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穿着黄马褂的中年男人，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将弟弟从神像前面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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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出门旅游，遇到当地举办迎神游行。

奶奶拉着弟弟就往游行队伍里冲。

「我们去磕个头，让他保佑我乖孙平安！」

我怕惹出事端，拼命将两人挡在身后。

之后弟弟总是生病。

全家都认为是我抢了弟弟的福气

奶奶为了让我和弟弟换命，将我活埋而死。

重生回到游神当天。

我故意在奶奶耳边说。

「听说离神像越近，福气就越深厚呢。」

1

「迎神——」

「叩———」

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看着熟悉的大红灯笼和紫色绸布，我差点哭出声来。

上一世我被活埋而死。

但神明眷佑，我居然重生了！

我一转过头，就看到了满脸兴奋的奶奶和弟弟。

上一世，临近除夕，八岁的弟弟突然吵着想要出门旅游。

奶奶满口答应:「好，我的乖孙想去旅游咱们就去旅游！」

可我正值高三，每天都有很繁重的作业。

我问奶奶我能不能不去。

奶奶当即将脸一垮:「全家人都去就你不去，显得你很特别是不是？」

无奈，我只能跟着他们一同出门。

为了省钱，奶奶选了邻省最边缘的清福村为目的地。

这一日，刚好是清福村为迎春节请神的日子。

我们到的时候，村里大街小巷都是浓厚的迎神氛围。

大红色的灯笼悬挂在房顶。

所有的路灯电线杆以及树干上都缠着绛紫色的绸布。

村民们自发站在街道两旁，手里捧着燃烧的香火。

奶奶看着不远处高大气派的神像，心中一动。

拉着弟弟就往游行队伍里挤。

「我们去神像前面磕个头，让那个什么神，保佑我家天满平安！」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我不信神佛也知道，迎神是多么庄重严肃的场合。

他们若真闯进去了，不得被当地人给骂死！

我连忙挡在了两人身前。

「你这丫头挡在前面做什么？赶紧给我让开！」

我假装鞭炮太响没有听见，只死死地将两人挡在身后。

奶奶比我矮了半个头，手里还抱着弟弟。

硬挤了几下无果后便放弃了。

神像从我们面前经过时，我还能听见身后奶奶的啐骂声。

我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小闹剧。

可那之后，弟弟就开始时常生病感冒。

奶奶坚定地认为是我当初挡下了神赐给弟弟的福气。

才导致弟弟福泽浅薄，身体虚弱。

「我就说你这丫头为什么要挡着我们，原来是想抢你弟弟的福气！」

「神婆都说了，你命格大变，偷龙转凤，都是你害了天满！」

「你这个赔钱货，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好奶用木条将我抽得皮开肉绽。

我疼得在地上打滚，不停地求饶。

我哭着发誓，我没有挡弟弟的福气。

可他们只是心疼地将弟弟搂在怀里，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奶奶四处求神拜佛，最后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换命的方子。

深夜，我被五花大绑，浑身贴满符纸，扔进了一个深坑里。

爸爸妈妈抱着弟弟站在一旁。

冷眼看着奶奶将泥土泼在我身上。

直到最后一丝缝隙被填满。

我彻底没了呼吸。

只是没想到，再睁眼，我重生回了迎神游行这一天。

2

不远处，身穿黄色马褂的人已经叩了头，燃了香。

一尊两层楼高，全身金灿灿的神像被从神庙里抬了出来。

十几个身着彩衣的人围绕在神像周围手舞足蹈。

街道两旁的本地人手里都举着香火，遥遥地冲着神像弯腰叩拜。

看着当地人如此虔诚的样子，奶奶心中念头丛生。

对着弟弟道：「乖孙咱们等下去神像面前磕个头，让他保佑你平安！」

我心中一动，退后了半步，站在奶奶身侧假装不经意地自言自语到。

「这就是当地的三清福神啊。」

「听说这神像福泽深厚，离得越近沾的福气越多呢。」

奶奶听到我的话，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心中有了主意。

等我收回眼神，奶奶已经拉着弟弟蹿出去了老远。

奶奶矮小笨重的身子在人群中左避右闪。

不多时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趁着身旁人弯腰低头时，奶奶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她站在街道中央，双手将弟弟拼命往神像前推，嘴里念念有词。

