数星星,听爷爷讲古时候的故事。
记得有一次,爷爷讲到我们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个秀才,但因为得罪了官府,被流放边疆。临走前,他把全家的传家宝藏在了老宅子里,说是等他回来再取。可惜,他再也没回来。
“那传家宝是什么啊,爷爷?”我天真地问。
爷爷摸着胡子笑了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承载了一个家族的希望和记忆。”
小时候不懂,现在想想,或许爷爷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老人家喜欢讲这些神神叨叨的故事。爸爸曾经认真找过,但什么也没发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厨房里,婆婆还在唠叨:“你说这老宅子,万一真拆迁了,咱们能拿多少钱?听说隔壁李家的房子,八十平米给了四十多万呢!”
我手里的刀”咔嚓”一声,青椒被我切成了两半:“妈,我说了,这事得等老张回来再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我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婆婆甩着手走出了厨房。
窗外,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我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想着那个我从没见过的秀才祖先,和那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传家宝。
第二天,拆迁办的人真来了。
带队的姓周,四十出头,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一看就是领导。他拿着一份文件,和蔼地说:“这位大姐,您好,我们是县里拆迁办的,这次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拆迁的事情。”
我请他们进屋坐下,泡了茶。婆婆不知道从哪听到风声,也赶来了,坐在一旁眼睛发亮。
“我们已经对整个区域做了规划,您这老宅子占地面积不小,按照政策,能补偿不少钱呢。”周主任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接过来看了看,补偿标准确实不低,我这老宅子占地两百多平,算下来能拿将近一百万。这在我们小县城,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婆婆在旁边搓着手:“哎呀,真是太好了!早该拆了这老房子,又破又旧的,看着就碍眼!”
周主任看了婆婆一眼,又看向我:“这是您母亲?”
“婆婆。”我简短地回答。
“哦,那这房子是您的?”
“是我爸留给我的。”我说,“不过拆迁这事,我得和我丈夫商量一下,他今天不在家。”
婆婆插嘴:“有什么好商量的!拆就拆了呗,反正这房子也没人住,闲着也是闲着。”
周主任笑了笑:“没关系,您慢慢考虑。不过这个政策有时限,希望您尽快做决定。我们明天再来,您看行吗?”
送走了拆迁办的人,婆婆立刻开始数落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磨叽!这么好的事情,还犹豫什么?”
我没理她,拿起电话给老张打了个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爸临走前交代过,那老宅子不能卖,肯定有他的道理。要不咱们先别急着签字?”
“可是拆迁办明天就来要答复了。”我有些着急。
“那…你先拖着,我今晚回来,咱们好好商量。”老张说。
挂了电话,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冷笑一声:“你们俩真是一对傻子!这么多钱不要,守着破房子做什么?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气我!”
“妈,这房子是爸爸的心血,我不能随便就卖了。”
“心血?一堆烂砖头也叫心血?”婆婆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啊!”
她说完,直接摔门而去。我知道她这是去找老张的弟弟告状了。
晚上,老张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弟弟小张。
小张一进门就开始劝我:“嫂子,这房子拆了多好啊,拿了钱咱们一家人都有福气。我这不是想买车吗,你看这不是正好吗?”
我看了老张一眼,老张低着头不说话。我就知道他被说服了。
“老张,你怎么想的?”我问。
老张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咱们就同意拆迁吧。反正那老房子也没人住,搁着也是搁着…”
我没说话,起身去了厨房。小张在后面又叨叨了几句,被老张拉走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爷爷站在老宅子的天井里,对我微笑。他指着井边的一块石头,说:“孩子,答案就在这里。”我惊醒过来,窗外已经是凌晨四点,天微微亮。
我决定再去老宅子看一看。
天刚蒙蒙亮,我就骑着电动车去了老宅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天井的青石板上落满了灰尘。我走到井边,看着爷爷在梦里指的那块石头。
这是一块普通的青石,和其他石头没什么两样。我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感觉似乎有些松动。我用力一掀,石头竟然翻了起来。
石头下面是一个小洞,里面放着一个石匣子,大概有鞋盒那么大。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难道这就是爷爷说的传家宝?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石匣子,上面积了厚厚的尘土,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匣子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好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
正当我要打开它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霞,你在这干嘛呢?”是婆婆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把石匣子藏在了身后:“妈,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一大早就出门,就猜你会来这。”婆婆走近了些,忽然看到了我身后的石匣子,“那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答,但婆婆已经看见了。
“这是什么宝贝啊?快给我看看!”婆婆伸手就要抢。
我躲开了:“妈,这是我爸留下的东西,我得先看看是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我是你婆婆,你有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我看吗?”婆婆气呼呼地说。
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拆迁办的人来了。周主任看到我们,笑着走过来:“哎呀,这么早就来了?看来是考虑好了?”
我和婆婆都愣了一下。婆婆立刻换上了笑脸:“对对对,考虑好了,就是拆!这破房子早该拆了!”
周主任看向我:“这位女士,您是房主吧?您的意见呢?”
我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婆婆抢先道:“她同意了!我是她婆婆,我可以作证!”
周主任显然不吃这一套:“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房主本人的确认和签字。”
我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婆婆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周主任看了看我手里的石匣子,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是…您从哪找到这个的?”
我有些惊讶:“就在院子里,怎么了?”
