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不给弟弟买车,那咱家以后就AA制吧!"婆婆的话像一记闷雷,既让我措手不及,又在震惊之余暗自庆幸。
"你不给弟弟买车,那咱家以后就AA制吧!"婆婆的话像一记闷雷,既让我措手不及,又在震惊之余暗自庆幸。
1990年的深秋,我和丈夫李涛结婚已经三年。
那时候的东北小县城,商品房刚开始兴起,取代了过去的筒子楼和单位福利房。
我和李涛省吃俭用攒了两年钱,掐着手指头算日子,总算凑够首付,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小楼房。
楼房虽小,但对我们来说已是莫大的喜事,毕竟在这个年代,能住上属于自己的商品房,在县城已是不小的奢侈。
婆婆王桂芝自从我们结婚后,就和我们同住,她是个传统的东北妇女,身材微胖,染着一头略带黄色的烫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话嗓门大,对儿子极尽宠爱,对我则要求严格。
每天早晨醒来,就能听见婆婆在厨房忙活的声音,铁锅和铲子碰撞,混合着油烟的气味,从狭小的厨房飘到我们的卧室。
李涛在县机械厂工作,是个技术员,每天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上下班,风雨无阻。
我在县百货公司当售货员,站柜台的时候穿着蓝色的制服,还有一条白色的围裙,每天在柜台前站上十来个小时,到晚上回家,双腿总是又酸又胀。
那时候百货公司刚改革,走在国营企业的前列,实行提成制,顾客来了,卖得多,提成就高,我每月能拿到八百多块。
加上李涛的六百多,我们家在县城也算小康,足以让邻居们羡慕不已。
可婆婆管着家里的钱袋子,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每月发工资那天,我和李涛把钱上交给她,她从中抽出一百块给我作为零花钱,其余全都收走,放进她那个磨得发亮的皮夹子里,美其名曰"替我们攒钱"。
每次我想要买件新衣服或者给娘家寄点钱,都得看她的脸色。
小叔子李峰比李涛小五岁,在技校学汽修,毕业后跟着师傅在县城开了个小修理厂。
那时候的修理厂可不像现在这些4S店那么气派,就是一个破旧的大棚子,四周用砖头垒起来,屋顶盖着几块铁皮,里面摆着几台简陋的修车设备,墙上挂着各种扳手和零件。
那时的李峰,刚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整天穿着一身沾满机油的工装,头发留得长长的,前额还有一绺刘海,抹了发胶,蓬松着,像港台歌星刘德华一样,在县城也算个"靓仔",惹得不少姑娘偷瞄。
有一次我去修理厂找他,就看见两个穿着喇叭裤的姑娘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头大汗的李峰,低声窃笑着。
"嫂子,我攒了一万块,想买辆夏利,差两万,你能不能先借我点?"一个周末的晚饭后,李峰突然对我说。
当时我们正在吃饭,婆婆做了酸菜炖粉条和小鸡炖蘑菇,桌上还摆着一盘拍黄瓜,我正吃得起劲,一听这话差点没噎着。
我一时语塞,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两万可不是小数目,是我和李涛一年多的工资。
况且我们刚买了房子,每月还要还贷款,房子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置办齐全,电视机还是个14英寸的黑白机,床垫子下还垫着几块木板,手头并不宽裕。
"峰子,买车的事再等等吧,你修理厂刚开,钱应该用在刀刃上。"我委婉地拒绝,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生硬。
没想到李峰不依不饶,筷子一放,像个撒娇的孩子:"嫂子,你不知道,修理厂有辆车多方便啊!现在城里人都开始买车了,师傅都有车了,我没车,出去接活都不方便,生意都被别人抢走了。"
婆婆在一旁帮腔,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啊,峰子有车,以后去赶集也方便,还能带上咱们,多好!县里就他和老李两个儿子,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说完她还瞪了我一眼,仿佛我若不同意就是大逆不道。
我下意识地看向李涛,希望他能说句话,可他只是低着头扒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声不吭。
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慢慢放下,我心里有阵阵凉意。
"妈,我和李涛刚买房,手头也紧,每月的房贷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要不这样,我们先借他五千,剩下的他自己想办法?"我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语气也尽量柔和。
李峰不满地撇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五千有啥用啊,还差那么多,那我还不如不买了,就这么骑自行车上班得了。"
说着还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响。
"就是,丫头,你一个月工资八百多,也不少了,还让你们经理给你提成呢,存折里肯定有不少钱。能帮就帮一把吧,都是一家人嘛。"婆婆的话里有了责备的意味,那眼神像是在审问我私藏了什么宝贝。
我心里直发苦,每月辛苦赚的钱都上交给她了,存折在哪她心里清楚得很,哪来的余钱?
