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好了,好了,都收起眼泪吧,那不值钱,人生在世,终归离别,时辰到了,开船。” 海阔浪高故国远,船老大连声催,音声,如雷震如电击,直震击得那船那帆,嗖悠嗖悠,左右摇晃,上下颠抖,恰似蝉挣破壳,蛹化为蝶,灵气闪,艳光显,一下充满了热情与活力。张开羽翼,压住浪花,在
作者:张小静
第四场 喜是婚,悲是婚,悲悲喜喜昏混婚
“好了,好了,都收起眼泪吧,那不值钱,人生在世,终归离别,时辰到了,开船。” 海阔浪高故国远,船老大连声催,音声,如雷震如电击,直震击得那船那帆,嗖悠嗖悠,左右摇晃,上下颠抖,恰似蝉挣破壳,蛹化为蝶,灵气闪,艳光显,一下充满了热情与活力。张开羽翼,压住浪花,在红霞,离歌,泪光中……
御风踏浪,旭旭行,海鸟前进,波浪退,浆声,帆影,霞光渐渐虚,阳光徐徐实,实诚的阳光,如银鳞如碎锦,啵呦啵呦熨在波浪上,波褪浪涌,一波一波离,一浪一浪远,离落远遁后,那灯塔,堤岸……堤岸上的锦旗,横幅,人……都徐徐远,淡,渐渐融,化,化入一波一波浪涛里,再也,再也看不见了分毫,再也寻不见了寸缕。放眼,天,地,天地苍苍;四顾,浪,涛,大海茫茫。苍苍天地,一缕香魂,茫茫大海,一叶孤舟,呃,呃,何处停泊我的魂,何处安置我的愁……探春再也把持不住,再也把持不住,长跪不起,热泪长流。
“快看,快看,蓝白间显出一抹黄,黄色里掺杂一丝绿,那是沙滩,沙滩上的椰林……噢,到了,看到了,看到我们国度了。” 颠簸颠簸,也不知过了几日,亦不知行了几时,直到有一日,乘风破浪间,茫茫大海上,忽地听到有人喊。
“真滴,真滴。” 众人呼呼啦啦涌向船头,紧接着,尖叫声欢呼声,波浪一般盖过来,登时打湿整条船。那么,真是,到了吗,探春揉揉肩膀,活动活动手脚,跨出舱门来到船头,抬头,天湛蓝湛蓝,蓝到幽远深邃,其间,风卷云舒,如浪如涛;低头,海碧蓝碧蓝,蓝的深入骨髓,之中,波涛汹涌,玉雪翻飞。天蔚蓝,云洁白,海湛蓝,浪雪白,蓝白之间起伏,波动,洇出一抹绿,这绿,氤氲,朦胧,若有似无,如同蓝白之间浮飘着一抹舞,那么轻盈,那么灵动,随风随浪,悠然起伏,起伏中时而消失,忽而又出现,疑似悠悠沉沦,实则徐徐迫近……迫近,迫近,越来越具体,越明显起来,乌拉,乌拉,随着几声欢呼,泼悠一下,清清晰晰现在了眼前。
“快去报告大主,快去报告大主,天朝王妃迎来了,天朝王妃接到了。” 船下荡漾着海水,海水一波一波退,退出一眼沙滩,沙滩金子般纯洁干净,沙滩中间,稀疏高挺的椰林,巨大叶片在风中呼啦啦摇摆,似鼓掌似欢迎,椰林后边,茂密碧绿的竹林,在云边轻轻摇曳,摇曳中时隐时现几栋,几栋小竹楼。此时,船徐徐停稳,船一稳,这些人兴奋得什么似的,欢呼雀跃,如同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跳,一边跳一边叽里呱啦瞎叫唤:
“不是应该在码头,恭迎我们吗?怎么不见一人,如此怠慢我们?” 宝玉万分不悦,船老大咧嘴,陪笑,又作难又尴尬,哈腰作揖,连连赔不是。
“是的,是的,是应该恭候在码头的,可我们这一趟,足足走了一个月加半,半百个日日夜夜哟,他们不可能天天在码头候着,应该是先行回去,留下几个小兵等信儿了。” 果然呀,喊话没多久,就见竹楼里,簌簌钻出几个人,这几个人靠近,问明情况,又急溜溜地跑回去,回去报信儿了。没多久,吹吹打打,叽叽喳喳,寂静海边一下热闹起来了,是几个人放着喜炮唱着歌,抬着一顶绿色竹轿,嘎吱嘎吱过来了。
