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院子里的白牡丹今年开得特别好,花苞足有鸡蛋那么大。李婶总说我家土壤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天天用什么奇特的肥料。其实,我只是埋了猪骨头而已。
我家院子里的白牡丹今年开得特别好,花苞足有鸡蛋那么大。李婶总说我家土壤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天天用什么奇特的肥料。其实,我只是埋了猪骨头而已。
村上鲁家的鲁大娘前两天又去医院了,听说这次是因为儿媳妇小蔡的事。村里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谁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我和鲁大娘家隔着两条巷子,平时也没少走动,所以比村里大多数人知道得多一些。
事情还得从去年冬天说起。
那时候鲁家老爷子刚走,鲁大娘一个人住在老宅子里,膝下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城里开运输公司,二儿子在外地打工,只有老三鲁军在本地的水泥厂上班。平时就是老三和儿媳小蔡照顾鲁大娘。
老三家就住在村东头,离老宅子骑电动车也就七八分钟的路程。
鲁大娘那人吧,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铁娘子”,当过生产队长,一个人带着三个儿子,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这些年膝盖不好使了,做起事来总觉得憋屈。
“我七十多年没求过谁,现在连尿都要看着点儿上,真是老活到狗身上去了。”鲁大娘总这么说。
儿媳妇小蔡是外乡人,是老三在厂里认识的。人长得不算好看,但很灵透,做事麻利。刚进门那阵子,村里人没少在背后说闲话,说什么”二婚女人”、“带着拖油瓶”之类的。
确实,小蔡带着个女儿,叫淼淼,今年上小学三年级了。
去年腊月,我去镇上买年货,在供销社门口碰见小蔡。她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土豆和两把葱,还有一盒鸡蛋。供销社门口那个修表的老张在招呼她:“小蔡啊,天这么冷,你这么早出来干啥?”
“给婆婆做早饭呢。”小蔡搓了搓泛红的手指。
我看了看腕表,才早上五点多,天还黑着呢。
“你婆婆起这么早?”我好奇地问。
小蔡笑了笑:“不是,是我起早。婆婆吃不惯我做的饭,所以我每天五点就起来,研究着换花样做。老人家胃口小,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供销社的收音机里播着过时的流行歌,外面开始飘起小雪。小蔡看了看表,好像着急着什么,匆匆和我们告别。她的塑料凉鞋在水泥地上拍出清脆的声响,身影很快消失在雪雾中。
“那拖鞋能穿出来?”老张叼着烟,嘟囔了一句。
我回头看了看,心想:这姑娘连双像样的鞋都舍不得买。
后来逢年过节,我去鲁大娘家拜访,发现小蔡总是忙前忙后。鲁大娘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却始终盯着小蔡。
“婆婆,这个馅饼您尝尝,我放了点儿桂花。”小蔡把刚出锅的馅饼端到鲁大娘面前。
“放桂花?谁家馅饼放桂花?”鲁大娘没接,皱起了眉头。
小蔡笑容有点僵,但还是热情地解释:“我家乡那边都这么做,很香的,您尝尝看?”
鲁大娘哼了一声,勉强咬了一小口,然后放下。
“太甜了,我牙疼。”她摇摇头。
我注意到小蔡的眼圈红了,但很快就别过脸去,抹了抹眼角。
“那我再去做点别的,您想吃啥?”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鲁大娘摆摆手。
就这样,好多次,我总觉得鲁大娘对小蔡有点故意刁难的意思。但小蔡从来不顶嘴,只是一次次地重新开始。
有天晚上,我在村口的小卖部买醋,遇见了鲁军。他坐在门口的塑料凳上,手里攥着一瓶散装白酒,已经喝了一半。
“军娃,这是咋了?平常你不是不喝酒吗?”我坐到他旁边。
鲁军眼睛通红:“我妈又和小蔡闹别扭了。”
“哦,又因为做饭的事?”
