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1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条在北风中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你要么生,要么我就跟你离!"丈夫倚在门框上,脸绷得紧紧的。
1991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条在北风中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时候,我在县棉纺厂做纺织女工已经二十七个年头,手指上的茧子厚得能夹住一根缝衣针。
丈夫老张比我大三岁,在县机械厂当钳工师傅,是厂里的技术能手,连续五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红底白字的奖状贴了满墙。
我们有个儿子小军,今年刚好二十岁,在省城师范学院念大二,是我们的骄傲。
我们一家人在厂区的家属楼里住了十多年,两室一厅的筒子楼房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每天清晨,我都会五点钟起床,先把煤炉子生上,烧一壶开水,然后去楼下的公共厕所排队洗漱。
回来后,用铝制饭盒给丈夫和回家的儿子做好早饭——通常是白粥配咸菜,赶上发工资的日子,会炒个鸡蛋。
丈夫总说我是全县最勤快的女人,我只是笑笑,心里甜滋滋的,这日子虽然清苦,但也有滋有味。
墙上的老式挂钟"咔嗒咔嗒"走着,日子也像这钟表一样,平淡而踏实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直到去年冬天,儿子小军突然被查出患上了肾病综合征。
记得那天,我正在纺织车间加班,突然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说小军发高烧,在学校医务室躺着。
我二话没说,抓起挂在车间墙上的棉袄,跟师傅请了假,骑上我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直奔汽车站。
买了长途汽车票,一路颠簸四个小时才到省城,到了学校才知道,小军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小军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有明显的浮肿,看见我来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妈,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检查结果出来那天,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照在苍白的墙壁上。
医生拿着化验单,用专业术语解释着,我听不太懂,只听明白了"肾病综合征"几个字,还有"需要长期治疗"。
"大姐,别着急,这病虽然不好治,但只要坚持治疗,生活规律,还是能控制住的。"医生看我发愣,安慰道。
从那以后,我请了长假,一直守在小军身边,看着他每天吃那么多药,做透析,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那段时间,我总是噩梦连连,梦见小军小时候扎针打针哭着喊着要妈妈抱,梦见他上学那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梦见他高考那天兴奋地跑回家报喜。
丈夫因为厂里走不开,只能每周末坐长途车赶来看望一次,每次来都带着厂里工友和邻居们凑的钱。
"大家都说,等小军好了,得请全院坝子吃饭。"老张递给我一个旧信封,里面是皱巴巴的票子,有五块的,也有一块的,都是大家的心意。
小军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候好转了,刚燃起希望,没过几天又会复发,医院成了我们的第二个家。
我把从家里带来的热水瓶、搪瓷缸子、暖水袋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柜上,墙上钉了个钉子,挂上那个会响的老式闹钟,用来提醒吃药的时间。
那段日子,我整个人都憔悴了,头发一下子白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服也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每天除了照顾小军,就是想着怎么筹钱,常常为了省钱,自己一天只吃一顿饭,饿了就灌几口白开水。
虽然有公费医疗报销一部分,但自费的部分仍然是个天文数字,我和丈夫的积蓄很快就见了底。
老家的亲戚朋友、单位的同事、邻居们都纷纷伸出援手,可这病就像个无底洞,投进去多少钱都不够。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让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掀起了更大的波澜,仿佛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那是小军住院第三个月的一个周末,丈夫老张和公婆一起来医院看望小军。
公公穿着那件发旧的蓝色中山装,婆婆头上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家乡的土特产——自家腌的咸菜、风干的腊肉、邻居送的鸡蛋。
探视过后,婆婆留在病房陪小军,公公去走廊上抽烟,丈夫把我叫到医院的小花园里,那里有几棵冬青树,即使在寒冬,也保持着生机。
"有话就直说吧,"我看着他眼睛下深深的黑眼圈,心里也不好受,"是不是厂里又催你回去上班了?"
"不是,"他犹豫了一下,手指不停地搓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夹克衫,"是这样的,我妈觉得...觉得我们应该再生一个。"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厂区广播里的高音喇叭每天都播放计划生育政策,像我们这样的国企工人,谁敢多生?
"再生一个?生什么?"我提高了声音,几个路过的护士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再生个孩子,"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被风吹散了,"你知道,小军这病...万一..."
我没等他说完,就火冒三丈,用力拍打着身边的石凳,手掌都拍红了。
"万一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诅咒自己的儿子吗?"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的意思是,万一小军这病长期好不了,我们年纪也大了,以后怎么办?"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
"你疯了吧?我都五十一了,你让我怎么生?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全力救治小军吗?"我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我妈说了,她认识一个老中医,可以调理身体,帮你备孕..."老张抬起头,眼神闪烁着,像是在说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
"够了!"我打断他,甚至懒得听他说完,"你回去告诉你妈,我绝对不会再生!"
