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对话明超平:他们不信 AI coding 会是新的创作方式,我很开心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5-27 11:21 3

摘要:这是《晚点 LatePost》 「AI 创业访谈」系列的第 5 篇。该系列将持续呈现 AI 应用创业者的多样思考与实践。往期文章见文末合集 #AI 创业访谈。

被看好的 AI 产品创业者,选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文丨程曼祺

编辑丨宋玮

这是《晚点 LatePost》 「AI 创业访谈」系列的第 5 篇。该系列将持续呈现 AI 应用创业者的多样思考与实践。往期文章见文末合集 #AI 创业访谈。

明超平很红。如果问中国投 AI 最多的 50 个投资人,谁是最抢手的 AI 产品创始人?1995 年出生的明超平一定是高票答案。

去年 9 月,他离开月之暗面开始创业,在还没正式推出产品前就连融两轮,估值达到 8000 万美元,投资方里有数家顶尖 VC。

明超平也很低调。创业 7 个月来,他没接受过采访,没参加公开活动。面对多轮访谈邀约,他的回复总是:“等产品更 ready。”

现在,明超平和团队到了用产品说话的时刻。今年 3 月初,YouWare 上线,当时那还是一个明超平和少数同事 “手搓” 的半成品。但从直觉而来的产品基调已经确定:YouWare 想成为一个激发普通人 coding 创作欲望的 vibe coder(氛围编程者)社区。

上线第二天一早,在没有推广的情况下,YouWare 上多了 1000 多个用户上传的项目,到那天结束时又到了近 4000 个。怀疑也存在:真有那么多人会用 coding 来创作吗?分享 coding 作品的底层欲望是什么?

上周,明超平在与《晚点 LatePost》的 3 小时的长访谈中,详细阐释了 YouWare 背后的需求洞察、设计思路,他的职业经历和创业思考。

当面对这位创始人,你会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他对一些投资人如此有说服力。自 2018 年从武汉大学自动化系毕业以来,明超平有 3 段产品经历:在一加做手机影像、在字节做剪映 App 端产品,在月之暗面做音乐视频生成产品 Noisee 和 Kimi 的浏览器插件。这是足够多样的经验:横跨硬件、软件、互联网和 AI。

像照镜子那样,他会在阅读和生活点滴里反复看到产品与创业。从设计出蝴蝶凳的柳宗理,到 14 天的日本骑行,再到在泰国烈日下等一个按快门的瞬间,明超平都有自己的学习:

- “柳宗理传记里有一句话:‘日本设计师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他们经历了从 copy 欧美设计到原创的过程。我读到这句时特别震撼。我说今天中国团队也可以做自己了。”

- “自行车竞速中,何时是超车的最好时机?有人会以为是下坡,其实是上坡。”

- “大家都觉得 AGI 重要,你可以俯拍、仰拍、侧拍。字节可以用徕卡拍,我们可能只能用手机。但最后不是设备决定了结果,而是你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按下了快门。”

他也有野心寒光一闪的时刻:

- “我当然很想成为调度型 Agent,但是这很难,成功概率也许只有 0.0001%。”

- “我创业,有两个核心追求:要好玩,也得足够大。”

真格基金管理合伙人戴雨森说,明超平是那种野心大,ego(自我)小的创始人。以下是明超平作为创业新手的 7 个月 CEO 复盘。

太多 AI 产品提供创作能力,而 YouWare 想激发创作动机

晚点:用一句话来描述 YouWare,你会怎么去表达?

明超平:Vibe coder's community(氛围编程者的社区)。Vibe coder 是那些不会写代码,但有创作欲和创造力的非开发者——比如设计师、产品经理,也包括我自己。YouWare 的第一个版本就是我自己手搓的。

晚点:你们也提供自研的 AI Coding Agent(编程智能体),对初创公司而言,同时做社区和工具是好选择吗?

明超平:我不会这样划分,产品是一个整体,本质是看它要解决什么问题。

我一直在服务创作者,而今天的新创作方式就是 coding。怎么激发这类创作?《福格行为模型》的总结依然有效:动机、能力、触发器。

今天大多数 AI 产品只是在解决 “能力”——给你一个足够简单、能出效果的对话框,告诉你什么都能做,指望你自己发挥,这时大多数人都是懵的,因为组织语言很费劲。

我们则希望通过社区,给用户 “动机” 和 “触发器”——因为这里有创意分享、内容参考和创作者间的互相帮助。就像你今天拍视频,常常不是因为工具够简单,而是你刷 TikTok,被某个内容打动,有了创作欲。

所以我们不是为了社区而做社区,是希望激发更多创作。它是在构建一个环境——用户行为和创作行为,本质是环境,而非工具决定的。

晚点:所以 Vibe Coding 还可以有另一层理解——不仅是用自然语言把灵感和创意直接转化成程序, 环境本身就是一种 “Vibe”(氛围)。

明超平:对,就像同一个人,他是去吃楼下大排档,还是去一家高档西餐厅,行为模式会截然不同。

晚点:你们去年 9 月成立,到今年 3 月初有 YouWare 的雏形前,还探索过 3 个产品方向,怎么收束到现在的形态的?

