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从老式竹躺椅上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花镜,透过小院里那株腊梅的枝丫望了望:"来就来呗,你不见他,我去打发了。"
"爸,那个山猫子咋又来了?"我擦着头发问,听见院门外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父亲从老式竹躺椅上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花镜,透过小院里那株腊梅的枝丫望了望:"来就来呗,你不见他,我去打发了。"
"算了,我自己来。"我放下粗布毛巾,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径直朝院门走去。
那是1988年的夏天,闷热得连房檐下的燕子都懒得叫唤,我二十岁,正在县棉纺厂做工,起早贪黑地攒钱,盼着改善家里的生活。
那也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因为憧憬了四年的爱情,被一纸薄薄的来信击得粉碎。
江涛,我高中时的同桌,后来的男朋友,参军考上军校后,一步步走得风光无限,而我,却被他甩在了小县城的尘埃里。
记得他高中毕业那年立下的誓言,拍着胸脯对我说:"淑芳,等我从军校回来,咱就结婚,到时候带你去大城市,让你也见见世面。"
我信了,全心全意地等了三年,和远在军校的他书信往来,费尽心思地做漂亮的小挂件托人捎去,把厂里的四块钱津贴省下来买纸笔和邮票。
谁能想到,随着他肩上军衔的增加,我在他心里的位置却像那些褪色的信纸一样,日渐模糊。
"部队条件特殊,组织上建议我们这批军官最好找军内的对象。"电话那头的声音,陌生得像换了个人,还带着一股子我从未听过的京腔。
那年没有手机,我是从大队部的电话亭里接到这个电话的,戴着白手套的话务员阿姨看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闺女,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我摇摇头,捏着一角钱的电话费,走出电话亭时腿都是软的。
村里人都说杨淑芳被甩了,还笑话我爹杨师傅:"你闺女不是总夸自己对象当了军官吗?咋没见人来提亲呐?"
连隔壁李婶买菜回来都要隔着矮墙喊一嗓子:"老杨家的,那些相好的军官公家的被褥不好睡啊?"
我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力辩驳,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趴在枕头上偷偷哭泣。
五月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样骑着厂里发的二八大杠去上班,经过老柳树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
"淑芳!"
我猛地刹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涛站在那里,军装笔挺,皮鞋锃亮,脸上却满是愧疚。
"你怎么回来了?"我的心怦怦直跳,莫名升起一丝希望,"是不是想通了?"
江涛摘下军帽,低着头:"对不起,淑芳,我是专程回来跟你当面说分手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
"为什么?"我颤抖着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江涛支支吾吾,双手不停地摆弄着军帽,"我在军校时认识了一个女同志,她爸是团长,和我一个系,学习好,条件也……"
我没等他说完,骑上自行车就往河边跑,任凭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我只想逃离这一切。
那天雨下得很大,像是老天也在为我哭泣,自行车车轮打滑,我的心像刀绞般难受。
"活该!谁让你痴心妄想攀高枝!"脑海里回荡着村里人的嘲笑。
抹着眼泪骑得飞快,不知怎么的,自行车在河堤上突然失控,我连人带车滚下了陡峭的河堤。
河水灌进鼻子,刺得我喘不过气,我感觉自己在下沉,却没有挣扎的力气,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就这样算了吧,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了。"我朦胧中想。
恍惚间,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拽出了水面,我听见有人在喊:"坚持住!别睡!救护车马上来了!"
我醒来时,已经在县医院的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嘴里全是苦涩的河水味。
病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男人,瘦高个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面容憨厚,见我醒了,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父亲进来,又惊又喜:"闺女,可把爸吓死了!你这是咋想的啊?"
原来,是这个叫钱伟的年轻人救了我,他是县文化馆的宣传干事,那天正好去河边写生,看见我掉进河里,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了。
"闺女,你这条命是钱老师给的,别再胡思乱想了,"爹坐在床边唠叨,一边擦眼泪一边叹气,"那个当兵的不要你,天底下的好后生多着呢,何必想不开?"
