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雪花像要把整座山都吞掉。风声尖利,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车灯划破黑暗,绝尘而去,留下我和一地破碎的画框,还有一颗比这风雪更冷的心。五年情爱,终究错付。也好,画毁了,情断了,该醒了。
引子
雪花像要把整座山都吞掉。风声尖利,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车灯划破黑暗,绝尘而去,留下我和一地破碎的画框,还有一颗比这风雪更冷的心。五年情爱,终究错付。也好,画毁了,情断了,该醒了。
“世间最毒的,不是鹤顶红,而是披着爱意糖衣的算计。” 这是很久以后,我在阿拉斯加冰原上,对着漫天极光,对自己说的话。但那时,在被简雪和陈明遗弃在封山边缘的那个雪夜,我还远没有这份清醒。
1.
“谢深泽!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画对小明多重要你知道吗?!” 简雪的声音尖锐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冻得发麻的耳膜。她怀里护着的,是哭得抽噎不止的陈明,一个二十出头,顶着一张无辜脸,却总能精准挑动简雪怒火的“弟弟”。而被他“不小心”撞翻在地,玻璃碎裂,画布被雪水浸染污损的,是我准备了半年,打算冲击国际画展的心血之作。
那画,画的是我和简雪初遇的场景,漫天飞舞的糖葫芦红,映着她当时明媚的笑脸。现在,那红色被泥泞和脏雪玷污,如同我们之间岌岌可危的感情。
“简雪,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我的声音在狂风里几不可闻,也或许,她根本不想听。
“够了!小明身体不好,情绪不能激动!这大雪封山万一冻出病来怎么办?我先送他下山!”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语气里的偏袒和厌恶像两把钝刀子,一刀刀剐着我的心。陈明靠在她肩上,投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挑衅。
我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陈明扶上车,发动引擎。车窗摇下,她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吧。” 那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不堪,像看一件碍事的垃圾。
雪花疯狂地扑打着车窗,很快模糊了她的侧脸。引擎的轰鸣声被风雪迅速吞噬,天地间只剩下我和无边无际的白,还有那幅被毁掉的画,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五年。整整五年。从大学校园里纯粹的爱恋,到为了她和家里闹翻,陪她“私奔”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全世界。可这个叫陈明的“邻家弟弟”出现后,一切都变了。简雪说他父母双亡,从小寄养在她家,有抑郁症,需要人照顾。我体谅她的善良,却没料到这份“善良”会成为插进我们感情里的利刃。
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心脏。雪钻进我的脖颈,冷得刺骨,但我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了。不是画框,是我对简雪最后的那点念想。
我掏出冻得快要关机的手机,手指僵硬地划开屏幕。信号时断时续,像我此刻残存的希望。我没有打给简雪——打了又如何?自取其辱罢了。我翻到一个存了很久,却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沈氏画廊的老板,沈雨薇。
之前她通过画展联系过我,表示对我的作品很感兴趣,想签我。但我当时一门心思都在简雪身上,婉拒了。现在……呵,世事难料。
电话意外地很快接通了。
“喂?谢先生?” 沈雨薇的声音冷静又带着一丝温和,像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沈小姐,是我,谢深泽。” 我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情绪,有些沙哑,“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我想和你谈谈画廊合作的事情。另外,我现在被困在城郊的雪山上,车……车出了点问题,能不能……”
“地址发给我。” 沈雨薇没有丝毫犹豫,“合作的事,我们等你安全回来再说。我现在安排人过去接你,你找个地方避风,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我缩在一块勉强能挡点风的岩石后面,感觉一丝微弱的暖意从心底升起。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问缘由地愿意伸出援手。
等待是漫长的。为了打发时间,也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一丝不甘,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朋友圈。最新的动态,是陈明半小时前发的。
九宫格照片。背景是温暖明亮的咖啡馆。简雪笑靥如花地靠在陈明肩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陈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拿着手机自拍,姿态亲昵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配文是:“姐姐说,外面风雪再大,有她在,就什么都不怕啦~”
而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简雪正低头回复着什么人的消息,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结合时间点,那大概率是在回复我的求助信息,或者,是直接无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点开评论区。
有人问:“小明,你姐夫呢?这么大雪不陪着?”