明超平:其实今天做的东西,跟我最初融资 BP(商业计划书)里的版本几乎一模一样,但中间走了弯路。

最开始我们是用 Claude 3.5 做底座模型,但当时作品不够好看或完整,我受不了,想要雕花。因为如果这个东西做出来只有六、七十分,用户不会想创作和分享,我希望它一出来就是 “哇” 的感觉。

那就只能在一些垂直场景里做限定,我们试了 3 个方向:把 Figma 生成网页;把 Notion 文档变网站,做强排版;把 Linktree(可以将多个链接聚合到一个页面上的工具)上的内容聚合成网页。但那时没有 MCP(Model Context Protocol,模型上下文协议,由大模型公司 Anthropic 开发并开源) 生态,只能靠爬虫迂回地做,做得很别扭。团队试玩的感受是,这些产品可能有用,但都没强到让人想持续用。总之我当时是感觉不对,但没想清楚哪里不对。

晚点:后来怎么想清楚的?

明超平:今年春节后,我的投资人要来 catch up。我连着 3 天和 3 个投资人聊,一天比一天清楚。等他们全走后,有一天我失眠了,突然想清楚了很多事,有种悟了的感觉。

晚点:你悟到了什么?

明超平:我们一开始觉得模型输出不够好,就试图给它模板、框架来提升输出效果,但这脱离了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趋势——智能会不断提升。

过去做互联网产品的思路是追求可控,把产品做成 20% 的 AI + 80% 的结构或工程。但这样一来,它能被模型杠杆的部分就相对少,当下一代模型能力提升两倍、甚至 10 倍时,这个产品的增幅就会非常受限。

所以我突然悟到,好的公司,必须被一个技术周期里最主流的趋势赋能。就像苹果一直在压榨摩尔定律的极限,字节则是以短视频信息流的形态,把移动互联网的带宽速度和快速增长的移动端用户发挥到了极限。

今天判断一个 AI 产品的价值,也应该看它对它的 token 消耗是在加速还是放缓?它是不是在最大化利用智能红利?

所以我会跟团队讲,我们要顺着浪潮,站稳冲浪板,否则再怎么划也没用。我们之前那几个产品,就是逆着浪在做。而当模型能力和 Agent 生态更成熟,之前那 3 个尝试也能以一种更优雅的解法在 YouWare 里实现——我们上了支持 Figma、Notion 的 MCP Sever,未来也能做一个支持 Linktree 的。我倾向解法越简单越好,简单到一个方式能解决 10 个、100 个问题,而不是 100 个问题配 100 个解决方案。

晚点:这有点像 Manus 讲的,“Less Structure, More Intelligence”。

明超平:是,最近我又有些新认知:从最开始追求 token 消耗,到追求 value per token(单个 token 的价值)。

因为最近用了很多 Agent 产品后,我发现,给它足够算力和时间,确实能解决一些问题,但也存在浪费——比如 debug、尝试各种路径时的时间和算力空耗。而且大部分 Agent 现在只能一次解决你一个人的一个问题,没法复用,也没法分享。

晚点:YouWare 怎么提升单 token 的价值?

明超平:选 coding 和社区,就是在追求 value per token。

首先,把智能转换成代码,是 token 价值最大化的路径。一方面,代码可复用,且本身是高价值商品。如果 AI 能用更快速度、更大带宽 24 小时持续写代码,这是巨大的智能-生产力转化和商业机会。

另一方面,代码是模型最擅长输出的内容。自然语言有强语境依赖和表达偏好,“我今天很开心”,不同人用不同语气来说,效果完全不一样。但中国人、爱尔兰人、澳大利亚人,写出来的代码是一样的,代码信息熵低、表达标准统一、验证成本低。引入强化学习后,模型的代码能力还在加速提升。

社区则进一步放大了单 token 的价值,当一个 vibe coding 作品被放到社区,不仅能被复用,还能激发其它人的创作和消费。这种指数级的扩散是我们真正关注的杠杆。

手搓第一版的那晚,我直冒冷汗

晚点:你提到 YouWare 第一版是你手搓的,这是一个什么过程?

明超平:3 月初的某一天,从晚上 10 点开始,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用 Cursor 手搓了个 demo,凌晨一两点直接上线。实话说,我那天晚上背后直冒冷汗。

晚点:兴奋到冒冷汗吗?

明超平:是后怕。当时团队不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个,我在内部 blog 里写:这个是新东西,会增长很快,如果我今天没做这件事,我们会错过某个大机会。

晚点:也有人评价 YouWare 是 “古典” 产品构建思路,你们主页的 Slogan 先是 “Vibe Coder's Instagram”,最近变成了 “Not YouTube, YouWare”,它们都是上一个时代的产品。

明超平:Instagram 确实给我很大启发,它抓住了两个大信号:一是在正确的时间承载住了手机摄像头普及、“手机摄影师” 诞生的浪潮。过去,摄影师是用尼康、索尼按快门的人,而当手机摄像头从 400 万像素到 800 万像素,诞生了一拨用手机拍照的新人群,全球每天的新照片多了百倍、千倍。

二是手机拍照刚产生时,噪点多、色彩偏差大,Instagram 用 “滤镜” 功能,让照片更好看,又给了大家一个分享照片的社区——这都在促使人们更多拍照和分享,让手机摄影师变得更多。

此刻的 vibe coding 也是一样的。很多人在做 coding 的 “摄像头”,Anthropic 一马当先,OpenAI 和 Google Gemini 也跟着卷。但更大的机会,可能在于谁来承接这波新创作者,AI coding 一定也会解锁新的 Snapchat、Instagram、YouTube 和 TikTok。

我已经看到了这群人——在 Twitter、YouTube、小红书、微信公众号上,有大把之前不编程的人分享自己如何用几天或几小时做出了一个小东西。这个势头现在还很微弱,但我认为它值得押注。

晚点:历史一定会重复吗?coding 创作和过去图片、视频创作生态的不同点可能是什么?

