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月收入三万,给父母一万,借弟弟十二万彩礼,这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能撑得住的。"
"月收入三万,给父母一万,借弟弟十二万彩礼,这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能撑得住的。"
这是1994年春天,我刚领完结婚证那天,丈母娘在我转身离开时,对着我的背影说的话。
我叫杨志远,那年二十七岁,家在蓝田县城,家中兄弟姐妹五个,我排行老三。
父亲是县供销社的会计,母亲是纺织厂的普通女工,家境说不上富裕,但在那个年代也算过得去。
大学毕业后,我凭着英语好的优势,去了省城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做外贸业务员,每月三万元的收入让我在那个年代成了村里人眼中的"万元户"。
我媳妇李静是县城中学的英语老师,瓜子脸,大眼睛,说话时总爱抿嘴笑,是我在同学聚会上认识的。
她家条件好,父亲是县医院外科主任,母亲是县电视台的播音员,在那个年代的县城,绝对是"干部家庭"。
我们交往不到半年就决定结婚,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直到我弟弟的那个电话。
那是春暖花开的四月,我正穿着新买的的确良衬衫,兴冲冲地准备去李静家商量婚期。
"嘟嘟嘟",我租住的单元房门口的公用电话响了起来。
"喂,是志远哥吗?"电话那头传来弟弟杨勇急促的声音。
"是我,勇子,怎么了?"我一边回答,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两毛硬币,塞进电话机。
"哥,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弟弟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相中了镇上卫生院护士长的女儿,人家要十五万彩礼。"
我当时愣住了,手里的硬币差点掉到地上。
十五万!那可是1994年啊!县城一套六十平米的小两居才卖八万多。
"爸妈能凑出三万,我自己存了一万多,还差十二万,能不能..."弟弟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在我们家,从来都是有难同当的,大姐初中毕业就去镇上纺织厂打工,供我和弟弟上学;二哥出车祸时,全家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但这一次,事情关乎我和李静的未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飘落的白杨絮,心里翻江倒海,就像那些随风飘荡的柳絮,不知该落在何处。
第二天,我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回到县城,身上带着全部积蓄——两万元现金,藏在内衣口袋里,路上连水也不敢多喝,生怕上厕所时出意外。
车窗外,麦田一片金黄,再过半个月就要收割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每到收麦季节,全家人都要去地里帮忙,晚上就睡在打麦场上,仰望星空,听父亲讲那些关于星星的故事。
父亲说:"人这辈子,能信赖的除了亲人就是朋友,多帮人,也多亏人,日子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过得好。"
我回到家,母亲正在院子里的水泥台子上洗衣服,用刷子使劲搓着父亲的工作服。
她的手粗糙得像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
"儿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母亲抹了把额头的汗,高兴地喊道,"快进屋,我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臊子面。"
我把弟弟的事告诉了她,她站在灶膛前,一边往锅里添柴火,一边叹气:
"你弟弟这孩子性子急,媳妇没定下来就着急要彩礼钱,他才多大点啊,二十三岁,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就想着结婚。"
灶膛里的火苗窜得老高,映红了母亲布满皱纹的脸。
"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你和爸商量这事,我想帮弟弟把这钱出了。"我咬了咬牙说道。
母亲手里的铁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儿子,你疯了吗?你刚要结婚,房子还没着落,十二万可不是小数目啊!"
她擦了擦手走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你的钱是你自己的,你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管他,让他自己想办法。"
母亲说这话时,眼睛不敢看我,我知道她是违心的。
晚上,父亲下班回来,听说了这事。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点了一支"大前门",烟雾在暮色中缭绕。
邻居家的录音机里传来《甜蜜蜜》的旋律,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声,那是九十年代初县城傍晚最常见的声音。
"儿子,"他慢慢说道,猛吸了一口烟,"你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吗?"