「天满快去摸一下神像，让神仙给你赐福，保佑你一生平安啊。」

弟弟神色懵懂，只下意识地遵循奶奶的话，撒开脚步就往神像冲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游行的人反应过来时，弟弟已经蹿到了神像脚下！

眼看着那双肥胖油腻的小手就要挨到神像。

旁边的工作人员终于后知后觉地尖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

「住手！」

「哪里来的小孩啊啊啊！」

「快来人把他弄走！」

一个穿着黄马褂的中年男人，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将弟弟从神像前面抱走了。

游行队伍没有受到阻碍，保持着应有的速度继续前行。

但在场所有的人背后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包括我在内。

我无意冒犯神像，只是想推奶奶一把，让她将动作闹得更大些。

但没想到奶奶会这么奇葩。

竟然让弟弟直接上手去摸神像！

好在游行没有受到影响！

另一头，弟弟被人抱走后，一直在哇哇大哭。

奶奶红着眼就冲了上去。

「你干什么！你抱着我孙子干什么！」

「谁准你碰他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我们还没找你算拦神像的账呢，你倒是教训起我们了？

为首的白胡子老头气得眼歪嘴斜。

手里牛毛编成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地上。

「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迎神大典上闹事？」

「谁给你的胆子敢冒犯神像？你知道今天要是这小子碰到了神像，会有什么后果吗？」

奶奶不以为意地将弟弟搂在怀里，冲着老头没好气道。

「怎么了，你们这那个神像这么金贵，连摸都不能摸一下了？」

「那一身金光灿灿不都是用老百姓的血汗钱铸成的，我让孩子摸一下怎么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气得不轻。

可他们又拿奶奶没有办法！

一个外乡人，都不能按着村里的习俗将人送祠堂。

两方僵持间，一名身着五彩羽衣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

他看见站在一旁的弟弟，抬起手里的竹条就抽在了弟弟的腿上。

弟弟疼得满地打滚，奶奶则是直接往地上一坐，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有人要杀人灭口啊！」

3

眼见奶奶越说越离谱。

我也顾不得看热闹，赶紧冲了过去。

「奶奶这是怎么了？」

「我一转头你们怎么就不见了？」

我红着眼，似乎真的是找他们找急眼了。

奶奶猝不及防地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死丫头跑哪去了！你弟弟被人给打了！你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你爸妈叫过来！」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面无表情地打通了我爸的电话。

听说弟弟被人打了，爸爸第一时间就报了警。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爸爸妈妈才带着两个警察姗姗来迟。

只是来人的脸色并不算很好。

想来是已经知道了奶奶带着弟弟拦神像的事。

事情处理得很快。

弟弟被打是事实。

打人的男子被摁着头道了歉。

奶奶索要了一千块赔偿。

这事就算这么了了。

奶奶举着刚到手的赔偿款，满眼都是得意。

临出门时还狠狠地啐了一口。

「什么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迎神游行结束，后面的就是拜神庆典了。

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都能去神庙里叩拜。

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围在弟弟身边安慰他。

我有些突兀地开口。

「爸妈，我想去庙里拜拜可以吗。」

爸爸拧了拧眉：「这有什么好拜的？」

「都是封建迷信，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照顾你弟弟。」

「可是。」

我列入嗫嚅了一下嘴唇，低声恳求道。

「我马上要高考了，我想去求个平安，到时候考上了重点大学，学校还有奖金呢。」

一听到有奖金，奶奶立马就来了精神。

「不拜白不拜，到时候没拿到奖金我们就回来找他要！」

于是我们一行人有浩浩荡荡地到了神庙里。

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奶奶和弟弟这张脸。

他们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那个冲撞神像的小孩吗。」

「旁边那个，我看见了，就是她把小孩推出来的。」

「他们怎么还好意思来神庙啊，不怕被三清福神惩戒吗？」

「你看那小孩，呆呆愣愣的，搞不好早就被罚了！」

弟弟年纪虽小，但心思敏感极了。

在毫无顾忌的指指点点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奶奶像个被点燃了的炸药桶一样，当即就炸了。

「看什么看！一个破村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告诉你们，我孙子可是真龙命，你们拜的这破神，连给我孙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千块钱，在手里甩得哗哗作响。