明超平:如果按过去的发展逻辑,会有从 YouTube 这种相对严肃、费力的创作,到 Instagram 这种简单、随性创作的变化。但现在我觉得,Instagram 这个阶段可能会不存在。我脑海里的终极 coding,不再是人在写代码,而是人在做挑选。

举个例子——未来生成代码的时间,可能和你打开一个网页加载内容的时间差不多,200 毫秒、300 毫秒。网页不再是写好的,而是访问时实时生成的,coding 不是写出来的,是生成后选出来的。

到那时,创作行为又会发生变化,未来每个人可能会有点像导演,摄影师、剪辑师把东西给你,你选就好了。你的 想法、品味和创意都体现在挑选中。

晚点:挑选的欲望和能力来自哪里?如果新一代小孩,从小就是选得多、上手少,他们未来能做好挑选吗?

明超平:历史上发生过类似的事,比如照相机刚诞生时,很多人认为绘画会被取代,这项艺术会崩溃。但事实是,艺术从此走向更多样:抽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各种流派都出来了,艺术变得更繁荣了。所以我觉得 AI 出来后,人的创意反而会得到更大激发,会诞生更有意义的创作方式。

现在确实有一个值得警惕的情况是:目前的 AI 产品都太效率导向,这个世界也需要更多元的东西。我们今天在思考这些取舍,我希望工具足够易用、效果足够好,也希望用户在能享受作为人和创作者的创造过程。有趣总是重要的。

晚点:你押注的这个大趋势,我指 coding 成为一种普遍的新创作方式,它不发生的可能性是什么?

明超平:我觉得它一定会发生,我也会想办法让它发生。

这不仅是直觉,我已看到了迹象。为什么 3 月初那天我要手搓 YouWare 第一版?因为我看到不少人在 Twitter 上录屏分享用 Grok 3 写的游戏。但录屏是一种对创作者和消费者双输的分享方式,它不能交互,无法完整传达 coding 作品的创意和效果。

这说明新的内容创作形式,与 Twitter 等旧的内容容器已经不匹配了。新机会是为新一批创作者设计一种新分享方式:不是让你贴一段 HTML 把程序跑在本地,而是用一个 URL 链接让别人也能体验你的作品。

我们第一版本就是在做这件事,让用户把 DeepSeek 写的代码贴进来,我们给他一个可分享的链接。上线第二天一早,我们服务器就多了 1000 多个用户项目,到那天晚上时已有了近 4000 个,增长远超我们之前辛苦雕花两个月的产品。

后来我们又做了 boost(美化)功能,它类似 Instagram 的滤镜,现在成了最受欢迎的功能,有用户一天能 boost 了 60 多次。日韩用户也在大量用 boost。

这是一个非常初期,但明显在增长的群体。当你看到有人一天能 prompt 500 多次、boost 60 多次,花很久做一个网页时,你知道,这件事开始了。

晚点:过去大家分享照片,底层需求是 “悦己” 和 “社交”,vibe coder 分享自己做的程序,对应的底层需求是什么?

明超平:没变,还是这些诉求。技术变了,但人的基因没变。

晚点:Cusor 或 Lovable 这类很强的 AI coding 工具,为什么没做和 YouWare 相似的分享社区?是他们不看好这个方向吗?

明超平:我不太觉得 Cusor 会做 coding 创作社区,这是由创始人决定的,他熟悉程序员,而我很能理解创作者的痛点和乐趣。

晚点:也有一些比 YouWare 出现更早的网站和程序分享社区,如 Glitch、 CodePen,它们如果推 AI coding 分享,会有多大的竞争力?

明超平:首先,我们做的不是 “网站创作” 社区,而是 AI coding 创作,coding 的本质是一种灵活呈现信息的方式,未来 coding 创作还会和多模态结合,出现更多新形态。

回到现阶段大家分享最多的网站上,今天 AI coding 让更多人可以 UGC,有机会做出以前只有程序员和极客才能完成的东西。这时就需要有一个东西点燃普通人的创作欲。

点燃的方式,是找到那个有 go viral(病毒传播)潜力的 “神奇品类”,就像 Musical.ly 最早的 “对口型”。我们团队在这方面有优势:一是我们对内容敏感,能造出一些爆款;二是我们已经在持续观测用户在创作什么,什么内容会传播得更好,所以我们可以更快复制和放大爆款。而 CodePen 这种社区更多是服务程序员和极客,并不是从 UGC 的角度去找 “对口型时刻” 或 “滤镜时刻”。

再说我本来也不太担心别人和我一样,我更担心同一方向上,有人和我不一样——他是不是找到了更优解?

经过 3 小时思考,我决定放弃这百万流量

晚点:YouWare 确实在 3 月下旬就经历了一次 go viral,两天内访问量从数千飙升到超 100 万。但它是 “吃瓜” 带来的,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明超平:这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东西(社区)的威力,一个平台,展示什么、不展示什么,就隐含了价值偏好。

这 100 多万访问量里,确实相当一部分和某大厂高管的桃色绯闻有关。最开始一波流量是猎奇,后面更多人涌入,是发现还能这样用网页分享瓜,那我也做一个,这样各种瓜都来了。但我们想让产品变成这样吗?

第二天下午,我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独自想这个事,想了 3 小时。

晚点:你在想要不要禁掉这些东西?

