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岭南的夏日总氤氲着荔枝的甜香。这种被苏轼赞为“尤物”的朱果,早在2000多年前便叩响了中原文明的门扉。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挥毫写下“隐夫薁棣,答遝离支”,其中“离支”二字如晨星初现,成为荔枝最早的文献记载。东汉班固的《西都赋
文/齐文娥
岭南的夏日总氤氲着荔枝的甜香。这种被苏轼赞为“尤物”的朱果,早在2000多年前便叩响了中原文明的门扉。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挥毫写下“隐夫薁棣,答遝离支”,其中“离支”二字如晨星初现,成为荔枝最早的文献记载。东汉班固的《西都赋》也有“荅遝离支,罗乎后宫”的记载。
为何叫“离支”?
香满筠篮(国画) 齐白石
宋代苏颂在《本草图经》中引《扶南记》解释,“以木结实时,枝弱而蒂牢,不可摘取,必由刀斧劙取其枝,故以为名”,意思是荔枝结果时,果枝较细弱而果实与枝的连接牢固,不能直接采摘,需用刀斧砍折树枝来获取果实,因而这种果实也叫“离枝”。
明代李时珍在其巨著《本草纲目》中,对此名再度阐释:“按白居易云: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则离支之名,又或取此义也。”李时珍的观点,进一步肯定了“离支”这一名称与荔枝特性的紧密联系。
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也有相关考证,与《扶南记》解释相呼应。他不仅提到了荔枝采摘的方式,提到“本草谓荔枝木坚,子熟时须刀割乃下”,还结合当地实际情况进行了进一步阐述:“今琼州人当荔枝熟,率以刀连枝斫取,使明岁嫩枝复生,其实益美,故汉时皆以为离支,言离其树之支也。”当时琼州(今海南)人在荔枝成熟时,通常用刀连枝砍下,如此一来不仅来年果枝更好,果实也更美味。总而言之,汉代称荔枝为“离支”,是表示果实连带枝条一起从树上分离下来。
东汉时,“离支”开始被写成“荔支”。在《后汉书・和帝纪》中,有这样的记载:“旧南海献龙眼、荔支,十里一置,五里一堠,奔腾阻险,死者继路。”这里的“荔支”,已然有了现代名称的雏形。当时,荔枝作为岭南的珍稀贡品,为了能让远在京城的皇室品尝到这份鲜美,无数的驿卒和马匹奔波千里,山水迢迢,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只为了那“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的荔枝能尽快送达。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荔枝在当时的珍贵程度。
要说“荔枝”之名何时形成,则需回看唐代文献。唐代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记载,岭南俚人将荔枝称为“勒荔”,因其外壳如铠甲般坚硬;而中原士大夫更偏爱“离支”的雅称。直到唐玄宗开元年间,相传玄宗皇帝为杨贵妃特设“荔枝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二字才开始取代古称。直到《唐六典》中谈岭南道土贡时提及“广州等三府及邕州土贡……荔枝煎”,“荔枝”才从此成为官方文书中的定名。
在古代的文人墨客笔下,荔枝还有一个别称——“丹荔”。因为荔枝成熟之际,那红彤彤的果皮如同天边的晚霞,鲜艳夺目,恰似丹砂之色,故得名。白居易在《荔枝图序》中,曾对荔枝有过精彩的描述:“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诗人细腻的笔触,将荔枝的外观、果肉、汁水等一一展现在读者眼前,让人仿佛能目睹那一颗颗诱人的“丹荔”。
源自中国岭南的荔枝,伴随着中外关系的历史发展,芳名也远播海外。马可·波罗在《东方见闻录》中将“荔枝”音译为“Lichi”,这个带着异域腔调的音译词,随着威尼斯商船漂洋过海。乾隆年间,来华传教士李明在《中国近事报道》中将荔枝译为“Lychee”,恰似岭南古音“荔支”(粤语发音“lai zi”)的悠长回响。17世纪后这个直接源自汉语方言发音的名称,随海上贸易传入东南亚、非洲及欧美,沿用至今。而在波斯诗人哈菲兹的诗集中,“中国红宝石”的比喻,为荔枝的芳名镀上了丝绸之路的鎏金。在琉球《历代宝案》中,作为朝贡贸易重要商品的荔枝,则被郑重记作“利是”,寄托着对吉祥如意的期盼。
从最初的“离支”,到后来的“荔支”,再到如今广为人知的“荔枝”,荔枝名称的演变见证了其从南方一隅走向全国乃至世界的传播历程,也蕴含着古人对自然万物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理解。如今,当我们品味荔枝,那清甜的汁水里,似乎还流淌着千年的时光故事,醇厚悠长。 (此文为岭南古籍出版社即将推出的《广东荔枝》一书小引)
原文载于《羊城晚报》2025年5月20日A7花地版
来源:羊城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