「看见没有，这是你们村里给我赔的钱！这就是冲撞了我家龙子付出的代价！」

4

四周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被奶奶的这一番言论惊呆了。

我赶紧走到爸爸身边，压低声音道。

「爸爸，你快劝劝奶奶，这可是别人的地盘，我们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别人的大腿啊！」

「要是他们太激动，伤害到弟弟怎么办！」

爸爸不以为意。

「怕什么，他们村里的领导都在你奶奶手里吃了亏，一些乡下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要是怕就躲一边去，真是没用的东西。」

无所谓，只要你不劝她就行。

我功成身退。

任由奶奶撒泼，弟弟大哭，爸爸妈妈冷眼旁观。

满心虔诚地走到大厅中央，冲着神像拜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生。

想来只能是神明眷佑。

但我不知是哪家神明，只能挨个拜过去。

普通村民可没有村长他们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被奶奶三言两语就激发了内心的愤怒。

一个大婶带头冲了过来。

「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亵渎神明，我今天就替福神教训你！」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眨眼间，十几个人就涌了上来，将奶奶团团包围。

弟弟被人推倒在地，脑袋重重地在地上发出闷响。

爸爸妈妈眼见情况不好，赶紧扑了上去，和村民们扭打在一起。

奶奶被人扯散了头发，棉袄上裂了数条口子，脸上也多了一道抓痕。

妈妈被人推倒在地，捂着脚踝哀嚎。

爸爸作为唯一的男人，成了被重点攻击的对象。

几个大汉拳拳到肉，砸得爸爸眼冒金星，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奶奶终于知道怕了，蹲在地上高声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不要打我儿子啊，你们会把他打死的！」

但无论奶奶怎么哭嚎哀求，落在爸爸身上的拳头都没有停下。

奶奶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只能高声喊我。

「佑楠！你在哪儿？快给我死过来救救你爸爸啊！」

我跪在软垫上，充耳不闻。

这场单方面的围殴持续了十多分钟才被匆匆赶来的村长叫停。

奶奶一看是之前赔钱的人来了，顿时又有了底气。

「你们怎么搞的！当初赔钱也是你们提的，现在又找人来打我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好一张颠倒是非的嘴啊。

村长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和气。

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立马离开清福村，否则后果自负！」

眼见没有了人帮自己，奶奶的头也耷拉下来了。

我走到村长面前，一张脸涨得通红。

「对不起，我马上带他们离开。」

旁边有人认出了我，碰了碰村长道。

「这丫头心不坏，挺可怜的，别为难她了。」

村长点点头，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走了。

我假装腿下一软瘫倒在地。

一场闹剧到此为止。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5

我们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奶奶怕被邻居看到，拉着我们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一个小时。

确定整个城中村已经没有人在外活动后，我们才偷偷摸摸回了家。

爸爸浑身是伤，痛得不停哀嚎。

我含着眼泪问道：「奶奶，我们送爸爸去医院吧。」

奶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这点伤在家养养就行了，你看着你弟弟，我去弄点药回来。」

奶奶说的弄点药，其实就是去附近的草丛里摘点能止血止痒的草叶子。

我劝过很多次，买药要去药店。

但奶奶每次都会指责我，说我想花家里的钱，不安好心。

现在我可懒得劝了，任由她折腾。

一个小时后，奶奶回来了。

还领回来了一个人。

「这是李二，咱同乡李大爷的儿子。」

「他现在在网上混得好嘞，他说他有办法帮咱们讨回公道呐！」

李二咧开干枯的嘴唇，介绍道。

「现在是流媒体的时代，谁掌握了主动权，谁就有话语权。」

「我听胡婶说了，那村民们欺人太甚，咱们呢就借助媒体的力量，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我一听顿时就乐了。

我这正愁着该怎么报仇呢，这下好了，都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李二手舞足蹈说得唾沫横飞。