明超平:对。实话讲,这蛮难受的。本质就是,你要不要放弃这 100 万流量,而且再过几天,它还可能到 200 万、300 万。

晚点:你最终的选择是暂时不要这些流量。

明超平:对,我很自豪的一点是,我们团队在这件事上很快达成了一致。

第一个理性思考是,不要让公司在早期承担处理不了的风险,这是一种底线思维。第二个 learning 是,病毒式内容有很强的增长趋势,我们要更可控地重复这一策略,我也相信团队能做到。

真正让我纠结的是一个价值观问题——我凭什么有权力禁掉某些内容?这让我想起之前在一加做过一个产品,叫 “禅定模式”,我们脑暴过不少方案,比如提醒用户去散散步,别一直看手机等等,但这背后其实有傲慢和评判。苹果的方式就是只展示屏幕使用时间,展示事实比评价用户更高明、优雅。

这段经历对我影响挺大。今天做社区,我更明确一点:我们可以不喜欢某种内容,不推荐它,但不该用平台价值观去直接评判它。社区调性、文化,就是通过一系列小选择一点点长出来的。

晚点:如果早期的字节跳动遇到相似情形,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明超平:可能不会一下关掉,但这里面的风险非常大。

晚点:为什么他们能承受这个风险,而你不能?

明超平:这类事可能在那个时期,对早期的字节来讲没有那么大风险,他们作为连续创业者经历过更多。我是第一次创业,坦诚讲,这个(风险)超出我范围了。

还是要尊重客观事实,大家都想成功,但得想清楚自己现阶段能做多大的事。

晚点:禁掉这波流量,给 YouWare 社区氛围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明超平:一件有意思的事是,YouWare 里很少有擦边内容。这里有日本用户做游戏,有美术风格很强的设计网站,尤其有很多老师做公式可视化等教学页面,但就是很少看到擦边内容。

YouWare 界面是米白色背景和橄榄绿主题色,风格偏沉静。

我后来想,人还是会对环境做出反应——你进入一个社区,看到的是创意类作品,还是搞笑段子,还是擦边内容,会直接影响你的后续行为。就像你走进一个图书馆,自然不会大声说话。

晚点:你认为一个社区的氛围,多少由创造者决定,多少应该留给用户来塑造?Reddit 创始人曾说,“社区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权力交出去”。

明超平:至少在今天,什么样的内容值得被奖励是我们来决定的。

晚点:你们现在的推荐机制是什么?

明超平:现在还没有推荐,纯热度排序。接下来会做推荐,正在招人。我现在接受采访,也是想招更多各方面厉害的人。

晚点:B 站、小红书、贴吧,每个社区的氛围和气质都不同。你觉得造就社区个性的关键是什么?

明超平:我觉得它们曾经是社区,今天已经是内容平台了。社区的一个很重要特征是,大家是基于共同兴趣或价值观一起交流、创作。

而内容平台是效率导向的,本质上是让生产、分发和消费内容的流水线的成本越来越低,效率越来越高,做好多样性、质量把控和底线审核,这是另一个逻辑。

晚点:你觉得 YouTube 现在还是社区吗?

明超平:不是,所以我们是 “not YouTube”。我们公司的第一条原则就 Think Different。我们也几乎不做竞品分析,因为你没法通过过去的产品,完全推演出下个时代的产品长什么样。

晚点:如果你们的用户越来越多,他们分享的 vibe coding 作品越来越多,YouWare 还会是一个兴趣导向的社区吗?

明超平:当用户更多,变得更像内容平台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你要考虑效率,当然这是甜蜜的烦恼了。

在今天,我们希望 YouWare 是一个工具和社区,能帮用户更好地释放创意。如果变成一个平台,能让释放创意变得更快、更好,我一定会做。

晚点:你们现在已经有了现金激励机制,发布作品可获得不同数量的 Knots,然后可以兑换现金。这是激励了更多创意?还是吸引了更多薅羊毛的人?

明超平:Knot 就是 YouWare 的 “奖励模型”,它是用浏览量、推荐值和其它用户的 reaction(YouWare 里其它用户的表情包反馈)算出来的。为薅羊毛来做东西,并不能天然获得 knot,因为质量不好的作品,也不会得到推荐。

我们做这件事是为了验证,如果给了奖励都没人创作,那这个事可能不太靠谱。现在的结果是,我们已逐渐削弱了激励——最开始是 100 浏览量换 1 美元,现在是一个更模糊的 konts 和现金的兑换关系——而用户依然在持续创作,这基本上达到了我预期的效果。

晚点:在产品推广上,什么情况下会开始做投放?

明超平:对于做增长,我属于又激进又耐心的。我们也融了很多钱,但我不想拿几百万美元去买广告,这不好玩。

晚点:你想到的耐心又激进的增长方式是什么?

明超平:还是 go viral。历史上 viral 过的产品,都有比较明显的特征,无论是品类、还是人群。通过各种实验和观测,我们现在觉得可能有两帮人:一是设计师,一是学生。前者是创意驱动、美感驱动,他们有专业能力;后者是时间驱动、活力驱动,他们有破坏性的创造力。

晚点:我最近在你们官网看到了一个尝试,你们搞了一个复古程序比赛,最高可得 1000 美元奖金。

YouWare 发起的复古程序/网页制作比赛的信息页。

明超平:对,像回到 Windows98。今天的年轻人挺喜欢这种东西,而且做得特别好,那我们就想,要不也搞一个试试?

晚点:Knot 激励、有奖比赛等,给 YouWare 带来的额外增长有多少?

