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住院了,肝炎复发,我需要借五千元..."话未说完,婆婆赵淑华转身进了房间,留下我独自站在厨房,握着电话,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婆媳之间,一把钥匙的距离
"爸住院了,肝炎复发,我需要借五千元..."话未说完,婆婆赵淑华转身进了房间,留下我独自站在厨房,握着电话,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九二年的春天,窗外杨絮纷飞,我的心比杨絮还乱。
我叫李小梅,三十三岁,嫁入周家已有五年,在这座北方小城的纺织厂当一名技术员。
丈夫周建国早在三年前就去了深圳闯荡,一开始是在一家港资电子厂打工,后来听说自己开了个小加工厂,具体情况如何,我却是知之甚少。
他走后,我和婆婆赵淑华相依为命,住在厂区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墙皮发黄,地砖松动,但好歹遮风挡雨。
婆婆今年六十有二,身子骨硬朗,退休前是纺织厂的老会计,一双算盘拨得飞快,精打细算惯了,如今掌管着家中的一切,连我的工资也不例外。
每月发薪日,我总是规规矩矩地将那个黄色的小信封交到她手中,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拨开订书钉,取出里面的票子,一张张数得明明白白。
"一百二十三元四角,不错,比上个月多了三块四。"她会微微点头,从中抽出二十元递给我,"拿着,够用了。"
二十元,在这个物价开始飞涨的年代,能买什么呢?
一斤猪肉三块多,一斤大米八毛,肉蛋菜油米面都是我一个人采购,婆婆只负责把关价格。
"这黄瓜怎么买这么贵?隔壁李大婶那儿才五毛一斤!"她会皱着眉头,仿佛我故意多花了钱似的。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像是一条被拉得太满的绳子,随时可能断裂。
我工作的纺织厂正经历改制,听说要下岗分流,人心惶惶,我虽是技术员,但也担心自己的饭碗不保。
婆婆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仍旧按部就班地过着她的日子:早起熬粥,中午热剩饭,晚上看《新闻联播》,之后是《上海滩》的重播,八点四十准时上床。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流淌,我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个存折,我从未见过。
那把钥匙,我不知道它开启的是哪扇门。
父亲生病的消息是在那个周二的早晨传来的,电话是我姑姑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小梅啊,你爸肝炎复发了,这次很严重,大夫说得做手术,要五千多块钱呢!"
五千元,这在当时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相当于我四年的工资总和。
父亲李景山是我唯一的亲人,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供我读完师范,直到我嫁人。
他是个老师,教了一辈子书,退休金不多,攒下的积蓄早在我结婚时就掏空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几乎站立不稳,电话线在我手中颤抖。
"婆婆,我..."我鼓起勇气,第一次开口,"我爸病了,肝炎复发,需要做手术,得五千块钱,我能不能..."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婆婆的脸色骤变,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我是周家的儿媳妇,却连借钱救自己父亲的权利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泪水打湿了枕巾。
第二天清晨,我决定去找厂里的老王头借钱,他是车间主任,对我一向照顾。
没想到刚出门,就碰见了隔壁的张阿姨,她神神秘秘地拉住我:"小梅啊,你婆婆昨天去信用社了,好像取了不少钱呢!"
我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张阿姨又说:"你婆婆这人啊,太抠门了,你们小两口的钱都让她管着,这日子怎么过?我闺女要是嫁到这种婆婆家,我非把她接回来不可!"
我只能勉强笑笑:"婆婆年纪大了,有些保守,习惯了节省..."
"哎呀,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张阿姨摇摇头,转身走了。
回到家,我看到婆婆正在包饺子,像往常一样,面皮擀得薄如蝉翼,馅料却少得可怜。
"婆婆..."我试探着开口。
"吃饭了,趁热吃。"她打断我,把一盘水饺放在桌上。
饺子皮薄如纸,咬一口全是汤水,没有半点油水。
"忘了放盐了。"婆婆自言自语,转身去拿盐罐。
我看着她微驼的背影,突然很想哭。
这顿饭,我们各怀心事,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能借的人都借遍了,前前后后凑了一千三百元,距离五千元还差得远。
我甚至打算去当了自己唯一的金项链——那是结婚时父亲给我的唯一贵重礼物。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班回家,发现婆婆不在,我决定打扫一下房间,减轻她的负担,也许能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我整理婆婆的床头柜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老式的木盒子,上面落了一层薄灰。
出于好奇,我打开了它。
盒子里放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的一张,赫然是我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他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站在一群学生中间,笑容温和,目光坚定。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永远感謝李老師的栽培與救命之恩。赵淑华,一九六六年。"
我的心猛地一跳。
婆婆认识我父亲?而且还欠他一份"救命之恩"?