"八百是不少,但家里开销大,每月还房贷就要四百,再说这钱也不全是我的,得和李涛商量。"我忍住火气解释,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
婆婆突然拍桌子,把桌上的碗都震得跳起来:"商量啥啊?你们俩一家人,钱都是共用的,怎么,你是嫌帮小叔子花钱心疼?还是瞧不起我儿子开修车厂?"
我不愿正面冲突,忍住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委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家里确实紧张,我妈上个月还住了院,我还想着攒点钱寄回去......"
我话没说完,婆婆的眼睛就瞪得溜圆:"你娘家的事少管!你嫁到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先管好自家的事!"
我心里一阵刺痛,但还是忍住了,低着头扒饭,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我看你就是小气!你不给峰子买车,那咱家以后就AA制吧!你挣你的,我们挣我们的,各花各的钱,互不相欠!"婆婆气呼呼地说,声音之大,隔壁邻居都能听见。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心中郁积已久的乌云,我心里突然亮堂起来。
这话我求之不得。
自从结婚后,我大部分工资都上交给婆婆,每次要钱都得看她脸色,而小叔子想要什么,她二话不说就给。
如果实行AA制,我至少能掌握自己的那份钱,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也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很快答应下来,语气之痛快,让婆婆有些措手不及,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
李涛终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眼神中透着不安和犹豫。
从那天起,我们家正式"分家"。
我和李涛的收入归我们自己支配,婆婆和小叔子的钱归他们,家里的开销,除了房贷由我和李涛负责外,水电煤气、日常饮食按人头均摊,清清楚楚。
我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个小账本,精致的红皮封面上印着兰花,每天晚上拿出来记录支出,月底结算,像个小会计一样。
起初婆婆还想耍赖,说煤气费应该我们多承担点,因为做饭的时间她最长。
我不紧不慢地说:"妈,您做的饭大家都吃,要按人头算才公平。"
她气得嘴唇直哆嗦,但也无法反驳。
婆婆以为这样能逼我就范,没想到我如鱼得水,反而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突然获得了自由,浑身都是劲儿。
我开始精打细算,把省下的钱存进了自己的小账户。
周末不再由着婆婆去大操大办,而是弄些家常便饭,省下的钱我偷偷寄给了远在农村的父母,帮他们添置了一台缝纫机和一个老式柜子。
李峰的买车计划也因为凑不够钱而搁浅,他有几次欲言又止,想找我商量,但看我的态度坚决,也就不再提及。
婆婆见计谋不成,开始软硬兼施。
一会儿阴阳怪气地说我不懂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一会儿当着邻居的面抹眼泪说现在的年轻人太自私,不知孝顺。
有时候做饭时故意把菜放得很咸或者很淡,看我皱眉却也不好发作,然后冷笑一声道:"现在是AA制,我做饭我做主,爱吃不吃。"
李涛夹在中间,既不想得罪母亲,又不敢触怒我,整天愁眉苦脸,像霜打的茄子。
有一次,我悄悄听见李涛和婆婆在厨房对话。
"妈,你别这样,大林心里苦,她不说你不知道,她家里也不宽裕,她弟弟还在上学,都靠她接济。"李涛低声说。
"她家那点事算啥?我当年拉扯你们兄弟俩,比她苦多了!她现在翅膀硬了,连小叔子的忙都不肯帮,还谈什么亲情!"婆婆气呼呼地说,炒菜的铲子声比平时响得多。
我站在门外,心如刀割,但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家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家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我们分割开来。
一天晚上,我正在厨房洗碗,婆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擦着手上的水,欲言又止。
屋外下着小雨,雨滴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厨房里水龙头的流水声和碗碟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大林啊(我的名字),妈跟你说句心里话。"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峰子想买车,也是为了事业,你也知道,他刚开始创业,不容易,修理厂要是有辆车,接送顾客方便,生意肯定会好起来。"
窗外的雨声变大了,水漫过水池的边缘,打湿了我的衣角,我赶紧关小水龙头。
"妈,我理解,但我们真的帮不了那么多,我和李涛刚立脚跟,自己都摇摇晃晃的。"我依然坚持,但语气不像以前那么强硬,毕竟她是婆婆,是李涛亲妈。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有一万积蓄,放在那个花布口袋里,加上你们借他一万,凑够了首付,剩下的他贷款慢慢还。等他生意好了,再还你们,这不是亲兄弟吗,又不是外人。"婆婆商量着说,手里的毛巾拧得紧紧的,似乎在拧着自己的心。
我知道那个花布口袋,放在她床底下的木箱子里,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