奶奶听得连连点头。

爸爸妈妈没有太多话语权，只能跟着附和。

我嘴上劝着：「这会不会有风险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心里却早就了开了花。

人呐，越作死，就越死得早！

奶奶是个听不得别人劝她的。

我越劝阻，她越来劲，当场就拍板定下了。

李二得了准信，当即就叫来了一帮兄弟。

有人举手机，有人打灯，有人递台本。

甚至还有人拿着化妆刷，原本只受了点轻伤的妈妈，摇身一变就被殴打毁容了。

而我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自然是被排除在了外面。

我怯懦地缩了缩脖子，转身回了房间。

凌晨两点，一个十多万粉的本地营销号发出了一个视频。

【神权至上？人民公仆究竟为谁服务？】

即使已经知道了李二的计划。

我还是免不得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狠了，这简直就是，把这一家人往死里玩啊！

我躲在被子里，抑制着失控的笑声，点开了视频。

奶奶头发散乱，脸上道道抓痕触目惊心，弟弟一脸惊恐，双目失神地坐在她的腿上。

爸爸妈妈满身是伤，佝偻着背，在镜头面前躲躲闪闪。

【我们只是去旅游的，哪里知道他们拜的什么神，就只是问了一句，那些人凶得嘞，抓着我孙子就走！】

【你们看孩子腿上，这么长一条血痕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那戴帽子的来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跟村长打招呼，那村长嘴上说着给我们赔钱，转身就叫人打我们！】

【你们看看我儿子儿媳，浑身是伤，脸都毁容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我们老百姓的权益到底谁来保障？】

如今正值春节假期，熬夜的人比上班的人多。

视频在李二团队的推动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被推上了热搜。

浏览量超过百万。

李二看着指数上升的流量，嘴巴都快笑歪了。

奶奶和爸爸妈妈都不太玩短视频。

只听李二说，效果好得很，各个都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个夜晚很不平静。

无数人都是睁着眼到了天亮。

李二的视频还在网上持续发酵。

我们一家人还在乐呵呵地准备过年。

也就是这时候。

变故陡生。

事情开始向着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6

李二的视频已经有了上百万的点赞评论和转发。

但至今为止并没有任何权威组织出来处理。

我们得了李二的叮嘱，只缩在城中村范围内活动，不能到外面抛头露脸。

弟弟闲不住，奶奶为了安抚他，只能不停地给他塞吃的。

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在热热闹闹过大年。

弟弟却上吐下泻，意识模糊地躺在床上。

进气短，出气长，身上还时不时抽搐。

奶奶和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满啊，乖孙啊，你怎么了啊！」

「你不要吓奶奶啊，你出事了奶奶可怎么活啊！」

我看着弟弟浑身通红的样子，心中一颤，立马跪倒在地，对着空气作揖。

「求求神明放过我弟弟吧，他不是故意冲撞你的，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看好他！」

奶奶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一巴掌将我挥倒在地。

「死丫头你干什么呢！你求那个破神干什么！都是他把你弟弟弄成这样的！」

我哭喊到：「那怎么办，咱们又没本事打赢神仙，只能求神仙原谅啊！」

闻言，三个大人皆是一愣。

对啊，他们怎么忘了呢！

奶奶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一个小时后，穿着破烂道袍的神婆上门了。

当年弟弟出生的时候就是她说，弟弟是真龙天命。

奶奶做主给她封了一个巨厚的红包。

那里面的钱，比我出生到现在用掉的钱都多。

神婆一进门，就冲着空气指指点点。

「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阻止龙子成长！」

「我在你们家所有人身上都感受到了一股仙气。」

奶奶和妈妈连忙赞叹神婆料事如神。

我悄咪咪翻了个白眼。

我看是她刷到了视频还差不多。

神婆掏出布口袋里的法器，在客厅里上蹿下跳左突右刺，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连喝三碗白开水，将手里的符纸拍到了弟弟的额头上。

就在我们以为法事结束了的时候。

神婆突然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啊好痛！好痛！」

神婆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奶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神仙放过我家天满吧！我给你磕头了！」

神婆在家里歇到晚上才离开。

弟弟此时已经退了高热，只还有些肚子疼。

神婆白着脸，勉强笑道：「那神仙出了气，已经收了神通。」

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红包都没要。

奶奶和爸爸妈妈不停地鞠着躬：「谢谢婆婆救命！」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神婆落荒而逃的背影。

兀自笑了。

以为这就完了吗？

7

弟弟的病已经大好了。

只是身子还有点虚。

奶奶心疼不已，便使唤我出门买点鸡鸭回来。

我面露为难：「这，奶奶，那菜场老板只认识您呀，我去了，会不会趁机宰我啊？」

奶奶恨恨地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但她脚下的动作却是没停。

摸了个帽子戴上就出门了。

妈妈在房间里陪弟弟，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和爸爸。

我捧着一本书看了一会，猛地站了起来，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爸爸把手里的遥控器一摔，呵斥道：「你屁股长刺了？能不能好好坐着！」