说完,我转身就走,把他一个人留在冬日冷清的小花园里,身后传来他无力的叹息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医院的家属休息室里,蜷缩在狭窄的折叠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医院的大喇叭播放着熟悉的《新闻联播》片头音乐,走廊里护士的皮鞋"哒哒"作响,混杂着病人的呻吟声和家属的低语声。
我想起了结婚那天,老张穿着借来的西装,骑着自行车来接我,车把上系着一条红丝带,那一天,我们在照相馆拍了人生中第一张合影。
想起了小军出生那天,老张在产房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他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想起了去年春节,一家三口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春晚,吃着饺子,小军还模仿赵丽蓉的小品逗我们开心。
怎么突然之间,这些美好的记忆都变得那么遥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一周后,老张又来了医院,一进门就递给我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黑乎乎的中药材,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这是我妈找那个老中医配的药,说是活血化瘀的,对...对备孕有好处。"他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二话没说,把纸包"啪"地摔在地上,药材撒了一地:"你还来?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老张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嘴里嘟囔着:"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带个话,你不想喝就算了。"
小军那天刚做完透析,靠在床上休息,看到我们又要吵起来,虚弱地说:"爸,妈,别吵了,我头疼。"
我们这才安静下来,各自无言地坐在病床两侧,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那天过后,老张的态度变得更加坚决,公婆也频繁地打电话来,旁敲侧击地提这件事。
"嫂子,你再考虑考虑吧,"有一天,小姑子在电话那头劝我,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爸妈年纪大了,就想看到多一个孙子,家里有个香火,再说小军这病..."
我挂了电话,站在医院走廊的公用电话亭旁,心里堵得慌,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
我知道,这背后是公婆在推波助澜,自从小军生病后,公婆就一直唠叨着要再生一个,说什么"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街道办事处的计生专干陈大姐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听说了这事,特意来医院看我,带来了一袋橘子和几包方便面。
"林芝啊,你可想清楚了,"陈大姐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压低声音对我说,"你这年龄生孩子,那风险可大了去了,再说计生政策也不允许啊。"
我点点头:"我懂,可老张他们一家子都跟着疯了似的,整天逼我再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大姐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们厂的王师傅,前年不是也想再生一个吗?结果孩子没保住,人也差点搭进去,现在还不是得认命?"
我心里一震,王师傅的事我是知道的,她和丈夫瞒着单位偷偷怀了二胎,结果大出血,送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才保住命。
事情在一天天恶化,就像一个滚雪球,越滚越大,我和老张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一天晚上,老张从省城回来,直接对我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要么生,要么我就跟你离!"
我惊呆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同甘共苦这么久,为了这种事,他竟然说出离婚这种话。
"你疯了吗?小军正病着,你却想着离婚再娶,生孩子?"我的声音都在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不是我想离,是我爸妈的意思,"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愧疚和无奈,"他们说,如果你不愿意生,就让我们离婚,我再找个能生的。"
"好啊,"我咬着牙说,眼睛里含着泪水,却不让它掉下来,"那你去找吧,我倒要看看,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你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说完,我转身进了卧室,把门重重地关上,靠在门背后,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那晚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泪水不停地流进耳朵里,又冷又咸。
二十多年的婚姻,就因为一个荒唐的"二胎"要求,变得不堪一击,像是一座精心搭建的纸牌屋,被一阵风就吹散了。
我想起了小军,想起了我们一家三口曾经的幸福时光——小军上学的第一天,老张骑车带着他,我在后面追着喊"书包带子系紧点";小军考上省重点中学那天,我和老张偷偷跑到学校门口接他,带他去照相馆拍了全家福;小军高考完那天,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聊着未来的计划...
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第二天一早,我默默收拾东西去了医院,小军见我眼睛红肿,关切地问:"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
我强忍住泪水,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吃早饭了吗?"
我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给小军倒水、铺床、喂药,仿佛只要不停下来,那些痛苦的思绪就追不上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住在医院陪护小军,老张偶尔来看望,我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像是两个陌生人被迫共处一室。
小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在我和老张都在场的时候,故意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努力缓和气氛。
一天,我去医院食堂买饭,碰到了同病房王阿姨的女儿小王,她是医院的护士,比我小十几岁,但我们因为孩子住在同一病区,经常聊天。
"林姐,你最近气色不好啊,"小王关切地问,递给我一个馒头,"是不是太累了?"