陈明回复了一个摊手的表情:“不知道哦,可能还在山上欣赏雪景吧?姐姐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死不了。而且,谁知道是不是又在小题大做,博取同情呢。”
简雪居然点赞了这条回复。
“死不了”。“小题大做”。“博取同情”。
原来在她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原来她把我扔在雪山,只是因为她觉得我“死不了”。原来她和陈明此刻正在温暖的咖啡馆里依偎调笑,谈论着我的“狼狈”。
我盯着那条点赞,仿佛要将屏幕灼穿。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够了。真的够了。谢深泽,你这个傻子,该醒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我猛烈咳嗽起来。咳出的浊气在眼前化作白雾,又迅速被寒风吹散。我删除了和简雪的所有聊天记录,退出了所有和她相关的群聊,然后,将那个曾经置顶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某个沉重的枷锁,咔嚓一声,断了。
远处,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两道明亮的光柱刺破风雪,越来越近。是沈雨薇派来的人到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最后看了一眼那辆消失在风雪中的车的方向,眼神平静,再无波澜。
再见了,简雪。
再见了,我那卑微、盲目、死不回头的五年。
2.
回到我和简雪那个名义上的“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开门时,客厅里居然还亮着灯。简雪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我。
看到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进来,她脸上没有丝毫担忧,反而皱起了眉:“谢深泽,你去哪儿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语气里的责备多于关心。我突然觉得很可笑。在咖啡馆里说我“死不了”的是她,现在假惺惺问我死活的也是她。
我懒得解释,也懒得争辩,只想赶紧洗个热水澡,驱散这身寒气和晦气。
“画呢?那幅画你没拿回来?” 她眼尖地发现我两手空空。
“毁了。” 我淡淡地说,径直走向浴室。
“毁了?!”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谢深泽!你知道那画……”
“我知道。” 我打断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因为那是你讨好陈明的工具。现在工具坏了,你很生气,对吗?”
她似乎被我的平静和直白噎住了,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那画明明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不小心,还是陈明故意撞上来,你心里没数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或是不忍,但什么都没有,只有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不可理喻!” 她甩下一句,扭头就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说:“对了,小明今晚受了惊吓,情绪很不稳定,我让他暂时住在这里,你……你睡客房吧。”
我没有回答。心已经冷透了,这点安排,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我准备进浴室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小明”。她立刻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去接,声音瞬间变得温柔无比,和我说话时判若两人。
“喂,小明,睡不着吗?……别怕,姐姐在呢……嗯,他回来了,没什么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十年之内,绝对不会和他结婚……嗯嗯,乖,快睡吧……”
十年。
呵,十年。
原来在她的计划里,我谢深泽,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搁置、用一句空头承诺就能打发的备胎,甚至连备胎都不如,只是她用来安抚陈明的工具人。
我站在原地,听着她温柔的低语,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最后一丝温情,最后一缕幻想,彻底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水流哗哗地冲刷着身体,却冲不走心里的寒意和恶心。我闭上眼,这五年的点点滴滴,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她也是这样温柔。那时她还是简家的大小姐,骄傲、明媚,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会红着脸偷偷给我塞糖炒栗子,会在画室陪我到深夜,会趴在我背上撒娇说“谢深泽,你以后要画一辈子的我”。为了这份纯粹的喜欢,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放弃了继承家业的机会,跟着她来到这座城市,租了这间小小的公寓,想靠自己的画笔,给她一个未来。
起初的日子是清贫但快乐的。直到一年前,陈明以“投奔姐姐”的名义,闯入了我们的生活。
简雪说他可怜,抑郁,需要照顾。我最初也心疼这个失去双亲的少年,对他多有照拂。但渐渐地,我发现不对劲。陈明总是有意无意地制造我和简雪的矛盾。他会在简雪面前“不小心”打翻我的颜料,弄坏我的画具,然后泫然欲泣地说对不起。他会在我和简雪难得的二人世界里突然“发病”,需要简雪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会暗地里模仿我的穿着,甚至学我说话的语气,却在简雪看不到的角度,对我露出阴冷的笑容。
而简雪,像是被下了蛊。无论陈明做了什么,她都无条件地相信他,维护他。我提出质疑,她就说我冷漠、小心眼,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弟弟。我们开始频繁地争吵,每一次,都以我的妥协告终。因为我爱她,我舍不得那份曾经的美好。
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她的理解,至少是基本的尊重。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记得有一次,我重感冒发高烧,躺在床上一天没吃饭。简雪回来了,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第一反应不是关心,而是皱眉:“谢深泽,你又怎么了?小明说你今天答应陪他去游乐园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烧得头昏脑胀,虚弱地说:“我发烧了,起不来……”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语气却带着怀疑:“真的假的?别是装病吧?就为了不去陪小明?”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冰冷的棉花,又堵又冷。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在她眼里,我连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你觉得我在装病?”