我点点头:"家是一群人的,不是一个人的。"
父亲吐出一个烟圈:"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想帮勇子,但是我怕..."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怕李静和她家人会反对。
父亲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男子汉做事要有担当,但也要有分寸,亲情重要,自己的小家也重要。"
我一夜未眠,枕头边是两万元的积蓄,这些钱是我两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原本打算用作和李静的婚房首付。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去了李静家。
她家住在县城最好的干部宿舍楼里,六层楼高,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有电梯,在当时的县城绝对是豪华住宅。
李静正在阳台上晾衣服,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她见我突然出现,惊喜地跑过来:"志远,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看着她欢欣的脸,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坐在她家客厅里,墙上挂着21寸彩电,茶几上摆着从省城带来的巧克力,一切都那么温馨。
"静静,我有事想和你商量。"我深吸一口气,"我弟弟要结婚,彩礼差十二万,我想帮他出这笔钱。"
李静的笑容僵在脸上,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清我说的话:
"你说什么?十二万?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有两万积蓄,还可以跟公司预支一部分工资,剩下的...可能要找亲戚朋友借一点。"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李静沉默了,茶几上的挂钟滴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几分钟后,她父母回来了,她父亲李教授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拿着听诊器,估计是刚从医院回来。
他听说我要借弟弟十二万彩礼钱,皱起了眉头:
"小杨,你每月三万,自己留两万,给父母一万,我们不反对,那是孝顺。"
他坐在红木沙发上,慢慢放下茶杯,"但你借弟弟这么多钱,以后你们的生活怎么办?"
"女人嫁人,是嫁给一个人,也是嫁给一个家庭。"李母站在一旁补充道,"你每个月拿那么多钱给家里,你妹妹结婚会不会也要你出钱?你妹夫生病会不会也要你负责?你侄子上学会不会也找你要学费?"
"妈!"李静打断了母亲的话,眼圈有些发红。
李父摆摆手,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小杨,我不是不近人情,而是过来人,知道婚姻不容易。"
他轻叹口气,"刚才你进门时,我看你这趟回县城没给静静带礼物,猜到你可能遇到困难了,就不多说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望着窗外的木槿花:"门当户对不是说家庭条件一样,而是价值观要相近。"
"爸爸,"李静突然站起来,"我和志远的事,请让我们自己决定。"
她拉着我的手:"志远,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来到县城的中心广场,那里有一棵三百多年的老槐树,树下一群老人正在下象棋。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里乘凉、看棋,他总说:"这棵树比我们老杨家的族谱还要老。"
我们在树下坐下,李静问我:"你是真的一定要给你弟弟这笔钱吗?"
我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在我们家,兄弟姐妹之间从来都是互相帮助的,小时候家里困难,大姐辍学供我和弟弟读书;二哥出车祸,我们几个凑钱给他治疗;现在轮到弟弟需要帮助,我不能袖手旁观。"
李静看着我的眼睛:"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我担心这会成为一种模式。"
她轻轻地说,"今天是弟弟的彩礼,明天可能是妹妹的嫁妆,后天可能是侄子的学费...如果没有界限,我们的生活在哪里?"
