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是京城的贵女,却因未婚夫酒后一句话,成全城的笑柄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5-24 19:01 4

摘要:当年不服老的顾太爷孤身出门打猎,不幸被农户猎兽的陷阱所困,是我的祖父恰好经过,救了顾太爷,因此才有这么一份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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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不服老的顾太爷孤身出门打猎,不幸被农户猎兽的陷阱所困,是我的祖父恰好经过,救了顾太爷,因此才有这么一份婚约。

这份婚约原本应是我父辈的,可是我的父亲只有两个兄弟,并无姐妹,这婚约也就延续到了我的身上。

在顾太爷的举荐下,我的父亲从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小官,一路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虽不像户部那样有丰厚的油水,也不像兵部那样有拿得出手的实权。

但好歹我也算是尚书家的嫡女,配与顾家嫡长子也不算太过难堪。

也正是有了顾家未婚妻的这样一层身份,我这个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无论到哪,受关注的程度都不亚于其它勋贵世家的女儿。

在各类席面、赏花宴上,我的座位都很是靠前,有些时候,甚至能和郡主、县主同席而饮。

2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酒后随意说的一句话,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清晨,兄长慌慌张张地来敲我的房门。

「小妹,小妹,快醒醒,出大事了!」

我从美梦中迷迷糊糊醒来,打开门,看见兄长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

「顾雁回,顾雁回他……」

「是不是顾姑爷他来提亲了!」

一旁闻声而来的贴身侍女小桃抢先一步说道。

「快快,小姐,顾姑爷定是来提亲了,我来帮你梳妆!」

我被小桃拉着坐到梳妆台前,看着她唤来更多的侍女帮着挑选衣服、首饰。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我期盼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我满心欢喜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旁边的兄长却又支支吾吾出声。

「不是来提亲,是……」

「哎呀,不是来提亲是什么,少爷你快说啊,急死奴婢了。」

「昨晚,翰林院众同修在梧桐阁喝酒,顾雁回喝多了,竟说,竟说……」

我再怎么被欢喜冲昏了头,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兄长一向端方守礼,平日里都称顾雁回为顾公子,今日怎么会……

兄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他说,妹妹你平平无奇,娶你,并非他所愿。」

听到这话,我顿时如遭雷击,手里拿着的碧玉簪放也不是,戴也不是。

「姑爷怎么能这么说,小姐可是……」

小桃正要为我打抱不平,却被我打断。

「小桃,你们先出去吧。」

小桃看了看我,我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喜乐,平静得有些吓人。

「兄长,你也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妹妹,你……」

兄长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出去了。

我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地朝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可笑着笑着,我的眼角却溢出了眼泪。

镜子里的自己,连笑都是专门练过的,是娴静甜美的笑,是端庄得体的笑,是一个世家主母该有的笑。

可现在,这个笑容,却变成了对自己明晃晃的嘲笑。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了起来。

嬷嬷听见动静赶来,门口的小桃拦住她,跟她说了前因后果。

嬷嬷进来,心疼地抱住了我。

向来严厉的她没有斥责我的放纵,也没有说话,只一味地帮我擦着眼泪。

我在嬷嬷怀里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声越来越弱,最后沉沉地睡去。

3

醒来时,我看见母亲在床头守着我。

见我醒了,她慢慢扶起我,喊门口的小桃端来甜汤。

「来,饿了吧,先喝点汤。」

母亲知道我的难过,对旁的只字不提,只是把甜汤一勺一勺喂进我嘴里。

我也没说话,一勺一勺安静地喝着。

喝完汤,母亲安抚地拍着我的手。

「明日,我想去城外护国寺祈福,眠眠与为娘同去,可好?」

我乖顺地点点头,顺势依偎进母亲怀里。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一辆马车就从江府摇摇晃晃出了京,向护国寺方向驶去。

在护国寺祈福的日子,我吃着斋饭,听着大殿里诵经的木鱼声,望着窗外的春景,心里果然平和了不少。

可半个月后,护国寺来了几位熟人。

一墙之隔,我听见她们在议论。

「哎,你说顾公子还会娶江雨眠吗?」

「上京城都传遍了,顾公子不喜江雨眠,要娶她啊,那都是逼迫的!」

「还未过门就被未婚夫所不喜,要是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不过区区礼部尚书之女,能和顾公子有过一纸婚约,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哈哈哈哈哈……」

议论声渐渐远去,我忽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原来,在我离京的这半个月里,顾雁回酒后的一句话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原来,在各种示好、打趣背后,是对我的轻视与不屑。

原来,我早已沦为整个上京城的笑柄。

母亲从大殿回来,看我坐在地上,连忙过来扶起我。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母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什么?」

母亲心疼地扶我到椅子上坐下。

「我都听见了,她们都笑话我,说我本就配不上顾家公子。」

母亲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又心疼地环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就想着带你离开京城避一避。可没想到,在这也躲不掉,我的眠眠受苦了。」

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天不亮就带我离开。

远在京郊寺庙的我尚能听见这些嘲笑的声音,要是在京城,怕是在家里,都挡不住某些好事之人要上门再说道一番。

「母亲,我们回家吧。」

我从母亲怀里缓缓起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母亲看了我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4

马车又从护国寺摇摇晃晃驶回江府。

刚回到家,就传来了顾府公子亲自来退婚的消息。

隔着屏风,我看着一台台礼物被抬进了正厅,顾雁回一瘸一拐地向父亲下跪道歉,显然是顾家动用了家法。

看见兄长指着顾雁回骂,看着母亲在一旁用帕子拭着眼泪。

而我坐在屏风后,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顾雁回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江府。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向屏风后面的我,也不曾给我另外带过什么话。

他宁可受顾家家法也要与我退婚,那我这些年的努力和对他的喜欢又算什么?

