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叔,您这是......"我站在门口,看着提着一筐鸡蛋的小叔,一时语塞。
"小叔,您这是......"我站在门口,看着提着一筐鸡蛋的小叔,一时语塞。
那是九三年初的一个春天,老柳树的嫩芽刚刚冒头,风里还带着凉意。
我还记得那时刚从国营厂下岗,在小区门口开了家小修理铺,招牌是用红漆手写的"于氏电器修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那年春节,小叔在全家聚餐上,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数落我没本事,说我"堂堂七尺男儿,连个正经工作都保不住"。
如今半年不到,他却提着一筐土鸡蛋,站在我家门口,满脸堆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是七六年生人,在我那个县城,早年间能进国营厂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当年我高中毕业,我爹托了不少关系,送了不少礼,才把我塞进了县里的无线电厂。
那会儿厂里日子红火,每月不但有固定工资,还有各种补贴,甚至还能分到厂里的福利房。
娘常说:"咱儿子有铁饭碗了,这辈子不愁吃穿。"说这话时,她脸上的褶皱里都盛满了笑意。
可我赶上了改革大潮,先是厂里不景气,大家天天"磨洋工",捱着混日子。
后来干脆一纸文件下来,我和几百号工人都成了"社会闲散人员"。
下岗那天,厂长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三千多块钱的遣散费,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于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还年轻,出去闯闯吧。"
当时和我一起下岗的老张头哭了,他比我大二十多岁,家里还有上初中的孩子,一下岗,日子顿时没了着落。
我娘知道后哭了整整一宿,哭得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在她眼里,进厂是保险的,出厂就意味着前途未卜。
老一辈人就这样,安稳第一,宁肯一辈子吃清水面条,也不愿冒险去碰红烧肉。
可那会儿我倒没觉得如何,反而有种解脱感。
厂里那些老规矩、老框框,早就让我透不过气来。
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打卡,迟到一分钟扣半天工资;每周政治学习必须写心得;每月考核不达标就挨批评。
下岗后,我拿着那点遣散费,在小区门口租了间小铺面,做些修表、修收音机的活计。
铺面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一张旧办公桌,一把靠背椅,几把小工具,就算开张了。
手艺是我爹教的,他年轻时在县里当钟表匠,一双手巧得很,县里的钟表铺,兴盛时挂着"修理各类名表"的招牌,日子过得风光。
后来钟表不值钱了,家家户户都买得起,他那门手艺也就慢慢没了市场,转而在街头修理自行车,直到退休。
日子虽然清苦,但也逐渐有了起色。
我修东西认真,又肯钻研,那时候收音机坏了不舍得扔,家电出了毛病都想修,慢慢地有了些回头客。
修表的老何、卖馒头的李婶子、送牛奶的刘师傅,都成了我的熟客,偶尔还会送些自家做的小点心,或者新鲜蔬菜什么的。
那时候彩电刚进入寻常百姓家,一台好彩电要三四千块,几乎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但价格不菲,坏了都舍不得换,宁愿修。
我自学了电器维修,去县城技工学校蹭课,晚上趴在煤油灯下看电路图,一来二去,竟也能修理彩电了。
记得第一次修好王奶奶家那台"熊猫牌"彩电时,她高兴得差点给我跪下,非要我吃顿饭,说是感谢我给她老伴儿"解了闷"——电视一坏,老头子每天唉声叹气,没了精神头。
就是这样的我,在去年春节家宴上,被小叔当众奚落,说我"没本事"。
小叔比我爹小六岁,年轻时在乡镇企业当会计,后来企业改制,他凭着和县财政局陈局长的远房亲戚关系进了县财政局。
在我们家族里,小叔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说话刻薄,眼高于顶,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
我爹常说:"老三这人啊,心高气傲,就是命不济。"
那顿年夜饭,是在我爹家那间六十年代盖的老屋子里。
屋子不大,一家几口挤在一起,桌子都摆不开,只能东拼西凑,连平时放东西的方桌都搬出来当餐桌。
炉子上炖着肉,厨房里煎着鱼,屋子里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酒过三巡,话匣子就开了。
小叔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喝的是二锅头,却偏要说是"茅台",还一个劲儿地炫耀他们单位如何如何好。
我二姐是个急性子,看不惯小叔那股子劲儿,就说:"三叔,您少喝点吧,别忘了您那高血压。"
小叔不依不饶:"我这不是高兴嘛!来来来,咱们家今年有啥好事啊?"