“不然呢?每次一到小明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出状况。” 她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谢深泽,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小明他不容易……”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也不想听了。我闭上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滚烫的眼泪,一起流走了。她大概是觉得无趣,站了一会儿,就拿起包,砰地一声关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烧得意识模糊。
那晚,是沈雨薇画廊的一个助理小姑娘,因为联系不上我,找到家里来送一份画展资料,才发现我烧得快要昏迷,赶紧把我送去了医院。
是啊,我早就该清醒了。一次次的失望累积,早就该耗尽所有的爱意。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舍不得放手。直到今晚,这冰冷的雪山,这刺骨的背叛,这句“十年不结婚”的承诺,终于让我彻底死了心。
3.
洗完澡出来,简雪已经回房睡了,或者说,是去陪她的“好弟弟”了。客房被陈明占了,我只能睡在冰冷的沙发上。蜷缩在薄薄的毯子里,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暗流汹涌。陈明正式“入住”了这个家,登堂入室。他表现得乖巧懂事,会在简雪面前主动帮我倒水,会说“谢谢泽哥”,但眼神里的得意和示威,却毫不掩饰。
简雪对他呵护备至,早餐会特意做他爱吃的三明治,晚上会陪他看无聊的偶像剧。而对我,则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甚至更加疏离。仿佛我才是那个需要被“容忍”的外人。
我懒得再争,也不想再看他们在我面前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大部分时间,我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画室里。画室原本是我的天地,但现在,那幅被毁掉的画的残骸还靠在墙角,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我没有心情再画画,只是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或者,默默地处理和沈氏画廊签约的细节。
沈雨薇那边效率很高,合同很快就拟好了。她不仅给出了优厚的条件,还预付了一笔不菲的定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她敲定了那个“阿拉斯加极光追逐之旅”的名额。这是一个由沈氏画廊赞助的艺术采风活动,邀请了几位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同行,旨在激发创作灵感。
“谢先生,希望这次旅行能给你带来新的视角和力量。” 沈雨薇在电话里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量,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此刻灰暗的心境。是的,该过去了。我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让我窒息的人和事。
转眼,到了我的生日。一个我几乎快要忘记的日子。
往年,简雪再忙,也会记得给我煮一碗长寿面,或者准备一个小小的惊喜。但今年,她像完全忘了这件事。早上,她依旧忙着照顾陈明,甚至没和我说一句话就匆匆去上班了。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画室,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是期待,也不是失落,只是一种麻木的空洞。
手机突然响了,是沈雨薇。
“谢先生,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沈小姐,你怎么知道?”
