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林:当我老的时候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5-26 21:11 2

摘要:我的一位女同学经常对人说,她平生最不喜欢接近的人是老人,最讨厌的事是衰老。她宁愿在青春尚存时就早早离世,也不愿将来容颜老去惹人厌烦,更不愿镜中看到自己鸡皮鹤发的模样。女子以美貌为第二生命,而她又是一个极端爱美的人。

我的一位女同学经常对人说,她平生最不喜欢接近的人是老人,最讨厌的事是衰老。她宁愿在青春尚存时就早早离世,也不愿将来容颜老去惹人厌烦,更不愿镜中看到自己鸡皮鹤发的模样。女子以美貌为第二生命,而她又是一个极端爱美的人。

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我相信这是出自她的真心。正如古人所言:“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也许不是命运不允许美人老去,而是美人自己无法接受变老的事实。女人为美殉身的决心,其实和烈士为国捐躯一样悲壮。

我天生不美,也并不特别爱惜容貌,因此“怕老丑而甘心短命”这样的念头从未在我脑海中出现过。在我看来,年龄是一种资本,要想在学问或事业上有所成就,就必须活得长久一些。世上那些著作等身的学者、功业显赫的伟人,很少有人在三四十岁之前就能达到那样的高度。所以我不怕将来老去被人嘲笑(至于照不照镜子,那完全是我自己的事),只希望多活几年,多读几本奇书,多写几篇让自己愉悦的文章,多体会一些人生的意义。

但以我的体质和身处的时代环境来看,也许嘉定的雾季一来,我就被瘴气夺走性命;也许几天之内,一颗炸弹就会落在我头上,或是一粒子弹穿透胸口。我并没有勇气与命运打赌,说自己能夺得“长寿”的桂冠。

那么,我现在为何要写这样一篇文章呢?一则是因为最近替某杂志写了篇《老年》,有些未用完的材料不忍丢弃,借此安排一下;二则也是因为人到中年,离“老”已经不远了,自然而然会想到老年的种种情形。于是幻想一番老年的景象,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就像吃不到肉就听听肉的声音解馋一样。

形体衰败、精神迟钝,固然是许多老人的生理现象,但从西方人的体格来看,65岁以下的老人若出现这种情况,就不算正常。如果我要老,那就一定要跟自然谈好条件,保证“健康”这个前提。虽然不敢奢望像那些步履轻盈、精神矍铄的老神仙那样有福气,但那种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生命状态,我是绝不会接受的。

虽然老有如我那位朋友所说的种种令人厌恶之处,但它也有它的可爱之处。我认为,老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真正的清闲,纯粹而不掺杂任何负担的清闲享受。

这里不妨做个比喻:学生往往比星期日更喜欢星期六下午。因为通常学校每天都有课,而星期六下午常常空出来。经过整整六天的紧张忙碌,这一刻突然放松下来,就像负重的驴子卸下了背上的担子,跑到池边喝水那样痛快。而且星期六下午从一点钟到晚上十点,不过九、十个小时,正因为它短暂,才显得格外珍贵,人们总想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可以约朋友去郊外散散步;或者花两小时去看电影、滑冰;或者上街逛逛街;或者拜访亲朋好友。有家的人则回家吃一顿母亲特地为自己准备的美味晚餐,和兄弟姐妹们聊聊这几天的思念。晚饭后的时光也要在愉快的交谈或其他娱乐中度过,然后带着满足的心情进入梦乡。

到了第二天,虽然是整天休息,但想到还有国文笔记没记、算术题没做、英文造句没写,便不得不开始着急起来,只好埋头苦干。懒惰的学生即使不想用功,心里也会挂念这些事,无法真正安静下来。

老年,就是我们一生中的星期六。

为什么这么说呢?无论社会如何进步,生活总是需要用汗水甚至鲜血去换取的,只不过文明程度高的社会里,人类精力的浪费较少些,劳动由粗重变为精细,由卑微升为高尚罢了。种田的、打铁的或许觉得我们这些知识分子生活轻松,其实作家靠稿费买米下锅,艺术家拿作品换面包,教师常年吃粉笔灰、绞尽脑汁备课编讲义,他们无形中流的血汗,也许比体力劳动者还要多。

生活的艰难哪有容易的呢?当我们在年轻和中年时辛苦奋斗过后,老年便是休息的日子来临了。年轻时难得清闲,即便偶尔得闲,心中仍是纷乱不已,放不下、理不清。唯有等到老了,从社会退居家庭,换句话说,就是从人生的战场退到后方,尘世的烦恼不再打扰我,我也无需再去惦记它,这才真正达到了“心境双清”的境界。

“有闲”本来常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奢侈,但没有被生活压得筋疲力尽的人,不懂得闲的快乐;没有等到自己体力衰退、力不从心的人,也不会懂得闲的重要;没有想过要利用有限的生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文人写作、学者研究——却偏偏不能实现的人,更不懂得闲的可贵。动不动就批评别人“有闲”,等到自己遇到上述情况,也许就没有开口说话的勇气了。

来源:晓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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