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林,过年这五千二百的红包,拿去给咱姑娘买件好衣裳,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手机里王建军的微信消息让我一愣,手一抖,差点把刚泡好的碧螺春洒在毛衣上。
"小林,过年这五千二百的红包,拿去给咱姑娘买件好衣裳,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手机里王建军的微信消息让我一愣,手一抖,差点把刚泡好的碧螺春洒在毛衣上。
二十年没联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有人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了块大石头,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忙了一辈子,一个普通东北女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把日子过好,把女儿拉扯大。
八十年代末,我在县城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围着红袖章,穿着藏青色的制服,站在柜台后面卖玻璃杯、搪瓷缸、暖水瓶这些日用品。
那时候,百货公司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每逢节假日,人们总爱到这儿来转悠。
就是在那儿,我认识了王建军,一个在县机械厂当学徒的瘦高个子小伙子。
记得那天他来送货,捧着一摞玻璃杯,小心翼翼地往柜台上放,生怕碰碎一个,眉头紧锁的样子像是在拆炸弹。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带着一种倔强。
"同志,小心点,这一个杯子可顶我们两天工资呢。"我半开玩笑地提醒他。
"知道,所以我才慢慢的,宁可多花点时间,也不能打破。"他认真地回答,语气中带着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执拗。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之后每次他来送货,总会在我这个柜台多待一会儿,帮我整理货架,或者只是靠在一旁说几句话。
那个年代的爱情很纯粹,没有豪车,没有钻戒,甚至连句"我爱你"都很少说出口。
就是一起骑车去河边,一起看露天电影,一起在路灯下散步,然后互相把对方送回家。
记得当时最流行的是邓丽君的歌,王建军总哼着"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他唱歌跑调,我总笑他,他也不恼,反而唱得更大声。
1990年春天,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几张大红纸剪的喜字贴在墙上,拼了几张桌子,请亲戚朋友吃一顿饭,放一挂鞭炮,穿上那身红色的确良面料做的新衣服,算是完成了人生大事。
我们的新房是单位分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再加上王建军攒了两年工资买的缝纫机,就是全部家当了。
虽然简陋,但那时谁家不是这样?房子虽小,却盛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常在那台上海牌缝纫机前一坐就是大半天,给邻居家缝缝补补赚点零花,也给自己和王建军做些新衣裳。
缝纫机踏板踩得咯吱作响,窗外是单位大院里人们的闲聊声,收音机里是《新闻联播》的播报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定祥和。
1992年,女儿小荷出生了。
那天王建军抱着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荷,眼眶湿润:"小林,辛苦你了,我一定好好干,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那时的他,眼神里满是坚定和期许,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却已经挑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慢慢长大,会爬了,会走了,会叫爸爸妈妈了。
我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安稳,每个月工资够吃够用,逢年过节还能置办几件新衣服。
那时候,我们的快乐很简单:王建军发了奖金,会买一只烤鸡回来;赶上单位发了福利券,能去国营饭店吃顿饺子;夏天的傍晚,一家三口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乘凉,看满天繁星,和邻居们闲聊家常。
可好景不长,九十年代中期,国企改革浪潮席卷全国,县里的机械厂开始不景气。
王建军的工资经常拖欠,有时候甚至发不出来,只能用厂里生产的一些小零件顶替。
为了多挣钱,他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跑运输,常常天不亮就出门,半夜才回来,满身的疲惫和油污。
那段时间,我和小荷常常站在窗前,盼着他回来。
"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每天晚上,小荷都要问这个问题。
"快了,爸爸去挣钱了,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服。"我只能这样回答,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家里电冰箱坏了修不起,孩子的学费拖欠着交不上,眼看着周围的人家一个个买了彩电、录像机、组合音响,我们还在为柴米油盐发愁。
"你看看人家李家,老李在建筑公司上班,工资准时发,年底还有奖金,人家孩子都穿上了耐克鞋..."我常常在饭桌上发牢骚。
"小林,咱再熬一熬,厂里说情况会好转的。"王建军总是这样安慰我,可眼神里的自信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好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久了?小荷上学要交费,我还得去医院看病,钱从哪里来?"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这是王建军常挂在嘴边的话,每次听到,我心里又酸又涩,却又无可奈何。
1996年的一个冬天,北方的寒风刺骨,家里的煤球炉烧得并不旺,热气飘不到屋子角落。
小荷感冒发烧,哭闹着要爸爸抱,可王建军还没回来,我只能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轻声哄着。
当王建军深夜回来,看到我们娘俩蜷缩在床上,小荷脸蛋通红,不停地咳嗽,他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不去医院?"他急切地问。
"去了,大夫说是普通感冒,开了点药,钱不够,只买了退烧药。"我疲惫地回答。
那晚,王建军坐在床边,一夜未眠,不停地用湿毛巾给小荷擦额头,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他向朋友借了钱,带小荷去了县医院,挂了专家号,买了一堆药。
看着他疲惫的背影,我心里百味杂陈,既心疼又无助,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了1998年,机械厂彻底不行了,开始大规模下岗。
王建军拿了一笔不多的补偿金,加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跑运输,却因缺乏经验和人脉,生意惨淡,常常一天只跑一两单,勉强维持油钱。
有时候他连续几天不回家,我打电话到朋友家找他,才知道他因为接不到活儿,不好意思回家面对我们。
"你有本事挣钱养家吗?"不记得多少次,我对着王建军喊出这样的话,每次说完就后悔,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我已经尽力了,小林,我真的尽力了。"他的声音疲惫而无奈,眼神里的光芒渐渐熄灭。