婆婆平时舍不得买件像样的衣服,过年才添置一身新装,平日里总是穿着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但对儿子们却是有求必应,慷慨解囊。
我心里冷笑,这还不是变相让我们出钱?也就是说,到头来婆婆出一万,我们出一万,买车的是小叔,受益的也是小叔,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但我没直接拒绝,只说:"妈,这事得和李涛商量,毕竟钱不少。"
那晚,躺在床上,我把婆婆的提议告诉了李涛。
外面的雨还在下,屋顶上有点漏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放在角落的搪瓷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涛沉默良久,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床沿,最后叹了口气说:"要不就借给他吧,毕竟是亲弟弟,血浓于水。"
"李涛,你真糊涂!咱们每月工资就那么点,贷款、日常开销就去了大半,剩下的钱我还想着给咱爸妈寄点,再存点将来给孩子用。你弟弟年轻力壮,凭啥靠咱们?他也不是没有两只手,何况修车手艺不错,他挣得比你还多!"我忍不住发火,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好几度。
李涛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怕隔着单薄的墙传到婆婆耳朵里。
"可妈年纪大了,我怕她想不开,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李涛叹气道,眼神中满是无奈与妥协。
"你妈就是仗着你孝顺,拿捏你,放别的家庭,哪有婆婆收儿媳妇的工资卡?你知道我同事们听说后都什么表情吗?咱爸妈供你上学不容易,现在咱爸有高血压,吃药都叫我寄钱回去,你妈怎么不管管?"我越说越气,枕头都被我捏得变了形。
房顶的漏水声似乎大了些,滴答滴答,像是催促着我们做出决定。
李涛不吱声了,只是盯着天花板,那里有一道发黄的水渍,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最后他说:"明天我和妈谈谈,这事不能老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不好。"
第二天,李涛果然和婆婆谈了,我没在场,但从厨房能听见客厅里他们争执的声音。
婆婆的声音时高时低,李涛的声音相对平稳,但也有些急促。
"妈,我和大林刚买房,手头紧,真的没多少剩余。"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那个丫头撺掇你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娶了她,连自己弟弟都不顾了!"
"妈,您别这么说,大林也不容易,她也有她的难处......"
"什么难处?不就是小气吗?我当初真不该同意你娶她,早知道会这样......"
我站在厨房,手里的菜刀停在萝卜上,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最后只听到一声"砰"的关门声,李涛摔门而出,婆婆在屋里哭起来,抽抽噎噎的。
晚上回来,李涛的眼睛通红,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他情绪低落地告诉我:"我和妈说清楚了,弟弟的事我们帮不了那么多,最多给他五千,其他的他自己想办法。"
"那你妈怎么说?"我试探着问,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感受到他手上的粗茧和青筋。
"她不高兴,说我不孝顺,连自己弟弟都不帮,说我被你管得死死的,没有主见。"李涛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哽咽,"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妈那边我来处理。"
看着丈夫疲惫的样子,那双往日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布满血丝,我心里也不好受。
或许我该妥协一点?毕竟婆婆对我一向不薄,虽然固执己见,但也是爱子心切。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次妥协,以后还会有无数次,这个家迟早会被婆婆和小叔子吃空。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我们家里的气氛像是凝固的冰,谁都不愿先开口打破沉默。
一天,我下班回家,路过门口的篮球场,看见几个年轻人在打球,欢声笑语传来,让我心里更加羡慕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婆婆和小叔正在客厅聊天,声音很低,但透过门缝能隐约听见。
"他媳妇太势利了,要不是看中老李的工作稳定,谁会嫁给他?现在翅膀硬了,连咱们都不放在眼里。"婆婆的声音充满怨气。
"妈,你别这样说,嫂子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性子硬了点。"出乎意料的是,小叔居然为我说话。
我轻轻推开门,两人立刻噤声,尴尬地笑了笑。
我装作没注意,径直进了卧室,把包重重地摔在床上,心里憋屈得很。
晚饭时,婆婆突然问我:"大林,你看这AA制不方便,每天要算账,烦死了,要不还是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我警觉起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妈,现在这样挺好的,清清楚楚,您不是最讲究明明白白吗?"