我没有解释那只是意外,不是我想轻生,但我知道无论如何辩解,村里人都会认为杨淑芳被甩了寻了短见。
出院后,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厂里上班,总是一个人默默无语,连姐妹们叫我去跳舞都推辞了。
没想到,钱伟经常来家里看我,每次都带些小礼物——自制的书签、画着小花的笔记本,还有一次是厂门口新开的冷饮店的雪糕。
他比我大五岁,性格内向,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却有着惊人的才华。
有一次,他给我看他画的工厂速写,几笔就勾勒出织布车间的繁忙和工人们的神情,连我们车间主任那标志性的大肚腩都惟妙惟肖,把我逗得直笑。
"姑娘家笑起来多好,别总板着脸。"钱伟推了推眼镜,腼腆地说。
那是我出院后第一次笑,仿佛冰封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开了一道缝。
"我想请你去看一个展览,"一天,钱伟鼓起勇气邀请我,手里捏着两张票,"县里办的庆祝改革开放十周年书画展,有我几幅作品。"
我犹豫了,出院这段时间我几乎足不出户,就是去上班也是行色匆匆,生怕遇到熟人打听江涛的事。
"去吧,"爹在边上插嘴,"总比整天闷在家里绣十字绣强,都绣了多少枕套了?赶上你奶奶的陪嫁了。"
展览在县文化馆举办,墙上挂满了各种国画和油画,主题是"改革开放十年的沧桑巨变"。
钱伟的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一系列描绘普通工人生活的写实作品——纺织女工在机器旁专注的神情,拖拉机手擦汗的瞬间,还有一幅市场上菜农和顾客讨价还价的生动场景。
"你画得真好,"我由衷地赞叹,"把大家的样子都画出来了。"
"这是我的理想,"钱伟难得地侃侃而谈,"我想记录下这个时代普通人的面孔,他们才是改革开放的真正主角。"
我跟着他看完了整个展览,最后停在一幅画前,上面是河边的晨雾,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河岸边。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那天救你时看到的场景草图,"钱伟不好意思地说,"我那天本来是去画晨雾中的河面,没想到……"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只是那天,我仿佛看到了许多个被我忽略的瞬间——钱伟在厂门口"偶遇"我下班,默默递来的保温杯里的菊花茶,雨天为我撑伞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为什么是我?"我不解地问,"县城这么多姑娘,为什么偏偏关注我?"
钱伟推了推眼镜,害羞得耳根都红了:"你在纺织车间工作时的样子,特别美,认真又专注,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
我愣住了,想起那是三年前的事情,那时江涛刚去军校不久,钱伟居然那时就注意到我了?
回家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钱伟告诉我,他一直关注着我,却不敢靠近,直到那天的意外。
"我怕你不喜欢我这种书呆子,"他腼腆地说,用手指比划着,"我又窝囊,又没本事,连说话都结巴,但看到你掉进河里,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原来真心可以如此安静,却又如此坚定。
"以后别再叫我山猫子了,"钱伟忽然说,"村里人都这么喊我,说我整天猫在文化馆里不出来,跟山猫子似的。"
我忍不住笑了,第一次注意到他长长的睫毛和认真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走出了阴影,不再为江涛黯然神伤,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钱伟经常带我去看露天电影、县图书馆的新书,有时候骑着自行车去郊外写生,给我讲他在美术学院学习的趣事。
他的世界和我以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江涛军装的威严和阳刚,却有诗意、温暖和对平凡生活的热爱。
工厂的大喇叭里不再播放《军港之夜》,而是《枉凝眉》和《渴望》的主题曲,姐妹们围着收音机热议剧情,而我发现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伟哥,你看《渴望》了吗?"我学着同事的口气喊他,两个人并排骑车回家,"刘慧芳太可怜了。"
"看了,"钱伟笑道,"但我觉得她挺幸福的,至少遇到了真心爱她的刘全有。"
"那你是刘全有,我是刘慧芳咯?"我半开玩笑地问,说完就后悔了,生怕把天聊死。
钱伟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认真地说:"我希望比刘全有做得好,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个瘦高个子、戴眼镜的文化人,虽然没有江涛的潇洒和帅气,却有着让人心安的踏实感。
在一个满月的夜晚,钱伟送我回家时,突然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我画的你,"他害羞地说,"还有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回去看吧。"
那晚,我在煤油灯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幅素描——工作中的我,眉头微皱,专注地操作着纺织机。
画面角落写着:"淑芳,我不擅长表达,但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希望你幸福。你值得最好的生活,哪怕那里没有我。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用一生来珍惜。"
我哭了,不是为了江涛的负心,而是为这个默默守护我的人。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不是耀眼的军装,而是雨中为你撑起的一把伞。
第二天一早,我对爹说:"爸,我想去文化馆学画画。"
爹惊讶地看着我,筷子都掉进了稀饭碗里:"学画画?你不是一直说要在纺织厂当技术工人吗?还说要考工程师?"
