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张头把刨子往棺材板上一撂，木屑溅到我眼皮上："小子，给王奶奶量尺寸仔细点，她糖尿病截了肢，右边得留空三指宽。"我摸着冰凉的杉木，怎么也想不通二十一世纪还有人提前十年给自己订棺材——直到看见老太太坐着轮椅来验货，非要躺进去试试"新床"。

老张头把刨子往棺材板上一撂，木屑溅到我眼皮上："小子，给王奶奶量尺寸仔细点，她糖尿病截了肢，右边得留空三指宽。"我摸着冰凉的杉木，怎么也想不通二十一世纪还有人提前十年给自己订棺材——直到看见老太太坐着轮椅来验货，非要躺进去试试"新床"。

干这行五年，我经手的棺材比婚床还多。城西火葬场的烟囱天天冒青烟，可我们棺材铺的订单反而翻了两番。最邪乎的是上个月，有个穿阿玛尼的小开开着保时捷来，非要给金毛犬打副金丝楠木的棺材，说是狗儿子陪他创业住过三年地下室。我师父叼着烟斗直嘬牙花子："活人住鸽子笼，死狗倒睡宫殿，这世道..."

但真不能怪人讲究。去年清明前，城中村李婶抱着件褪色的确良衬衫来，求我们把它缝在棺材内衬里。那是她失踪二十年的丈夫留的，98年发大水冲走的，去年才在下游桥墩找到骨头。下葬那天，李婶把脸贴在棺材板上喃喃："当年你说要给我买真丝衬衫，这下真‘丝’到一块了。"我在旁边钉木楔，眼泪把墨线都泡涨了。

更玄的是上礼拜的活。凌晨两点接到电话，对方开口就要能塞进骨灰盒的迷你棺材。赶到现场才明白，癌症晚期的老爷子非要抱着早夭女儿的襁褓火化，可殡仪馆不让裹布料。最后我们用檀木雕了个巴掌大的棺材，把发黄的婴儿服叠好塞进去，老爷子摸着棺材笑出泪："囡囡啊，爸给你造了个摇篮车。"

现在年轻人也玩出新花样。前天有个cosplay姑娘来订棺材，要求雕满《鬼灭之刃》的纹样。她一边比划一边笑："等我躺进去，记得在盖子上刻'404 not found'，多酷啊！"我握着刻刀的手直抖，不是怕晦气，是想起自己十六岁躲在被窝追番的傻样。

干久了发现，棺材早不是装尸体的盒子。城东开发商老周给自己打了副带麻将桌的棺材，说下去了要凑够四人开台；环卫工刘叔的棺材里垫满银杏叶，那是他聋哑媳妇捡了三个秋天的"金毯子"；就连我师父那副摆在店里的样品棺，暗格里还藏着师娘没织完的毛线袜。

前天给火葬场送棺材，看见焚化炉口飘出片未燃尽的纸钱，突然想起王奶奶验收棺材那天的场景。老太太躺在刨花堆里，摸着棺材板上的寿字纹说："当年结婚都没舍得打新床，这下可算风风光光‘嫁’了回自己。"夕阳穿过天窗洒在金丝楠上，我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羞红脸的新娘子。

现在有人问我怕不怕晦气，我就指指柜台玻璃下压着的火车票——内蒙古客人用棺材边角料做的相框，装着他们全家在草原的合影。那些说要被时代淘汰的老物件，正载着滚烫的故事，哐当哐当地开往春天。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