我二姐接话:"我家小芳考上了师范学院,老李升了副科,还有小于,下岗不馁,自己开店,有志气!"
小叔听了,呷了口酒,冷笑道:"有什么志气?一个堂堂后生,不好好在单位干,窝在个破铺子里修修补补,有出息吗?"
满桌人顿时静了下来,我爹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我娘低下头,假装整理碗筷,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现在是市场经济,自己能养活自己就好。"我二姐打圆场,声音却明显低了八度。
"市场经济?"小叔嗤之以鼻,"就他那点手艺,养活得了自己?还市场经济呢,别开玩笑了!"
小叔抬高了嗓门,好像恨不得让全县人都听见似的:"你看看咱们这一大家子,谁不是有铁饭碗的?就他,没本事!"
我握紧了筷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却没说话。
倒是我爹,脸一沉,筷子往桌上一拍:"老三,过年的,别说这些。"
我爹是个宽厚的人,话不多,但严肃起来,连我小时候都怕他三分。
小叔不依不饶:"哥,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他用筷子指着我,一脸的不屑:"你看看隔壁王家的小子,我给介绍进县电力局,现在都提副科了。"
他越说越来劲,脸都涨红了:"咱小于,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在街头修表,成何体统?"
我爹放下了筷子,声音低沉而坚定:"老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信任:"小于自食其力,怎么就没本事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我二姐赶紧招呼大家吃菜,但那股子劲儿已经没了。
那顿年夜饭,我几乎没再动筷子,只闷头喝酒,灌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我媳妇梅子扯我衣角,我才意识到自己喝多了。
梅子架着我回了家,一路上我都在嘟囔:"我怎么就没本事了?我怎么就没本事了?"
梅子叹气:"你跟他计较什么?回家好好过日子不就得了!"
回到家,我一头栽在床上,做了个梦。
梦里,我开了家大电器店,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小叔从门外经过,看见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
如今,小叔提着鸡蛋站在我门口,脸上笑容谄媚,哪还有半点当初的架子?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皮鞋也不再锃亮,眼镜还是那副金丝边的,但镜片上有了一道裂纹,用透明胶带粘着。
"小于啊,叔来看看你。"他把鸡蛋往我怀里塞,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这是老家的土鸡蛋,你婶子特意叮嘱我给你带来的。"
我没接,侧身让他进门:"小叔请进。"
我媳妇梅子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见是小叔,忙招呼:"哎呀,叔叔来了,快坐快坐。"
她瞪了我一眼,接过鸡蛋,又去厨房张罗茶水。
小叔的目光在我新买的家具上流连,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我家去年装修过,虽说是商品房,但还算敞亮,家具也是从县城最大的家具店买的,电视是二十九寸的大彩电,沙发是真皮的,茶几是实木的。
小叔在沙发上坐下,手放在扶手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小于,你这房子装修得不错啊!比我那公房还气派。"
我笑了笑没接茬。
我这房子是去年买的商品房,虽说只有七十多平,但在县城也算像样的了。
开修理铺前两年确实艰难,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洋相。
记得有一回,县里一个大领导家的电视坏了,他家司机亲自来请我上门修理。
修好后,领导说话算话,给了一百块,我高兴坏了,请媳妇吃了顿饭,剩下的钱全部买了新工具。
随着我手艺越来越精,再加上乡镇上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电器越来越多,我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
三年前,我索性贷款租了间大一点的铺面,雇了两个学徒,从修理扩展到销售二手电器,月收入比小叔那点死工资高出不少。
"来,叔,喝茶。"媳妇端来茶,放在小叔面前。
刚沏的龙井,茶香四溢,是我上个月从杭州出差带回来的,专门招待贵客用的。
"谢谢,谢谢。"小叔笑得更加殷勤,"梅子啊,听说你怀孕了?"
梅子腼腆地点点头:"嗯,刚三个月。"
"好事啊!"小叔一拍大腿,"咱们老于家要添丁了!"
