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武德九年的长安城像一锅即将沸腾的羊肉汤，李渊掀开太极宫的窗纱望出去，正看见两个儿子在宫墙根下互相甩眼刀。六十岁的老皇帝把棋子拍在棋盘上，突然觉得这盘和裴寂下的棋，远没有三个儿子在朝堂上的博弈来得惊心动魄。
武德九年的长安城像一锅即将沸腾的羊肉汤，李渊掀开太极宫的窗纱望出去，正看见两个儿子在宫墙根下互相甩眼刀。六十岁的老皇帝把棋子拍在棋盘上，突然觉得这盘和裴寂下的棋，远没有三个儿子在朝堂上的博弈来得惊心动魄。
"玄真啊，你这'车'再退半步可要出界了。"李渊揪着花白胡子，看裴寂心不在焉地把棋子往右挪了半寸。窗外忽地掠过一阵疾风，吹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老宰相的袖口里掉出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三省六部的人事变动——这是今晨太子派人送来的"温馨提示"。
此刻秦王府的演武场上，尉迟恭正举着磨刀石给马槊开刃。火星子溅在他锃亮的光头上，活像元宵节放的铁树银花。"殿下，太子送来的西域葡萄酒还在窖里存着。"长孙无忌捧着礼单凑过来，李世民随手撕了张纸擦剑，雪亮的剑身上映出他眼底跳动的火苗："拿银针试过了？"
"试毒宦官当场吐了三口黑血。"房玄龄蹲在地上摆弄沙盘，把代表东宫的小旗插在玄武门北侧，"齐王昨日在城南校场射箭，十箭有八箭脱靶——不过最后两箭扎的是秦王府的灯笼。"杜如晦冷不丁从卷宗堆里抬头："臣算过了，六月初四宜沐浴、会亲友，忌安床、动土。"
李世民突然笑起来，把剑穗上缀着的玉坠子拽得啪啪响。这玉是平洛阳时王世充进献的，刻着"天策上将"四个篆字。他想起去年腊月兄弟三人给父皇拜寿，李建成敬酒时指甲缝里漏出的粉末，在琉璃盏里化开时像极了终南山的雪。
东宫后院的梧桐树上，蝉鸣声搅得李建成心烦意乱。他握着张泛黄的诗笺，上面是世民十二岁写的《咏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字迹被茶水渍晕染得模糊，就像他们兄弟间的情分。"去把齐王请来。"太子吩咐宦官时，顺手将诗笺丢进熏炉，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了他腰间新换的螭纹玉带——这是上月世民平定刘黑闼后送来的"贺礼"。
李元吉跨进殿门时带进股脂粉气，袖口还沾着平康坊的蔷薇水。"大哥你看这个！"他献宝似的掏出个木偶，刻着世民的模样，心口扎着三根银针，"终南山老道开过光的！"李建成揉着太阳穴叹气："三弟，诅咒要是有用，二哥早被突厥巫师的草人扎成筛子了。"
窗外忽然传来马嘶声，二人凑到窗边，正瞧见秦王府的马车驶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尉迟恭标志性的光头，在阳光下活像颗刚剥壳的卤蛋。李元吉突然拍腿大笑："听说这黑炭头最近在练举门板？莫不是要给二哥当移动盾牌？"太子却盯着马车后跟着的十二名玄甲卫，他们铠甲上的云纹在日光下流转，如同终南山巅的雾霭。
六月初三的月光泼在玄武门的砖墙上，守将常何数着更漏里的铜钱玩。这习惯是从隋炀帝大业年间养成的，那会儿他还是个城门小卒，每天数着铜板等换岗。如今掌心这枚"开元通宝"还是秦王前日赏的，说是新钱模子刻得精神。"常将军，您说这玄武门的砖缝里，埋着多少前朝的铜钱？"副将张公瑾凑过来时，常何正用刀尖挑砖缝里的青苔："够买三辈子胡饼的。"
二更时分，秦王府的密使翻墙而入，斗篷里裹着张泛黄的舆图。常何就着灯笼细看，图上玄武门被画成棋盘，每个垛口都标着红圈。"秦王说这上头画的不是城门，"密使压低声音，"是将军的锦绣前程。"常何摸到图背面的硬物，掀开夹层竟是张长安西市商铺的地契，房主名字空着等人填。
四更天的梆子刚敲过，李世民已穿戴齐整。长孙王妃捧着金丝甲的手在抖，甲片碰出细碎的声响。"当年在晋阳，妾身给您缝战袍时，针脚都没这么乱过。"她勉强笑着，指尖拂过丈夫新添的白发。李世民忽然握住她的手，触到那枚磨薄的顶针——这是他们成婚时，他在太原铁匠铺亲手打的。