"人总是要变的,"我笑着说,擦去爹脸上沾的米粒,"我想试试新的可能,反正厂里也不加班,下了班学学画也挺好。"
爹望着我,眼中既有担忧又有欣慰:"是不是那个钱老师......"
"我就是想学画画,"我撇撇嘴,"再说了,天天做一样的活儿,手都磨出茧子了。"
钱伟很高兴能教我画画,每周抽两个晚上在文化馆的小教室里,耐心地教我构图、用色,从最基础的铅笔素描开始。
虽然我天赋平平,但他从不嫌弃,总是鼓励我:"艺术不在于技巧,而在于感受生活的能力。"
慢慢地,我开始发现生活中的美——晨曦中的工厂烟囱,邻居家晾晒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工友们粗糙而有力的手,还有钱伟专注工作时的侧脸。
厂里的女工们都笑话我:"杨淑芳,被军官甩了,现在找了个戴眼镜的文化人,真会转移目标!"
有人更是直接:"钱伟家里比你们家还穷,他爹是农村教书的,一个月才四十多块钱工资,你嫁给他有啥出息?"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动怒,只是微笑着整理画夹:"人各有志,我现在挺好的。"
生活刚有起色,变故又来了。
1989年底,厂里效益下滑,开始精简人员,我是新进工人,名列裁员名单之中。
"不如回乡下吧,"爹叹气道,"你二舅说他砖厂缺人,去了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六十块。"
我摇头:"爸,我想留在县城。"
回到乡下意味着和钱伟天各一方,也意味着我又要回到那个被流言蜚语包围的环境中,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钱伟知道后,提出了建议:"县里在筹办一个纺织品展览,需要有经验的人做顾问,你要不要试试?"
就这样,我开始在县文化馆做临时工,负责一个关于纺织工艺的小展览,工资比厂里低,但我能接触到更多有趣的人和事,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我把在厂里学到的技术知识和老工人们的经验整理成资料,制作了一个小型的纺织工艺展,从原料到成品,配上钱伟画的插图,简单却生动。
"杨同志,这个棉布挂毯的构思很好!"文化局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对我的创意赞不绝口,"把传统手工艺和现代设计结合起来,很有新意。"
就在展览结束的那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出现了——江涛,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军衔比上次见面时又多了一颗星,站在展厅门口,一脸惊讶。
"淑芳,我听说你在文化馆办展览,特意来看看。"他的声音里既有尴尬,又有惊讶。
我平静地看着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心跳加速:"谢谢,请随便参观。"
江涛跟着我走过展厅,不时点头称赞,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没想到你现在...变化这么大。"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我微笑着说,心里已没有往日的波澜,"听说你现在是连长了?恭喜。"
我们像两个客气的陌生人,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
走到展厅尽头,江涛突然问:"你和那个画家...是什么关系?"