明超平:我粗略算过一个账,跟我们未来一些商业模式结合,我觉得它不贵,甚至可能是打平的。

晚点:你对 YouWare 的商业模式是怎么设计的?

明超平:我觉得未来大头应该来自广告,订阅是去摊平 token 成本。如果有能力,我是希望 token 免费。

这么设计,还不是想着公司在这个阶段能赚多少钱,而是公司要活得好,本质上是创作者要一直在这里创作,这就需要给创作者激励。最持久的激励是让他们能自己挣到钱。

最近有两件事增加了我的信心:一是我们一个 00 后同事做了一个病毒式内容,有十几万浏览量,叫 “六字 ID 生成器(命苦版)”,好像和饭圈有关。接着就有人来问我们,能不能在这个链接里加广告。第二是,有一个 Twitter 几十万粉丝的大 V,在 YouWare 上放了一个个人站,里面就挂了一条 Google Ads。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非常合理。

我们未来大概率会设置一个 “开关”,你如果愿意加广告,我们会定向匹配,这部分收益可能 100% 给创作者。这样他们为了得到更高流量,也会更愿意分享他的作品。

这是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我们充当广告商,knot 激励就是 YouWare 官方付的广告费;第二阶段是我的广告费和三方广告费平摊给作者;第三阶段,纯粹靠三方广告去激励作者就行了。

晚点:这些设计今年就会上线吗?

明超平:绝对会上。都已经跟你讲了,那一定得上,不然别人就上了。

未来会有两种 Agent:调度别人的 Agent,和被调度的 Agent

晚点:YouWare 的形态,好像不少人都可以做,你们做这件事的差异化是什么?

明超平:创作者用户、数据、网络效应。

晚点:AI 产品的网络效应现在看并不明显,它会来自什么?

明超平:我最近第二次 “悟了”,就和网络效应有关。现在出现了大量 Agent,我开始思考,它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会怎么互动?

在我脑海里,未来可能会形成一个 Agents 网络,这里有三重网络效应:人和人之间、人和 Agent 之间、Agent 和 Agent 之间。我也理解了为什么 Google 要推 A2A(Agent to Agent 协议),因为未来可能每个人有一个自己的 Agent,它帮你跟几百万 Agent 通讯。

这个网络理论上会有巨大价值,一是 Agents 的数量会很多,也就是网络中的节点会很多,而网络价值和节点数的平方成正比。二是 Agent 之间的通讯带宽远超人类。到时可能会有两种 Agent:

- 一类是调度型 Agent,本质上像一个 OS(操作系统),直接面向用户;

- 另一类是被调度的 Agent,按需被调用来完成具体任务。

比如一个用户说 “我想做一个设计”,调度型 Agent 会分解需求、匹配工具,在它的调用列表里可能有 100 个可选的设计 Agent。有意思的是,现在搜索里的 page rank 可能会变成 Agent Rank。很多人可能都会思考,那我到底要成为被调度的 Agent,还是调度别人的 Agent?

晚点:你的答案是?

明超平:我当然很想成为调度型 Agent,但是这很难,成功概率也许只有 0.0001%。

晚点:如果 YouWare 变成一个更大、更活跃的社区,它有路径成为调度型 Agent 吗?

明超平:那可能不能,创业很重要一个原则是不要激进,更务实的做法是先成为一个 Agent Rank 里排名很高的产品。

这又有两种模式:一是成为最贵、最好的 Agent,它可能会服务苹果这种少数就想要极致效果的用户;二是能以合理成本交付 80 分效果的 Agent,它能服务更多用户,这需要在成本、效果、速度之间做很好的平衡,并有差异化的经验。

这又取决于,一个 Agent 的早期用户是谁、沉淀了什么数据——比如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几十万个用户任务,每一个任务背后又有 5 到 10 步 planning(规划)数据,这些东西就是经验,是品位、偏好和差异化的能力。

晚点:现在 YouWare 既可以用你们自研的 AI coding Agent 创作程序,也可以导入 Cusor、Figma 等外部工具的代码;前者目前的占比是多少?

明超平:直接在我们这创作的用户大概占 70%。

晚点:你怎么评估 YouWare 自研的 AI coding Agent 的水平?做好自研 Agent ,对 YouWare 成功会起多大作用?

明超平:核心价值还是模型提供的,我们是基于自己的场景用好模型。目前用户反馈里,我们的 Agent 应该是第一梯队,长期看,Agent 能力会是重要壁垒之一。

晚点:谁最有可能做成调度型 Agent?

明超平:很难预判,OpenAI、Anthropic 或 Gemini 可能都做不到,因为硬件端还是被苹果等公司掌握,他们可以在更靠近用户的地方再截胡一层。

晚点:有看到什么新硬件的机会吗?