5

自我娘生下了我后,顾家就派人送来庚帖,为尚在襁褓中的我和顾雁回定下了婚约。

在我十岁时,顾府派了一位有资历的嬷嬷和几位教习女先生来帮着教养我。

我每日上午跟着嬷嬷学规矩,练女红,下午跟着教习先生练琴、插花、作画、算账。

虽然一开始,我时常出错,时常让嬷嬷念叨:「小姐,你以后是要嫁进顾家当主母的,这般可不行啊。」

但我并没有轻言放弃,更没喊过一句苦,说过一句累。

只日日跟着嬷嬷和先生勤学苦练,早晨天不亮就起床练习女红,下午又顶着满是针眼的双手跟着教习先生抚琴。

母亲虽然心疼我,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但话还是没能从她口中说出,只多次叮嘱我的小桃好好照顾我。

因为她也知道,我要是学得不好,等日后进了顾家,日子只会过得更难。

终于,嬷嬷原本严肃的脸变得日渐温和。

教习先生也夸我小有所成,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嬷嬷和教习先生觉得我无需再教,便回府复命,我也跟着去了顾府。

就这样,我人生中第一次踏进顾府,踏进这个无数次梦到过的,未来的家。

顾府很大,进了大门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了正厅。

顾家老太君夸我端方懂事,顾夫人更是褪下手腕上的镯子要亲手给我戴上。

我连忙拒绝,在顾老夫人的坚持和老太君的劝说下。

我恭恭敬敬行了礼,任由顾夫人将镯子戴上我的手腕。

出顾府的路上,我走得很慢,时不时往身后看看。

「小姐是不是在看顾公子?」

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侧,打趣着我。

「我才没有,嬷嬷休要胡说。」

我虽嘴上否认,但一抹红晕还是悄悄爬上了我的耳朵。

「公子在翰林院呢。」嬷嬷笑着,又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

「好孩子,老太君和夫人都很喜欢你,我求了她们,继续去江府照顾你。」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和嬷嬷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嬷嬷膝下无子,俨然把我当亲女儿一般对待。

我停住脚步,郑重地向嬷嬷行礼。

「多谢嬷嬷。」

「欸,使不得使不得,小姐莫要折煞老奴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掀起惊涛骇浪,又渐渐变得风平浪静。

坐在梳妆台前,我静静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

碧绿的玉镯子里没有一点杂质,透着一股清贵,摸着却仍是一片冰凉。

我终究还是捂不热这样好水头的镯子。

我把镯子褪下,收进了盒子里。

6

自从退了婚后,我就再没收到过一张请柬。

想去找昔日的姐妹,却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

门房把我拦在门口,义正辞严地说:

「我家夫人说了,江小姐刚被退了婚,还是不要出来走动的好,免得带坏旁人。」

我不甘心,转身走向下一家。

可这次,门房进去通传后,紧闭的大门并没有为我敞开,甚至还额外落了锁。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日薄西山,正是春寒料峭之际。

我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身上的寒意让我止不住地颤栗。

我想去平日里常去的胭脂铺子讨碗热茶,可一进门。

原本在店内选购胭脂水粉的女子都放下手里精致的脂粉盒子,嫌恶地看了我一眼,纷纷往店外走。

「和这种人用一样的胭脂,真让人晦气。」

「就是,让顾家退了婚的人,定是德行有亏。」

「没事,没理她,我们去那边逛逛。」

人还未走远,话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店里的掌柜慌慌张张地出来,见是我,便露出尴尬的笑。

「江小姐,你看这……」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

说罢,我转头出了店门。

我没了回家的心思,更不知能去向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我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本是好人家的精心培养的女儿,难道因为被退了婚,就成了德行有亏之人,就成了晦气之人

路过一家字画坊,我看见店门口零零散散地被丢出来几张字画,仔细一瞧,卷轴上无一不是我的落款。

我认得这家字画坊,之前教我作画写字的先生就是来自这里。

「江小姐,这么晚了,你怎的在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和抱着一大摞卷轴的先生四目相对。

「快些回家去吧,以后也不要来这里了。」

「先生,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先生收拾字画的手一顿,良久,她才回过神,喃喃道:

「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的错。」

我苦笑一声,并未再过多打扰,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7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春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降临。

出门时,我并未让小桃跟着,也不想找个地方避雨,更无处可避。

冰冷的水珠从我的脸上滑落,我已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我的泪水。

不知走了多久,头上的雨好像突然停了,但四周嘀嗒嘀嗒的雨声却依旧清晰。

我回头,顿时被吓得脚下一滑。

一个头戴面具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面具上有粗糙斑驳的爪痕,还有两颗凸出的獠牙。

面具下,一双雄鹰般的眼睛正盯着我。

我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搂住腰,一把捞回。

透过面具,我与他四目相对。

恍惚间,额间传来的氤氲热气,让我本能地与对方拉开距离。

「敢问阁下是?」我试探着开口。

「威卫将军。」

短短的四个字,却瞬间让我不寒而栗。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前些日子亲封了一位威卫大将军。

这位将军从最小的军吏做起,短短半年就屡立战功,一路高升,更是在去岁年末的西北之战中以极少数兵马夜袭了敌军的粮草。

这场战役能大获全胜,他可谓功不可没。

传闻中,这位将军头戴鬼王面具,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行事更如鬼魅一般冷血,几千战俘,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也没留下。

「小女江雨眠,见过威卫将军。」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行了礼。

「哦?你就是江尚书家的嫡女,江雨眠?」

他静静打量着我,我看不清面具下的目光究竟是何意图。

但我知道,对方并不想伤害我,因为在我和他拉开距离时,他手中的伞微微移向了我的方向。

「以往见到我的人,不是转身就跑,就是吓得跪地求饶,把自己三岁时偷吃邻居家饴糖这样的小事都一股脑吐了出来,江小姐倒是挺镇定自若。」

「将军乃当世英杰,小女佩服。」

我微微低着头,看着雨水打湿他身侧的衣物。

「佩服?难道你不怕我?」

对方突然向我探了探身,原本二人中间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稀薄起来,我不禁放轻了呼吸。

「将军乃是护国英雄,如今这一方百姓的安居乐业,都离不开将军在西北的奋不顾身。我相信将军的所作所为都自有思虑和考量,我相信将军,亦不怕将军。」

他又盯了我许久,像是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良久,他突然笑着正了身。

距离一下拉开,我感觉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不由得放松下来。

「难为你有这般胆识,走吧,送你回家。」

说着,他顺势向前走去,我赶忙开口。

「将军,我刚被退了婚,和我走一起叫别人看见了,怕是有碍将军的威名。」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便没了底气。