"他叫钱伟,"我看着墙上钱伟为展览创作的海报,"是我的未婚夫。"
江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挺好的,祝福你。"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发现,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感情,在时光的冲刷下,已经变得如此轻如鸿毛。
那天晚上,钱伟送我回家,我把遇见江涛的事告诉了他。
"你...后悔过吗?"钱伟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有一丝不安。
"后悔什么?"
"如果当初江涛没有退婚,你现在就是军官夫人了,可以住军队大院,吃供应粮,还能去北京,去大城市......"
我笑了,伸手整了整他歪斜的眼镜:"那我就不会掉进河里,也不会遇见你,更不会发现自己还能做这么多事情。"
我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现在每天都很充实,很开心,有什么好后悔的?"
钱伟紧紧抓住我的手:"淑芳,我想正式向你求婚。不是因为我救了你,也不是因为你现在失业了需要依靠,而是因为这一年来,我更加确定你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不是金的,"他不好意思地说,红着脸,"但这是我第一次拿稿费买的东西,存了三个月。"
我看着这枚朴素的戒指,想起了这一年的点点滴滴——从绝望到重生,从自卑到自信,从被爱到学会爱。
这不仅是一段感情的开始,更是我人生的转折。
"我答应你,"我伸出左手,"但有个条件。"
钱伟紧张地问:"什么条件?"
"以后不许再画我工作的样子,"我佯装生气,"我每次都是皱着眉头,像个老太婆。"
钱伟笑了,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那我就画你笑的样子,一辈子都画不完。"
1990年春天,我和钱伟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在县招待所办了十桌酒席,只请了双方亲友和同事。
爹喝得微醺,拉着钱伟的手说:"闺女这辈子就交给你了,她命苦,你可得好好待她。"
钱伟郑重地点头:"叔,我一定对她好一辈子。"
婚后,我继续在文化馆工作,同时自学服装设计,钱伟支持我考大学,尽管我已经二十二岁,比大多数大学生都大。
"学习没有早晚,"他总是这样鼓励我,"重要的是你想不想。"
每天晚上,我们挤在县图书馆的角落,他帮我辅导文化课,我则教他认识各种布料和纺织工艺。
1991年夏天,我收到了省轻工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拿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我抱着它哭得像个孩子。
钱伟把我搂在怀里,眼镜后面的眼睛湿润了:"我就知道你能行,我的淑芳最棒了。"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河边,就是当年我掉下去的地方,河水依旧流淌,倒映着满天繁星,但一切都不同了。
"你知道吗?"我靠在钱伟肩上,"那天掉进河里,我以为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现在想来,却是我重生的开始。"
钱伟握着我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河流要渡,重要的是渡过去后,成为什么样的人。"
离开家去上大学那天,爹塞给我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他和我娘的结婚照,还有三百块钱。
"你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能读大学,一定高兴。"爹擦着眼泪说。
钱伟每个月都会寄信来,有时候是他画的校园速写,有时候是他收集的布料样品,还有他对未来的规划——我学成回来,我们一起开个小服装店,设计带有民族风格的现代服装。
大学期间,我遇到了许多和我一样的"老学生",有下过乡的知青,有转业的军人,也有像我一样从工厂出来的工人,大家年龄不同,经历各异,却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1994年,我毕业回到县里,钱伟已经在文化馆当了副馆长,我们用积蓄在县城租了一间小店面,开始了我们的服装设计梦想。
店面不大,只有二十多平方米,一半用来展示成品,一半是我的工作间,钱伟亲手做了木架和展示台,我们取名为"淑艺坊"。
开始的日子很艰难,县城的人还不习惯买设计师服装,大多数人还是去成衣店或者自己找裁缝做。
我坚持自己的风格——将传统纺织工艺与现代设计结合,用手工刺绣点缀简约的款式,价格虽然高一些,但做工精细,与市场上的流水线产品不同。
转机出现在1995年,县里举办了一次民间工艺展,我的作品获得了市里领导的赏识,随后接到了给市电视台主持人设计服装的订单。
"淑芳,你这衣服穿上特别有气质!"主持人穿着我设计的旗袍式连衣裙,在镜头前转了个圈,"哪位设计师这么有才华?"