“不是,”鲁军叹了口气,“是小蔡每天早上起太早,我妈听说了,说是故意做给村里人看的,说小蔡装样子。”
原来,有人告诉鲁大娘,小蔡每天凌晨四五点就起来,偷偷给她做早饭,然后上午在厂里值班时总是打瞌睡。鲁大娘认为小蔡是在”作秀”,故意让村里人觉得她是个好儿媳,背地里好说她这个婆婆刁难人。
“我妈就是这么个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鲁军喝了一大口酒,咳嗽了几声,“可小蔡真的挺好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每天起那么早……”
小卖部的日光灯一明一暗地闪着,照在鲁军脸上,像是哭又像是笑。
“要不,你给你妈装个监控吧,”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就说是为了防贼,实际上可以让她看看小蔡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军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说干就干,第二天鲁军就在老宅子里装了监控,就对着厨房那边。他告诉鲁大娘是为了防贼,还教她怎么用手机看实时画面。
鲁大娘虽然年纪大了,但新鲜事物接受得挺快,很快就学会了操作。她那台老年机换成了智能手机,整天抱着不撒手,鲁军还打趣说她比年轻人还沉迷手机。
一周过去了,鲁大娘好像安静了许多,不再对小蔡挑三拣四。但眼神变了,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小蔡看,有时候眼圈还有点红。
又过了几天,村里办丧事,我去帮忙。鲁大娘也在,我们坐在角落里剥蒜。她突然对我说:“老李家的,你知道吗,我那儿媳妇,每天四点就起来了。”
“啊?”我装作惊讶。
“对,我看监控了。”鲁大娘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每天四点就起来,先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磨豆浆、和面、切菜、炖汤……她以为我不爱吃她做的饭,其实是我牙不好,吃不动。她竟然每天变着花样,软的、烂的、糊的都做。”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所以,你现在知道小蔡是真心对你好了?”
鲁大娘擦了擦眼泪:“我那天看到她在厨房里哭,一边哭一边切葱。她切好了,用袖子擦干眼泪,又笑着把饭端进来。”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我安慰她,“你好好对小蔡,她会更好地照顾你。”
“我已经让军娃去把老宅子的保险柜打开了,把遗嘱改了。”鲁大娘说。
“遗嘱?”我有点吃惊,没想到鲁大娘这么”现代”,还立了遗嘱。
“对,老头子走后,我就立了。原本是房子留给大儿子,地分给二儿子,老三分钱,因为他们兄弟三个都有功劳。但现在我改了主意,”鲁大娘顿了顿,“我要把老宅子也留给老三和小蔡。这不是偏心,是老三家真的付出最多。”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各得其所。”
“不过我还没告诉军娃他们,”鲁大娘神秘地眨眨眼,“这是第三次改了,前两次改来改去,就是不放心。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厨房那边传来喧闹声,原来是小蔡带着淼淼来送饭了。淼淼穿着红色的小棉袄,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太奶奶好。”
鲁大娘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招手让淼淼过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塞到淼淼手里:“乖,吃糖。”
淼淼惊喜地看着糖,又看看妈妈。小蔡点点头,淼淼这才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把糖放进嘴里。
“好吃吗?”鲁大娘问。
“好吃!”淼淼用力点头,“比我们学校门口卖的还好吃!”
鲁大娘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淼淼的头。我注意到小蔡站在旁边,眼中闪着泪光。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三天后,鲁大娘突然晕倒在家,被送进了县医院。医生说是脑溢血,情况不太乐观。鲁家三兄弟都赶来了,轮流在医院守着。
我去医院看望的那天,遇到小蔡在走廊上打电话。她声音哽咽:“对,现在婆婆还在ICU……”
“那遗嘱的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我隐约听到。
“我不知道什么遗嘱,你别瞎说!”小蔡生气地挂了电话。
转过身看到我,她有点尴尬:“李婶,您来看妈?”
我点点头:“大娘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医生说……”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掉下来。
这时,大儿子鲁强从ICU出来,脸色阴沉。他走到小蔡面前,冷冷地说:“你到底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会把老宅子留给你们?”
原来,遗嘱的事还是被大家知道了。
小蔡愣住了:“什么遗嘱?我真的不知道……”
“别装了!”鲁强压低声音,但语气很重,“我妈住院前,亲口告诉我,她把遗嘱改了,要把老宅子留给老三。你们是不是逼她的?”