在那个大浪淘沙的年代,许多人在改革的浪潮中找到了新的出路,而我们,却似乎被时代遗忘在了角落。
"要不...咱们离婚吧。"2005年的一个春天,在又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王建军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我愣住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念头,但真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说什么?"我声音颤抖。
"小林,这么多年,我没能给你和孩子好日子过,我对不起你们。"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已经思考了很久,"离婚后,小荷跟你,我每月给抚养费,你们娘俩日子会好过些。"
"你就这么不负责任?"我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
"不是不负责任,是我真的没能力了,小林。"他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想过好日子,也想给你们幸福,可我真的做不到。"
一个月后,我们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
小荷判给了我,王建军承诺每月给一些抚养费,但没过多久,他就南下广东打工去了,音讯全无。
那时小荷刚上小学,对父母离婚的事情懵懵懂懂,却总是问我:"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我只能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等他有钱了就会回来看你。"
离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养活母女俩,常常入不敷出。
好在那台缝纫机还能用,我先是在家给人缝缝补补,后来干脆在县城的服装市场租了个小摊位,做起了小生意。
从早到晚,风里来雨里去,省吃俭用,一点一点积攒。
小荷很懂事,从不乱花钱,学习也刻苦,经常拿年级第一,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每次开家长会,看到其他孩子的父母一起来,小荷就会黯然神伤。
有一次,她放学回来,眼睛红红的,我问怎么了,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后来才知道,学校让画全家福,其他孩子都画了爸爸妈妈,她不知道该怎么画,就只画了我一个人,被同学们笑话了。
那天晚上,我抱着她哭了好久,心里恨透了王建军,却又无可奈何。
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间,小荷上了初中,上了高中。
2010年的一天,邻居刘大姐从广东打工回来,神神秘秘地问我:"小林,你知道王建军的情况吗?"
我摇摇头:"离婚这么多年了,早断了联系。"
"我在广东见到他了,他在那边一个五金厂上班,好像...好像又成家了,娶了个当地姑娘,还有了儿子..."刘大姐犹豫着说。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恨,也不是爱,只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和酸楚。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了半斤白酒,醉得一塌糊涂,一直哭到天亮。
不是舍不得,只是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积压多年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日子还要继续。
小荷高考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的小服装店也从摊位变成了一间十几平米的门面,生意红火起来。
2015年,我咬牙在县城新区买了套两居室的小楼房,终于告别了那间漏风的老平房。
搬家那天,整理东西时,我找出了那台老式缝纫机,犹豫再三,还是带到了新家。
虽然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但它见证了我这些年的奋斗,是我和小荷生活的依靠,舍不得丢掉。
小荷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在一家外贸公司当业务员,工资不算高,但胜在稳定。
每个月,她都会往我的卡里打一些钱,虽然我再三推辞,说自己的小店足够养活自己,但她总是说:"妈,你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享清福了。"
2023年冬天,小荷带男朋友回家,一个老实本分的小伙子,在省城一家科技公司上班。
看着他们,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和王建军,不禁恍惚,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我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世事轮回,只是希望女儿的缘分比我好些,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春节前夕,整理家里准备过年,我翻出了一个旧箱子,里面还放着那些年王建军寄给小荷的明信片和照片。
寥寥几张明信片,却记录着他远在他乡的牵挂。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满是真情:"荷荷,爸爸很想你,等爸爸挣到钱了,一定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
可惜,这些承诺都随风而逝,化作了小荷童年的遗憾。
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照片,有我们结婚时在照相馆拍的标准姿势,有小荷刚出生时王建军抱着她的憨笑,有我们一家三口在县城公园的合影...每一张都勾起一段回忆,有甜蜜,有酸楚,有遗憾。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时,手机响了,是微信消息,王建军的。
"小林,过年我就不回去了,这么多年,谢谢你把闺女带得这么好。我给你发个红包,算是给小荷的压岁钱。想复婚是不可能的,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你这么多年辛苦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一个红包,5200元,一个很奇怪的数字。
这是我们离婚二十年来,王建军第一次主动联系我,还发了这么大一笔红包。
我笑了,笑自己竟然在收到红包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他是在试探复婚的可能。
手指轻点,回复道:"谢谢红包,小荷现在挺好的,已经工作了,还谈了对象。你也保重身体。"
简单几句,却道尽了二十年的沧桑。
发完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些年,我独自一人把小荷拉扯大,供她上学,看着她成家立业,尝尽了人间辛酸。
而王建军,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要给我幸福的男人,却在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离开,留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
现在,他以为一个红包就能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吗?