「被退了婚,那又如何?据我所知,这并非你的错。」

耳边的话夹杂着嘀嗒的雨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的眼前顿时模糊一片,像是风控制着漫无目的的雨,氤湿了我的眼眶。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他停下来,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与他对视,又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并不能左右这个世道的风气,也明白这世间对女子的诸多苛刻。但若是连自己都看低了自己,那才是真的无药可救。况且,我并觉得退婚是什么大不了事,原何男子退了婚依旧能潇洒自在,女子就要为此背上一辈子的枷锁?」

我望着他的眼睛,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欸,你怎还哭了,是我哪里唐突了吗?我向你赔个不是。」

向来威风凛凛的将军怕是从未见过此等让他难以招架的场面,想伸手替我擦眼泪,又惊觉不合适,悻悻收了回去。

「我……欸,我先送你回家,可好?」

他试探着轻轻推着我向前,我偏过头,努力调整着情绪,哭腔还未完全散去。

「将军,小女的家……在那个方向。」

说着,我向身后指了指。

身旁的人明显顿了一下,又马上调转了方向,可手里的伞,还是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正好挡住了整个我。

看着堂堂将军局促又无措的样子,我不禁破涕为笑。

8

回到家后,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一直回想着鬼面将军的话。

是了,我原何要这般在意他人的议论。

原何要这般在意世俗的目光,难道离了一门好亲事,我当真就不是我自己了吗?

第二天天不亮,我便起身出府,没有带任何一个仆从,孤身骑马前往京郊。

要换作往常,我是断不会独自骑马出行。

可我也想体验一下,抛去那些条条框框的我,究竟是怎样的。

京郊路途遥远,等我赶到时,已然是日上三竿。

街边不时地传来商贩的叫卖声,孩童在角落追逐着一只草编蹴鞠。

在这里,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也不会有人认识什么尚书家的嫡女。

我在就近的小茶馆坐下,买了一壶茶慢悠悠地喝着。

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也没有什么繁琐的泡茶方法,茶叶被直接浸润在热水中,散发出质朴清新的茶香。

我却渐渐沉浸在其中,看着街上流动的小商小贩,听着孩童的嬉闹,喝着微涩却又满是回甘的散茶,身后的那些烦心事好似离我越来越远。

思绪漫游之际,有人轻拍了我的肩膀。

回头,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拿着一张略微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姑娘,看你的穿着,应是识字的大户人家,可否帮老婆子看看,这信上写了些什么?」

我放下茶杯,小心接过那一层薄纸。

墨迹不算老旧,但似乎是被水打湿过,有些字已经有些晕开,只勉强能看清。

「这是我出远门的儿子儿媳寄来的,老婆子不认字,家里的银钱也只够买这种最普通不防水的信纸,让姑娘见笑了。」

「不妨事的婆婆,仔细些还是能看得清,您请坐,我慢慢念给您听。」

我给婆婆倒了一杯茶,把信上的内容细细念给她听。

信上说,他们二人已经顺利到达婆婆的娘家,那边一切都好。

婆婆的几个兄弟也还算康健,小辈们个个聪明伶俐,望婆婆在家中照顾好自己,他们不日就会回来。

「好,好,都好我就放心了。」

婆婆略带浑浊的眼睛里泛出了点点泪花,眼角的皱纹也随着笑意抿起,勾勒出岁月的痕迹。

「之前听说娘家那边好似遭了灾,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可是年纪大了又遭不住舟车劳顿,儿子儿媳这才替我前去,眼下的情况,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婆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真是多谢你了姑娘,我老婆子替我们一家,多谢你。」

说着,便要起身向我鞠躬行礼。

我连忙起身,扶起老人家。

「使不得,使不得啊婆婆,举手之劳罢了。」

又将手中的信纸仔细叠好,略微思索一番,又掏出我的丝帕把信纸包上,递还给婆婆。

「婆婆,您的信,收好。」

「姑娘,您真是顶顶好的人了,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看着婆婆慢慢远去的身影,我回想着刚刚的一切。

我,江雨眠,知书达理,孝顺懂事,会算账,能管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多年来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

除却被退了婚,我合该是一个顶顶好的姑娘。

我重新坐下,准备继续品茶时,窗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口哨。

「吁~这不是礼部尚书家那个被退婚的江小姐吗?不好好在家待着,还有这闲情逸致来这喝上不了台面的散茶。」

「我看啊,是觉得自己嫁入高门无望,特意来这穷乡僻壤之地,物色一个好成婚的泥腿子吧!」

「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那些摇着折扇,行为轻浮的纨绔浪荡子,并不想加以理睬,想着眼不见心为净,伸手想把窗户合上。

没曾想,刚抬手,刚刚出言不逊的两个人都纷纷朝着我的方向跪下,膝盖重重地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

「哎哟,是谁啊,这么不长眼……」

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位穿着玄色衣衫的公子便讪讪开口。

「欸,对不住啊王兄李兄,我刚刚看那摊上的小物件有趣,想走近些看看,不曾想,竟把二位给绊倒了,当真是对不住啊。」

地上那俩人见状,忙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

「您瞧,这说的是哪里话啊,明明是我二人不小心,哪里怪得上沈世子。」

「不是说京郊的蛐蛐儿更壮实吗,还不带我去抓?」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抓蛐蛐儿。」

说完,几人还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才簇拥着那玄色衣衫之人离开。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并未再觉得难堪,反而还觉得很可笑。

我退不退婚,与这些人何干?我又哪里比这些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差?

还有那玄色衣衫之人,刚听旁边的人喊他沈世子,想来就是定国公家那个有名的纨绔公子哥。

上京城谁人不晓,定国公一世英名。

却生出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世子,每次出门不是和一帮纨绔一起斗鸡走狗,就是出去胡作非为。

可偏偏又体弱多病,每次惹祸回家就要挨上国公爷一顿打,躺在床上三五个月下不来。

这沈世子,看着倒是人模人样,怎的这般混不吝?