明超平:我研究过眼镜,Ray-Ban Meta 带火了眼镜,很多人希望模仿它的功能,做到半价,但出现了不协调的产品设计。

Meta 最聪明的判断不是做摄像头、扬声器等具体功能,而是选择做墨镜。首先美国人很喜欢戴墨镜,开车、户外都戴。所以为什么要有摄像头?这就可以在徒步、露营时拍风景和家人;而且墨镜一般不用全天戴,对续航要求更低,这就能减少电池,让眼镜更轻。

而如果试图在需要全天佩戴的近视镜上模仿 Meta,就要做更长续航,这样眼镜就会变重,重了又戴不了 8 小时,这就出现了设计悖论。

我想过,如果我做眼镜,可能会做极致减法,只保留一个传感器:它要么是个摄像头,但不用来拍照或拍视频,而是每隔一段时间采集环境信息;要么是一个扬声器或录音器,可以记录声音信息,这样 AI 就能帮你处理更多线下数据。比如面对面讨论,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聊完后,打开电脑或手机,to Do 和日程就已经生成了。

这背后是两种逻辑:

- 一是把物理世界的信息喂给 AI,通过 prompt 告诉它:我是谁、要干嘛;

- 二是把 AI 拉入现实世界,通过具身智能或其它设备,让它一直 “在场”,持续理解你。

这是眼镜这类设备的最大价值。你如果想颠覆苹果、Google、微软,你就要拿到他们拿不到的上下文。

晚点:你对 AI 眼镜思考得这么细?是因为你曾想过在这个方向创业,还是在推演 Agent 格局时想到的?

明超平:我创业,有两个核心追求:要好玩,也得足够大。大是指,是否可能出现新的苹果、Google。

只靠跟随肯定做不到,你必须在某些地方做得不一样。所以我确实认真研究过硬件和供应链。结论是,在现有条件下,可能需要花两三年,才能打磨一款功能受限的 AI 眼镜。

晚点:好玩和足够大,哪个对你更重要?一个公司足够大之后,还可以持续好玩吗?

明超平:看你怎么定义好玩,好玩来自复杂度。虽然我不知道小扎(扎克伯格)、雷总(雷军)的真实状态,但我猜他们应该挺享受。马斯克看上去痛苦,但他还愿意继续,说明还是 “好玩”——因为他能驾驭的系统越来越复杂。

创业就像游戏升级或下围棋,开盘、布局、计算、收官,每一步都有趣。你可能有对手,也可能没有,复杂度本身就带来乐趣。

晚点:前段时间和旷视创始人印奇聊,他说已经过了追求这种公司升级、认知升级的阶段,最重要的是拿到商业结果。

明超平:很残酷。也许有天我也会这样,但我希望不要。我常跟团队说,我们默认自己会失败,因为如果有两条路,一条成功率为 1%,但不够好玩、不够大;另一条成功率只有 0.001%,但足够好玩、足够有想象力——我一定选后者。

晚点:你认为创业不做大,就没意义了。

明超平:它就不好玩了。

你就把我当 “傻子”,给我讲清楚,我求求你了

晚点:很多投资人看好你是因为你的产品洞察和品位,你在一加、字节剪映和 Kimi 都做过产品经理。核心的不同是什么?

明超平:在一加,一年只做一款手机,也没有完整的数据基建,所以大家只能靠产品 sense 和直觉。而我在一加的 mentor(导师)是个天才产品经理。

他带我们做用户调研时,不是做访谈和问卷,而是带我们坐地铁,从起点坐到终点,再坐回来,观察用户怎么用手机——站着、坐着、耳机戴一半还是全戴、怎么回微信、怎么切 App、会不会点错、电量是多少。你以为早上大家都是满电出门,实际上不少人的电只有 10%。这些细节很难靠数据捕捉,需要靠观察。

在一加的第一个月,我还接了一个月客服电话,被用户骂了一整月。这让我意识到,产品经理天天构建的产品体系,用户可能根本不是这么用的。你想理解用户,就得进入他们的真实场景。

在剪映也一样,比如我们那会儿做泛知识品类的口播功能,我会自己先剪 10 个这类视频,剪完自然知道哪些要做、哪些不做。但大多数产品连一个片子都不会剪,他觉得这不重要,而是写一堆竞品分析更重要。

晚点:这是剪映的风格,还是你自己的风格?

明超平:剪映本身就有这样的风格,它在字节是个很特别的团队,成员都喜欢创作。直到现在,我们公司的片子都是我自己剪的。

但另一方面,刚去字节时,我也经历了文化 shock:手机一年做一个版本,字节 2 周就做 1 个版本,这样持续了 3 年,我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版本,多少 feature,每个 feature 还要开 A/B test。

这让我在字节见了太多数据,这是一种对产品经理的富养。你只有见过足够多的成功、错误,才会建立更好的直觉。以至于后来我会有一个能力:功能一上线,不需要看 A/B test,我大概就能判断表现。然后我会再用真实数据验证,分析自己为什么对了或错了,下次会变得更准。这是字节带给你的很厉害的东西。

晚点:直觉和数据,你的产品底色更靠近哪个?

明超平:我还是偏直觉型。我不相信绝对理性,“理性是对感性的说服”。

我的起点是 “我觉得”,然后我会用数据去验证,看是否要修正直觉。字节整体不太强调直觉,好处是大家都回到同一个数据层,更容易拉平,无论你 50 分、60 分,都能拉到 80 分;但它也会抹灭天才。

晚点:后来你从字节去了月之暗面,你说这让你完成了从互联网产品到 AI Native 产品的转变,这两个东西的核心区别是什么?

