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福兰啊,你瞧瞧,宝儿今年又给我买了条金手镯,这是第十条了!"隔壁李大娘扯着嗓门炫耀的声音透过单薄的墙壁飘进我的耳朵。
"福兰啊,你瞧瞧,宝儿今年又给我买了条金手镯,这是第十条了!"隔壁李大娘扯着嗓门炫耀的声音透过单薄的墙壁飘进我的耳朵。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叹了口气,拧开搪瓷缸盖喝了口枸杞水,只觉得嘴里发苦。
院子里的喇叭广播正放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小区里家家户户门前晾晒的衣服随风摇曳,五颜六色,像是过年时挂的彩旗。
我叫钱秀珍,今年六十有五,和老伴儿周德海住在清河县城的一套小两居里,七十年代单位分的房子,虽说年头久了,但好在结实。
儿子周建国在县财政局做科长,那是有"铁饭碗"的国家干部。
儿媳张丽茹在县百货公司当营业员,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戴着白手套,模样俊俏,说话轻声细语,在柜台后接待顾客时,总是那么有礼貌。
他们结婚已有十年,给我们添了个外孙女周小雨,今年上小学二年级,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这让我和老头子逢人便夸。
家里条件也算过得去,前年还添置了一台二十一寸的彩色电视机,虽然是二手的,但放在客厅的木质电视柜上,也是满满的自豪。
可这些年,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越压越沉,有时夜里醒来,这心事就像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吵得我睡不着觉。
丽茹每年都给她妈李福兰买金手镯,那金光闪闪的东西戴在她妈手腕上,在院子里洗衣服时晃得人眼晕。
逢年过节,丽茹总要带着小雨回娘家住好几天,就连过年的饺子都包给她妈吃。
"妈,我和建国先去我妈那边吃个午饭,晚上回来陪您,您和爸先吃,别等我们。"每次都是这句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再看看她怎么对我,从不曾记得我的生日,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我生日那天,她连句祝福都没有。
清明祭祖,她都是草草了事,扫墓时嫌弃山路难走,嘴上不说,但那表情我都看在眼里。
"秀珍,这毛衣你织了多久了?"老头子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他那个永远喝不完的大茶缸,里面泡着枸杞和菊花,据说能清火。
"快一个月了,给小雨织的,眼看要入冬了。"我手上的毛线是淡粉色的,软软的,是前年去商场时特意挑的,一直舍不得用。
"人家闺女孝顺娘家妈,咱们羡慕啥?媳妇嘛,都是别人家的好,再说,咱不是还有儿子吗?"老头子挠着他那半秃的脑袋,嘿嘿笑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我嘴上不应声,心里却酸溜溜的,像吃了个没熟透的柿子。
小区里的大喇叭换了首歌,是《小河淌水》,那悠扬的曲调像是故意要勾起我的愁绪。
"秀珍婶,吃了没?"刘大妈拎着菜篮子从我家门前经过,她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小广播",什么家长里短都知道。
"吃过了,您这是去菜市场?"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她肯定又要说什么闲话了。
"是啊,听说今天有新鲜的黄花鱼,我去看看。"刘大妈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李福兰那个女婿,听说要调到省城去了,真是有出息。"
我的手一抖,针掉在了地上,心想:建国也不差啊,在县里有头有脸的,怎么到了外人嘴里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好?