我握住她的手:"我保证,今后任何重大经济决定,都会和你商量。"
我指着老槐树说,"我小时候,父亲曾把工资用红绳子绑在高处的树枝上,让我去找。"
那是1980年,刚改革开放不久,父亲拿到了涨工资后的第一个月薪——六十八块钱。
他把钱用红绳子绑在高处的树枝上,然后叫我去找。
我找了好久才发现,兴奋地跳起来想够,却怎么也够不着。
父亲在一旁笑着说:"孩子,钱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够的,不是别人送到你手里的。"
后来,他搬来一张小板凳,踩在上面,把钱取下来,分给了我和四个兄弟姐妹每人两毛钱做零花,其余全部交给了母亲。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责任的意义。"我轻声对李静说,"我不想因为钱,让我们的感情产生隔阂,但我也不能因为这段感情,就放弃对家人的责任。"
李静的眼圈红了,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从来没有要你选择我还是家人,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
她擦了擦眼泪,"十二万我们一起想办法,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商量,一起承担,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我紧紧抱住了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天晚上,李静主动告诉了她父母我们的决定。
出乎意料的是,李父并没有反对,只是沉思了一会,然后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试试吧。"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不过小杨,你得记住,结婚后,静静就是你的家人,你对她也有责任。"
两天后,我去了银行,取出两万元积蓄,向公司预支了五万元工资,剩下的五万是李静父母借给我们的。
"算是我和你妈给你们的结婚礼物。"李父这样说道,"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吧。"
我满怀感激地接过钱,承诺一定会尽快还清。
就这样,十二万彩礼凑齐了,我把钱交给了弟弟。
"哥,我..."弟弟接过钱,眼眶湿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记住,这钱不是轻易得来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仅有我和父母的心血,还有静静和她家人的支持,你要珍惜这份情义,好好过日子。"
弟弟用力点点头:"哥,我一定会还你的,一分钱也不会少。"
我和李静的婚礼非常简单,就在县城的一家小饭店办了几桌。
岳父岳母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婚后,我们租了一套小两居,每天拥挤在公交车上上下班,每次去超市都要精打细算,算着每一分钱。
就在我们结婚三个月后,一个周末,弟弟突然来到我们租住的小区。
他提着两大包东西,里面是各种土特产:家乡的腊肉、母亲腌制的咸菜、还有几瓶自家酿的米酒。
"嫂子,这些都是家里的,妈特意让我带给你们的。"弟弟不好意思地说。
李静笑着接过来:"谢谢弟弟,替我谢谢妈。以后不用带这么多,路上多累啊。"
晚饭后,弟弟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哥,这是两万块钱,是我和媳妇这几个月省下来的。"
他憨厚地笑着,"我媳妇在卫生院上班,每月也有一千多的工资,我在建筑工地做小工,一个月也能挣七八百,我们省吃俭用,一定会尽快还清欠你的钱。"
我看了眼李静,她冲我点点头。
我把信封推回去:"收起来吧,我说了不用还。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事。"
弟弟固执地摇头:"哥,我们兄弟归兄弟,钱归钱,这是两码事。"
他猛地站起来,把信封塞进我的口袋:"反正我今天是一定要留下这钱的,以后每隔几个月,我就会来一次,直到把钱全还完。"
送走弟弟后,李静笑着对我说:"你弟弟比我想象的要懂事,看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和你一样。"
那个深夜,李静躺在我怀里,轻声问我:"你有没有后悔决定和我在一起?"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会后悔呢?你这么善解人意,我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明天带我去看看那棵老槐树,好吗?"
第二天,我带李静来到县城中心的老槐树下。
十月的阳光穿过渐黄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树下有一群小孩正在玩丢沙包的游戏,笑声清脆悦耳。
李静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里面装着我们的结婚照。
"你能找根绳子吗?"她笑着问我。
我跑去附近的小卖部借来一根红绳,李静把信封系在绳子上,然后递给我:
"把它绑在树上吧,就绑在你父亲当年放钱的位置。"
我踩着树根,够着高处的枝丫,把信封绑了上去,恰好就是父亲当年绑钱的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
李静微笑着说:"你父亲教会了你金钱的价值,而我想让这棵树记住我们的感情。"
她拉着我的手,"从今天起,我们每年都来看看它,好吗?"