婆婆干笑两声,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那个...峰子的车还是要买的,妈想帮帮他,可我的钱不够,这不是想商量商量嘛..."
原来如此,我心中了然,笑笑说:"妈,您的钱是您的,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必跟我商量。"
婆婆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兜圈子:"那行,我就直说了。我想把我那间老房子卖了,给峰子买车,你们看行不?"
这下我明白了。
婆婆的老房子是李涛爸爸去世前留下的,在县城边上的老街区,虽然年代久远,但地段不错,这几年房价涨了不少,怎么也值个七八万。
她想卖掉给小叔买车,但房产证上有李涛的名字,需要我们同意。
"妈,那是您的心血啊,卖了多可惜,那房子是您和我公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故作惊讶,还特意提了已故的公公,知道婆婆对那房子有感情。
"哎,我这把年纪了,留着也没用,还不如帮孩子一把,峰子要有车,生意肯定会好起来。"婆婆语重心长,眼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李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坚定:"妈,那房子是您的养老钱,不能动。峰子想买车,可以慢慢攒,或者先买辆便宜的二手车,循序渐进。"
我没想到李涛会这么坚决,心里暗暗赞许,看他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婆婆却不依不饶,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们俩口子存了不少钱吧?借给弟弟点,等他赚钱了再还你们,这房子我不想卖,说出去多不好听,人家还以为我儿子不孝顺呢。"
我终于忍不住了,平日里的委屈像是被捅破的水坝,一下子涌了出来:"妈,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瞧不起我在百货公司上班,可您知道吗,我每天站八个小时,腿都肿了,回到家还要洗衣做饭。李涛在厂里干活,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厂里效益不好,福利也没多少。我们省吃俭用,是为了以后有个保障,将来还要养孩子,不是为了给小叔买车!"
我说完这番话,心跳加速,手心都是汗,但心里却轻松了不少,长期以来的憋屈似乎得到了宣泄。
"你!你这是什么话?我让你们帮忙就这么难?"婆婆气得发抖,脸色涨红,手指着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妈,我不是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那么多,五千是我们的底线。我也有父母,他们生了病,我也要孝顺,这钱实在是捉襟见肘啊。"我坚定地说,语气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婆婆突然转向李涛,眼中带着怒火:"老大,你就这么让你媳妇管着?连自己亲弟弟都不帮?我养你这么大,你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李涛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婆婆,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妈,我们真的力不从心,现在这年头,日子不好过,房贷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就在气氛紧张之际,小叔李峰突然站了起来,他那张常年在阳光下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罕见的认真表情:"妈,嫂子,大哥,你们别吵了。车的事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先开二手车也行,师傅前阵子说有辆旧桑塔纳要出手,价格合适。"
我没想到李峰会说这话,愣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中。
"峰子,你别听他们的,妈给你买车!妈这辈子就你们俩个儿子,妈不能厚此薄彼啊!"婆婆拉着小叔的手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在控诉我和李涛的无情。
李峰却难得地正经起来,眼睛直视着我:"妈,嫂子说得对,钱是他们辛苦挣的,我不能理所当然地就拿他们的。我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这才是男子汉。"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对小叔的印象一下子改变了不少。
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的碰撞声,和远处广播站的高音喇叭传来的戏曲声,婉转悠扬。
那晚过后,家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小叔不再提买车的事,反而更加努力地工作,经常加班到深夜,修理厂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
有时候晚上回家,他的手上总是带着机油的味道,洗了好几遍也洗不掉,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有自信。