这是怎么回事?
我继续翻看,发现了更多照片:年轻的婆婆站在讲台前,手持粉笔;父亲和一群知青在田间劳作;还有一张是父亲和婆婆并肩站着,背景是一片萧条的农田。
盒子最底层,还有一张字条,已经泛黄发脆:"淑华同志,这五百元你先拿去应急,等你回城后再还我也不迟。李景山,一九七五年。"
我的手不住地颤抖。
五百元,在那个年代可是一笔巨款,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年的工资啊!
难道婆婆欠父亲的钱至今未还?
正当我震惊不已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我回头一看,婆婆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你...在翻我的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愠怒。
"婆婆,对不起,我只是在打扫..."我慌忙解释,却又忍不住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婆婆沉默了良久,仿佛在与过去的记忆搏斗。
最终,她长叹一口气,坐在了床边。
"这件事,我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建国。"
她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
原来,婆婶在文革初期是一名中学教师,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她父亲曾是个小商人)被批斗,后来被下放到了一个偏远的农村。
"那时候,你父亲——李景山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很受学生尊敬。"婆婆的声音变得柔和,"在我被批斗最严重的时候,是他挺身而出,说我是教育战线上的好同志,不应该被过分批判。"
"后来我们一起被下放到了同一个生产队,你父亲待人真诚,从不计较个人得失,队里的人都敬重他。"
婆婆说到这里,眼角泛起了泪光。
"有一年冬天,我得了重病,高烧不退,村里没有医生,最近的医院在县城,要走三十里山路。是你父亲背着我,走了整整一天,把我送到了医院。"
"等我病好些了,才知道住院费和药费加起来要五百多元,我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是你父亲,把他攒了多年的钱全部借给了我。"
"他说:'赵老师,你先安心治病,这钱等你好了再还不迟。'"
"等我回城后,想还钱时,你父亲已调到别的地方去了,杳无音信。"
听着婆婆的讲述,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那...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他女儿啊!"
婆婆低下头:"因为羞愧。本想着等存够了钱,再一次性还给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女儿嫁给了我的儿子。我知道后,既惊讶又惶恐,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和你父亲。"
"后来我想,与其直接还钱,不如好好照顾你,替你攒钱,将来给你和建国买套好房子,也算是报答李老师的恩情。"
"所以这些年,我把你们的钱都攒了起来,没敢乱花一分。"
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婆婆看似苛刻的管钱,竟是为了替我们攒钱买房;她对我的严厉,或许也包含着愧疚和补偿。
"可是,婆婆,我爸爸现在生病了,需要钱做手术啊!"我急切地说。
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坚定:"我知道了,丫头。明天,我带你去取钱,救你爸爸。"
第二天早上,我和婆婆一起去了建设银行。
柜台前,婆婆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本蓝色的存折和一把小钥匙。
她把存折递给柜员,报出了密码。
柜员查询后,报出了一个数字:"您的存款余额是两万三千六百四十二元五角。"
我惊呆了。
两万多元!这几乎相当于我十七年的工资总和!
婆婆淡定地说:"取一万元。"
拿到钱后,婆婆将大部分递给我:"八千元,你拿去给你爸做手术,剩下的我留着家用。"
我接过钱,一时语塞,只觉得手中的钞票沉甸甸的,不仅是金钱的分量,更是人情的重量。
"谢谢您,婆婆。"我哽咽着说。
婆婆摆摆手:"别谢我,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回家的路上,她又从布包里取出那把小钥匙,递给我。
"这是存折柜的钥匙,以后家里的钱,你来管。我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我摇摇头:"婆婆,您管得很好,还是您继续管吧。"
她笑了:"傻丫头,这些年委屈你了。"
回到家,我收拾行李准备去看父亲,这时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是从深圳寄来的。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是建国的来信。
信中说,他这几年在外打拼,已经有了些起色,准备年底接我和他妈去深圳生活。
"当初创业资金就是妈的积蓄,整整一万元,她瞒着所有人,连你也不知道吧?妈这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呢。这次厂子有了起色,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她老人家..."
看完信,我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这些年婆婆攒的钱,不仅是为了还父亲的恩情,更是为了支持儿子的事业和儿媳的未来。
而我,却一直误会她抠门、苛刻,甚至在心里埋怨过她无数次。
第二天,我带着钱去了父亲所在的县医院。
医院的条件很差,走廊里挤满了病人,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和消毒水的气味。
父亲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看到我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爸,我来了,带钱来了,你的手术可以做了。"我握住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钱?你哪来的钱?"父亲虚弱地问。
我把婆婆的事情告诉了他,包括那张照片和字条。
听完,父亲陷入了沉思。
"赵淑华...赵淑华..."他轻声重复这个名字,仿佛在搜寻记忆的角落,"哦,是她啊!那个有志气的女教师!"