我勉强笑了笑,接过馒头,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胃口,馒头在嘴里嚼不烂,咽不下。
"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不知怎的,面对这个比我小很多的姑娘,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我把家里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她,从小军生病,到公婆要我再生,再到老张提出离婚。
说完这些,我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食堂的长凳上,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谁也没有察觉一个中年妇女内心的崩溃。
小王听完,叹了口气,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林姐,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五十多岁再生孩子,简直是胡闹。"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从医学角度来说,小军的病虽然需要长期治疗,但只要坚持,是能控制住的,你公婆可能是太担心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我都五十一了,怎么可能再生?这不是胡闹吗?"我擦着眼泪说,声音里带着无力和愤怒。
"确实年龄大了,风险很高,"小王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建议你先别跟家里人闹僵,毕竟小军还需要治疗,一家人要齐心协力,等小军病情稳定了,再慢慢跟他们沟通。"
我听了小王的话,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军的病情,其他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
回到病房,小军正靠在床上看书,那是他高中时最喜欢的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角都翻卷了,还有几处茶渍。
看到我回来,他放下书,笑着说:"妈,你知道吗?医生刚才来查房,说我的指标比上周好多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喜,仿佛乌云背后终于露出了一丝阳光:"真的吗?那太好了!"
"嗯,医生说再观察几天,情况稳定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回家继续调养。"小军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我握住小军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里五味杂陈,既为他病情好转而高兴,又为即将面对的家庭矛盾而忧心。
晚上,老张来医院,带来了小军喜欢吃的红烧肉,是厂食堂师傅特意给他留的。
看到小军吃得津津有味,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皱纹舒展开来,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饭后,小军说想去走廊透透气,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老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
"小军的病情好转了,"我打破沉默,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床单的一角,"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那太好了,"老张的脸上露出喜色,手里摆弄着小军床头的收音机,那是他们父子俩一起组装的,"不过出院不等于痊愈,以后还是要长期吃药、复查的。"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直面问题:"关于...关于你妈提的那件事,我想说..."
"我知道你的想法,"他打断我,目光依然盯着收音机,像是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
"但是什么?"我等着他的下文,心跳加速。
"但是我爸妈年纪大了,他们就这一个心愿,看到我们家再添一个孩子。"老张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恳求。
我摇摇头,感到一阵无力和疲惫:"老张,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你让我怎么生?就算能生,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都快六十了,拿什么养?拿什么教育?"
"我妈说了,她和我爸可以帮忙带..."老张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套说辞。
"带孩子不是问题,"我打断他,声音坚定而清晰,"问题是我们有责任吗?对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对小军呢?他正病着,需要我们的关心和照顾,我们却把精力分给另一个孩子,这对他公平吗?"
老张沉默了,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我继续说:"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的怀孕了,风险有多大?高龄产妇,各种并发症...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啊!"
"我..."老张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嘴唇嗫嚅着。
就在这时,小军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红润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在走廊活动了一下。
看到我们严肃的表情,他疑惑地问:"爸,妈,你们在聊什么呢?"
我和老张同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
"没什么,"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僵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在聊你出院后的安排。"
小军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的目光在我和老张之间来回游移,最后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晚上,老张离开医院时,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背影比来时更加佝偻。
那天晚上,我坐在病房的小板凳上,看着熟睡中的小军,心里乱如麻团。
窗外的路灯把昏黄的光投进来,小军的脸在这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额头,回忆起他小时候生病,我彻夜不眠守在他床前的情景,现在,历史似乎在重演,只是我们都老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小军的病情持续好转,医生说再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回家后还要面对公婆和"二胎"的问题,就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即将到来的晴天上。
出院前一天,公公婆婆来医院看望小军,还带来了很多补品——老母鸡、猪蹄、乌鸡白凤丸,都是婆婆从老家带来的。
看着他们疼爱孙子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么疼爱小军的两个老人,为什么会提出让我再生一个的荒唐要求呢?
