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我和小芳的事儿,我们商量好了,准备离婚。"端午节的饭桌上,儿子突然丢下这句话,让我手中的筷子悬在了半空。
"爸,我和小芳的事儿,我们商量好了,准备离婚。"端午节的饭桌上,儿子突然丢下这句话,让我手中的筷子悬在了半空。
那是1998年的夏天,我们家住在省城一个老旧的单位大院里。
大院的砖墙已经褪成了灰黄色,墙角处爬满了牵牛花,夏日的风一吹,紫色的小喇叭随风摇曳。
我和老伴退休后,生活过得清静,日子像老墙上的那台上海牌挂钟,一分一秒地走,不紧不慢。
儿子明强和媳妇小芳结婚才三年,刚给我们添了个小孙子,日子本该像春天的枝头一样蓬勃向上,怎么说到离婚这事儿了?
饭桌上,酸辣的藕片还冒着热气,小芳特意蒸的粽子整齐地摆在青花瓷盘里,可这些美味此刻没人有心思品尝。
"你说什么胡话!"我放下筷子,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好好的日子过着,怎么就要离婚了?"
老伴儿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了碗里,溅出几滴汤水。
儿子的表情很坚决:"爸,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不是一时冲动。"
"那孩子怎么办?他才一岁多啊!"老伴儿的眼圈立刻红了,声音颤抖着。
明强低头扒饭,闷声说:"孩子归小芳,我每月给抚养费。"
我气得拍桌子:"胡闹!有啥事不能好好说?离什么婚!"
桌上的碗碟跟着轻微震动,老伴儿赶紧拿眼神示意我别激动。
在我们那代人眼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说离就离?
那顿饭吃得气氛凝重,老伴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明强的媳妇小芳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用手帕擦眼睛。
我和老伴轮番劝说,但儿子就是不肯说出离婚的真正原因,只说"性格不合"。
这种说辞骗谁呢?哪有结婚三年才发现性格不合的?
我看就是年轻人耐不住寂寞,嫌弃柴米油盐的生活没意思。
饭后,我单独把儿子叫到阳台上。
夏夜的风带着槐花香,大院里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底下院子的老槐树上,挂着几盏简易的灯泡,映照着邻居们乘凉闲聊的身影。
我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儿子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根。
香烟的火光在夜色中一明一暗,像我此刻复杂的心情。
"明强,有啥话跟爸说实话。"我深吸一口烟,迎着夜风缓缓吐出烟圈,"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爸!"儿子显得很激动,烟灰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那种事。"
他的眼神很坦然,我知道他没说谎。
"那到底为啥要离?小芳这姑娘多好啊,贤惠、顾家、工作稳定,还给咱家生了大胖小子,你让爸想不通啊。"
院子里的收音机传来《东方红》的旋律,大概是老李家的老头子又在听新闻联播了。
明强深吸了一口烟,目光投向远处说:"爸,不是我不想说,是说了你也不会理解。"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倔强,眉头紧锁。
"我和小芳就是不合适,我们... 三观不合。"
"什么三观不合?你们年轻人整天挂嘴边的这些词儿,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哪懂啊!"我有些恼火,把烟头狠狠地按灭在铁质烟灰缸里。
"我跟你妈过了几十年,谁规定两个人啥都得一样?磨合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可孩子是三个人的家啊!"