他喝了口茶,眼睛滴溜溜一转:"哎,我今天来,还真是有件事想请小于帮忙。"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小叔请讲。"
小叔搓了搓手,手上的茧子磨得发红:"是这样,你表弟——就是我那小子,今年高考结束,想学计算机。"
那时候,计算机还是个新鲜玩意儿,会用电脑的人不多,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吃香的行当。
小叔继续说:"我托人打听了,说县电视台新来的台长王明,手里有几个计算机学院的名额。"
他凑近我,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机密似的:"这不,前几天我去拜访,人家一听说我是你小叔,态度立马不一样了。"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说是你前年给他家修电视,不仅手艺好,人也实在,分文不取。"
我这才想起来,两年前确实给县台修过一台进口彩电,是台长家的。
那电视是日本产的,坏在电源板上,一般人还真修不好。
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问题所在,连续工作了六个小时,终于修好了,那会儿已经凌晨两点了。
电视修好后,台长执意要付钱,被我推辞了。
一来他是梅子远房表姐的丈夫,二来我那会儿正想进军家电销售,和台里搞好关系也是好事。
"台长说,只要你出面说一声,表弟的事基本就定了。"小叔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嘴角挂着谄媚的笑。
我一时语塞。
那顿年夜饭上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我眼前又浮现出小叔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心里冷笑:当初数落我没本事,现在却要我出面帮忙?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小叔,这事......"我故意拖长声调,看着小叔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小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了起来:"小于,叔知道去年过年时多有得罪。"
他搓着手,一脸赔笑:"那不是酒喝多了,说了混话嘛!"
他拍拍胸脯,一副诚恳的样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指了指我家的电视柜,上面摆着我和梅子的结婚照:"这事对表弟来说可太重要了,你就帮帮忙?"
梅子在一旁使眼色,示意我应下来。
我知道她心软,也明白她的意思——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可那句"没本事"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
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微苦,回味却甘甜:"台长的确和我熟,不过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小叔脸色有些难看,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但还是强挤出笑容:"考虑考虑也好,考虑考虑也好。"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焦急地补充道:"不过时间紧,希望你尽快给个回复。"
小叔又坐了一会儿,见我态度冷淡,只好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又叮嘱了几句,语气里带着恳求和焦急:"小于啊,表弟这事全靠你了,你可千万别见外啊!"
送走小叔,梅子埋怨道:"你干嘛非要为难他?帮就帮呗,反正你和台长关系好。"
她拿过小叔带来的鸡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你看这鸡蛋,个个都是双黄的,多新鲜啊!"
我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那种被人看轻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梅子放下鸡蛋,拍拍我的肩膀:"我怎么不明白?"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透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拍了拍我的胸口:"可他毕竟是你小叔,再说了,这事是帮表弟,又不是帮他。"
我望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
窗外,邻居家的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像是在嘲笑我的纠结。
梅子说得对,可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
晚上,我辗转难眠。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种种:小叔每次家族聚会时的冷嘲热讽,我爹为我辩解时的愤怒,我自己心中的不甘......
我翻了个身,被窝里暖烘烘的,外面却是春寒料峭。
"睡不着?"梅子翻了个身,轻声问道。
"嗯。"我答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梅子摸索着握住我的手:"你在想表弟的事?"
我没吭声。
"我知道你这人,心软得很。"梅子说,声音温柔似水,"其实你早就决定帮了,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对不对?"
她太了解我了,从高中时就是,她总能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我苦笑:"你倒是了解我。"
"夫妻一场,能不了解吗?"梅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你会帮。"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要不,明天我们去趟台长家?正好把咱爸妈的那台老电视也捎去检修一下。"
我点点头,心里的结似乎松动了些。
隔壁房子里,传来邻居的鼾声,震得墙壁都在轻微颤动。
第二天一早,小叔就来电话了。
那会儿我家刚装了电话,每月电话费就得几十块,可算是奢侈品了。
我故意没接,直到第三个电话,才慢悠悠地拿起话筒。
"小于啊,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小叔的声音显得忐忑不安,底气全无。
"我今天要去台长家一趟,顺便提一提这事。"我说,故意拖长了音调。
小叔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真的?那太好了!要不要我一起去?我可以在门口等着,不进去,不说话!"