周主任激动起来:“您能让我看看吗?我对古物有些研究。”
在周主任的注视下,我慢慢打开了石匣子。里面是一卷发黄的纸,好像是某种古老的文献。还有一个小玉佩,上面刻着龙凤图案,十分精美。
周主任的眼睛瞪大了:“这…这可能是明代的东西!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摇摇头。
“如果确认是明代文物,那这老宅子可能会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周主任激动地说,“我得马上联系文物局的同事!”
婆婆傻眼了:“什么?那拆迁怎么办?”
“如果是文物保护单位,那就不能拆了。”周主任说着,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三天后,县文物局的专家们来了。带队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教授,据说是省里的文物专家。
他们对石匣子里的东西进行了初步鉴定,确认那卷纸是明代的一份家谱,而玉佩则是明代中期的工艺品,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根据家谱上的记载,我们家祖上确实出过一位秀才,名叫张弘文,因参与编撰《明史》得罪了权贵,被流放到了边疆。
“这份家谱和玉佩是非常珍贵的历史文物,”老教授对我说,“它们记录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我们建议将老宅子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您觉得如何?”
我有些惊讶:“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政府会拨款修缮这座老宅子,保持它的原貌。当然,您作为产权人,仍然拥有这座房子,但不能擅自改建或拆除。政府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偿金和后续的维护费用。”
婆婆听到”补偿金”三个字,眼睛又亮了:“补偿金有多少?”
老教授看了婆婆一眼,笑着说:“这个要根据具体情况评估,但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重要的是,作为文物保护单位,每年还会有维护经费。”
一个月后,老宅子正式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政府给了我们五十万的补偿金,每年还有两万元的维护费。虽然比不上拆迁的钱多,但这老宅子保留了下来,而且变得更有价值了。
婆婆拿到钱后,倒是不再提卖房子的事了。老张的弟弟小张也没好意思再来要钱,听说他的麻将馆最近生意不错,已经开始攒钱买车了。
至于那份家谱和玉佩,文物局借去研究了一段时间,后来还给了我。我把它们放回了石匣子,又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只是这次我知道它在那里。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会想起爷爷讲的那些故事,想起他说过的话:“传家宝承载的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和记忆。”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冬去春来,老宅子在政府的资助下修缮一新。天井里的青石板被擦洗得锃亮,屋顶的瓦片也换了新的。围墙上的爬山虎又开始长出嫩绿的叶子。
这一天,我骑着电动车来到老宅子,推开虚掩的大门,意外地发现院子里站着一群人。
“这位就是房主吧?”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伸出手,“您好,我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听说您家老宅的故事后,我们特意来做个专题片。”
我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握了握他的手:“啊,是的,我是房主。”
“能给我们讲讲这座老宅子和那个石匣子的故事吗?”记者热情地问。
于是,我把爷爷讲给我的故事,和我自己发现石匣子的经过,都告诉了他们。
采访结束后,记者对我说:“您知道吗?您这座老宅子不仅保存了珍贵的文物,更保存了一段历史。现在很多人都忙着拆旧建新,像您这样坚持保留老宅子的人真的不多了。”
我笑了笑:“其实我也差点同意拆掉它。要不是那个梦…”
“什么梦?”记者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梦。”
送走了记者,我一个人在天井里坐了很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乘凉的竹床,听到了爷爷讲故事的声音。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张打来的。
“小霞,你在哪呢?”老张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在老宅子这边,怎么了?”
“你婆婆…她刚才看了省台的新闻预告,说你们家老宅子要上电视了,她现在正收拾衣服,说要去老宅子住几天,等着上电视呢!”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就让她来吧,多热闹啊。”
挂了电话,我走到井边,轻轻抚摸着那块青石。石头下面,石匣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它在这里躺了几百年那样。
有些东西,看似毫不起眼,却承载着无法计量的价值。有些记忆,看似已经淡忘,却在某个时刻突然清晰如昨。
就像这座老宅子,就像这个石匣子,就像爷爷讲的那些故事。
它们都是无价之宝。
后记:
电视台的专题片播出后,我们的老宅子成了县里的一个小景点。每到周末,都有不少人来参观。文物局还在门口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明代秀才张弘文故居”。
婆婆现在成了这里的”义务讲解员”,每天打扮得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给游客讲故事。虽然她讲的很多都是她自己编的,但游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一位老人来参观,看了石匣子和家谱后,激动地告诉我,他可能是我们家族的远亲。原来,他的祖上也姓张,也曾在明代参与编撰《明史》。
“我家也有一份家谱,记载了这段历史,”老人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一本发黄的册子,“我一直想找到同宗的亲人,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
我们对比了两份家谱,发现确实有共同的祖先。这位老人后来成了我们家的常客,经常来老宅子坐坐,和我聊天,给我讲更多关于祖先的故事。
有一次,我问他:“您说,我们的祖先当年为什么要冒险参与编撰《明史》呢?要知道,那可是得罪了不少权贵。”
老人笑了笑,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因为历史需要有人记录,真相需要有人守护。即使明知道会受到惩罚,也要做应该做的事,这就是我们祖先的选择。”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夕阳西下,老宅子被镀上了一层金色。老人和我坐在天井里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有些传承,不是金钱能衡量的。有些价值,需要用心去感受。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传家宝承载的,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和记忆。而现在,这份希望和记忆,将继续被传承下去。
天井的青石板上,一只蚂蚁正艰难地搬运着一粒米,从东边爬到西边,又从西边爬回东边,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看似平凡,却蕴含着无限可能。
就像这座老宅子,就像那个石匣子,就像我们每个人的故事。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