我心里暗自鄙夷,关上窗,不再理会那些自认为不值当的人和事,继续喝我的茶。

喝着喝着,脑海中又回想起昨晚鬼面将军说的话,嘴角扬起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

9

日月流转,我好似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常常出入京郊。

或是在街边支个摊子,帮街民读写书信,润润笔;

或是在义堂,教那些没有家的孩子读读书,写写字;

或是帮突有急事的小贩看会摊子,又或去小作坊学做糕点,带去给义堂的孩子。

只是在这京郊之地,我还能时不时碰见那位沈世子,看他不是要和孩童买他们的蛐蛐儿,就是非说街边小摊上的一只老母鸡是难得罕见的「鸡王」,非要花大价钱买下来。

卖家虽然疑惑,却还是拿着银子,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收了摊。

总之,我有了很多自己能做,再不拘泥于当一个合格的大家主母,我甚至还跟着兄长学会了打马球。

「妹妹,今年春猎,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兄长试探着问我。

我愣了愣,原来日子过得这样快,转眼间,就到了要春猎的时候。

「我知妹妹早已解了心结,不如趁此机会去游玩一番,至于旁人说什么,那都是旁人的事。」

我摇了摇头。

「我早就不在意了。不过出去玩玩也好,说不定我打到的猎物,不比兄长的少。」

兄长诧异地看着我。

「妹妹怕不是在说笑,你何时会射箭了?」

我冲他挑了挑眉,扬起头看着他道:「兄长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好,那兄长拭目以待。」

10

春猎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今年的春猎正巧赶上皇后娘娘的寿辰,这种情况本该延后春猎,可皇后娘娘喜欢热闹,也便这样定了下来。

春猎当日,我随着兄长一同前往。

到了场地,我自是不便再跟着兄长,准备独自前往女眷的席位。

兄长担忧地拉住了我,想说点什么,却迟迟未能开口。

我明白他的担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还请兄长放宽心,小妹自不会亏待了自己。」

说罢,便带着小桃径直走向女眷席。

在我步入场地的那一瞬,原本欢声笑语的人群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向我投来,整个氛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我无视众人的目光,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自顾自坐了下来。

见我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原本安静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我不再关注她们究竟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那几句难听的话。

期间,与我往日交好的一个小姐妹频频看向我。

偶然的一个转头,二人目光交汇,我感觉到她有话想对我说,却还是佯装无事般回过头。

在我被所有人嘲笑、编排的那段日子里,她是唯一差人送来过东西,带话让我别太在意的人。

可没过多久,就听到她被禁足在家,不许外出的消息。

想来也是受了我的无端连累。

这样的罪,我一人承受也就罢了,何苦再去拖累一个无辜之人?

不久,四周又逐渐热闹起来,大家三俩成群,有说有笑,唯独我的周围,一个愿意落座之人都没有。

随着大公公的一声高唱:「皇上皇后驾到!」

我随着众人一齐下跪行礼。

「臣女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今日既是春猎,也是皇后的寿辰,大家不必太过拘礼。」

圣上浑厚又自带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着像是心情不错。

「恭贺皇后娘娘寿辰,恭祝娘娘春云蕴瑞,宝婺腾辉。」

「诸位有心了,快快请起吧。」

皇后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多谢皇后娘娘。」

我跟着众人缓缓起身,重新入座。

「各家给本宫的寿礼,本宫已经收到了,各位着实有心了,孙嬷嬷。」

皇后微微一抬手,身后一位嬷嬷便端着什么物件走到台前。

「这副头面是本宫嫁给皇帝时的陪嫁,是由金丝绣线配上南海的东珠和上好的红宝石打造而成。本宫年轻时舍不得戴,如今到了这般年纪,再想戴也不合适了,就添作春猎的彩头吧。」

我离得远,对那副头面看得并不真切。

但听着前头几位的赞叹声,也能感受到是何等的精致华贵。

一时间,有心仪之人的姑娘频频向对面男席投去眼神。

对面的各家公子也纷纷摩拳擦掌,好似迫不及待要争个第一,好为心爱之人夺个彩头。

圣上笑着看着场下的情景,牵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你看这帮小辈,像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皇后嗔怪着推开皇帝的手。

「皇上莫要再打趣臣妾了。」

「哈哈哈,好,既如此,朕再为此次春猎添点乐趣。诸位可男女一组自行组队,最后的赢家,朕另有赏赐!」

一旁的皇后又悄悄推了圣上一把。

「皇上,这么大年纪了怎的还如此八卦。」

「啊,有吗?」年近半百的帝王此刻憨笑着握住皇后的手,俨然一副帝后和睦的模样。

「各位自行组队,随后就开始吧!」

圣上大手一挥,席面两边的有情男女,早已迫不及待了,成双成对地去礼官那儿登记。

兄长原想向我走来,却被一帮姑娘团团围住。

我看着他对着为首的、身穿鹅黄衣裙的姑娘红了脸,便笑着冲他摆摆手,示意我自己可以,让他不必关照我。

兄长冲我点点头,又被簇拥着离开。

看着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我即使心底早不在意被退婚的事,也难免有些落寞。

「哎,今儿怎不见定国公家的沈世子?」身后传来一声疑问。

「怕是又被老国公动了家法,躺在家里下不来床呢。」

「哎,也是,就是可怜一往情深的静静妹妹,怕是要伤心了。」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抬起头,对面男席的公子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只角落里的鬼面将军自始至终一个人坐着,并无人上前搭话。

一时间,我竟对他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礼官不知何时立在我的身侧。

「江小姐,各家都已经登记得差不多了,只剩您还有威卫将军还迟迟未有同伴,您看可否……」

礼官问得小心翼翼,圣上新封的大将军春猎之时无人组队,想来传出去实在不好听,也间接丢了圣上的颜面。

「如果将军愿意,我自当奉陪。」

「好咧,我等这就去询问将军的意思。」

说完,礼官就脚底一溜烟地跑了,生怕我反悔似的。

「小姐,那可是鬼面阎罗,你可听说他……」身边的小桃不安地拉住了我的手。

「无碍,我信他不会伤我。」我安抚着打断小桃的话。

「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将军,又怎会为难我一个闺阁小姐。况且,传闻未必可信。」