儿子不再说话,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烟雾在阳台上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
看着他倔强的侧脸,我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我和他妈也有过争执,七十年代末分到不同地方工作时,甚至有一段时间闹得很僵,但我们从没想过分开。
在我们那个年代,结婚是一辈子的承诺,即便再难,也要坚持走下去。
当时同事刘大勇的媳妇嫌他没本事,不声不响地跑回了老家,全厂人都替他惋惜,背后也有人说闲话,说他连个家都管不住。
可如今,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说离婚,像是换件衣服那么简单。
回到屋里,小芳已经收拾好了碗筷,正在厨房里忙活。
她个子不高,穿着朴素的碎花裙子,围着一条老式格子围裙,背影有些单薄。
我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又暗自观察起儿媳妇。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暗自观察儿媳妇小芳。
她每天照常骑着二八自行车上班,下班回来做饭,照顾孩子,对我们老两口也和以前一样孝顺。
每天早上出门前,她都会把做好的稀饭和小菜放在保温壶里,叮嘱我们按时吃药。
但我注意到她眼睛下面的青黑,还有时不时发红的眼圈。
她以前爱哼小曲儿,现在却总是沉默不语。
有一天晚上,我起床喝水,听见她在房间里低声啜泣。
卧室门缝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我站在门外,手举在半空,想敲门又不敢,心里一阵酸楚,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
隔壁房间里,小孙子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孩子的床头放着一只毛绒小熊,是明强去年从商场买回来的,当时小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么好的一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我寻思着得找个中间人劝劝这两个年轻人。
我想到了王师傅,他是我厂里的老同事,也是儿子的师父。
明强大学毕业分配工作时,是王师傅手把手教他业务,两人感情很好,明强一直很敬重他。
周日下午,我约王师傅在单位旁边的小公园碰面。
初夏的公园里,榕树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凉,老人们三三两两地下棋、打牌,有说有笑。
有个小贩推着自行车叫卖冰棍,"五分钱一根,老冰棍喽!"的叫卖声勾起了我许多回忆。
我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两个老头子一坐就是半天,我把儿子要离婚的事和盘托出。
王师傅沉思片刻,抚摸着他那花白的山羊胡子说:"老刘,现在的年轻人想法跟咱们不一样。"
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那个用了十几年的老烟斗,慢条斯理地装上烟丝。
"我听明强提过一次,说他和小芳在一些重要问题上意见相左。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就劝他多沟通。"
"啥意见相左啊?结婚时不都谈好了吗?"我接过他递来的烟,手有些颤抖。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记得明强提到过,他想调去南方的分公司,小芳不同意。"王师傅缓缓道,"那边待遇高,但要举家搬迁,小芳在这边有编制,不想放弃。"
公园里的喇叭广播正播放着《春天的故事》,"雄关漫道真如铁...",那熟悉的旋律勾起我对改革开放初期的回忆。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意外。
儿子从没跟我们提过要调动工作的事。
想想也是,南方那边经济发展快,机会多,特别是深圳、广州那些地方,听说年轻人去了几年就能买房子。
年轻人想闯一闯很正常。
但小芳不想走也有道理,她好不容易考上了编制,在学校教书稳定又体面,何况还有我们老两口和孩子要照顾。
"这...这也不是啥大事啊,商量着来不就行了?"我不解地问。
王师傅叹了口气,烟斗里的烟丝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老刘,可能不只这一件事。明强这孩子倔,认定的事不太肯妥协。小芳性子软,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也挺坚持的。两人都不是随便的人,既然走到这一步,肯定是积累了不少矛盾。"
公园的树荫下,一位老人正在指导孙子练习书法,那专注的神情让我想起明强小时候。
回家路上,我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王师傅的话。
年轻人的婚姻,难道真的和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吗?
单位大院的入口处,几个退休的老太太正在门房前的长椅上纳凉闲聊,她们看见我,友好地点头问好。
街口的自行车铃声,夹杂着录音机里传出的邓丽君的歌声,"我怎能离开你...",这歌词此刻听来格外讽刺。
晚上,我把老伴儿叫到阳台上,把下午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她。
月亮从对面楼顶升起,洒下一片银白色的光。
"这孩子,有啥事不能和家里人商量?"老伴儿擦了擦眼泪,"咱们养他这么大,他做重要决定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的手绞着围裙角,这是她心烦时的习惯动作。
我拍拍她的肩膀:"别着急,明天我找明强单独谈谈。"
那晚老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也辗转反侧,想起明强小时候,生病时我们抱着他跑遍了全市的医院,上学时我们省吃俭用给他买学习用品,参加工作时我们四处托关系,怎么如今他大事小事都不跟我们商量了?
第二天傍晚,我约儿子下班后到家附近的小饭馆喝酒。
这是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墙上挂着泛黄的照片和一台旧式收音机,收音机里播放着流行歌曲,是我们父子常来的地方。
老板娘见了我们,熟络地打招呼:"刘师傅,好久不见啊!还是老规矩?"
我点点头:"来两个家常菜,再来壶老白干。"
夏夜的风透过斑驳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潮湿的气息。
两杯酒下肚,我直接问道:"是不是因为你想去南方,小芳不同意?"
明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王师傅告诉您的吧?"