明超平:这中间也有一次文化 shock。字节给我的冲击是:一个如此大的组织,能这么高效地交付结果,质量都在 80 分以上,这是非常惊人的系统能力。Kimi 给我的冲击是:第一次密集见到那么多天才,他们脑速快、语速快,动不动就开始推演数学公式,很恐怖。

我在这里第一次补充了学术视角下的产品思维——很多产品形态,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做出来的,你要押注一、两年后的模型能力和技术条件,要思考怎么在今天做事,才能让产品继续被下一阶段的智能赋能。确实在 Kimi 之前,没人这么跟我交流过,互联网产品也没必要这么做。

晚点:因为互联网技术是相对确定的,而 AI 应用现在是模型和产品,两头都不确定。

明超平:对。而从你脑子里有这个认知,到真正实操时不犯错,中间仍存在很大 gap。

比如我们今天聊的前面那几次尝试,我当然知道不要雕花,要相信模型会越来越聪明,但一做事就忍不住雕花。我觉得模型输出不够好,就想给它加模板、加限制,想控制它现在就产出一个好结果。

Canva 最近也发布了 vibe coding 功能。我一看就知道,它的本质是选模板,不是模型生成。对 Canva 而言,这么做可能阶段性合理,因为它的用户就是冲着好看的模版来的,Canva 的优势也在于设计师多、模版多、底子厚。

但这也意味着 Canva 有被颠覆的可能。比如今天 Anthropic 发了 Claude 4.0,Canva 的 vibe coding 功能就不会被杠杆到。下一个 Canva 一定会长成其他样子。

晚点:作为一个非 AI 背景的人,你现在判断模型进化方向和节奏的方法是什么?

明超平:两个方式,看 paper 和聊人,主要是聊人。我聊得最多的人里,95% 是做算法的,很多时候我会带着问题去请教他们——可能是 paper 上没看懂的,也可能是产品设计中碰到的问题,或者单纯是想知道他们最近在研究什么。

晚点:怎么能和 Top 技术人才有效交流?

明超平:很多人不敢问技术问题,是怕暴露自己不懂。但我每次都直接说:你就把我当傻子,你给我讲清楚,我求求你了。你会发现,当你越是抱着这种心态,学到的就越多。我见过很多人急于证明自己懂技术。没必要,咱不懂就是不懂。

晚点:你过去积累了许多产品经验,你觉得其中最重要的内核是什么?

明超平:一是用户:你得真的知道用户是怎么用产品的,这必须贴近观察。

二是用科学方式做产品:产品会有一部分偏艺术或感性的东西,但其中至少六、七成完全可以被科学化。

三是以终为始:要基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而非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推演产品。这包括未来的技术成熟度、市场和竞争格局、用户心态和行为等。这可能是 AI 时代最重要的东西了。

今天中国的团队,也可以做自己了

晚点:你密切接触过的创业者有杨植麟,你欣赏他的哪些特质?

明超平:非常谦逊,非常 hungry,他为了招人,第一天飞到深圳和我聊 10 个小时,第二天早上 7 点又飞回去。他也愿意为看到的东西下注。

晚点:你在 Kimi 最初做 Noisee,后来 24 年又收缩了,这是因为下注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方向不对吗?

明超平:最大原因是,24 年春天 Kimi 爆了,大家决定集中资源做好 Kimi,我双手赞成停掉 Noisee。

因为好的创业机会都来自非共识。比如今天我就很开心,我相信 coding 会成为一种新的创作方式,但很多人不信,这就是一个创业机会。从 Kimi 当时的角度,我是觉得那会儿 Sora、可灵都出来了,已经没有什么创业公司的机会了。

晚点:MiniMax 海螺比 Sora 和可灵都更晚发布,它的生成效果和用户量都不错。

明超平:他们做出了不错的差异化,比如人物情绪做得比较好。不过长期看,这个特性如果很有价值,可灵等产品也会做。

晚点:为什么 24 年底从 Kimi 离职创业?看到了什么机会的信号?

明超平:其实是我觉得自己的学习变慢了。当时我见的第一个投资人是五源的袁野。他问我为什么创业?我说还不够快。他追问:什么才够快?我说:自己做。

晚点:你觉得你作为创始人的特质是什么?

明超平:还是做产品,这是我最喜欢、也最自然的状态。最近我也在尝试把公司当成一个产品来理解,比如写一份 “创始人说明书”,告诉团队怎么跟我共事,我关注什么、不在意什么,给大家一些 insights。

晚点:你说过《黑客与画家》给你的一大启发是:产品就是一个产品经理价值观的延伸。当你把 YouWare 这个组织看做产品,它延伸了你的哪些价值观?

明超平:我们公司现在有 10 条原则,最重要的是两条,第一是 Think Different。我在这个点上很激进,甚至会鼓励团队 “为了不同而不同”。因为真正做出不一样的东西很难,只有极致强调 “不一样”,才可能得到有意思的解法。这需要矫枉过正,“取法乎上,得乎其中”。

第二是 Trust Default(默认信任)。比如我们公司没有年假上限,也不审批请假,你想休息就直接休息。我默认我招的人会对自己负责,对公司负责。

晚点:那你现在不满意的部分是什么?

明超平:团队还不够 aggressive,我们其中一条原则是要尖锐地提问。但大家因为熟、因为 nice,还不够尖锐。

晚点:这是不是也是你意识的延伸?你就不是对抗性特别强的人。

明超平:是,我也很 nice,这也是我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我甚至羡慕能拍桌子、摔东西的老板,但我做不到。

晚点:真需要这样吗?