“怎么,怎么,用这个颜色?拿这等轿子?你们就这样迎接王妃,迎接远道而来的王妃吗?” 是啊,在我中州大国,就算普通人家嫁娶,也不至于用这等寒酸呀,宝玉看向探春,真心为这个妹妹,感到不值,感到委屈。
“如此怠慢我们,如此轻薄我们,那我们也不高攀了,快,送我们回去,立刻,马上。”
“不是,不是的。” 那打头的赶忙解释,赶忙赔礼:
“我们绝对没有怠慢、轻薄王妃意思,之所以用这顶轿子,是因为我们这,婚嫁没有坐轿子习惯,都坐毛驴、牛车、旱船甚至走路来着,就这顶轿子,还是为了迎王妃,临时赶制出来的呢,手艺粗陋,别见怪,别见怪。” 唉,真是无语了,宝玉退到一边,脸色更加难看,心里愈发难受,他是真的,真的,心疼他这个妹妹哟。
这时,探春轻轻拽了他一下,小声安慰: “二哥哥,二哥哥,放心,放心,既来之则安之。” 唉,都到这份上了,宝玉,还有什么可说的,翻身上马,焉焉跟在轿后头,轿子,被四个人抬着,在坑坑洼洼,弯来绕去土石路上,嘎呦,颠簸,折腾了许久,许久……
终于听见了鼓乐声,看见了迎亲人,接着,鼓乐齐奏,礼炮齐响,礼炮声中轿子停下,停下,停稳,一双手就伸了过来,过来牵起探春的手,探春被轻轻牵引着,低头下了轿,下得轿门抬起头,看见一张脸,胖胖,黑黑,满脸笑,笑模样儿盯着探春,人一动不动,眼睛半天不眨,就这么直不楞登看了好一会,这才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满脸兴奋,兴奋得大声吵吵:“ 果然天朝人物,大国贵女,比我们这里这里女娃们,不知贵了多少分,高了多少档三好福气,好福气,真个好福气哟,来,姑娘,认识下,我是你的准婆婆,南真国的大王后。
“见过母后。”探春拱手弯腰,行了个屈膝礼。
“哟,哟,姑娘家真好,知礼节,懂礼数,我喜欢,真喜欢。”叫声那么大声,大声地恨不能所有人都听见看见,果然哟,人们呼啦啦围上来了,围上来品头论足,啧啧称赞。
“啧啧,这气质,这风度,这样貌,这通体的气派……”
“果然天朝人物,真个大家风范,可是闪了我们心,晃了我们眼了,哈哈。” 熙攘攘,呼啦啦,嬉笑,打闹,直勾勾地瞅,乱哄哄地闹,闹着闹着可就失了规矩,没了分寸,有的摸上手,有的撩起衣裳,更有抚摸她秀发,更有甚者,一个高个大胡子,眼睛直勾勾脸上热辣辣,一步抢上前,上前就亲她脸蛋……探春吓得什么似的,躲,藏,躲藏中发出惊叫声……这时,宝玉一步抢上前,死死护住妹妹,怒气冲冲,大声呵斥,同时,一把拽过红盖头,紧紧盖在妹妹头上。
“是呦,是呦,十三真个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位美人儿。” 显然,这幕小插曲,并没有打断人们兴致,人们依然兴致勃勃地赞叹,议论,叽喳喳,乱哄哄,一片凌乱中,忽地有人大叫:
“哎呀,哎呀,哎呀呀,只顾着瞎说话,乱搅和,怎地,怎地把人家主角给忘了,哈。”
“对呀,对呀,雷十三呢?十三爷呢,我们的十三爷那去了?哈哈哈。”
“哎哟,哎哟,哎哟哟,这叫什么事嘞?结婚,结婚,新郎官丢了,这结地那门子婚哟?快去,快去,快找去。”于是乎,拍巴掌,跺脚,吱呀叫,哄堂笑……一大堆人呼噜呼噜跑出去,出去找人了。不大一会儿,又呼噜呼噜回来了,当然,拽回来一个人,立马儿地,众人呼啦啦,团团围住那个人,打趣,逗笑,傻傻乐不停。 “我的爷哟,爷哟,今天是啥个日子哟?您咋还出去干活嘞?”