我挤出一点泪水，委屈道：「爸爸，家里煤气味太重了，我头晕。」

「我看电视上说，容易煤气中毒，我就想去开个窗户。」

爸爸一愣，伸长了脖子嗅了一下，的确是好大一股煤气味。

「难道是阀门松了？」

「这大过年的，也没人来修啊。」

爸爸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钳子，翻身上了窗台。

我们住的房子是老房子改造而成的出租屋，没有通天燃气。

家家户户都是用的煤气罐。

奶奶嫌煤气罐太占地方。

爸爸就在厨房和客厅的两个窗台间搭了块板子。

把煤气罐放在了窗户外面。

爸爸翻出窗台，踮着脚站在木板上，发现阀门果然有些松动。

刚想抬手将阀门拧上。

只听见「咔嚓」一声。

脚下的木板居然裂开了！

爸爸一脚踩空，整个人就从窗台间的空隙里掉了下去！

「啊！爸爸！」

我失声尖叫，脸上却没有一点惊慌失措。

我窗台上，看着爸爸一路从五楼掉到了二楼违建的顶棚上。

爸爸头朝外，双臂抻直，一条腿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看起来，怕是断了。

楼下邻居报了警。

几经勘查后，得出了结论。

「那板子薄得跟纸一样，这么多年没被压垮都是奇迹！」

「别说站个人上去，神仙来了也要掉下去啊！」

医院里，奶奶看到爸爸昏迷不醒的样子，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

我把警方的结论告诉了奶奶，站在一旁，只打雷不下雨。

「神仙啊，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

良久，奶奶才缓过神来。

「你去把李二给我叫来！我要让所有人都唾骂那个害人的邪神！」

当天下午，李二又给奶奶单独拍了一条视频。

【邪神作祟啊，我孙子生了怪病，连来看病的人也没能幸免，我儿子又莫名从五楼摔了下去，腿也断了，人到现在都没醒，这邪神是要把我们一家都害死啊！】

网友没想到还有后续，一时间热度空前。

有人抨击邪神作祟。

有人咂摸着不对味，觉得是剧本作秀。

几批人马吵来吵去。

网上竟然掀起了一股反对封建迷信，抵制怪力乱神的浪潮。

我百无聊赖地冲着浪。

看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评论。

【暴风雨前的云彩总是最绚烂的】

8

大年初七。

城市里已经再次热闹了起来。

返工潮高涨。

所有人都在为新的一年忙碌着。

李二制作的两个视频已经拥有了过亿的浏览量。

各种话题十几个。

李二靠着这几天的热度，赚了大几十万。

他将五万块钱放在爸爸的病床上：「这些先拿去给大哥看病，后面咱们还有大钱要赚呢！」

我隐在角落里嗤笑出声。

奶奶眼睛一瞪，呵斥道：「死丫头你笑什么？」

我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样子，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冲着房里做着发财梦的几个人晃了晃手机。

「各位，看看新闻吧。」

李二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开新闻，手机就倏地震动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李二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僵在了原地。

许久后，才像被抽干了精气一样跪倒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二的手机上滚动播放着一段视频。

发布者，正是清福村所在的南照县官方账号。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被放大处理过的监控录像。

监控清晰可见，奶奶拉着弟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直接拦在了神像通行的必经之路上。

奶奶推了一把弟弟，弟弟立刻打开蹄子冲向了神像。

接着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弟弟被人抱走，游行还在继续。

画面跳转，正是奶奶抱着弟弟无理取闹的场景。

奶奶鬼哭狼嚎的声音被收录得清清楚楚。

连弟弟被打的画面也没有剪掉。

后面爸爸过来了，也当场进行了处理赔偿。

再次跳转，奶奶在神庙里口出狂言，耀武扬威。

最终引发众怒，被村民群起攻之。

最后，是我们在汽车站时的样子。

爸爸和奶奶脸上都挂了彩，但妈妈却并没有视频里看起来伤得那么重。

到此视频结束。

事实真相，不言而喻。

同时发布的，还有一则通告。

蓝底白字，明明白白写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针对使用祭祀道具攻击男童的清福村民徐某，已经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赔偿款已当场制服给受害儿童家长。】