我眼看着礼官小跑到对面,弯着脊背,询问着威卫将军的意思。

将军抬头望向我。

还是那副骇人的鬼王面具,面具下的目光却不似第一次见面般犀利。

我起身,朝他伏了伏身子,算是见礼。

他也起身,向我点头示意。

我明白,我俩就是今日彼此的同伴了。

11

春猎正式开始。

公子们纷纷上马,争先恐后地进入猎场,唯恐落了后。

姑娘 们有会骑马的,也跟着同行,但大都还是选择留在席位上。

我早不愿拘坐在位置上,在帐篷内换了身轻装,戴了一顶围帽,嘱咐小桃呆在位置上不要乱跑后,就翻身上了一匹马,驰骋而去。

我手握缰绳,感受着迎面微风带来的凉意,听着周围树叶沙沙的声音,好不快活。

公子们出发没多久,且还需四处寻找猎物,很快便被我追上。

几位公子哥惊讶于我的马术,更是对我手里的长弓表示好奇。

「这位姑娘,在下对您的马术十分敬仰,可这长弓,可是帮你的同伴代为保管的?」

我并未回应,因为我看见人群中的顾雁回也正看着我。

他的眼神炽热,想来是并未认出我。

我一边庆幸自己戴了围帽,避免了一场尴尬的相遇,一边又想调转马头离开。

「这位姑娘,请恕在下冒昧,敢问你是哪家府上的?」

我怎么也未料到,顾雁回会拦下我。

「在下是顾家顾雁回,刚见姑娘骑马娴熟自如,心生向往,若有机会,还想与姑娘切磋一番,可否告知在下芳名。」

顾雁回下马,拱手朝我见礼。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眼前的人群纷纷避让出一条路,一匹高头大马缓步走来,马上是带着鬼王面具的威卫将军。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过去。

「参见威武大将军。」

众人纷纷下马行礼。

「嗯,免礼。」

他的目光淡淡扫视过人群,在顾雁回身上逗留了一瞬,最终停留在我身上。

「你怎么也跟来了?」

说着,他驱使着马来到我旁边,从随从怀里提溜起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塞给了我。

我低头一看,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兔子的后腿上受了伤,已被简单处理过,应是受了惊吓,眯着红红的眼睛,直往我怀里钻。

看着怀里可爱的兔子,我不禁心生暖意,轻轻抚摸着兔子的背。

兔子在我的怀里很快平静下来。

「怕你无聊,本想送去给你解闷,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将军的语调很低,声音却很轻柔,不知是怕惊扰眼前刚从局促中缓过来的人,还是眼前人怀里的刚寻到安全感的兔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

遇见了不想遇见之人,我也没了兴致,点点头,拉着缰绳,抱着兔子,调转了马头。

12

在安全把我送回之后,他留下一句「我定会帮你赢下。」而后,便快马离去。

起初,我并不理解他的意思,直到我在给兔子重新处理伤口时,才恍然意识到。

他误以为我亲自下场,是想要那副金丝头面,因此才说要帮我赢下。

一旁帮我给兔子上药的小桃担心地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

「小姐的脸为何这样的红,可是刚刚骑马受了风?」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轻轻推开小桃的手。

「没有,我只是有点热。」

「热?」小桃不解地看了看周围。

「这儿清风徐徐的,况且我们在廊下也晒不着太阳,小姐怎会热?」

「许是刚刚骑马的缘故。」我心虚地回应。

小桃疑惑地点点头,又随我一起逗弄起了兔子。

13

天色渐暗,外出狩猎之人陆续回来。

「第一组,共得野兔四只,野羊两只,野猪一只……共计七十注。」

「第二组,共得……」

礼官陆续汇报着各组的成绩。

没一会,顾雁回等人也回来了。除却寻常的猎物,他还猎得了一头麋鹿。

麋鹿算是难得的祥瑞之物,因此格外加上了二十注,共计一百一十七注。

在场之人无不唏嘘称赞,与顾雁回同组的姑娘也洋洋得意地说。

那副头面非她莫属,顾雁回也是心悦于她,才如此努力狩猎。

说着,她还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

周围人都纷纷附和她,说她这般好,那般好,与顾雁回是如何的般配。

我听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恭维之话,只觉得可笑。

再后来的几组,成绩也算不得差,却再没有一百一十七注这样的高。

「最后一组,共得野兔十一只,野羊六只,野猪四只,猞猁六只……共计一百一十七注。」

听着礼官的汇报,在场的众人又热闹起来。

「此人竟能有如此成绩,若不是没有运气遇见麋鹿,可不是要拿了第一?」

「最后一组,是鬼面将军吗?」

「应该是,不过,是谁和他一组?」

各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目前,第六组与最后一组排名并列,都是一百一十七注!」

礼官的声音再次传来。

案台上的香还未完全燃尽,也就是说第一名还未定下,一切都还皆有可能。

威卫将军和顾雁回二人,此刻正站在案台前凝视着彼此。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要先行离开的意思,就这么互相僵持着,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恰逢此时,一只黑鹰从空中盘旋而来,二人纷纷原地搭弓。

刹那间,两只羽箭同时脱弓而出,在空中相互碰撞,随后双双落地。

众人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第三支羽箭却已直直射穿了黑鹰的脖颈,黑鹰径直落了下来。

许是拉弓动作过大,我头上的围帽不慎掉落。

我看见顾雁回眼里闪过惊艳之色,又在回头看见我时,逐渐转变为震惊。

「咚」

随着最后一段香燃尽,结束的钟声被敲响。

「最后一组,新猎得黑鹰一只,共计一百二十注。我宣布,本次春猎的魁首,是威卫大将军和礼部尚书之女——江雨眠。」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我身上,不知是惊讶于我和鬼面将军组队,还是我能一箭射落黑鹰,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那位和顾雁回组队的姑娘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那副金丝头面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只不过我自己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威卫将军则另得了圣上的一个承诺。

回家的路上,兄长变着法子来打探我。

「小妹,你是如何结识那威卫将军的?」

「小妹,你可见过那将军摘下面具的模样?」

「小妹,你可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

我不知从何回答兄长的问题,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那位将军究竟是何模样,究竟姓甚名谁。

14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第二日,西北突然传来消息,去岁末已经递了降书的敌国突然大举进攻我国边境,颇有与我国鱼死网破之意。