“签约资料上看到的。” 她笑了笑,“晚上有安排吗?如果不介意,我想请你吃顿便饭,顺便聊聊阿拉斯加行程的细节。”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为什么不呢?至少,还有人记得我的生日。
我们在一家安静的西餐厅见了面。沈雨薇穿着简洁的米色羊绒衫,气质温婉知性。她没有过多的客套,只是像朋友一样和我聊着天,从艺术见解到旅行趣闻,氛围轻松而愉快。她甚至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提拉米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许个愿吧。” 她微笑着说。
烛光摇曳,映着她清澈的眼眸。我闭上眼,心中却一片空白。愿望?我此刻唯一的愿望,大概就是彻底斩断过去,重新开始吧。
吹灭蜡烛,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顶级的油画颜料,正是我一直想买却舍不得的牌子。
“沈小姐,这太贵重了……”
“你的才华,值得最好的画具。” 她打断我,“就当是画廊对未来大画家的提前投资吧。”
这顿简单的生日晚餐,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我冰封的心田。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只是沈雨薇作为老板的笼络手段,但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和尊重,和简雪、陈明带给我的窒息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讽刺的是,几天后,简雪终于想起了“重要”的日子——陈明的生日。
她兴高采烈地宣布,晚上要去全市最火的海鲜自助餐厅,为陈明庆生。
“你也一起去吧,谢深泽。” 她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对我说,“小明特意说了,想让你也参加。”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陈明,胃里一阵不适。
“我就不去了。” 我淡淡地说,“我对海鲜过敏,你们知道的。”
是的,他们都知道。我严重海鲜过敏,碰都不能碰。简雪以前是绝不会带我去这种地方的。
“过敏?” 简雪皱起眉,“有那么严重吗?别扫兴好不好?大不了你不吃海鲜就是了,里面也有别的菜。”
陈明立刻接口,语气“委屈”又“懂事”:“泽哥,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没关系的,我不想姐姐为难……”
“你看,小明多懂事!” 简雪立刻瞪了我一眼,“谢深泽,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就当陪我们去一下,很难吗?”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只觉得无比荒谬和恶心。为了给陈明庆生,她可以完全无视我的健康,甚至指责我“自私”。
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我站起身,拿起画室里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简雪,我们分手吧。” 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多年的包袱。
简雪和陈明都愣住了。
简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谢深泽,你什么意思?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不是闹脾气。” 我看着她,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恋和不舍,只剩下彻底的疲惫和决绝,“我累了。这五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忍受你的忽视,忍受他的挑衅。我以为爱可以包容一切,但我错了。你的心里早就没有我了,只有他。” 我指了指陈明。
“你胡说!” 简雪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是,我是对小明好,但他是我弟弟!你连这点都容不下吗?”
“弟弟?” 我冷笑一声,“有半夜穿着睡衣跑到‘姐姐’房间,一待就是几个小时的弟弟吗?有看着‘姐姐’把男朋友扔在雪山不管不顾,还在背后嘲笑的弟弟吗?有费尽心机破坏我们感情,只想取而代之的‘弟弟’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戳破了那层虚伪的窗户纸。陈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
简雪也慌了,但更多的是恼羞成怒:“谢深泽!你……你血口喷人!小明他不是那样的人!”
就在这时,陈明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痛苦地弯下腰,呼吸急促起来:“姐姐……我……我心口疼……”
简雪立刻扑过去扶住他,焦急地喊着:“小明!小明你怎么了?别吓我!” 然后她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谢深泽!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非要刺激他是不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只要陈明一“发病”,所有的错就都成了我的。
我看着眼前这令人作呕的一幕,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你怎么想吧。” 我拉起行李箱,走向门口,“房子到期后我会搬走。祝你们……‘姐弟情深’,百年好合。”
走到门口,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简雪抱着“痛苦不堪”的陈明,像护着稀世珍宝,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愤怒,再无一丝留恋。
也好。这样,断得更干净。
我关上门,将那间充满了压抑、谎言和背叛的屋子,彻底隔绝在身后。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感觉像是重获新生。
4.
离开那个所谓的“家”,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拉黑了简雪的电话和微信。五年的感情,像一场冗长而沉重的噩梦,终于醒了。我在画廊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暂时安顿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阿拉斯加之旅的准备和画廊的初步合作中。
偶尔夜深人静,那些和简雪有关的记忆还是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不是怀念,更多的是一种恍若隔世的唏嘘。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她是台上耀眼的领舞,穿着火红的舞裙,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而我,是台下不起眼的观众,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看得入了迷。晚会结束,人群散去,她在后台卸妆,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那串只咬了一颗的糖葫芦递给她。
“那个……看你跳舞很累,补充点糖分?” 当时的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糖葫芦,咬了一颗,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呀,小学弟。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葫芦?”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她是大我两届的学姐,热情、开朗,像个小太阳。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一起在操场夜跑,一起分享街角那家最好吃的麻辣烫。她会带我去看她排练舞蹈,我会拉着她去我的画室,让她做我的专属模特。
那时候的简雪,是真的美好。她会因为我画的一张速写而开心一整天,会因为我省下生活费给她买的一支口红而感动落泪,会在我参加画画比赛获奖时比我自己还激动。她说:“谢深泽,你这么有才华,以后一定会成为大画家的!到时候,我就是大画家的夫人啦!”