【针对村民围殴游客一事，已派遣专职负责人对村民进行批评教育，不日将和受害者协商赔偿事宜。】

图文并貌，软硬兼具。

论谁也挑不出毛病。

至此，网上风向逆转。

【骗子！都是骗子！】

【我就说是剧本吧！明明是他们自己不敬神明在先，居然还倒打一耙！】

【我的天啊，他们怎么敢的啊，居然敢拦神像的路！】

【两边的村民手里都拿着香火呢，他们就这么冲出去，也没有想过自己受不受得起百姓的香火啊。】

我捧着手机，将评论一条一条地读给他们听。

李二已经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奶奶一脸菜色，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妈妈惊恐地捂着嘴，搂着弟弟一脸若有所思。

9

官方的澄清将这件事彻底推上了常人一生不可触及的高度。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

许多路人都认出了奶奶和妈妈的脸。

我作为一个全程没有参与的人。

和其他路人一样，被贴心地打上了马赛克。

奶奶拉着弟弟，后面跟着妈妈。

三个人在路人剜肉般的眼神里一路狂奔。

但还是没能免过，被扔了一身的垃圾油水。

回到家时，三个人身上都狼狈极了。

弟弟被吓得哇哇大哭。

妈妈极不耐烦地拍了他一巴掌：「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跟你那个老糊涂奶奶，我能受这种罪吗！」

奶奶见弟弟被打，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沾着黏腻不明液体。

指着妈妈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这个贱人！你凶我孙子做什么！当初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啊！」

「你个死老太婆！都是你发神经非要去拦那个神像！」

「现在好了！建民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得过来，我这张脸现在门都不敢出。」

「还有你！」

妈妈突然转过头，一脸凶神恶煞地望着我。

「我们都被挂到了网上，为什么你没有？」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我无辜地摊了摊手：「因为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做恶啊，所以人家不追究我啊。」

奶奶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到我跟前，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这双常年干粗话的手掌，就像一双铁钳一样。

我使劲挣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

「贱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神不能拜？」

「当初就是你，就是你说的要离那神像近一点！」

「你是不是故意害我的？是不是！」

我盯着奶奶那双浑浊的，充斥着恐惧的眼睛。

「扑哧」一声笑了。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

「若是你心里没有邪念，又怎么会上我的当。」

「说白了，还是因为你打心底里就没有吧别人的信仰当回事。」

「你把磕头拜神当成游戏，今天拜菩萨，明天拜佛祖，路过一间城隍庙就要进去拜三拜。」

「你可以没有真正的信仰，但你不能不尊敬别人的神明。」

「做人呐，要心怀畏惧，才不至于在这个世界里迷失。」

门铃声响起。

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官身姿笔直地站在门外。

「胡红，李倩惠，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罢看了我一眼，语气温柔了几分。

「许佑楠是吧？等下会有社区的工作人员过来，你不用害怕。」

我向二人道过谢，伸手合上了门。

头上还挂着树叶的弟弟正呲牙咧嘴地瞪着我。

「奶奶和妈妈为什么被抓了？你为什么被抓？」

「是不是你害了奶奶和妈妈？」

呵，还真不愧是那三个人教出来的娃娃。

一样的心黑。

我蹲下身，用力拍了拍许天满的脑袋。

笑得恶劣。

「我劝你乖一点。」

「你妈和你奶奶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你爸没钱治病，一个不留神，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以后啊，你就只能靠我了。」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孤儿院去咯。」

「那孤儿院里啊，都是没有爸妈的小孩，为了一颗糖果，都会抢得头破血流。」

许天满吓得哇哇大哭。

我有些烦躁地将它关进了房间里。

拿上钥匙和奶奶的钱包出了门。

10

清福村，神庙大殿。

我跪在大厅中央的软垫上，双手合抱，额头触地。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

我缓缓转过身，冲着男人又鞠了一躬。

男人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能将我整个人看穿。

男人塞给我一把香。

「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沾上了因果。」

「在这里跪满三个小时再走吧。」

我弯腰接过无火自然的香柱，虔心跪了下去。

男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些应验在弟弟和爸爸身上的惩罚。

从来不是神为。

而是人祸。

弟弟的急症，也不过是吃得太多积食了而已。

许天满从小就吃不得冷食，一吃就拉肚子。

奶奶护眼珠子似的护着他，一口冷食冰食都没吃过。

于是在奶奶给他塞了太多吃食之后。

我悄咪咪给了他一颗冰果冻。

在他吃下去之后，我又给他端了一杯掺了芝麻粉的八宝粥。

是了，他还芝麻过敏。

于是许天满开始上吐下泻，浑身红疹，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睛肿得睁都睁不开。

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加上过敏反应而已。

接着我忽悠奶奶把神婆叫了过来。

神婆每年都要来我家跳大神。

做法时喝三杯白开水是她的习惯。

于是我在白开水里掺了一点清洁剂。

量小，足够让她肚子疼痛难忍，但又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但到底是害人之举，不可取。