但转念一想,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和无奈,那个年代,多少家庭因为生活困难而支离破碎,他不过是千千万万下岗工人中的一个,背负着时代的烙印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第二天,我把这五千二百块钱转给了小荷:"这是你爸给你的压岁钱,买件新衣服过年吧。"
小荷迟疑了一下:"妈,他从来没给过我这么多钱,这么多年了,他突然这样,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想法,就是想弥补一下这些年的亏欠罢了。人总要往前看,别想太多。"
其实,我心里也好奇,王建军为什么突然发这么一笔钱,还是这么个奇怪的数字:5200。
这个疑问在除夕夜得到了解答。
院子里的老枣树挂满了红灯笼,小荷和男朋友回来吃团圆饭。
饭桌上,小荷突然说:"妈,我联系上爸爸了。"
我的手一顿:"你们聊什么了?"
"他说他在广东那边开了个小五金加工厂,生意还不错。"小荷停顿了一下,"他还说,他这些年一直很惭愧,觉得对不起你和我。那五千二百块钱,五千是他这些年欠我们的压岁钱,二百是希望我生活美满的心意。"
我低头喝了口汤,没有说话。
"爸爸还提到了他的病情..."
"病情?"我抬起头,心里突然紧了一下。
"他去年查出了肝病,不是很严重,但需要调养。"小荷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他从没忘记过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只是他走得太远,不知道该怎么回头,也没脸回头。"
我的心沉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在婚礼上红着眼睛承诺要给我好日子的年轻人,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鬓角斑白,满脸沧桑?
"他想见你一面,妈。"小荷轻声说。
我放下碗筷:"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什么好见的?"
"妈,爸爸说,他只是想当面说声对不起,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我们一个交代。"小荷眼里含着泪,"妈,这些年,我一直很想爸爸,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
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每一声都像在敲打我的心,那些被时光磨平的棱角,那些被岁月掩埋的伤痛,一时间又变得清晰起来。
过完年没几天,我收到了王建军的来信,一封手写的信,信封已经有些泛黄,像是写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寄出。
"小林,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我想了很久才下决心写这封信。这些年,我一直在南方打拼,从打工到做小生意,一步一步走过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能养家糊口。
记得刚到广东那会儿,什么活都干过,装卸工、保安、流水线工人...常常累得腰酸背痛,晚上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看着天花板发呆,想起你和小荷,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
后来认识了几个老乡,一起做点小买卖,攒了点钱,又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个小加工厂,慢慢有了点起色。
这些年,我也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儿子,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但总觉得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小荷吧,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愧疚,没能看着她长大。谢谢你把她抚养成人,听说她已经是个有出息的姑娘了。
去年我查出了肝病,医生说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好好调养。这让我想了很多,人这一辈子,得失成败都算不得什么,只有亲情才是最珍贵的。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我想当面向你和小荷道个歉,为我曾经的软弱和无能。
那五千二百,是我这些年来一直想给小荷却没勇气给的压岁钱,五千代表我对她二十年的亏欠,二百是希望她生活美满的心意。其实我很想复婚,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家庭,有些缘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果可以,我想春节后回去一趟,见见你和小荷。不为别的,就为了当面说声对不起,也算了了我这些年的一个心愿。"
信的末尾,是他歪歪扭扭的签名,依然是那个曾经熟悉的笔迹。
放下信,我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
二十年了,我们都已不再年轻,岁月在我们脸上刻下了痕迹,在我们心里留下了伤疤。
那些年轻时的誓言,那些共同经历的苦难,那些争吵和泪水,如今想来,都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王建军没有食言,春节后的一个周日,他真的回来了。
当我在约定的茶馆见到他时,几乎认不出来了。
曾经那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满头白发,脸上皱纹纵横,眼角的皮肤松弛下垂,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像是穿越时光,回到了从前。
"小林,你...你还好吗?"他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问候。
"挺好的,你呢?"我平静地回答,心里却翻江倒海。
"还行,就是身体不如从前了,得注意保养。"他苦笑着,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们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两杯茶,热气腾腾,像是我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小荷呢?她没来吗?"王建军环顾四周,有些失望。
"她临时有事,去省城了,下次吧。"我撒了个谎,其实是小荷觉得我们俩应该先聊聊,她不好插进来。
"哦..."他低下头,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沉默了一会儿,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这是给小荷的,我在广东那边认识的木匠做的首饰盒,里面有些金饰,不算贵重,但总归是个心意。"
我接过盒子,轻轻点头:"我会给她的。谢谢。"
"小林,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他犹豫了一下,"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凑合着过呗。"我淡淡地回答,"离婚后靠做小生意养活自己和孩子,还算顺利,现在小荷也大了,我也轻松多了。"
"对不起,我知道道歉已经没用了,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年如果我再坚强一点,再努力一点,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都二十年了。"我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命运,没有对错,只有因果。"
"小林,你还是这么通情达理。"他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我一直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可以重来..."