母亲拉着要前去军营集合的兄长千叮咛万嘱咐,我也拉着兄长的手不忍分别。

「母亲,敌军来势汹汹,我身为男儿岂能退缩,您放心,儿一定打了胜仗回来!」

兄长本是皇城的守军,因此次事发突然被临时调往前线。

我知再如此下去,只会徒增兄长的牵绊,便主动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她。

「母亲,我们要相信兄长,相信他定能凯旋而归。」

「兄长,你放心吧,这段日子我定会照顾好家里。」

兄长顺势朝母亲行了个礼,又对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出了门

在兄长走远后,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打仗。

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

父亲走过来,扶起快要哭倒的我们。

「好了,别太难过。这次的主将是威卫将军,以他为首打的仗,还从未有败绩。夫人和眠眠还请放宽心。」

父亲故作轻松地扶着母亲往院里走。

「夫人不是说给我绣个新荷包吗?带我前去瞧瞧吧。」

可在兄长出门时,我分明看见躲在门后的父亲也偷偷抹着眼泪。

回房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又言简意赅。

大致意思是没能替我赢下那副头面,本想改日赔罪却已奔赴前线。

问我有什么想要的,等他从前线归来,就替我去寻。

信并未署名,我也知晓是威卫将军的手笔。

门口传信的小厮还在等我的回信。

我略微思索,只写下了六个大字。

「盼君平安归来。」

随后,又把我之前在护国寺求的护生符一同放进了信笺中,交给了小厮。

15

近日,城里的流民突然多了起来,想来是因西北战事的缘故。

我 日日去城门口帮忙施粥,有时流民过多,粮食不够,我就从自己的私库里掏银子买粮。

每天忙完回家前,都要向城门守军询问西北前线的消息。

无论什么消息,都要经过城门口,这里的消息,远比皇宫里的消息快上许多。

那日,我照例在城门口施粥,恰逢遇到顾家也来施粥。

这次是顾雁回亲自来,两个施粥摊子就这么面对面支着。

我本想当做看不见,可人家也是来好心施粥的,就这么一直装聋作哑也实在太过别扭。

我还是朝着他伏了一礼。

顾雁回面露欣喜,连带着施粥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施完粥,我照例问过城门口的守军后,便要回家去。

顾雁回就在此时拦住了我的马车。

「江小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说。」

我知晓终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我下了马车,毫无顾忌地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而立。

之前春猎后,他就给我递过帖子邀我一叙,都被我给回绝了。

可真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好似有很多话要跟我讲,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我有些不耐,见他迟迟未曾开口,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顾某先在这里给江小姐赔个不是。先前贸然说出伤人之语,实乃酒后胡言。后来退婚,也是想着我俩本就并无感情,倒不如顺势而为把这婚约退了各自安好。如今想来,是那时的顾某并不了解江小姐。」

「那现在的顾公子就了解我了吗?」

我没有再转身离开,而是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

向来清风朗月、波澜不惊的顾公子脸上,竟闪过一丝慌乱。

「是顾某唐突了,还望江小姐海涵。」

我轻笑一声,随即一股酸涩涌上鼻头。

「好一句酒后胡言,好一个顺势而为。顾雁回,你可知,就因为你的一句『非我所愿』,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就因为你的一个『顺势而为』,我又受了多少委屈?」

「我知,那一纸婚约是约束了你,但又何尝不是从小就约束着我。」

「我知,我并非你所喜。但是顾雁回,你可有想过,我怎么办?」

顾家公子从来都是无拘无束,快意自在,他心怀天下的坦荡胸襟,有傲世人群的经世之才。

只是,他从未考虑过我。

顾雁回愣住了。

京中的流言蜚语不是没有传到他耳朵里,他只觉得那是人们酒足饭饱之后的无稽之谈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却未曾想过,自己的无心之举给一个女子带来了这样大的伤害。

「对不住,我……」顾雁回低下了头,一时语塞。

「顾公子今日拦我,是只想与我道歉吗?」

我收起情绪,面无表情地问。

顾雁回咽了咽口水,还是抬起头,用充满期冀的目光看着我。

「我从未想过,你会骑马射箭。上京城的大家闺秀,基本都不碰这些。」

「在你的及冠之礼后,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说你喜欢会骑马射箭的。」

顾雁回疑惑地撇了撇眉,随后,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你……你是说,你……」

「是,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央着我兄长教我骑马。家中并不首肯我学射箭,我就在每晚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爬起来,拿兄长的弓箭练习。」

「那时候的我,只被教导着如何做一个世家主母,从未接触过这些。因为你的一句喜欢,我就千方百计地去学了。顾雁回,我承认,在那时,我就对你动了心。」

顾雁回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希望,可这丝希望没停留多久,就随着逐渐消散的夕阳黯淡了下去。

「但是现在,我也已经放下了。就像你说的那样,顾雁回,我们各自安好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离开。

我想,他大概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16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前线已经许久没有传来消息了。

忧心兄长的同时,我还时不时想起那位鬼面将军。

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受伤?可有耐寒的衣物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冬?

原先几月,还能收到兄长的家书。

可距离上一次收到家书,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日我在施粥时,城门口一个相熟的守军慌慌张张地来找我。

「江小姐,不好了,自从威卫将军带着一队人马离营后,已半月没有了消息。」

我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就要向后栽去。

「小姐,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有事啊小姐!」

小桃带着哭腔,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小桃说得对,我不能就这样倒下,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我慌慌张张地回了家,又吩咐下去封锁了外面的消息,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只怕要当场哭晕过去。

我在房中来回踱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正巧府中下人来询问今年裁剪冬衣的事儿。

对啊,冬衣。

战事起得突然,将士们几乎是一夜之间奔往前线,谁也不知道这场仗到底要打多久。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将士们定是没有带御寒的衣物。

