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我在县城的农贸市场买菜,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影竟有些像堂嫂小芹。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那天我在县城的农贸市场买菜,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影竟有些像堂嫂小芹。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那人转过身,果真是她。
“小芹!”我喊了一声,却见她慌忙躲进了人群。我快步追上去,发现她正蹲在菜市场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把发蔫的青菜和摊主讨价还价。
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芹,真的是你啊!大壮呢?”
堂嫂的眼睛红了,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深刻得多,嘴角垂着,像是多年没笑过。她使劲甩开我的手,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别管我。”
我注意到她身后站着两个小孩子,都穿着有些脏的衣服,鞋子也磨破了边。大的那个像是上小学了,小的可能才四五岁,有点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
这是我堂哥大壮的孩子,她们叫我舅舅的。
“大壮去哪了?为什么你们……”
小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赶紧扶她,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求求你别告诉别人见到我们,”她哭着说,“大壮欠了赌债,失踪半年了,我们躲了好久……”
我心里一惊。大壮十几年没回老家了,当年考上城里的大学后就留在那边工作,据说混得不错,在城里开了家装修公司。每年大年三十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给老人们转点钱,听说去年还买了新房子。
“走,先别在这说,去我那儿。”
我把他们带回了住处。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壮去年借高利贷投资房产,结果赶上政策变动,血本无归。眼看着债主找上门来,他就消失了,手机关机,亲戚朋友找不到人。一群催债的人直接去了他家,小芹和孩子们被赶了出来,银行卡也被冻结了。
过日子的日历就像被风吹乱了的书页,一片混乱。
小芹用我家的水洗了把脸,脸上的泥垢冲掉了,露出几道被抓伤的痕迹。
“这是怎么弄的?”我皱眉问道。
“债主打的,”她低声说,“说如果找不到大壮,就拿我抵债。”
两个孩子躲在角落里,安静得不像话,那种安静让人心疼。大一点的女孩,大概十岁的样子,叫丫丫,她用衣袖擦了擦妹妹鼻子上的灰,动作熟练得像个小大人。小的那个叫豆豆,总是咬着手指,眼睛怯怯的。
我从冰箱里翻出几个鸡蛋,正准备做点吃的。突然小芹抓住我的胳膊:“能不能收留我们几天?就几天,我很快就能找到工作。”
我还没开口,丫丫就急忙说:“妈妈,我们回爷爷家去吧。”
小芹脸色变了:“不行!”
丫丫小声嘟囔:“可是爷爷说过,家里墙壁里有好多好多钱……”
小芹猛地捂住了孩子的嘴:“胡说八道!那只是爷爷骗你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堂伯,也就是大壮他爹,去年春天走的。老人家一辈子在山沟里的老房子住着,从来没挪过窝。大壮念大学的学费还是我爸和几个叔伯凑的,老爷子哪来的钱?
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下起了毛毛雨,敲打着窗户,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突然,我听到门响。起来一看,堂嫂正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我喊住了她。
“你要去哪?”
她咬着嘴唇:“我想回老房子看看。”
“现在?大半夜的?”
“债主到处找我们,我只能趁夜里走。”
我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借了邻居的三轮车,顶着雨赶往二十多里外的山沟老房子。路上,小芹一直紧张地望着后面,好像随时会有人追来。
“大壮真的失踪了吗?”我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他被人打断了腿,欠债实在太多,都是高利贷,已经超过一百万了。”
“一百多万?他怎么欠这么多!”
“他赌博,”小芹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了,“输了借,借了再输,一直瞒着我。装修公司早就关门了,房子也是租的。”
雨水从塑料雨衣的领口渗进去,凉飕飕的。我突然有些怀疑,大壮是不是真的失踪了,会不会是自己……”
小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不会自杀的,他……他说要去找他爹留给他的东西。”
三轮车的前灯在漆黑的山路上投下摇晃的光,像是要照亮什么秘密。
老房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门口长满了杂草,门锁早已锈迹斑斑。我用力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
屋里的灰尘飞扬,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小芹却像是着了魔,直奔里屋,摸索着墙壁。
“就是这里,”她喃喃自语,“大壮说他爹临死前告诉他,墙里藏着祖上的秘密。”
我打开手电筒,看着她敲敲打打。我爸从小就说堂伯是个怪人,常常半夜不睡觉,在屋里捣鼓什么。村里人都当他神神叨叨的,也没人在意。
突然,小芹的手指触碰到一块活动的砖。她小心翼翼地移开它,一个黑洞洞的空间露了出来。
我把手电筒凑近,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们看到了里面塞着一个生锈的铁盒。
小芹的手微微发抖,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纸和几张照片。
“不可能,”她翻找着,“大壮说有钱,很多钱……”
我捡起一张泛黄的相片,上面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军人,背面写着”1976年5月”。看着照片上的人,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这是堂伯?”我难以置信地问。
小芹摇摇头:“不像。你堂伯年轻时我没见过,但大壮给我看过照片,不是这样的。”
我又翻出几张纸,是一些手写的笔记和计算,还有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一些位置,笔迹已经模糊了。
雨声敲打着破旧的屋顶,偶尔漏进来几滴雨水,滴在尘土飞扬的地板上。
我们正仔细查看那些纸张,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小芹吓得脸色惨白。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壮。
他的一条腿明显有些跛,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但确实是我那多年不见的堂哥。
“小芹……”他嘶哑着嗓子,“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小芹冲上去,又打又骂:“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孩子们这些天是怎么过的!”