他的耳根微红,像小时候做错事被我发现时的模样。
"你这孩子,有啥事不能跟爸妈说?非得让我们打听。"
"爸,不是我不想说,我不想您和妈操心。"明强给我倒上酒,酒水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黄色光泽。
"去南方只是一方面。我和小芳... 其实问题挺多的。"
"啥问题这么严重,非得离婚?"我又灌了一口酒,喉咙火辣辣的。
明强沉默了一会儿,眉头紧锁,终于开口:"我们对未来的规划完全不同。"
他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定。
"我想多闯一闯,趁年轻多拼一把事业,可小芳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外面传来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饭馆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联播。
"我想趁改革开放的机会下海经商,她却觉得铁饭碗最重要;我们连孩子的教育方式都谈不拢,我主张要给孩子自由发展的空间,她却按老一套的方式,恨不得把孩子的路都安排好..."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我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分歧远不止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也许在我们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他们眼里却是原则问题。
"这些事就值得离婚?婚姻不就是互相妥协,互相体谅吗?"我还是不愿接受。
桌子上的茶杯已经空了,我伸手又倒了一杯,茶水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爸,"儿子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我,"如果只是小事,我们可以妥协。但这些是关乎未来几十年的大事。"
他的眼神坚定而真诚。
"我不想像有些人那样,表面过得去,背地里怨恨对方,最后搞得两个人都痛苦。与其那样,还不如及早做个了断,对彼此都好。"
他提到的情况,让我想起了我们单位的老张。
他和媳妇关系不好,却因为孩子硬撑着过了二十年,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连笑容都很少见。
最终老张得了胃病,媳妇也整天愁眉苦脸,最惨的是孩子,从小在那种氛围下长大,性格也变得敏感多疑。
我一时语塞。
回想我和老伴儿的婚姻,虽有磕磕绊绊,但大方向是一致的。
我们都是工厂工人,工作稳定,生活简单,没有太多复杂的选择和冲突。
可这些孩子们面临的世界早已不同,他们的选择和烦恼,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难以想象的。
这顿饭吃得很沉重,回家路上,儿子说想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我没再坚持,只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儿子离开家时,带走的不多,只有一个旧书包和一个小皮箱。
那个皮箱是他上大学时我和他妈买的,如今已经有些褪色,但他一直舍不得换。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走出家门,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儿子搬走后,我们家里的气氛越发沉闷。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那天我在院子里教小孙子摆积木玩,老邻居王大娘拐杖一点一点地走过来,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刘师傅,你儿子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他搬出去住了?是不是和小芳闹矛盾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笑:"哪有的事,他单位有项目忙,离家近些。"
王大娘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点点头:"现在年轻人哪,心气高,不像我们那会儿,过日子就是能凑合就凑合。"
她的话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邻居的闲言碎语,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之一。
这个老旧的单位大院,就像个放大镜,把每家每户的事情都无限放大。
小芳依然每天带着孩子来我们家,让我们老两口帮忙看孩子。
她在学校教一年级,课程不算多,但每天还是要批改作业、备课。
有天下午,趁着孩子睡着,我终于鼓起勇气和小芳聊了聊。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蝉鸣声此起彼伏。
"爸,"她红着眼睛叫我,"其实我知道明强想去南方的事。"
她手里捏着的手帕已经湿了一角。
"我不是不支持他,只是...我怕我和孩子跟不上他的脚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事业和发展,根本没时间顾家。这日子,怎么过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递给她一杯热茶,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孩子,婚姻中有分歧很正常。你们再好好沟通沟通,也许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老式电扇呼呼地转着,吹起小芳额前的碎发。
她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滚落:"我们谈过很多次了。每次开始都好好的,后来就吵起来。明强说我太保守,不敢冒险;我觉得他太理想化,不考虑实际。"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茶面上倒映出她疲惫的脸。
"爸,我不知道这样的婚姻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不仅仅是去留的问题,而是两个人对生活的根本态度不同。
转眼到了七月,天气越发闷热起来。
我们家老式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勉强带来一丝凉意。
明强周末会回来看看孩子,但每次都刻意避开和小芳见面的时间。
一天中午,我去市场买菜,碰巧遇见明强和一个男子在路口谈话。