我感动地点点头,紧紧拥抱了她。
不久后,我在公司的表现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升任业务主管,工资涨到了每月三万八。
李静也凭借优秀的教学成绩,被评为县里的优秀教师,工资加奖金达到了每月一千八。
生活渐渐好转,我们开始攒钱买房。
当然,我依然每月给父母寄一万元,但这笔钱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负担了。
三年后,我们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套九十平米的两室一厅,窗外就是县城的那条小河。
装修那段时间,岳父岳母主动提出帮忙,李母甚至亲自下厨,给装修工人做午饭。
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内心充满感激,明白了他们当初的担忧其实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护。
"小杨,"有一天晚上,岳父拉着我在阳台上抽烟,"我以前是担心你顾家里顾得太多,会对静静不公平。"
他吐出一口烟圈,"现在看来,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既能照顾家人,也能让静静过上好日子,我和她妈都很放心。"
1999年,我和李静有了可爱的女儿,取名杨荷,意为出淤泥而不染。
李母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专门来照顾外孙女,让我和李静能专心工作。
弟弟的小诊所开业了,他坚持每个月都还我一些钱,六年后,十二万彩礼全部还清。
那天,他拿着最后一笔钱来到我家,坚持要摆一桌酒,感谢我当年的帮助。
酒过三巡,他醉眼朦胧地说:"哥,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摇摇头:"这话说反了,是你自己的努力才有了今天。"
他眼圈红了:"哥,那天你把钱给我的时候,我发誓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一定要让你和嫂子过上好日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到了,弟弟。"
十年后,我成为了公司的销售总监,年收入突破百万。
李静成了县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深受学生爱戴。
女儿也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乖巧懂事,学习优秀。
每个重要的日子,我们全家都会去那棵老槐树下,看看那个渐渐褪色的结婚照。
二十年后的一天,父亲突然生病住院,我请假回去照顾他。
那是一个深夜,病房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他拉着我的手,虚弱地说:
"儿子,你记得那次我把钱绑在树上的事吗?"
我点点头:"记得,父亲,那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课。"
父亲露出满足的笑容:"当时我想教你的,不仅是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得到,更重要的是,得到的钱要学会如何支配。"
他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人一辈子,赚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赚到的钱用在哪里,这才是一个人价值观的体现。"
这话让我沉思良久。
是啊,钱不只是一张张纸,它承载的是一个人的良心、责任和人性。
前不久,弟弟打来电话,说他儿子要考大学了,想送到省城去,问我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
"当然可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让孩子来我家住,就当是自己的孩子。"
挂了电话,李静从厨房走出来,笑着问:"谁的电话?"
"弟弟的,他儿子要到省城上大学了,想让我们照顾一下。"
李静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吗?二十年前,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她坐到我身边,"那时候,我爸妈担心你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家人,让我们生活困难;后来,他们又担心你家人会把你当提款机,不断索取;可时间证明,这些都是多余的担忧。"
她握住我的手,"你的家人都是善良懂事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把你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而是怀着感恩的心去回报。"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这正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真正的贫穷不是缺钱,而是缺乏感恩和责任心。"
第二天,我们一家人又去了那棵老槐树下。
这已经成为我们的传统了,二十七年如一日。
女儿已经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医学生,正在读研究生。
她看着高处那个风雨剥蚀、几乎看不清的照片袋,笑着问:
"爸,为什么那照片不换个新的呢?都看不清了。"
我摇摇头:"不用换,它就应该这样,被时间冲刷,却依然在那里,就像我和你妈的感情一样。"
李静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志远,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时,我说什么来着?"
我笑着回答:"你说你想让这棵树记住我们的感情。"
"是啊,"李静望着高处的照片,"现在它不仅记住了我们的感情,也见证了我们一家人的成长。"
女儿好奇地问:"那时候你们为什么会想到把照片挂在树上?"
我看了李静一眼,开始讲述那个关于"树上的钱"的故事,讲述我们年轻时的选择,讲述家人之间的责任与爱。
女儿听得入神,最后若有所思地说:"所以,爷爷教会了爸爸金钱的价值,而妈妈教会了爸爸爱情的价值?"
我们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仰望着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
钱可以绑在树上,但情分却系在心里,永远也解不开,也不应该解开。
因为正是这些看不见的纽带,编织成了我们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温暖的港湾。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