晚上,老张送公婆回家,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小军,墙上的日历翻到了12月,窗外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妈,"小军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我心里一惊,手中正在削的苹果差点滑落。
"爷爷奶奶想让你和爸爸再生一个孩子的事情。"小军直视着我的眼睛,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苹果皮在手指间越削越薄,最后断裂开来。
"妈,我不想你再生了,"小军认真地看着我,眼神坚定,"我知道我这病可能要治很久,但我会好起来的,真的,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听到儿子这么懂事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滴在苹果上,晶莹剔透。
"傻孩子,"我抱住小军,感受着他单薄却温暖的身体,"妈妈也不想再生,妈妈只关心你的病情,别的都不重要。"
"那爷爷奶奶和爸爸..."小军的声音有些迟疑。
"不用担心,妈妈会和他们好好谈的,"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样,"你只管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交给妈妈。"
小军点点头,靠在我肩膀上,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妈,我会好起来的,真的,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妈相信你,"我轻声说,心里却想,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像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小军这边,哪怕再遭遇一百次"二胎令",我也绝不妥协。
第二天,小军顺利出院,回到了我们的家,那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曾经承载了我们十多年的喜怒哀乐。
公婆已经把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准备了一桌子菜——红烧狮子头、清蒸鱼、白切鸡,都是小军喜欢的菜。
饭桌上,小军胃口不错,吃了不少东西,大家都很高兴,气氛比前几天缓和了许多。
吃完饭,小军说想休息一会儿,回房间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妈,爸,"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手心里攥着一块手绢,那是当年结婚时婆婆送我的,"关于再生一个孩子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
老张和公婆立刻紧张地看着我,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这个家好,"我尽量平静地说,声音却不自觉地发抖,"但是我已经51岁了,再生孩子风险太大,几乎不可能了,就算侥幸生下来,以后的教育、照顾都会成问题。"
"可是..."婆婆刚要说话,我抬手示意她听我说完。
"我理解你们想要多一个孙子的心情,但请你们也理解我的难处,我不是不想满足你们的要求,而是真的做不到,这不仅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全,也关系到整个家庭的稳定和小军的康复。"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声音也哽咽起来:"我们好不容易把小军养大,好不容易盼到他大学毕业,现在他生病了,需要我们全力以赴地照顾他,帮他战胜病魔,这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啊!"
公公沉默了一会儿,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突然叹了口气:"老伴,算了吧,咱们确实考虑得不周到,儿媳妇年纪大了,再生确实危险,再说了,姘头不断代呀。"
他最后一句话用的是老家方言,意思是香火不断代,家族血脉要延续下去,但不一定非要再生一个。
婆婆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公公坚决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老张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我,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公公打断他,声音比平时洪亮了几分,"小军的病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我和你妈能帮就帮,但不能提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再折腾下去,这个家就散了。"
公公这番话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我悄悄看了老张一眼,发现他眼里含着泪水,不知是为了小军的病,还是为了"二胎"的梦想破灭。
就这样,"二胎"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我们一家人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小军的康复上。
每天定时吃药,控制饮食,适当锻炼,病情定期复查,小军的病情慢慢稳定了下来。
半年后,小军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他坚持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业,期间还在学校组织的下乡支教活动中表现突出,获得了学校的表彰。
看着儿子重新焕发生机的样子,我和老张都欣慰不已,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风暴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
公婆也不再提起"二胎"的事情,反而更加疼爱小军,常常给他炖汤、煮粥,三天两头从老家往城里跑,提着自家种的蔬菜、喂的鸡鸭。
婆婆有一次悄悄对我说:"儿媳妇,之前是我们糊涂了,只想着家里多个孩子,却没考虑到你的难处,对不起啊。"
我摇摇头,笑着说:"妈,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小军能健健康康的,就是咱们全家最大的福气。"
一年后,小军顺利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在县城中学教书的工作,教初中语文。
虽然还需要定期复查,但已经能够正常工作生活了,他还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每周都和同事们一起打球。
看着小军站在讲台上认真教课的样子,我和老张坐在教室后排,眼里噙着泪水,那一刻,恍惚间看到了当年那个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上学的小男孩。
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公园,老张突然拉着我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那是我们年轻时经常约会的地方。
他握住我的手,手心里有老茧和汗水:"老伴,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那样为难你,差点毁了我们的家。"
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这只手曾经牵着我走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看到小军现在这样,我们就知足了。"
他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是啊,我们这一辈子,有个这么懂事的儿子,健健康康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望着远处慢慢西沉的太阳,心里充满了平静和感恩。
生活中有风雨,也有阳光;有坎坷,也有温暖。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一家人团结一心,总能迎来艰难后的曙光。
那场突如其来的"二胎风波",最终没能打破我们家的和睦,反而让我们更加珍惜彼此,更加明白了家人间相互理解和支持的重要性。
现在每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人还会拿出那张发黄的全家福看一看,那是小军考上大学那年照的,里面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充满希望。
照片旁边,放着小军刚上小学时用粘土做的一个小房子,上面写着"我爱爸爸妈妈",歪歪扭扭的字迹承载着最纯真的爱。
人生路上,不是所有的选择都尽如人意,但只要我们怀着善良和坚韧的心,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就像那年冬天飘落的第一场雪,虽然带来了寒冷,却也洗净了尘埃,让世界变得纯净而美好。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