大壮任由她打,然后看到了我们手中的铁盒,眼睛一亮:“你们找到了?”
他走过来,不顾小芹的拳打脚踢,急切地翻看那些纸页。
“这不可能,”他失望地说,“我爹明明说过……”
正说着,一张纸从盒子底部掉了出来。那是一页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大壮,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记住,真正的财富不是金钱。看看那些照片和笔记,那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秘密。去后山的老槐树下,沿着小溪走三百步,看看石头堆什么样子…”
我们对视一眼,决定顺着指引去看看。
雨还在下,我们打着手电筒,踩着湿滑的山路,找到了那棵百年老槐树。大壮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嘴里念叨着:“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沿着溪流走了大约三百步,前面果然有一堆奇怪形状的石头。大壮扑上去,挥动着手臂,把石头一块块挪开。
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什么。是一个塑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我们三个人心跳加速,大壮迫不及待地撕开塑料,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叠发黄的信件,一枚军功章,和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大壮失望地瘫坐在地上,雨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拿起那本笔记翻了翻,都是日记,大多数写于上世纪70年代。
“我的战友永远留在了那片雪地”,“今天我用他的名字重新开始生活”,“我不配活着,但我必须活下去,为了他的家人……”
大壮木然地看着那枚军功章:“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带着这些东西,在雨中默默回到了老屋。我翻看那些信件和笔记,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渐渐浮现。
堂伯——或者说,用堂伯名字生活的那个人——原来是一名参加过边境冲突的士兵。真正的堂伯在战场上牺牲了,而这个士兵因为某种内疚,用了堂伯的身份生活了下来。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有一段文字:
“大壮,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我爱你胜过一切。那些年我刻意疏远你,是怕你发现端倪。我这一生,活在谎言和愧疚中,唯一的光明就是看着你长大。我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财富,但留下了真相。那个为国捐躯的战士,才是真正的英雄,记住他的名字……”
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楚。
大壮拿着那些信件,沉默了很久。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钱,”他苦笑道,“我欠了一屁股债,就为了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
天亮了,雨停了。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照在那枚尘封多年的军功章上,闪闪发光。
小芹默默收起那些信件和照片:“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藏吧。”
大壮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我该怎么办?那些债主不会放过我的。”
我想了想,说:“那个军人的家人,可能还在找他。这些东西,或许能给那家人一个交代,也能给我们堂伯一个真正的名分。”
“你的意思是……”
“这是一段尘封的历史,是一个英雄的故事。村里的老支书还认识这些老照片上的人,也许能帮我们找到那位真正牺牲的堂伯的家人。”
几天后,县电视台来人采访了大壮。那个故事引起了轰动——一位失踪多年被认为牺牲的英雄,他的战友如何用他的身份生活了几十年,如何默默照顾他的家人。
报道播出后,有关部门联系了大壮,要求他把那些信件和笔记捐给军史馆。作为交换,政府为大壮提供了一笔补偿,不仅还清了债务,还给他安排了工作。
县城里最好的馄饨店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小芹在里面忙碌着,大壮负责在外面招呼客人。丫丫和豆豆放学后也来帮忙,递纸巾,添茶水。
店里的墙上,挂着两张并排的照片——一个是真正的堂伯,牺牲时只有二十岁;另一个是那位用了堂伯身份生活的战友,也就是大壮从小认识的”父亲”。
每天早晨,大壮都会对着这两张照片鞠一躬,然后开始新的一天。
欠债的日子一去不返,但墙缝里的秘密,却永远改变了这个家庭。
有时候我想,那个用别人身份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是否在临终前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平静?而那个为国捐躯的英雄,是否在天有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夏天的风吹过山沟老屋的窗户,那里依然空无一人,但不再荒凉。每逢清明,大壮一家都会回去,打扫屋子,献上鲜花。
那两位早已远去的灵魂,也许正在某处相视而笑。
墙缝的秘密被揭开了,但在这个世界上,又何尝不是每个家庭的墙壁里,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房子可以倒塌,钱财可以丢失,唯有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情感,才是穿越时光、永不磨灭的财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秘密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正如那个山沟里的老房子,平凡而破旧,却守护着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
来源:彩虹泡泡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