"没有如果,王建军。"我打断他,"我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家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现在有伴儿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一个人挺好的,习惯了。"
其实,离婚后也有人追求过我,但我始终无法敞开心扉接受另一个人。
不是放不下王建军,而是担心再次受伤,再次失望。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像是除了这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总说对不起,我们都是时代的牺牲品。"我轻声说,"那个年代,多少家庭因为下岗而破碎,不只是我们。"
"可我却是逃避的那一个。"他自责地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那么辛苦,而我却..."
"都过去了。"我打断他,"我们都已经熬过来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孩子也长大成人,这就够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恨我吗,小林?"
我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不恨,也谈不上爱了,只是一种理解和释然。年轻时不懂事,遇到困难只会抱怨对方,现在想想,如果我们能一起面对困难,相互扶持,结局可能会不一样。但没有如果,一切都已成定局。"
聊了近两个小时,我们最终相对无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时光荏苒,唯有茶几上的两杯茶,已经凉透了。
临别时,他站在茶馆门口,迟疑了一下,问我:"小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笑了笑:"当然,我们永远是小荷的父母,这一点不会变。"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二十年的时光,已经将我们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个曾经骑着自行车载我去河边的年轻人,那个在婚礼上许下承诺的丈夫,那个抱着女儿眼含热泪的父亲,都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的只是一个疲惫的中年人,背负着悔恨和遗憾,跋涉在生活的荆棘中。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怀揣梦想的年轻姑娘,不再是那个对爱情充满期待的新娘,不再是那个在丈夫面前任性撒娇的妻子。
岁月磨平了我的棱角,也带走了我的幻想,留下的是一颗历经风霜却依然坚韧的心。
走在回家的路上,春天的风轻轻拂过脸颊,带着一丝温暖和希望。
我想起了那台老缝纫机,那些泛黄的照片,那些模糊的记忆,突然明白,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人来了又走,有些情感起了又落,重要的不是抓住什么,而是学会放下和接受。
回到家,我拿出那个红木首饰盒,轻轻打开,里面是几件精致的黄金饰品,一对耳环,一条项链,还有一个镯子,款式简约大方,正适合小荷的性格。
盒子底部还压着一张照片,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县城公园的合影,那时小荷才四五岁,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眉眼弯弯,王建军搂着我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96年春,小荷四岁生日,县公园留影。"
那时,我们或许已经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但在镜头前,我们依然是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谁能想到,不久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再难相聚。
人生啊,就像一部没有彩排的戏,每个人都在摸索着前行,有欢笑,有泪水,有坚持,也有放弃。
小荷回来后,我把红木盒子交给她,告诉她这是她爸爸送的礼物。
她打开盒子,看到照片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都不记得小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的样子了..."
我轻轻抱住她:"你爸爸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心里一直有你。他这次回来,就是想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妈,你原谅他了吗?"小荷抬头看我。
我沉思片刻,点点头:"原谅了,也释怀了。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过去,展望未来。"
那个看似冰冷的5200红包,不是复婚的前奏,而是一段尘封往事的句点。
它代表着歉意,代表着释怀,也代表着我们各自生活的新起点。
春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台老缝纫机上,金光闪闪,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逝去的岁月。
我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那个我和王建军初相识的时刻,我还会选择和他携手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尽管有过苦难,有过泪水,但那些真挚的情感、共同的奋斗和彼此的陪伴,都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即使最终我们分道扬镳,但那段经历,那份情感,那些记忆,都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像那台陪伴我度过最艰难岁月的缝纫机,虽然现在已经不用了,但我依然珍视它,因为它见证了我的成长、我的坚强和我的不放弃。
那个红包背后,是一段旧时光的告别,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我已不再是那个被生活击垮的女人,而是一个历经沧桑后依然坚韧的母亲,一个懂得宽容和理解的长者。
正如那首老歌唱的:"往事随风,回忆入梦,愿你今后与快乐相拥..."
生活继续,时光流转,我们都在岁月的长河中漂流,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和归宿。
而那些曾经的爱与痛,都将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美的风景,让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珍惜当下,活在当下。
这,或许就是生活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