那人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个公文包,正激动地和明强说着什么。
我躲在卖水果的摊位后面,听见了"合资企业","股份""深圳"这些词。
明强的眼睛闪闪发亮,那是我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的神采。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儿子也许真的找到了他想要的方向,可这条路和小芳的期望相去甚远。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老伴轮番做儿子和儿媳的工作,希望他们能重新考虑。
我甚至提出让他们两人先分开住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但不要轻易谈离婚。
我去了明强现在住的地方,那是一个老旧小区的单间,家具简陋,衣服随意搭在椅背上,明显是个单身汉的住所。
厨房里只有方便面和榨菜罐头,看得我直摇头。
我还偷偷去找了明强的领导,询问南方分公司的事情,想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领导也为难地说:"调动手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明强本人决定。"
眼看着八月过去一半,事情依然没有进展。
有一天晚上,明强突然回来拿东西,和小芳又起了争执。
我和老伴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争吵声,心如刀绞。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为我做决定!我不需要你父母的可怜和施舍!"明强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
"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小芳的声音哽咽了。
房间里的闹钟滴答作响,像是在计算这段婚姻的最后时光。
争吵声越来越大,最后是"砰"的一声关门声,然后是小芳的啜泣声。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心疼。
那一晚,我们都没睡好,天蒙蒙亮,老伴就起来了,在厨房里默默地准备早饭。
她的背影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佝偻,我知道她一定是哭了。
这件事后,我开始反思。
窗外,大院的广播站正播放着早间新闻,报道了南方特区的发展成就。
我想起刚工作那会儿,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要是能买台缝纫机就是莫大的幸福;如今孩子们梦想的是出国,创业,买商品房,这些在我们那个年代想都不敢想的事。
也许,婚姻并不是每个人一生必须坚持的东西。
如果两个人真的无法和谐相处,勉强在一起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也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约明强去钓鱼。
市郊有个小水库,周围种着成片的垂柳,是我们常去的地方。
初夏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水库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用老式胶片相机拍照,那声音勾起了我许多回忆。
我们父子两人安静地坐在岸边,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钓竿轻轻地浮在水面上,鱼漂时不时地晃动一下。
"爸,"沉默许久,明强开口了,"我知道您和妈这段时间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成熟的坚定,不再是那种年轻气盛的倔强。
我看着远处的水面,没有立即回应。
一对父子正在岸边放风筝,五颜六色的风筝在蓝天上飞舞,孩子的笑声传入耳中。
"小芳是个好姑娘,"他继续说,"我不否认这点。但是好并不意味着合适。爸,您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和她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那孩子呢?"我轻声问,手中的钓竿微微颤动。
"我会尽我所能地履行做父亲的责任。不管我和小芳之间怎样,小阳永远是我的儿子。"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毅,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儿子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我指导一切的小男孩了。
他已经是个有自己想法和决断的成年人。
我的鱼漂忽然一沉,我猛地提竿,一条胖头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明强,"我缓缓地说,紧盯着手中挣扎的鱼,"爸年轻时候遇到的问题,可能和你们现在面临的不一样。"
记忆中的画面浮现出来,那是七十年代,我和老伴刚结婚不久,住在厂里分的集体宿舍,晚上点煤油灯,出门要排队挤公共汽车。
"我和你妈那会儿,日子再苦,想法也单纯,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可你们这一代,选择多了,想法也多了..."
"爸,您是不是要说,所以我们应该更加珍惜婚姻?"
我笑了笑,摘下钓钩上的鱼,小心地放回水中:"不,我是想说,爸终于明白了,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认为对的生活方式。"
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鱼儿欢快地游走了。
"你和小芳如果真的决定不合适,那就干净利落地分开吧。但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特别是对孩子。"
明强的眼睛湿润了:"谢谢您,爸。我以为您永远不会理解我。"
"傻孩子,爸妈永远站在你这边。只是我们希望你幸福,仅此而已。"
傍晚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照在这条回家的小路上。
父子俩肩并肩走着,就像明强小时候我带他去上学一样,只是角色似乎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钓鱼回来后,我和老伴儿商量了很久,决定尊重孩子们的决定。
老伴儿一开始还是不愿意,哭着说:"这才哪到哪?他爷爷奶奶那辈子什么苦没吃过?我们那时候困难时期,地里的野菜都吃了多少?现在生活这么好了,怎么反倒过不下去了?"