婆婆虽然还是时不时地叹气,但也不再逼我们出钱,或许是看到小儿子积极向上的态度,她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一个月后的周末,正值初夏,院子里的丁香花开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我正在阳台上晾晒刚洗的衣服,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引得邻居家的孩子们都跑出来观望。
小叔突然开了辆旧夏利回来,车身是褪了色的蓝色,有些掉漆,但看起来状态不错,还挺新的。
他从车上跳下来,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周围的孩子们"哇"地一声围上去,对着车指指点点。
"哪来的车?"婆婆惊讶地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洗完的碗,水珠滴在地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二手车,我师父介绍的,三万块,我付了一万五,剩下的分期付款,每月还一点,不太贵。"李峰笑着说,手轻轻地拍打着车门,像是在爱抚一件珍宝。
我和李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欣慰。
"你哪来那么多钱?"婆婆不解地问,围着车转了一圈,端详着这辆来之不易的座驾。
"我这几个月接了不少活,都是从远村来的,农用拖拉机什么的,修好了给的钱不少。晚上还跟工地上的师傅搬砖,挣了点外快,又跟朋友借了点。"李峰解释道,然后转向我和李涛,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大哥大嫂,你们说得对,我应该靠自己。这车虽然不是新的,但够用了,等再过两年生意好了,再换辆好的。"
我没想到小叔会有这样的转变,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涛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样的,自己挣的车,开着才有面子。"
婆婆似乎也被小儿子的成长所震撼,站在那里发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或许是意识到小儿子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庇护。
晚上,我正在厨房做饭,切着土豆丝,准备炒一盘酸辣土豆丝,婆婆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些刚摘的香菜,那香味扑鼻而来。
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口:"大林啊,妈之前是有些偏心了。"
我停下手上的活,转身看她,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户照在她的脸上,让我看清了她眼角的皱纹和略显苍老的面容。
"峰子确实应该自己扛事了,妈一直太护着他,反而没让他成长起来。"婆婆叹了口气,"你别生妈的气,妈就是怕孩子吃苦。"
看着婆婆略显疲惫的脸庞,我心软了:"妈,我明白,您疼爱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我不会怪您,我妈也一样,对我弟弟比对我上心多了。"
"那个...AA制的事,要不还是算了吧,家里还是一块过吧。"婆婆试探着说,眼神中有着期待。
我犹豫了一下,这几个月的AA制让我终于能掌控自己的钱,感受到了经济上的独立,但也确实让家里的气氛有些生硬,处处讲究明算账,失去了一些亲情的温度。
"妈,AA制挺好的,每个人都清清楚楚,您不是最讨厌糊涂账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
"可那样显得多生分啊,一家人还算那么清楚,多见外。"婆婆皱眉,把香菜放在水池边。
"不会的,咱们是一家人,有钱大家花,没钱大家知道,多好。"我笑着说,继续切着土豆丝,"您看,自从分开管钱,家里反而不吵架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婆婆想了想,点点头:"也行,那就听你的,怪不得老李总说你有主见。不过你和李涛的钱,你来管,别让他乱花,那孩子大手大脚的,跟他爸一个样。"
"好嘞。"我爽快地答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顿晚饭格外丰盛,我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小叔带回来一瓶二锅头,李涛罕见地喝了两杯,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婆婆的话也多了起来,讲起了李涛小时候的趣事,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平淡而又充实。
小叔的修理厂生意越来越好,他开始定期还我们五千块钱,说是当初我们同意借给他的。
虽然我们没真借给他,但我也没推辞,把钱存了起来,准备将来给父母养老,或者给未来的孩子做学费。
一年后的初秋,金桂飘香的季节,我怀孕了。
那天,我正在单位里忙活,站了一整天,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同事赶紧把我搶到医院。
医生说我贫血,加上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下班回家,发现婆婆和小叔都在,桌上摆着我爱吃的菜,红烧排骨,糖醋鱼,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听说你今天在单位晕倒了?"婆婆关切地问,眼神中透着担忧,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停地给我扇风。
"没事,就是有点贫血,医生说注意休息就好了。"我淡淡地回答,不想让他们过于担心。
"大林,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婆婆让我坐到沙发上,然后拿出一个红色的存折,那是存款折,边角都翻卷了,看得出经常被翻看,"这是妈这些年存的钱,一共有一万五,你拿去补补身子,好好养胎。"