"是吗?那挺好的。"我故作平静地回答,弯腰捡起了针。
刘大妈见我兴致不高,也就摇摇头走了,但那话却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去年冬天的一场雪,下得特别大,院子里的柿子树都压弯了腰。
那天早晨,我起床时就觉得胸口闷,像是被人压了块石头,但我没告诉老头子,怕他担心。
"德海,我去菜场买点青菜回来。"我套上那件灰色的棉袄,还是八十年代初买的,虽然旧了点,但棉花实在,暖和。
"这大雪天的,要不等建国下班来接咱们?"老头子正在收音机旁听天气预报。
"不用麻烦他们,我去去就回。"我不想总是麻烦儿子,更不想听丽茹在电话那头敷衍的语气。
没想到刚到菜场,我就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后来听说是菜场的王婶把我送到了医院。
医院的白墙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我很不舒服,但更让我不舒服的是,儿子和儿媳来了以后的那种疏远。
"妈,医生说您是肺炎,得住院治疗。"建国站在病床前,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他刚开完会赶来的。
丽茹站在一旁,低着头整理床单,没怎么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眉头微皱,好像很不情愿似的。
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老头子每天来,但年纪大了,也照顾不周全。
丽茹轮休时来照顾我,嘴上不多说,但端水喂药从不含糊,甚至半夜里我咳嗽,她也会立即醒来,轻声问我要不要喝水。
那些日子,我时常恍惚,有时甚至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我清楚地记得丽茹那双忙碌的手和疲惫的眼神。
出院那天,我无意中看见丽茹偷偷塞钱给护士长:"阿姨的后续药我都垫付了,这是一点心意,麻烦您多照顾。"
护士长连忙推辞:"这怎么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丽茹坚持道:"您就收下吧,我婆婆这人倔,有时候不好照顾,麻烦您多担待。"
当时我只当没看见,心里却打了个结,这丫头,嘴上说我倔,背地里却这么上心?
回家后,我开始留心观察丽茹。
她做的饭里总放我爱吃的青菜,虽然她从不问我喜欢吃什么,但每次都能做到我的口味。
衣柜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套我穿的舒服的棉布衣服,样式不新不旧,恰到好处,却从来不曾当面送给我。
有一次,我腰疼,她二话没说就去药店买了膏药,晚上临走时放在我床头,只说了句:"妈,这是药店新来的膏药,您试试看。"
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心里有我,为何总是隔着层什么?
周末的时候,建国带着丽茹和小雨来吃饭,小雨一进门就喊"奶奶",甜甜的,像蜜一样流进我心里。
"奶奶,您看我的新书包,漂亮吗?"小雨炫耀着她那个红色的书包,上面还绣着一朵小花。
"漂亮,我们小雨上学了,是个大姑娘了。"我摸着她的头,心里柔软一片。
"是姥姥给我买的!姥姥说我学习好,要奖励我。"小雨天真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我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收回,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
丽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轻声对小雨说:"去找爷爷玩吧,奶奶要做饭了。"
我站起身,径直走向厨房,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眼中的失落。
丽茹跟了进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要切菜就切菜,站着干啥?"我声音有些硬,刻意不去看她。
"妈,那个书包是我买的,只是…小雨一直嚷着要告诉姥姥,我就…"丽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行了,不用解释,我又没说啥。"我摆摆手,心里却更添了几分苦涩。
为什么她总是要让孩子认为礼物来自姥姥?为什么不能坦然说是自己买的?
那个下午,我们吃了顿寡淡无味的饭,虽然菜色丰富,但我总觉得嘴里发苦。
直到前天,我在收拾老头子抽屉时,发现一封没寄出的信。
那是一封泛黄的信纸,上面是丽茹的字迹,横平竖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规规矩矩。
信是丽茹写给她妈的:"亲爱的媽,这个月的工资发了,我会寄一部分回来。我给您买金手镯,是因为小时候您总说'女儿富贵不能忘了娘'。您说女儿是娘家的小客人,早晚要嫁人,但再远也忘不了娘的好。可婆婆那边我不知该怎么亲近。五年前我刚嫁过来,婆婆当着亲戚面说'媳妇像买回来的菜,择好的才能下锅',我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记得小时候您告诉我,做人要有骨气,但又不能太倔,要懂得'忍'字。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忍,在等,等婆婆能接受我这个儿媳妇…"
信的内容还有很多,但我的视线已经模糊,泪水滴在那封信上,晕开了一小片字迹。
我的手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句"媳妇像买回来的菜",是在丽茹刚嫁过来那年,亲家母来我家做客,我们闲聊时我无意中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丽茹记了这么多年。
这么些年来,她不是不孝顺,而是不知如何跨过我无意中设下的坎啊!
想起这些年我对丽茹的埋怨,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这孩子,傻不傻啊,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不能直接和我说?