"不用。"我断然拒绝,"这种事,人多反而不好说话。"
放下电话,我看向梅子:"准备一下,待会儿去台长家。"
梅子笑了,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她从衣柜里拿出我那件最好的西装——结婚时穿的那套,这些年只在重要场合才穿:"把这个换上,人家台长也是有身份的人。"
台长王明住在县城最好的小区里,一栋六层的楼房,带电梯,在当时的县城,算得上是高档住宅了。
我和梅子带着工具箱,上了楼,敲开了他家的门。
王台长见是我,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小于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今年四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休闲装,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
寒暄过后,他请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装修得挺气派,电视是一台大彩电,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王台长,听说我表弟高考志愿的事,您能帮忙?"我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王台长点点头,笑容可掬:"能帮,当然能帮。"
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摆摆手拒绝了,他自己点上,深吸一口:"你小叔托了我好几次了,我一听是你表弟,肯定要照顾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小于啊,你在县里的名声可不小,修电器的手艺,那是一绝!"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就是混口饭吃。"
王台长摇摇头:"别谦虚了,上次我那电视,县里好几个师傅都说修不了,只有你,一下子就找到问题所在。"
他竖起大拇指:"这手艺,没几年功夫是练不出来的!"
我帮他检修了家里的几台电器,包括一台老式录音机和一台电风扇。
临走时,王台长非要塞给我一个红包,被我再三推辞。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台长拍拍我的肩膀,脸上的笑容真诚而不做作,"你放心,表弟的事,我去打个招呼,准没问题。"
他话锋一转:"你小叔啊,前几天来我家,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我心头一颤:"是吗?"
"可不是嘛!"王台长笑道,"说你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电器能手,人又实在。"
他挠挠头,一脸疑惑:"我还纳闷呢,你小叔平时挺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对你这么推崇备至?"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出了台长家的门,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乱糟糟的。
回家路上,梅子挽着我的胳膊:"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
"没什么。"我摇摇头,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就是想起一些事。"
梅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是不是因为台长说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却直击我的心灵:"小叔在外人面前夸你,在家里却......"
我点点头:"人怎么能这么两面三刀呢?"
梅子沉思片刻:"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她的眼睛望着远处,仿佛在看透人心的本质:"在不同的场合,扮演不同的角色,说不同的话。"
我苦笑:"这种虚伪,我宁可不要。"
"别想那么多了。"梅子拍拍我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你已经帮了忙,仁至义尽了。"
路过小公园,几个老人正在下象棋,吸引了一群围观的人,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天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
小叔兴冲冲地登门道谢,说表弟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他带来了一条高档烟和两瓶白酒,脸上的笑容比上次还要灿烂,就像是六月的阳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小于啊,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小叔热情洋溢地握着我的手,"叔以前对你有误解,真是不应该。"
他不停地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错误:"你看你现在,事业有成,又乐于助人,比我们这些整天混日子的公务员强多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诚,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小叔继续滔滔不绝,从表弟的前途,到县城的变化,再到他们单位的改革。
他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冷淡,继续说道:"对了,下个月你表弟升学宴,你和梅子一定要来啊!"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就坐在主桌!"
他眨眨眼,满脸神秘:"到时候,我要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好好感谢你!"
我心中一动:"所有亲戚?包括我爹娘?"
"当然!"小叔拍着胸脯,"全家老小都来!这可是大喜事啊!"
小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送走小叔后,我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捧着那杯早已凉了的茶。
梅子端来一杯热茶,递到我手里:"想什么呢?"
我接过茶杯,茶水热腾腾的,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在想升学宴的事。"
梅子笑了,那笑容像是春天的花朵,温暖而美丽:"怎么,还纠结要不要去?"
我摇摇头:"不是。"
我抿了一口茶,茶水的苦涩在唇齿间回荡:"我在想,那天小叔会说些什么。"
"肯定是好话啊。"梅子坐到我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肥皂香气,"他现在对你,可是另眼相看了。"
她用手理了理我的头发,那么温柔:"往好处想,小叔这是转变态度了,这不是好事吗?"