“哥,你胡说什么!”鲁军从电梯口走过来,听到了这番对话,脸色铁青,“小蔡天天起早贪黑照顾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
两兄弟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我赶紧上前打圆场:“在医院呢,别吵,想想大娘现在的情况。”
鲁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晚上回家的路上,村口的大喇叭响了,播报着谁家的母猪下了十二个小猪崽。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拐弯去了鲁大娘家。
老宅子里静悄悄的,我用钥匙(前几天鲁军给我的,让我帮忙喂院子里的鸡)开了门。
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下,长满了杂草,一只黄狗懒洋洋地趴着。房子里落满了灰,电视机上贴着一层膜,还是新的。茶几上有个相框,是全家福,鲁大娘坐在中间,三个儿子站在后面,小蔡抱着淼淼站在一旁,笑得有点不自在。
我径直走向鲁大娘的卧室,打开了那个老旧的保险柜。这个柜子我熟悉,钥匙就挂在鲁大娘床头的钉子上,她从来不藏。
保险柜里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文件夹,里面是遗嘱。我翻开看了看,果然已经修改过三次。最新的一次,日期是前一个月,明确写着老宅子归鲁军和小蔡所有。
但让我意外的是,在遗嘱旁边,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给小蔡”三个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小蔡: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常常挑你的刺。其实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固执,放不下当家做主的架子。看了监控后,我才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这张卡里有十万块,是我这些年的养老钱,密码是淼淼的生日。给淼淼买双好鞋子,别再穿那双塑料凉鞋了,看着心疼。还有,我知道你一直想学做蛋糕,开个小店。剩下的钱,你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婆婆”
信纸上有几处水渍,大概是泪痕吧。
突然,手机响了,是鲁军打来的:“李婶,我妈醒了!”
我连忙把信放回信封,和遗嘱一起放回保险柜,锁好门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直奔医院。鲁大娘已经被转出ICU,住进了普通病房。病房里人不少,鲁家三兄弟都在,气氛有点怪。
鲁大娘靠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还行。看到我进来,她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老李家的,你来了。”她声音虚弱,但中气还在。
我点点头:“大娘,你可吓死我们了。”
鲁大娘笑了笑,然后环视了一圈,突然说:“我有话要说,都听好了。”
病房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的遗嘱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再改了。老宅子归老三和小蔡,因为他们照顾我最多。大儿子分城里的房子,二儿子分地和存款。”鲁大娘顿了顿,“这不是偏心,是公平。谁付出得多,就应该得到更多。”
鲁强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出了病房。二儿子鲁建倒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鲁大娘又看向小蔡:“小蔡啊,过来。”
小蔡走到床前,鲁大娘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每天凌晨起来给我做饭,我都看到了。你是个好孩子,军娃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小蔡眼中含泪,点点头。
“还有,保险柜里有个信封,是给你的。等我好了回家,你去拿。”鲁大娘说。
“什么信封?”小蔡疑惑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鲁大娘神秘地笑了。
此时医生进来了,示意大家病人需要休息。我们都退了出去。
走廊上,鲁军拉住我:“李婶,谢谢你。我妈跟我说了,是你建议装监控的。”
我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关键是你妈开窍了,知道小蔡的好了。”
鲁军点点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心事?”我问。
“我大哥……”鲁军叹了口气,“他觉得我们是算计好的,故意让妈改遗嘱。”
我拍拍他的肩膀:“别管他怎么想,你们问心无愧就好。”
从那以后,鲁家的事情起了很大变化。鲁大娘出院后,主动搬到了鲁军家住。小蔡依然每天早起做饭,但鲁大娘再也不挑剔了,还经常夸小蔡的手艺好。淼淼有了新鞋子,红色的,和她的小棉袄很配。
最令人意外的是,小蔡在镇上租了个小铺面,开了家蛋糕店。鲁大娘每天上午都去店里坐坐,有时候还帮着招呼客人。
至于那封信和银行卡的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前几天,我又去了小蔡的蛋糕店。店里生意不错,小蔡正在教鲁大娘做桂花糕。
“婆婆,您喜欢吃甜的还是淡一点的?”小蔡问。
“就按你家乡的口味做,”鲁大娘笑着说,“我现在喜欢吃甜的了。”
阳光透过橱窗照进来,在她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鲁大娘的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很平静,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站在门口,想起老李常说的一句话:“人这辈子,无非是认清自己,接纳别人。”
院子里的白牡丹又开了,花瓣洁白如雪。我该回去浇水了。
来源:一颗柠檬绿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