我赶忙唤来小桃,把府库的厚布料和棉花都搬出来,连夜赶制冬衣。

我府中的人口并不多,布料棉花的库存自然也没有多少。

我想着再去外面收购些,却被告知因为战事的缘故,男丁大都参军上了前线,今年棉花的收成更是寥寥无几。

我心下一冷,收不到棉花,就制不成冬衣,制不成冬衣,前线的将士就要受冻。

我府中没有多少库存,京中的富贵人家如此之多,别家的府库中一定有多余的布料棉花。

我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想说明来意,收购他们库存的棉花。

可他们开门见到是我,便二话不说把我拒之门外。

我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发髻也变得凌乱。

正当我心灰意冷之际,顾家的大门却朝我缓缓敞开。

我没想到,到这种时候,竟是顾雁回愿意帮我。

他传顾老太公的意思,主动捐赠了顾府大半库存的棉花。

我知道,顾雁回在这其中定是没少出力,顾府这般家大业大,自己置办冬衣也需要大量棉花。

今年的棉花本就难以收购,要说服祖宗的各位长辈,实属不易。

有了顾家起头,各家纷纷打开大门,捐出一部分棉花,又在顾家绣装的帮助下,五天就赶制出了第一批冬衣。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之前退婚的事。

在第一批冬衣要被送往前线时,我和顾雁回提出,要亲自去西北。

他愣了愣,随即把我拉到无人的角落。

「你不要命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闺阁女子去做什么?」

他像是真的急红了眼,把我的手腕攥得生疼。

我费力地想甩开他的桎梏,随即自己也红了眼。

「我不放心,要亲自去看一眼。」

「我不上前线,就在后方帮帮忙。」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顾雁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随即放了手,用他泛红的眼眸看着我。

他的眼神中,有惊讶,有担忧,有不甘,还有许多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听到他口中的那个「他」时,我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位鬼面将军。

我没有回话,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只能在后方,不能去前线。」

最终,顾雁回还是率先败下阵来。

我点点头,回家收拾行囊。

送冬衣的车队也是顾氏出的,今晚就要出发

。我不知如何向父母解释,也深知若是袒露实情,他们必不会让我出门。

我留下书信,嘱咐好小桃,便背上包袱趁着夜色出了门。

17

跟着车队越往北走,荒芜的气息便越来越重,流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看见车队,他们个个两眼放光地围上来讨要吃食。

起先,我们尚有粮食分给这些流民,可到了后来,却是连自给自足都很困难。

「姑娘,这样下去可不行。别说这批冬衣能不能运到西北,我们就先要困死在路上了。」

为首的掌柜忧心忡忡地来找我商量。

「离目的地还有几日车程?」

「按现在的速度,还有五日。」

「那就加快速度,连夜赶路,争取三日就到。」

我暗暗咬牙,计算着时日。

自我得知鬼面将军带队失踪到今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不知他现下是否安好,不知我兄长可在那队伍之中。

整个车队都咬紧牙关,紧赶慢赶了三日,一刻也不敢松懈,终于有惊无险地赶到。

正当我帮着众人一起搬运冬衣时,前线传来战报。

「威卫将军率领一支奇袭小队,潜伏一个月,成功偷袭了敌军的大本营。敌国将领已伏诛,这场仗,已然是大获全胜。」

一时间,周围响起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我看着八尺大汉泪洒当场,看着拄着拐的伤病挣扎着起身加入欢呼。

我一时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流泪。

战争就要结束了,我的兄长可还安然无恙?

他,可能平安归来?

欢呼过后,我随着众人入营帐稍作休整。

入夜,威卫将军率领小队顺利归来。

没过多久,就有军将来传话,说将军要亲自见我。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猛然回过头。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传话的军将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刹那间,我飞扑向他,他也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我。

「兄长!」

「小妹!」

两声简单的称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要说的话。

还没温存多久,兄长突然推开了我。

我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自知是逃不过要挨一顿骂。

兄长仔仔细细把我从头看到脚,看着我委屈的脸和身上来不及清洗的灰衣裳,终是没忍心开口责骂。

「罢了,将军要见你,先跟我来吧。」

18

我跟着兄长来到大帐前,恰逢一个小兵拿着纱布和药瓶正要入营帐。

看见我,小兵踌躇着上前。

「姑娘,我等都是粗人,大手大脚的不知轻重,恐弄疼将军。姑娘能否代劳?」

我点点头,从小兵手里接过东西,缓缓步入营帐。

还没走两步,我就看见榻上的人背对着我,像是在检查手上的伤。

小麦色的背脊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不规律的伤痕,大都都已经愈合,只有零星几条还微微泛着红。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红色的线,我认得的。

那是我从护国寺求来的平安符。

我轻轻走到案桌前,黑色的鬼王面具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榻上的人听见动静,敏锐地回过头。

我却先他一步,转了个身。

「先前来报,说有上京来的一个姑娘给大军运来了一批冬衣。我原先还想着是哪家的闺秀这样胆大,敢独自来西北战场,原来是你。」

「将军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吗?」

我没有转身,背对着他回话。

军营里的将士这么多,偏偏是我的兄长来传话,说是巧合我是万万不信的。

「见过你兄长了吧。」

「嗯,见过了,多谢将军体恤。」

「你为何不转过身来回话?」

此话一出,我试探着转过半边身子。

「将军的面具没有戴。」

「无妨,我看你手上拿着药,且来帮我擦擦。」

得到他的许肯,我才把整个人完全转过来。

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无数次好奇过,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是否真的如传闻那般的面目可憎。

但当我真正看见那张脸的瞬间,手里的药瓶骤然离手,却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接住。

「怎么了,我长得真有这么吓人?」

他笑着瞥了我一眼,自顾自打开药瓶,给手上的伤上药。

不是他长得吓人,而是长得太人模人样了,和那位定国公家的纨绔世子,一般无二。

「你是,沈世子?」

我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低语。

得知了这样的秘闻,我自是要谨小慎微,怕被旁人听了去。

「正是。不过你也不必如此,门口都是我的亲卫,他们都知晓。」

他挑眉看向我,言语间还颇有几分得意。

「我记得,你见过我沈舟时候的样子不过远远几面,难为你还记得我。」

「那自是不会忘,毕竟沈世子是花了大价钱,把老母鸡当『鸡王』买下的人。」

我早该想到的,既是纨绔,又怎会不知那究竟是用来炖汤的老母鸡,还是能上赌桌的斗鸡。

左右不过是看见那摊贩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又跛着脚,心生怜悯而随口扯的瞎话罢了。