她眼里的光芒,真挚而热烈,让我沉沦。
我们确定关系那天,是在学校后面的情人湖边。晚风习习,柳枝依依。她靠在我肩上,小声说:“谢深泽,我爸妈可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们希望我找个门当户对的。”
我握紧她的手,认真地说:“雪儿,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我会证明给他们看,我能给你幸福。”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相信你。就算他们都反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后来,她真的为了我和家里闹翻,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义无反顾地跟着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我感动于她的决心,也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刚开始那两年,虽然清苦,但我们很幸福。我拼命画画,接各种插画零活,她也找了一份文职工作,我们一起省吃俭用,一点点构筑着我们的小家。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白头。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誓言,那些自以为刻骨铭心的甜蜜,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被陈明这个不速之客,轻轻一碰,就碎了。
是我太天真,还是她变太快?或许,从一开始,她爱的就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身上那种能满足她“拯救欲”和“反抗精神”的特质?当更“可怜”、更能激发她保护欲的陈明出现后,我就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糖葫芦的甜,终究抵不过现实的苦涩和人心的凉薄。
我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赶走。手机屏幕亮起,是沈雨薇发来的信息,提醒我明天出发去机场的时间和注意事项。
阿拉斯加。一个遥远、纯净、充满未知的地方。
也好。就让那里的冰雪,彻底洗涤掉我身上残留的旧日尘埃吧。
谢深泽,你的人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5.
出发去阿拉斯加那天,天气晴朗。我拉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出发大厅,看着巨大的航班信息屏滚动,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期待。沈雨薇和另外几位同行的艺术家已经在约定地点等候。
就在我准备走过去和他们汇合时,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谢深泽!”
我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简雪。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转过身,看着气喘吁吁跑到我面前的她。几天不见,她憔悴了不少,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以往的骄傲明媚也褪去了几分。
“你要去哪儿?” 她盯着我的行李箱,语气带着质问。
“去阿拉斯加。” 我平静地回答,不想和她多做纠缠。
“阿拉斯加?和谁?和那个沈雨薇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谢深泽,你够可以啊!我们才刚分手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找好下家了?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我们五年的感情都不要了?!”
她的指责尖锐而刻薄,仿佛我才是那个背叛者。我看着她扭曲的脸,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简雪,第一,我们已经分手了。第二,我去哪里,和谁去,都与你无关。第三,是你先放弃我们这段感情的,别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请你让开,我要赶飞机了。”
“我不让!” 她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蛮不讲理地拦在我面前,“谢深泽,你不能走!你跟我回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
“够了,简雪。” 我打断她,眼神冰冷,“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解释和承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你……” 她似乎被我的决绝刺痛了,眼圈泛红,语气却更加恶毒,“谢深泽,你别后悔!没了简家,没了我的支持,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那些破画,根本一文不值!那个沈雨薇,她不过是看你年轻,想玩玩你罢了!你迟早会被她甩掉,到时候,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恶毒的诅咒,像淬了毒的针,试图刺穿我的铠甲。但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心痛不已的谢深泽了。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陌生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只温润的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胳膊上。沈雨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站在我身边,平静地看着简雪,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简小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谢先生是沈氏画廊签约的重点艺术家,这次阿拉斯加之行,是画廊早就安排好的采风活动。至于他的画值不值钱,市场会给出答案,不需要你来定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简雪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继续说道:“还有,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已经结束,纠缠不休,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难堪。谢先生,我们该登机了。”
说完,她自然地挽起我的手臂,示意我离开。
简雪看着我们,像是被沈雨薇的气场震慑住了,又或许是无话可说,只是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的背影。
我没有再回头。
这次阿拉斯加之旅,沈氏画廊还安排了一个小型直播团队随行,记录艺术家们的采风过程和创作点滴,作为画廊宣传的一部分。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却在网络上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直播镜头里,阿拉斯加的冰川、雪原、可爱的雪橇犬,以及艺术家们在严寒中坚持创作的身影,吸引了不少观众。而我,作为其中最年轻、也是近期话题度最高的“新人”,自然受到了更多的关注。沈雨薇在镜头前对我才华的欣赏和提携,以及我们之间偶尔流露出的默契和互动,被一些敏感的网友捕捉到,开始在弹幕和评论区热议。
“哇,这个叫谢深泽的小哥哥好帅啊!画画的样子好专注!”