父亲的眼中闪烁着追忆的光芒:"那是个特殊的年代,我们都是被时代推着走的小人物。她家境不好,却很有才华,教学很有一套。后来被人揪出来批斗,我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公道话。"
"下放后,我们在同一个生产队,她得了重病,我帮她去了趟县医院,借了点钱给她,这都是应该做的。"
父亲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能拿出五百元救人,那是何等的宽厚和勇气。
"她现在还好吗?"父亲问。
"很好,还很健康,就是..."我犹豫了一下,"就是有点固执,爱管钱。"
父亲笑了:"人到老年,总会有些固执。她年轻时可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性格应该没变太多。"
手术很顺利,医生说父亲的病情控制得不错,恢复得好的话,半个月就能出院。
回家后,我把父亲的情况告诉了婆婆,她听完,只是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心事。
那天晚上,我听到婆婆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准备早饭,发现婆婆已经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老式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
"婆婆,您这是要去哪儿?"我好奇地问。
"去医院看你爸。"她简短地回答。
我愣住了:"您...要去看我爸?"
"嗯,都是老熟人了,这么多年没见,该去看看。"她的语气平静,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我们坐上了去县城的长途汽车,一路上,婆婆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整理着她的衣角和头发。
到了医院,父亲刚做完检查,正靠在床头休息。
看到我和婆婆进来,他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赵老师,好久不见。"
婆婆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所措:"李...李老师,你还认得我啊?"
"怎么会不认识呢?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赵老师。"父亲温和地说。
婆婆走到床前,从包袱里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父亲:"李老师,这是当年你借给我的五百元,我一直想还给你,但是找不到机会。现在,我把本金和利息都算上了,一共三千元。"
父亲没有接,只是笑着摇摇头:"赵老师,那点小事,早就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不,这是我欠您的,必须还。"婆婆执拗地说,眼中含着泪水,"这些年,我对不住小梅,把她的工资都收走了,其实是想攒够钱,将来一次性还给你。"
"你们两个孩子结婚后,我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父亲轻叹一声:"赵老师,那个年代,我们能互相帮助,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这些钱,你不必还了,就当是我给小梅的嫁妆吧。"
婆婆坚持不肯收回钱,最后父亲提议:"这样吧,你把钱拿去,给小梅和建国买套房子,也算是我这个老丈人的一点心意。"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床前,抱住父亲,泪如雨下。
那一刻,我感到了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谊,这样的人。
出院那天,我和婆婆一起去接父亲。
三个人坐在回家的汽车上,谁都没怎么说话,但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近。
父亲住进了我们家,婆婆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他,自己搬去和我同住。
每天早上,婆婆会做一碗清淡的粥给父亲;父亲则会在傍晚时分,和婆婆一起下象棋,讲述那些远去的岁月。
一个月后,建国回来了,带着南方的热烈和生意场上的滔滔不绝。
听说这一切后,他抓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也太巧了吧!我丈人居然是救过我妈的恩人?"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桌上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建国提议,用攒下的钱和这次回来带的一部分利润,在县城里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让我们全家住在一起。
"爸,您看这样行吗?"建国征求父亲的意见。
父亲笑着点头:"好孩子,你们年轻人做主就行。"
婆婆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建国有出息了,妈支持你。"
就这样,我们在县城买了套新房子,宽敞明亮,有阳台,有独立的卫生间,比厂区的筒子楼强多了。
房子的钥匙有三把,一把给我,一把给建国,还有一把,婆婆郑重其事地交给了父亲。
"李老师,这是您的家。"她说。
搬家那天,我收拾婆婆的东西时,又看到了那个木盒子。
里面的照片已经被婆婆重新整理过,最上面是一张新照片——父亲、婆婆和我们小两口的合影,是在父亲出院后拍的。
照片背面,是婆婆娟秀的字迹:"人生路上,感恩相遇。"
如今,我们住在那套新房子里,每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餐桌上,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
父亲和婆婆常常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谈论着各自的过往,有时感慨,有时发笑。
我在一旁听着,心中满是温暖。
每当我看到那把老式钥匙,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人世间,情感的羁绊如此奇妙,缘分的纽带如此深刻。
有些爱,深藏不露;有些情,需要时间与理解去解读。
而这把钥匙,不仅开启了我们的新家,更打开了我们彼此的心门,见证了我们从隔阂到相知的历程。
婆媳之间的距离,原来只是一把钥匙的距离;人心之间的隔阂,也不过是一次真诚交流的距离。
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中,理解与宽容,或许是打开所有心门的钥匙。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