明超平:我羡慕他们,也是认为矫枉需要过正,当然这可能会导致你得到一个战战兢兢的团队。

后来我也逐渐自洽了,不要做一样的产品,也不要追求一样氛围的团队。可能我的风格、性格就是这样:大家坐在一块,面对面讨论问题,不一定非要拍桌子才能解决问题。

晚点:你对创业的比喻也是非对抗性的:不少创业者把创业比作战争或竞赛;而你在置顶的一条朋友圈里,把创业比作一项创作活动,街拍。

明超平:零和博弈还是正和博弈,无限游戏还是有限游戏,是大家一起去抢一个东西,还是大家用不同角度去解读一个东西?我倾向于后者。

比如大家都觉得 AGI 重要,你可以俯拍、仰拍、侧拍。字节可以用徕卡拍,我们可能只能用手机。但最后谁拍得更好?不一定。不是设备决定了结果,而是你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按下了快门。

为什么我之前会冒冷汗?如果你在一个该出片的决定性瞬间,没有按快门,这很危险。因为这个瞬间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晚点:移动互联网一开始就有更明显的网络效应、竞争更激烈,这一阶段脱颖而出的一批企业家的共性是狼性强。现在又有一批新的跟你同龄,或差不多同时间创业的 AI 创业者,你们有什么共同特质和价值观吗?

明超平:我觉得是开放和自信。开放是指视野国际化,一开始就对标全球;自信是,我们可以做自己。

为什么我要把 YouWare 的 logo 设计成中国结?我很喜欢的日本设计师柳宗理的传记里有一句话:“日本设计师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他们也经历了从 copy 欧美设计到原创的过程。我当时读到这句话时特别震撼,我说今天中国团队也可以做自己了。我们有自己的品位、审美、偏好,而且完全有能力、资源和人才去实现这些东西。

YouWare 的 logo 采用了中国结元素。YouWare 社区里的激励指标 “Knot”(节)指节点,也指中国结。

这件事我觉得得感谢字节和大厂,它们是创业公司最不希望碰到的对手,但也是今天国内产品经理、研发、运营人才成长的土壤。我们能招到这批人,是因为大厂先建立了体系和密度。

晚点:你融第一轮时,有机构给你抬了估值,但你最后还是选了先谈定的更低的估值。为什么这么选?

明超平:估值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我更看重的是成长和能学到什么。

晚点:你见的第一个投资人,五源的袁野投过的快手曾做过一个相似的选择——当时 DCM 给了快手 6000 万美元估值,红杉给了 1.2 亿美元。宿华和快手最后选了先谈定的 DCM。

明超平:他这个选择比我难多了。Respect,厉害。

晚点:扎克伯格面临类似选择时,选了更高的估值。

明超平:符合预期。

晚点:真格的戴雨森说,他认为能做成事的一类创始人是野心大、ego 小,他觉得你就挺符合的。你自己怎么评估你的野心和自我。

明超平:确实是吧。我也常跟团队说,我挑人最看重野心。你有没有想过取代我做 CEO?有的话,在我这不扣分,反而加分。

晚点:创业后,哪些原本你热爱的事现在放弃了?

明超平:街拍、骑行这些都很少做了。以前更享受独处,但现在作为 CEO,可能和团队一起打打球,在非工作场合聊天也挺重要。

晚点:有放弃过什么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吗?

明超平:我都欣然接受。比如 work life balance,这件事不存在了,没有 life,这就是我的 life,就是一周 7 天每天在公司。我就住隔壁的 A 区,工作是在 C 区,步行只有 5 分钟,我管这叫早 C 晚 A。

晚点:在你现在做的 AI 应用这件事情上,你认为是常识,但是很多人可能还没意识到的东西是什么?

明超平:AI 是一个技术,而不是用户价值本身,更不是商业价值本身。有的产品体验很好,但商业模式糟糕,一样做不出好公司。比如剪映,它可以免费使用,在进美国、东南亚市场时,可以降维打击其它收费剪辑软件,因为抖音和 TikTok 的商业模式是广告。所以创始人不仅要看产品体验,还要思考有没有更高级的商业模式。

晚点:那你怎么看 “模型即应用” 这个观点?

明超平:模型是应用,但模型不是唯一的应用。

晚点:在离开字节到正式加入月之暗面之间,就是 23 年 9 月到 10 月之间,你在日本有一次很长的骑行,这是你最近两年最长的独处吗?当时想了什么?

明超平:是跟我一个朋友一起,但骑车过程是独处。我们 14 天骑了 1400 公里,相当于从深圳骑到郑州。那时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坚持,如果能骑完,我对创业也会更有信心。

其实那次如果不是我那个朋友,我自己估计骑不下来。这个 learning 是,创业有两件事情很重要:一是你要去哪儿,二是你跟谁一起。

我第二天就膝盖痛到不行,当时就不想骑了。但始终有个人在前面等你,你就只能跟着他骑,慢慢你就适应了那个强度。到后面就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反而轻松了。那时我只干两件事:一是注意心率,不要超过 160,不至于过快耗尽体能;二是不要抬头看山,就看你的脚,每一步、踩一脚。

明超平 2023 年骑行日本时拍的照片,“到镰仓了,还剩最后六十公里到东京,今天的富士山很美很美”。

晚点:终于骑完 1400 公里时,是什么心情?

明超平:我觉得太牛了。骑车时,有很多想法进到我脑子里。后来我在一篇 blog 里写过——自行车竞速中,何时是超车的最好时机?

有人会以为是下坡,其实是上坡。顶级自行车手,都会在一个巨难的坡到来时,“啪” 就骑起来,拼爆发力、速度、耐力,这时最容易拉开差距。

这就像做公司,不可能一直这么顺。今天大家都太顺了,一直在下坡,所有人都有飞驰的爽感。但我们一定会遇到上坡,整个行业也会遇到上坡。上坡,才是我们真正超车的时候。

题图来源:YouWare。今年 4 月,创业半年的明超平带着团队一起复盘。

来源:晚点Late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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