就这样,我的小店开始有了名气,不仅县里的领导夫人们来光顾,就连周边几个县市的人也慕名而来。
1997年的一天,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江涛,穿着便装,已经是少校军衔了,身旁站着一位端庄的女士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
"淑芳,好久不见。"江涛有些尴尬地打招呼。
"这是我爱人,"他介绍道,"我们来县里探亲,听说你开了家很有名的服装店,特意来看看。"
他爱人很有礼貌地说:"久闻杨设计师的大名,这次想请你给我做两套衣服带回北京去。"
我微笑着招待他们,拿出样品册,就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
量尺寸时,江涛的爱人悄悄对我说:"淑芳,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江涛和我提起过你,说亏欠你很多。"
我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缘分。"
送走他们后,钱伟从后面搂住我:"还难过吗?"
"一点都不,"我靠在他胸前,"反而觉得很幸运。"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江涛妻子的来信,信中除了感谢我做的衣服外,还写道:"江涛这些年一直内疚,觉得对不起你。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他才真正放下了。谢谢你的宽容和理解。"
我把信给钱伟看,他抬头望着我:"你后悔吗?"
"傻瓜,都问了八百遍了,"我捏了捏他的鼻子,"如果当初我没掉进那条河,怎么会捡到你这块'宝'?"
多年后,我和钱伟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在市里当了美术学校的副校长,我的服装工作室也搬到了市里的商业区,规模不大但很有特色。
我们的女儿钱小溪,从小就在布料和画笔中长大,继承了父亲的艺术天分和我的动手能力,后来考入了中央美院的服装设计系。
有时回老家看爹,路过那条河,我会停下来,看着水面发呆。
那条河见证了我二十岁的绝望,也见证了我重获新生。它带走了我年少时的憧憬和痴心,却给我带来了一份踏实的幸福。
"妈,讲故事!"女儿小时候总是缠着我讲故事,每当这时,我就会讲起那个关于河流和重生的故事,当然,会把最惊险的部分轻描淡写。
"所以,妈妈是被河水冲到爸爸那里的吗?"女儿天真地问。
"是啊,"我揉揉她的小脑袋,看向窗外,夕阳映照下的钱伟正在院子里写生,"有时候,命运看似给你关上一扇门,其实是为了让你发现一扇更好的窗。"
我们的生活平凡而充实,没有江涛他们夫妇在大城市的光鲜,却有着细水长流的幸福。钱伟依然爱画画,我依然热爱设计,我们都在各自热爱的事业中找到了自我价值。
这些年,生活给了我们不少考验——爹的病,小溪上学的费用,还有小店几次搬迁的周折,却从未动摇过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时常想,如果当年江涛没有退婚,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也许我会成为一名军嫂,辗转各地,却始终是别人人生的陪衬。
而现在,我拥有自己的事业,有爱我的丈夫,懂事的女儿,还有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
那条河带走了我年少时的执念,却给我带来了更加丰盈的人生,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每年清明,我和钱伟都会去河边放一只小纸船,感谢那条河和那个夏天,让我们相遇,让我重获新生。
"淑芳,尝尝这个汤,刚好温度。"钱伟端着刚煮好的鸡汤走过来,鼻梁上还架着那副老花镜。
二十多年过去,他鬓角添了白发,眼镜换成了老花镜,但看我的眼神,依然和当年在河边救起我时一样温暖。
我接过碗,心中涌起一阵感恩。是的,人生就像一条河流,有时你以为是溺水,其实是在学习游泳;你以为是迷失,其实是在寻找另一种可能。
那年夏天的河水,冲走了我的过去,却送来了我的未来。有些"不幸",只是幸福的开始。
而一个普通人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青春的迷雾中,遇见一个愿意与你共度平凡岁月的人,携手一起,见证彼此的成长与蜕变。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