“等一天不来,等两天也不来,转眼都过去个多月了,也没见个影儿,我寻思着,反正也没那么快,不如我先到马场,训训马儿吧,我想马儿们了,马儿们也想我了,谁知刚见着马儿,就给拽了来,嘿嘿。” 听这嘿嘿声,那人好似有点憨,有点迂,有点……有点什么呢,说也说不上,反正呀,就觉着,觉着这人就算不傻,也聪明不到哪去,那么,那么,我抛亲舍家,千里迢迢,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吗?……
这边探春已是愁绪万千,柔肠百结,那边却依然嘻嘻哈哈,嘈杂杂,乱蓬蓬,咋咋乱乱间,他,就如同那提线木偶,断线纸鸢,无依无傍,慌乱孤单,随众人压制,任众人摆布。摆布,摆布,七个手八只脚,掸灰、洁面、洗脸、束发、更衣……最后拿一朵大红娟花,紧紧系在他胸前……噢,噢,欢笑,欢呼,鼓乐奏响,礼炮齐鸣,乱纷纷,热腾腾,腾腾热乎里,酒摞酒,桌连桌,摞成山,连成河,山河之间嘻笑,吵闹,猜拳行令……
“时辰已不早,各位请自回,新人也该休息了。” 天色将将黑时,大主和王后,笑着放下酒杯,提醒着人们,众人也知趣地放下酒杯,撤出酒席,陆陆续续散去了。此时太阳已落到山的那边,只余下一抹红,红晕染在每片云彩上,云彩被晕染得娇羞又多情,好吗美的霞哟,霞光中啾啾几声鸣叫,那是归家鸟儿吗,那么,鸟儿们,连鸟儿们都归家,归家了!探春看着,听着,不由着一阵心酸,一阵感伤,感伤中那不听话的眼泪哟,又悄悄,悄悄,自个儿悄悄流下来。那位王子呢,听见了啜泣声,搓手,挠头,想安慰,又不敢,坐下,站起,偷偷瞄一眼,慌乱乱躲开,慌乱乱躲一会,又忍不住抬起眼,偷摸儿再瞄一眼……
月亮升上来了,小虫儿有一搭没一搭闲闲叫,月明、虫叫、疏影横斜,除此,一片安,安且静,没有一丝声音,不留一丝痕,这时的探春伤心一会,难过一阵,感觉有些累,有点乏,便轻轻,轻轻,轻轻把盖头揭开细细一条缝,通过细缝儿偷偷看,看那人,有点高有点瘦,身姿挺拔,轮廓硬朗,皮肤黑黝黝,眼睛亮晶晶,走路一阵风,满满精气神,看着,看着,皱一下眉,却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吧,虽不似二哥哥,琏哥哥那般温柔,体贴,烂深情,知道哄人,会疼人,但似乎也不是,不是很讨厌模样。
松下一口气,轻轻把盖头和上,和上前再偷瞄一眼,刚好撞见一道目光,那目光,那目光……探春一阵恍惚,怎么,怎么,怎么让我有种很依靠很温暖的感觉,感觉,错觉吧,只是,这家伙,拘谨、慌张、手足无措、头脸冒汗,整个一副不知所以,没见过世面的小做派,哎呀,这不妥妥,妥妥一枚初进大观园时,跟在刘姥姥身后,那傻里傻气小板儿吗。
“姑娘,姑娘你口渴吗?请喝茶。” 这位犹豫、犹豫、犹豫老半天,这才终于,终于鼓起了丁点儿勇气,端着茶,一步一步走到探春面前,探春扭头,嘟嘴,别过身子不理他,心想,我且看你,看你怎样,怎样应对,怎样应付,哎,还能怎样呢,更慌乱,更窘迫,更不知所措了,骚眉,耷拉眼,额上冒出细细汗,手脚不知往那搁,眼神也不知朝那放,一个大男人,一个糙汉子,咋就这么拙璞憨直嘞,看那,那窘样,仿佛一个刚想做坏事,就被逮住的小皮孩,真是,真是的,忍不住,真是忍不住,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就这,这声笑,令那位激灵抖擞,刹那回过神,有了状态,恍若得了特赦令似的,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了,人一放松,胆子就大,大着胆抬偷看姑娘……
月光柔和,灯光迷离,深深浅浅光影,斑斑驳驳撒在探春身上,光影斑驳里的新娘,眉目含笑,笑如桃花,眉目含春,春山如画,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说不出的雅,他看着,静静看着,突然,突然地就眼神放光,呼吸急促,脸上蹭蹭冒着汗,身子止不住颤抖,颤抖到一个大趔趄,晃悠几晃悠,差点跌倒……
“姑娘姑娘,你小时候来过南真国,长大后也来过,前不久更是来过吧。”
“什么呀,华胥国,南真国,远隔千万里,我一个闺中女,如何来过?” 探春挺纳闷。
“不对,不对,我好像很小很小时候见过你,很大很大时候见过你,前天白天刚刚见过你,昨天梦里又见过你,感觉很亲、很近、很温暖。” 什么呀,这货又犯什么傻,发什么痴,只是,这傻这痴,多么像,多么像,像二哥哥对林姑娘呀,探春一阵心酸,非但不反感,反而生出丝丝亲近来,便嗔怪地伸手一推,那货猝不及防,噗通倒地,倒地上也不起来,就那么瞪个眼,傻傻乎乎,直愣愣看,看,你看我,我看你,看着,看着,笑,笑,哈哈大笑,两个人就这么傻傻看,又傻傻笑了。
“你叫什么?雷十三,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排行十三,姓雷,故名雷十三,我上有十二个哥哥,下有十二个弟弟,总共有二十五个兄弟。” “噢,这么多。” 探春不再问了,只是皱紧眉头,陷入了沉思。这时雷十三却站直身子,深深行了一礼。
“对不起,对不起呀,都是我,害你抛家舍亲,孤苦伶仃,千里迢迢,来到我这个远疆穷国。” “不,不怪你,我们两人都是身不由己,做不了自己主的人呀。”
“是的,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做不了自己主的人了。”
“既然都身不由己,做不了自己主。那我们就相互温暖,相互照应,相互依靠地活着,好好活着吧。”
“对,温暖着,照应着,依靠着,好好活着。”
来源:作家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