我倒了杯热水给她:"时代不一样了。咱们再劝下去,只怕孩子们会恨我们。"
她擦着眼泪,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约小芳来家里吃饭,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了她。
菜是老伴亲手做的,有小芳爱吃的红烧肉和蒸鱼,饭桌上却没人有胃口。
小芳哭了,但她也说自己想通了,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体面地分开。
桌上的福字挂历,停留在那个特殊的日子,仿佛在见证这个家庭的重大变动。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他们选在一个周二的上午去民政局,我们没有跟去。
明强主动放弃了大部分共同财产,只要求能经常看孩子。
小芳答应了,还表示会让孩子知道他有一个爱他的父亲。
看着他们在民政局门口平静地道别,我和老伴儿站在远处,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市场上的水果特别便宜,老伴买了一大包回来,却没人有心思吃。
一晃半年过去,1999年的春天来了。
大院里的玉兰花开了,阳光照在老房子斑驳的墙上,勾勒出岁月的痕迹。
明强真的去了南方。
临行前,他带着小阳来我家告别。
三岁的小阳已经能说会道,缠着爸爸问东问西。
那天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小毛衣,是小芳亲手织的,背上的小书包里装着明强给他买的新玩具。
明强蹲下来,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然后紧紧地抱住儿子。
"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经常见到你了。但是爸爸会常常打电话回来,也会寄好多好多礼物给你。你要听外公外婆和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好吗?"
小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开心地跑去玩他的小汽车了。
明强临走时,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是给小阳的生活费和教育金。
我本想推辞,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还是收下了。
送他去火车站那天,站台上人来人往,大喇叭里播放着列车即将开动的通知。
看着站在车窗边的儿子,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骄傲和不舍。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呵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勇敢追求自己梦想的男人。
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我在想,也许对他来说,爸爸妈妈分开住,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孩子们的适应力,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得多。
送走明强后,我和老伴儿逐渐调整了心态。
我们常常帮小芳照看孩子,把小阳当作我们家的精神支柱。
小芳也很懂事,从不阻止我们和孩子的来往,每逢节假日还会带着小阳来看我们。
有时候,她会在饭后拿出明强从南方寄来的信和照片给小阳看,告诉他爸爸在远方很想念他。
我注意到,她从不在孩子面前说明强的坏话,这一点让我很感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院的杨树又高了一圈,老房子的墙皮掉了又补,生活渐渐回归平静。
明强在南方的日子过得不错,他的来信越来越有活力。
起初是在电子厂做技术员,后来自己开了小公司,做电子元件贸易。
电话费很贵,但他每两周都会按时打电话回来,询问孩子的情况。
每次通话后,我都会详细记录下来,好让小芳转告孩子。
那个旧笔记本渐渐写满了,成了连接父子俩的重要纽带。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我会想起当初极力反对离婚的自己,不禁莞尔。
窗外,单位大院的路灯依然闪烁,照亮了回家的路。
人生中有些事,不是非要按照我们预设的轨道走下去。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即使那意味着要打破一些传统的观念。
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看到,儿子和前儿媳都在各自的道路上找到了平衡和幸福。
明强在南方的事业蒸蒸日上,虽然工作忙碌,但每个月都会抽时间视频和儿子聊天,假期也会接孩子去南方住一段时间。
小芳专心教书和带孩子,生活平静而充实,偶尔也会和我们聊起她的一些新想法。
2000年春节,明强回来过年,给小阳带了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当时在孩子们中间可是个稀罕物。
我注意到他和小芳见面时,已经能平静地交谈,甚至还能一起商量孩子的教育问题。
有一天,小阳放学后兴冲冲地拿着一张奖状跑来:"外公,我得了第一名!"
他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那双眼睛,和明强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抱起他:"真棒!明天就告诉你爸爸这个好消息!"
"嗯!爸爸说他下个月要回来看我,会带我去游乐园!"小阳开心地说。
当天晚上,小阳睡着后,小芳悄悄告诉我,她可能要去读个进修班,希望我们能多帮忙带带孩子。
我欣然同意,心里为她高兴。
看着孙子天真无邪的睡脸,我忽然明白,也许这样的结局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
婚姻的终结不一定意味着一切的结束,有时候它反而是新生活的开始。
夕阳西下,我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
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有放学归来的孩子,有拄着拐杖的老人。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前行,或快或慢,但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一刻,我终于释然了。
大院的老榕树下,邻居们又摆起了棋盘,欢声笑语传入耳中。
孩子们的选择也许和我们不同,但只要他们过得好,能负起各自的责任,那就足够了。
毕竟,人生不只有一种正确的活法。
理解和尊重,或许才是我们这代人能给予下一代最珍贵的礼物。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