「帮我背上上点药吧。」

我接过药瓶,指尖轻轻沾取药粉,细细点涂在他仍泛红的伤痕上。

「嘶……」

我听见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压制疼痛。

「很疼吧,那我轻一点。」

我蹙起了眉,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这么多的疤,他在军中一定很辛苦。

我仔仔细细地涂完药,又心疼地吹了吹。

一转头,却看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上的伤还渗着血。

我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刚刚他擦手上渗血的新伤时,一声疼没喊,还有余力和我说笑,怎的换了背上基本愈合的旧伤,就疼成这样。

我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了他一把。

本能的反应,让他的手撑了一下床榻。

「嘶……」

「你还装,你还装!」

我愤愤地把药瓶砸在了他的身上。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大军休整三日后,准备班师回朝。

我和车队先行一步赶回京中。

一到家,母亲就迎上来对我又打又骂。

「你这天杀的,还知道回来。以往你最是知礼守节的,如今怎这般任性妄为。」

「母亲……」

我没反驳母亲的话,只一个劲往她的怀里拱。

母亲终是控制不住,抱着我嚎啕大哭。

「呜呜我的眠眠,你一人在外受苦了。你和你兄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

我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兄长平安无事,过几日就随着大军抵达京城了,还请爹娘放宽心。」

父亲倒是没有责备我,只一个劲在一旁说:

「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19

几日过后,大军顺利到达京城。

立了这样的大功,兄长自是要先跟着将军进宫面圣的。

只是不知圣上会给兄长什么样的恩赏。

除了兄长还有去上朝的父亲,我们全家围坐在前厅,个个翘首以盼。

只是没想到,这份恩赏这样大,只见一台台赏赐流水般抬进了府中,没一会就堆满了整个前院。

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随后,圣上身边的大内官竟亲自来了,还带来了一道圣旨。

我随着母亲一同跪下接旨,到这一刻,我心里想着的还是兄长究竟立了多大的功,竟能有这样大的恩赏。

随着内官宣读圣旨,我原本就惊讶的嘴更加合不上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侍郎之女,江雨眠,秀外慧中,德才兼备,有勇有谋,心系家国,蕙质兰心,特封卫安郡主。并赐婚于威卫将军定国公世子沈舟,择吉日完婚。钦此!」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我显然没有任何准备,还是母亲一把托回我耷拉着的下巴,领着我接旨谢恩。

我居然被封为了县主!圣上居然给我和沈舟赐婚了!

正当母亲、小桃、嬷嬷们都围着我,问我究竟怎么回事时,父亲和兄长回来了。

兄长手脚并用,声情并茂地给我们讲述当时的场景。

圣上说威卫将军屡立战功,问他要什么赏赐时,他却回:

「臣不需要什么赏赐,保家卫国实乃臣职责所在。只是这次的战事起得突然,若奇袭不成,恐要延续到寒冬,幸而……」

沈舟突然跪下,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幸而京中仍有心系前线将士的闺秀,不顾危险给我们送去冬衣。现在留守西北的那批将士已然穿上了新的冬衣。」

「哦?是哪家的闺秀,竟有如此的胆识和魄力。」

「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江雨眠。」

话音刚落,朝堂上瞬间有不少声音传出。

不过这次,无一例外的都是夸奖我的话。

圣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沈舟,帝王的凝视,是无声的威压。

群臣又瞬间安静下来。

沈舟跪得笔直,仰着头坚定地看着圣上。

许久,圣上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就如你所愿。来人啊,传朕旨意,封礼部尚书家嫡女江雨眠,为卫安县主。」

话音未落,沈舟再次磕头。

「皇上,臣还有一事。」

「哦?」皇上看透似的摸了摸胡子。

「春猎之时,臣有幸得皇上一个赏赐。今日,我想向您讨这个赏。」

沈舟重新直起身,在群臣的震惊中缓缓摘下面具。

「定国公世子沈舟,心悦礼部尚书家嫡女江雨眠,恳请皇上赐婚!」

皇帝自是大手一挥,准了沈舟的请求。

群臣从震惊中缓过来,又纷纷指责定国公。

「你个老家伙,怎这般瞒着我们。」

「就是,这也太不仗义了。」

「还有,这皇上刚封的县主,怎么就被你家这个假纨绔给拐走了?」

老国公吹着络腮胡,满不在乎地抬抬下巴。

「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你们怎么不去质问皇上呢。」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去质问皇上,又转头去恭喜我的父亲。

父亲则是在群臣的恭喜声中,偷偷擦拭着额角的汗。

表演完,兄长又凑到我跟前来问我:

「小妹,你可喜欢那沈世子,可愿意嫁他?」

我……可愿意?

我想,我自是愿意的。

20

大婚前,清点嫁妆时。

县主应有的嫁妆规制,加上家里原本给我备的嫁妆,还有沈舟另外给我备的嫁妆,光是清点完就足足花了三日。

大婚当日,陪嫁队伍的最前头已经进了定国公府的大门,队尾却还没有出发,真可谓是十里红妆。

据说,顾家因着之前退婚的事心生愧疚,也添了不少。

顾雁回也自掏腰包,给我添了妆。

不过这些,我都是在婚后沈舟不经意的酸言酸语间才得知的。

当晚,沈舟一脸醉态地被一群公子推搡着进了房,而后又一头栽倒在喜床上便没了动静。

众人见他实在喝得烂醉如泥,闹不成洞房了,便喊着遗憾自行散去。

待人群一走完,房间里只剩我和他二人时,他又「呼」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娘子!」

我晓得他是装醉,但看着他红着脸,又咧着嘴冲我笑的傻样,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联系起来。

喝完合卺酒,我俩在床边坐下,趁着意识还清醒,我问他:

「为了娶我,卸下面具暴露了身份,你可曾后悔?」

沈舟的双手轻轻捧着我的脸,看着我认真地回答。

「起初,我化身鬼面只是不想仗着祖上的功勋入军营,我想靠自己向世人证明,我沈舟并不是靠着家族承爵的酒囊饭袋。」

「后来,我带着『鬼面』一路过关斩将,成功证明了我自己,现在也并不再需要加以遮掩,这点我并不想瞒你。」

「最后,我想说:江雨眠,我从不后悔求娶了你。」

「能遇见你,是我沈舟之幸。」

「我沈舟,从此就只属于你江雨眠。」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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