“他和沈老板站在一起好配啊!是我想多了吗?”
“楼上+1,感觉沈老板看他的眼神不一般。”
“我刚去搜了一下,这个谢深泽好像之前有个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叫简雪?好像闹掰了?”
“我知道!听说是因为那个简雪有个绿茶‘弟弟’,把人家画家气跑了!”
“真的假的?那这女的也太拎不清了吧?放着这么优秀的潜力股不要?”
网络上的议论,我最初并未在意。直到沈雨薇拿着手机,半开玩笑地给我看那些评论时,我才意识到,这场分手,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公之于众”了。
而我和沈雨薇的关系,也确实在这次旅程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阿拉斯加的冬天,极致的寒冷,也极致的纯净。我们一起乘坐破冰船,看巨大的冰块在脚下碎裂;一起坐狗拉雪橇,在林海雪原中穿梭;一起在深夜守候,等待那传说中能带来幸福的极光。
沈雨薇和我想象中的女强人不太一样。她专业、果断,但在工作之外,却有着细腻、温柔的一面。她会细心地提醒我注意保暖,会在我对着冰雪陷入沉思时,默默地递上一杯热咖啡,会和我探讨艺术到深夜,眼眸里闪烁着对美的热忱。
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从古典油画到现代装置艺术,从人生哲学到旅行见闻。和她交谈,我总能感受到一种被理解、被尊重的舒适感。这在我过去五年的感情里,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心动,是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夜晚。我们和其他人一起,在费尔班克斯郊外的小木屋旁,等待极光的出现。大家冻得瑟瑟发抖,围着篝火取暖。我注意到沈雨薇的脸颊冻得通红,便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谢谢,不过你……”
“我不冷。” 我打断她,篝火的光芒跳跃在我眼中,“画画的人,火力壮。”
她被我逗笑了,拢了拢外套,轻声说:“你这人,有时候还挺……”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挺可爱的。”
那一刻,看着她被火光映照得柔和的侧脸,听着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惊喜的呼喊:“快看!极光!”
我们同时抬头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一道道绿色、紫色、粉色的光带,如同巨大的绸缎般,开始缓缓舞动、变幻、流淌。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壮丽和神秘,仿佛整个宇宙都在我们面前,上演着一场无声的、盛大的演出。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震撼了,屏住呼吸,仰望着天空。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同样仰望星空的沈雨薇。她的眼眸里,映着流转的极光,亮得惊人。那一瞬间,一个冲动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冰凉空气的清新和勇气,在她耳边轻声说:“雨薇。”
她闻声转过头,眼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惊艳和疑惑。
“等这次回去,如果我能在国际青年艺术家大赛上拿到一等奖,”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愿意……接受它作为聘礼吗?”
我指的是沈雨薇一直鼓励我参加的那个比赛。她曾说过,如果我能获奖,将是对我才华最好的证明。
沈雨薇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极光变幻的光芒流淌过她精致的脸庞,她的表情从惊讶,到若有所思,最后,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绝美的弧度。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指。她的手很暖,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阿拉斯加的严寒,也温暖了我那颗曾经冰封的心。
夜空中,极光绚烂,如同我们悄然绽放的未来。
6.