玄武门的晨雾浓得化不开，李世民策马穿过坊市时，惊醒了酒肆檐下的燕子。尉迟恭扛着门板跟在马后，活像移动的盾牌成精。路过东市绸缎庄时，程咬金突然吸着鼻子嚷道："老黑你闻见没？张记胡麻饼出笼了！"秦琼踹了他一脚："收着点哈喇子，干完正事请你吃二十个！"
李建成此刻正对镜整理紫金冠，铜镜边缘镶着的螺钿有些脱落——这是世民灭王世充时送来的战利品。镜中人眼角已生细纹，他忽然想起武德四年，兄弟二人并辔立于洛阳城头，世民指着邙山说："来日天下大定，你我在此建座观星台可好？"
当第一支狼牙箭破雾而来时，李元吉正摸着箭囊里的白羽箭。这箭是去年秋猎时世民所赠，箭簇上刻着"百步穿杨"的契丹文。他搭弓的手突然僵住——雾中跃出的玄甲骑兵，领头那人铠甲下的杏黄战袍，正是去岁除夕他送给二哥的生辰礼。
"大哥小心！"李元吉的嘶吼惊飞了栖在城楼的寒鸦。李世民从雾中策马跃出时，李建成恍惚看见晋阳起兵那年，二弟单骑冲入敌阵的背影。狼牙箭贯入咽喉的瞬间并不疼，只有温热的血顺着蟒纹领子往下淌，像极了那年兄弟三人分食的冰糖葫芦淌下的糖浆。
尉迟恭举着门板冲过来时，李元吉的箭囊已经空了。这个号称能开三石弓的齐王，此刻才惊觉自己连拉弓的力气都被平康坊的夜酒掏空了。门板拍在脸上的瞬间，他看见秦王府后院那棵枣树——去年中秋世民托人送来的蜜枣，现在还腌在母妃的琉璃罐里。
海池的锦鲤争食时溅起水花，李渊的钓竿猛地一沉。"裴监，你说这鱼儿咬钩前，可会知饵里藏着铁钩？"老皇帝突然发问，吓得裴寂手抖洒了半盏茶。没等回话，远处传来铠甲铿锵声，尉迟恭浑身浴血的身影撞破晨雾，惊得池中鱼群四散。
"陛下，太子、齐王谋逆已诛。"黑脸将军的声音震得柳叶纷落。李渊看见他护心镜上沾着片柳叶，忽然想起昨日经过东宫，听见建成在教承宗背《孝经》。红鲤挣脱鱼钩跃回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案头的《氏族志》——这是上月世民主持修订的。
三日后的大朝会，李世民站在御阶下抚摸着朱雀纹的玉带钩。这物件是平定窦建德后父皇所赐，此刻却硌得他腰间生疼。当李渊颤抖着念出"立尔为皇太子，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决断"时，他抬头望见太极殿穹顶的藻井里，盘踞着一条描金绘彩的螭龙。
退朝时程咬金凑过来耳语："齐王府抄出三百坛剑南烧春，埋在后院桂花树下。"李世民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突然想起元吉及冠那年，三兄弟偷喝贡酒醉倒在千秋亭。那时大哥的蟒袍盖在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是夜秦王府的密室里，房玄龄正往火盆里扔信笺。火光映着《秦王破阵乐》的谱稿，纸灰盘旋如黑蝶。"魏征这老倔驴还在绝食？"杜如晦抱着账册进门，发梢沾着夜露。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骂声："竖子不相与谋！"接着是碗碟碎裂的脆响——魏征把鸡汤泼在了劝降的宦官身上。
李世民拎着酒坛推门而入时，正撞见长孙无忌在誊抄《氏族志》。"把太原王氏排第三？"他指着墨迹未干的纸页，"当年王世充..."忽然顿住，酒坛口滴落的琼浆在青砖上洇开，像极了玄武门砖缝里的血迹。尉迟恭的大嗓门恰在此时炸响："殿下！老程把齐王府的桂花树挖塌了！"
八月癸亥，长安城的蝉鸣声中，李世民在显德殿接过太子玺绶。礼官唱喏声里，他瞥见殿角青铜冰鉴上凝着水珠——这是杨广江都宫里的旧物。当"监国"二字如泰山压顶般落下时，他突然想起去岁在洛阳，李建成指着邙山说的那句："来日在此立碑，你我兄弟同刻青史可好？"
退朝后行至玄武门，李世民驻足抚摸那道箭痕。常何跟在三步外，听见新太子低声呢喃："该换个匾额了。"忽然有羽箭破空之声，常何拔刀跃起却扑了个空——原是群雁掠过长空，领头的鸿雁振翅声如裂帛。尉迟恭扛着新制的门板候在阴影里，板面上新刷的桐油映着霞光，仿佛涂了层血色。
来源：佛说莫莫莫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