我嗤之以鼻:"虚伪。"
梅子沉默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清脆而遥远。
她突然说:"其实,人这一生,起起落落很正常。"
她的声音轻柔,却包含着深刻的道理:"小叔以前瞧不起你,是因为在那个年代,有编制是光宗耀祖的事。"
她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道美丽的轮廓:"如今时代变了,他的观念没变,可现实打了他的脸。"
我点点头,心里的结又松了几分:"你说得对。我爹常说,人活着,就得跟着时代走。"
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墨守成规,迟早会被淘汰。"
"所以啊,"梅子轻轻靠在我肩上,她身上的气息充满了生活的温馨,"别太在意小叔的看法。"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无论他怎么想,你都是你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她的话,如同清风拂过心田,带走了那些纠结和不快。
......
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表弟的升学宴在县城最好的饭店举行,一共摆了十桌,算是大排场了。
小叔花了不少钱,酒水都是上等的,菜品也很丰盛,宴会厅里人声鼎沸,俨然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我和梅子依约而至,小叔亲自在门口迎接,一脸的春风得意:"小于、梅子来了!快请进,主桌给你们留了位置!"
一进宴会厅,我就看到了我爹娘,他们坐在主桌上,穿着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新衣服,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看到我们,爹娘赶紧招手,我走过去,坐在他们身边。
爹拍拍我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听说表弟这事,多亏了你啊!"
我摆摆手:"小事一桩,举手之劳。"
娘笑着说:"还是咱小于有出息,在外头有人脉,有本事!"
宴会上,酒过三巡,小叔站起来敬酒,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各位亲朋,今天我要特别感谢我侄子小于。"小叔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如果不是他出面,小峰上不了这么好的大学啊!"
满桌人都看向我,目光中带着赞许和敬意。
我有些不自在,低头抿了一口酒,酒液微辣,却温暖了我的心。
小叔继续道:"其实,去年过年时,我还说小于没本事,现在想想,真是羞愧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懊悔:"看看人家,自己创业,靠本事吃饭,比我们这些吃皇粮的强多了!"
他举起酒杯,声音里带着颤抖:"来,我敬小于一杯,感谢他对小峰的帮助,也为我以前的目光短浅道歉!"
我没想到小叔会当众认错,一时有些诧异。
看着他举杯相敬的样子,眼睛里噙着泪水,我心中那点芥蒂,竟然慢慢消散了。
我站起身,举起酒杯:"小叔言重了。表弟上大学是好事,我能帮上忙,也是缘分。"
我看了看四周的亲人,脸上泛起真诚的笑容:"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旁的我爹,眼圈有些发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席间,小叔几次提起我的事业,言语中满是赞赏。
虽然知道他有些言过其实,但看着那张曾经对我不屑一顾的脸,如今布满真诚的笑容,我心里竟有些感慨。
人这一生,很多时候不是你变了,而是世界变了。
曾经的光环,可能转眼就黯淡无光;曾经的卑微,或许瞬间就熠熠生辉。
宴会结束后,我和梅子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风微凉,街灯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远处传来收音机里播放的戏曲声,悠扬而婉转。
"怎么样,心里那口气,出了吗?"梅子问道,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膀:"说实话,早就不在意了。"
我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声音里带着释然:"看到小叔今天那样子,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人嘛,都是这样。"梅子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强势时趾高气扬,弱势时低声下气。"
她的话语中包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但无论别人怎么变,我们自己心里要有杆秤。"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爹常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既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
我的声音里带着领悟的欣喜:"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人处世的真谛吧。"
"说得对,这也是我们要教给孩子的。"梅子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路过小区的花园,几个孩子还在秋千上玩耍,笑声清脆动人。
我望着前方的路,心中豁然开朗。
那些曾经的不快,如今想来,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朵浪花,翻涌过后,留下的是更宽广的海洋。
一筐鸡蛋,一场误解,一次帮助,终于化解了心结。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无论是铁饭碗,还是闯荡江湖。
最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路,走得踏实,走得坦然。
无论别人如何评价,只要问心无愧,活出自我,便是最好的回应。
路边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影婆娑,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个时代的变迁与人心的起伏。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