有了神婆的配合。

那几个人坚信不疑是神明作祟。

而后我盯上了爸爸。

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我必须让他受到实质性的损伤。

那天我坐在客厅里，看到了窗台外的煤气罐。

家里的煤气罐一直是爸爸换的。

而底下那块木板，我早就知道它快断了。

于是那天奶奶让我出门买菜。

我故意装傻让她不得不亲自出门。

再将爸爸引到外面去检修煤气罐。

一个壮硕的成年男人，一脚下去，那块木板应声而断。

那下面的情形我也是评估过的。

二楼有顶棚，三楼推着一堆纸板。

摔是肯定摔不死的。

但是最后是断手还是断脚，那就不知道咯。

果然，继孙子生病后，儿子也倒下了。

奶奶彻底崩溃了。

在李二的怂恿下，空口白牙在网上造谣泄愤。

企图怂恿网友唾骂抵制三清福神。

我其实也不知道官方什么时候会出来澄清。

但我知道。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无底线的炒作污蔑。

官方通报出来的那一刻。

我那颗已经死掉了的心。

终于活了。

11

从清福村离开后，我径直去了爸爸的病房。

他人已经清醒了。

两个警官守在病床前，尝试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但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嘴里念叨着。

「神仙息怒，神仙息怒。」

看见我进门也没有什么反应。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两人只好先行离开了。

我坐在病床前，削起了苹果。

「听说，你们这算严重的造谣诽谤，以及扰乱社会秩序。」

「有人看了你们的视频，跑到清福村打砸，造成了多人受伤。」

「还有许多人听信谣言，在网上大肆渲染反动情绪。」

「不出意外，你们一个个最少也是三年起步。」

我将削好的苹果放到爸爸的手心里，他手指一动。

苹果就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你这手也没断啊，怎么连个苹果都抓不住。」

我有些嫌弃地说道。

「行了，别以为装成一副死人样子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我劝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早点出来，你还有个儿子要养呢！」

提到儿子，爸爸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着我，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你弟弟，你弟弟呢？」

「你要好好对他，你不许欺负他，听见没有！」

「不然，不然等我出来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无语凝噎。

「我又没毛病，我欺负一小孩干嘛。」

「但是呢，你也别指望我养他。」

我冲他摊开手，脸上都是无所谓的笑意。

「我呢，打算把许天满送到寄宿学校去，到了寒暑假再把他送到山里的寺庙静修，保证把他一年到头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你们出来的时候，也刚好是孩子大了管不住的时候。」

「到时候啊，他那一肚子的怨气，免不了会撒到你们身上。」

「你们一个二个都有了案底，他以后考公考编也没戏了。」

「你说，到那个时候，你们还会是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吗？」

「你的宝贝儿子，还能心平气和地叫你一声爸爸吗？」

「你，你，你这个畜生！」

爸爸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挣扎着想要起身打我。

却发现自己两条腿都被固定在了病床上。

任他怎么挣扎都不能挪动分毫。

那可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特意弄的。

要知道，要不是他现在还是个半残病人，需要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他早就和奶奶还有妈妈一样，进去铁窗泪了。

「哦对了。」

我站在病房门口，背对着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家里没钱给你交住院费了，虽然李二拿来了五万块钱，但那是现金，从哪来到哪去都没人知道，所以我就拿走当我的大学学费啦。」

「至于你这条腿。」

「祝你好运吧。」

身后传来一阵打砸声和男人的怒吼声。

但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还有最后几个月，我就会迎来高考。

我打算考到北方去。

去一个离这个家要多远有多远的地方。

然后攒钱出国深造。

这辈子，我不会再和这一家人沾上半点关系！

来源：冬瓜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