从阿拉斯加回来,仿佛是两个世界。我带着满满的灵感和一等奖的奖杯,还有身边这位默契的灵魂伴侣,准备迎接全新的生活。画廊立刻为我筹备了个人画展,媒体的报道也纷至沓来,“天才青年画家”的头衔,让我一时风头无两。
而简雪,似乎也从网络上得知了我的消息,以及我和沈雨薇的关系。她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被拉黑后,她就换不同的号码,甚至跑到画廊来堵我。
一次,在我画展的开幕酒会上,她竟然不请自来,当着众多宾客和媒体的面,试图冲到我面前。
“谢深泽!你给我站住!” 她穿着一身与酒会氛围格格不入的休闲装,头发凌乱,面色憔悴,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疯狂,“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你是我的!我们五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了吗?!”
保安及时拦住了她,但她的喊叫声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沈雨薇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冷静。她走到简雪面前,依旧是那副温和却疏离的姿态:“简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这里是私人场合。如果你是来看画展的,我们欢迎。如果是来无理取闹的,保安会请你离开。”
“你这个狐狸精!抢走别人的男朋友!” 简雪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
沈雨薇的脸色沉了下来:“简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和深泽在一起,是在你们分手之后。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谁抢走了谁。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才失去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 简雪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她看向我,眼里带着一丝祈求,“深泽,你告诉她!你告诉她我们只是吵架,我们没有分手!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我看着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厌烦。曾经的爱意,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和伤害中消磨殆尽。
我抽出被沈雨薇握着的手,走到简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冷漠:“简雪,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了。我对你,只剩下厌恶。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我的眼神冰冷如刀,不带一丝情感。这眼神彻底击溃了简雪最后的防线。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大概从未想过,曾经那个对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的谢深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保安适时地“请”走了失魂落魄的简雪。酒会恢复了秩序,但这场闹剧,无疑又为我的八卦增添了新的谈资。
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沈雨薇递给我一杯香槟,轻声说:“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你的心情。”
我接过酒杯,看着她温柔鼓励的眼神,心里安定了不少。是啊,何必呢?我已经拥有了更值得珍惜的人和事。
画展大获成功。我的作品被抢购一空,评论界也给予了高度评价。我和沈雨薇的感情也日渐深厚,订婚仪式提上了日程。
然而,简雪的纠缠并没有停止。她像是打不死的小强,用各种方式试图联系我,甚至去骚扰沈雨薇。更让我恶心的是,陈明居然也跳了出来,在一些小道消息论坛上匿名散布谣言,抹黑我和沈雨薇,说什么我是为了钱才攀上沈家,沈雨薇是小三上位等等。
这些跳梁小丑的伎俩,虽然对我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但终究让人烦不胜烦。
“看来,我们需要暂时离开这里,换个环境了。” 沈雨薇在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谣言后,平静地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也好,眼不见为净。
我们取消了原定的订婚仪式,决定先去环球旅行,采风,也算是躲避这些无谓的纷扰。至于简雪和陈明,他们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听说,简家父母知道了女儿为了一个“外人”闹得如此不堪,勃然大怒,断了简雪的经济来源。而失去了简雪这个靠山的陈明,也很快暴露了他好吃懒做、心术不正的本性,被简家赶了出去。没有了简雪的光环和金钱支持,这对“苦命鸳鸯”很快就陷入了柴米油盐的窘境,争吵不断。
有一次,我在一个艺术交流群里,偶然看到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是在一个廉价的大排档拍的。照片里,简雪和陈明坐在一起,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脸疲惫地数着零钱,而陈明则不耐烦地抽着烟。曾经骄傲的简家大小姐,终究还是为自己的盲目和愚蠢,付出了代价。
但这都与我无关了。
我和沈雨薇踏上了新的旅程。从南法的薰衣草田,到东非的动物大迁徙,再到南美的神秘古迹……世界那么大,美好的事物那么多,我不想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精力,在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上。
我的画笔,记录下沿途的风景和感悟,也记录下身边爱人温柔的笑靥。我的心,早已被新的阳光和色彩填满。
至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就让它像阿拉斯加冰原上消散的白雾一样,彻底烟消云散吧。
来源:琳琳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