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银灰色铁皮桶,装过玩具厂塑胶粒、坪地汽车站的泥浆、罗湖口岸集装箱的铁锈。
桶的证言
我的桶是在深圳打工的活化石。
银灰色铁皮桶,装过玩具厂塑胶粒、坪地汽车站的泥浆、罗湖口岸集装箱的铁锈。
二十五年前它装着不锈钢饭盆与工卡来,二十五年后塞满褪色工牌与风湿贴归去。
如今,提着这个桶回家,倒成了盛放月光的容器。
当十字路口红灯转绿时,我正蹲在劳务市场台阶上啃馒头。
电子屏滚动的招工启事像判官笔:注塑工限38岁以下,仓管员要求大专学历,就连厂里搬运工都赫然标注“45岁以下”。
馒头渣掉在“临时工”红戳子上,蚂蚁们欢天喜地搬走残渣,竟比我此刻更体面些。
工牌色谱学
绿色塑封的工地出入证还在我裤兜发烫。上月在西湖苑小区搬瓷砖,保安用金属探测器扫过我全身:“临时工走货梯”。
电梯镜面映出我灰扑扑的安全帽,帽檐裂口处支棱出几绺白发,像混凝土里钻出的钢筋。
而蓝色物流卡浸透了盐渍,夜班分拣快递时,扫描枪红光扫过条形码,也扫过我又大又松垮的眼袋。
年轻人在传送带旁谈论今年“6.18谁会先破千亿”,我盯着电子钟计算:每分拣一件挣三分,凌晨两点后每件加五厘。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分栋中心的铁皮棚顶,我的指纹已在工卡上晕成淡蓝的云。
最刺眼是那张白底劳务派遣单,薪资栏用红笔标注"按件计酬,不购社保"。
在圣诞公仔厂打螺丝时,工价从每千件18元压到13元。
有意见,主管大声吆喝道:“不做大把人做,署假时学生工只10元都招不完”。
流水线上圣诞老人的塑胶笑脸被烙铁烫歪,流水线下我的膝盖肿成发酵面团——医院拍片说要静养半月,中介当即发来信息:“明天你不用来了。”
四十五岁界碑
四十五岁是道鬼门关。
去龙岗电子厂应聘返修工,人事姑娘的粉底香得呛人:“大叔,我们流水线要测反应速度的。”她推来张电子试卷,满屏英文字母跳着踢踏舞。 年轻时我能闭着眼组装手表时分秒针,如今却栽在这些ABCD手里。
城中村电线杆上的招工广告都像在嘲笑我:“高薪诚聘临时工,不包吃住”“急招小时工,现金日结”。
连一起做日结同事都劝我:“东哥,去送外卖吧。”可他不知道,外卖平台注册要上传健康证——我的体检报告上写着“腰椎间盘突出4mm”。
关税战在流水线上开炮
中美关税战不是新闻联播里的抽象词,当客户砍掉最后二万本相册订单时,老板贴出倒闭通知。
产业转移像台巨型收割机,先收走玩具厂的圣诞雪橇,再碾碎电子厂的蓝牙耳机,最后连家具厂的榫卯结构都拆成散件运往越南。
我们这些“超龄零件”被抖落在工业废墟里,年轻白领们骑着共享单车从招工市场匆匆掠过,扫码声此起彼伏如同撒纸钱。
提桶者自救指南
在深圳北站等高铁时,我构思过无数种对策:
1:技能重塑计划——可职业培训班的霓虹灯牌下写着“限40岁以下报名”。
2:返乡创业贷款——但农场早被资本圈成文旅小镇,稻田里立着网红打卡墙。
3:零工经济联盟——直到看见微信群弹出“150元日结搬运工,五十岁以下”。
真正的曙光来也许来自物业管理公司招的三保(保洁,保姆,保安)。
虽然工资低,但最起码让55岁以上,60岁以下的人可以有事做。
桶底的微光
现在我带着桶回到农场,发现后山的荔枝林挂满红果。
农场电商站正招募“农产品品控员”,年龄要求栏写着:经验丰富者优先。
给荔枝拍质检照时,镜头突然闪过深圳压纹机的光泽。原来荔枝壳的纹理与相册革纹如此相似,二十五年的肌肉记忆在指尘苏醒。
当第一箱荔枝带着品控卡用顺风冷链发往货时,我在卡片背面印了朵木棉花——那是二十五年前从龙岗河捞起,一直藏在桶底的春天。
来源:爱上老婆卖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