夜里,我辗转反侧,想起了很多往事。
想起丽茹第一次来我家,拘谨地坐在沙发边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样子。
想起她结婚那天,穿着大红色的旗袍,面纱下的眼睛清澈明亮,含着对未来的希望。
想起她生小雨那年,瘦得脸色发青,却坚持要自己照顾孩子,不愿麻烦婆家。
想起每年春节,她总是提前几天来我家打扫卫生,贴窗花,蒸年糕,忙得满头大汗却不叫苦。
原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家,只是我太固执,没能看到。
昨天是外孙女小雨的生日,我一早起来,破天荒地开始张罗饭菜。
"德海,今天咱闺女要来,我打算做几个好菜。"我一边择菜一边对老头子说。
"闺女?啥闺女?"老头子一脸茫然,手里端着他那个大茶缸。
"丽茹啊,咱儿媳妇不就是咱闺女吗?"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偷偷笑了。
"哟,你这是咋了?吃错药了?"老头子惊讶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从外星来的。
"去去去,说啥浑话,我这不是想通了嘛。"我挥手赶他出厨房,心里却美滋滋的。
我特意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肉和蔬菜,还买了小雨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
我做了一桌子菜,有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特意学着丽茹娘家的做法蒸了碗肉饺,那是她家乡的特色。
中午时分,丽茹带着小雨来了,建国因为有会,说晚点到。
丽茹进门时愣住了,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看看我忙碌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这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今天咱们娘俩一起给囡囡过生日。"我笑着说,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那双手有些粗糙,是常年干家务留下的痕迹。
她眼圈红了,叫了声"妈",竟有些哽咽。
小雨在一旁拍手欢呼:"奶奶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太棒了!"
吃饭的时候,我特意把那碗肉饺推到丽茹面前:"尝尝,这是按你家乡的做法做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丽茹夹了一个放入口中,泪水却突然落下来:"妈,这味道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你妈教我的,我学了好几次才学会。"我笑着说谎,其实是我偷偷去问了李福兰,央求她教我的。
"真的吗?我妈她…"丽茹惊讶地看着我。
"你妈是个好人,她把你教得很好。"我真诚地说,心里却想:我们这些当婆婆的,有时候就是犯糊涂,非要和儿媳妇较劲,何苦呢?
晚上临走时,我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塞给丽茹:"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一对金耳环,是我娘留给我的,不值什么钱,你要是不嫌弃..."
丽茹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的金耳环,样式古朴,在灯光下闪着温暖的光。
"妈,这..."她的声音哽咽了。
"傻丫头,这么些年了,你一直是我的好闺女,只是我糊涂,没能早点告诉你。"我拍拍她的手,心里满是愧疚。
丽茹突然紧紧抱住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妈,我不需要什么金手镯,只要您能记得,我也是您的女儿。"
我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心跳,这么些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亲密无间。
"行了行了,哭啥,孩子看着呢。"我故作严厉地说,其实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回家的路上,建国搀扶着丽茹,小雨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我和老头子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幸福和感慨。
"秀珍,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老头子好奇地问。
"老糊涂了,才明白过来,原来亲情不是计较谁对谁好多少,而是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我轻声说着,眼睛望着远处。
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拉起我的手:"总算想通了,我就说嘛,丽茹那孩子其实挺好的。"
"是啊,是我太执拗了。"我笑着摇摇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回到家,我看着墙上的全家福,那是去年国庆节照的,我站在最边上,表情有些僵硬,而丽茹站在另一边,也是一脸拘谨。
下次再照全家福,我一定要拉着丽茹站在中间,让全世界都知道,她不仅是我儿子的妻子,更是我的闺女。
有些隔阂,只需一句话、一个拥抱就能融化。
金手镯虽贵重,却比不上心与心的靠近。
如今我才明白,亲情不在于物质多寡,而在于是否愿意放下身段,迈出那一步。
老一辈人常说:"家和万事兴",可家和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今天早上,我接到丽茹的电话,她说周日要带着小雨来做客,还要带她妈一起来。
"妈,我想让我妈和您认识一下,您觉得怎么样?"电话那头,丽茹的声音轻快又期待。
"好啊,我正好向李大姐讨教点做菜的手艺呢。"我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放下电话,我看见窗外的柿子树上结满了果子,红彤彤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那金色的光芒,比任何金手镯都要耀眼,比任何财富都要珍贵。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