我一时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存折:"妈,这...我不能要,您老了还要养老。"
"拿着吧,妈知道你们AA制,但你现在怀孕了,多少要花钱,营养品要买,产检要钱,这钱就当是妈给外孙的见面礼。"婆婆坚持道,眼神中满是真诚和慈爱。
小叔也凑过来,拿着一瓶红糖:"嫂子,我准备明年结婚,找了个城里的姑娘,做会计的,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操办婚事呢。你现在好好养胎,别想那么多。"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一家人,虽然有时候固执己见,但真到关键时刻,却是实打实的亲情在。
李涛回来后,知道了这事,难得地表态:"妈,谢谢您。不过我和大林的钱够用,您的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
婆婆却执意要给:"我一个老太太,要那么多钱干啥?再说这么多年,我不也没给过你们啥好处吗?这次就当妈补偿你们了,老大,你就别拦着了。"
看着婆婆真诚的眼神,我不再推辞,收下了存折,握着她布满老茧的手,轻声道了谢。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的AA制,不过是我们一家人在成长过程中的一种磨合方式。
重要的不是钱怎么分,而是彼此的理解和尊重。
或许这场小风波,让我们每个人都学会了从对方角度去思考问题,懂得了尊重彼此的界限。
怀孕后,我休了产假。
婆婆包揽了家务,连扫地这种活都不让我干,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什么小米红枣粥、鲜鱼豆腐汤、猪肝炒韭菜,样样都是养胎的好东西。
小叔也时常开车带我们去医院产检,那辆旧夏利发挥了大作用,省去了不少路上的颠簸和麻烦。
李涛更是寸步不离,用了大半年的带薪假,每天变着法子给我捶背捏腿,半夜起来给我倒水,嘘寒问暖。
有一天夜里我特别想吃酸菜馅的饺子,李涛二话不说,冒着夜色去了十里外有名的饺子馆排队买回来,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八个月后,在县医院的产房里,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我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七斤六两,白白胖胖的,一副福相。
婆婆抱着孙子,眼泪汪汪,那双常年操劳的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婴儿柔嫩的脸庞:"大林,谢谢你,给咱们李家添了香火,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爸小时候,圆嘟嘟的。"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和满足,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固执己见的婆婆,而是一个慈祥的奶奶。
我微笑着说:"妈,这是我们大家的孩子,有您的功劳,这些日子要不是您照顾我,我哪能这么顺利。"
小叔站在一旁,逗弄着侄子,孩子小手一伸,抓住了他的手指,他笑得合不拢嘴:"嫂子,孩子随你,长得真好看,眼睛特别有神。"
李涛则紧紧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感激和爱意,他俯下身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大林,辛苦了,谢谢你给我们家带来这么大的福气。"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家,终于真正成为了一个家。
不是因为有多少钱,而是因为我们学会了尊重彼此,理解彼此,支持彼此。
AA制仍在继续,但它已不再是冷冰冰的经济安排,而成了我们家庭和谐的基石。
婆婆和小叔尊重我们的决定,我们也学会了体谅他们的难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也有自己的自由,但共同的目标是让这个家越来越好。
如今,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白白胖胖,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惹人喜爱。
昨天,我和李涛商量着准备给婆婆过六十大寿,打算送她一套新衣服和一次北京旅行,让她去看看天安门和故宫,实现她年轻时的心愿。
小叔也说要出一份力,给母亲买个保健按摩椅,缓解她常年的腰腿疼。
看着窗外初春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的丁香花上,我忽然想起那句话:"你不给弟弟买车,那咱家以后就AA制吧!"
那时的我们,都不会想到,正是这句"威胁"的话,让我们一家人找到了相处之道,也让我明白了,有时候,距离产生美,界限带来尊重。
而真正的亲情,不是一味地付出或索取,而是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共同成长,共同承担生活的风雨,共同收获生活的阳光。
今天早上,我抱着孩子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叔开着他那辆旧夏利载着婆婆去赶集,车轮卷起一阵尘土,远远地传来婆婆爽朗的笑声。
李涛从背后搂住我和孩子,轻声说:"大林,你说得对,这日子,还是得靠自己争气,谁都不欠谁的。"
我笑了笑,望着远方,阳光明媚,万物生辉,日子虽然平凡,但充满了希望和温暖,这,不正是我们追求的幸福吗?
来源:一梦花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